紫華君 下卷:誰家天下從君看 第十九章 族法
    老人出去後,白初宜沒有坐下,而是走到屏風隔開的寢間裡,打算換下身上這套沉重繁瑣的禮服。

    剛解開革帶,那兩名侍女就走了進來,默默行禮後,乖巧地上前為她更衣,看到兩人依舊蒼白的臉色,白初宜不由皺眉:「我自己來!你去煮茶,你去取套穿著舒服衣裳來!」她隨意地吩咐,兩名侍女一怔,隨即就明白過來,感激地行禮離開:「謝姬君。」

    這種大禮服,穿的時候一件件格外麻煩,但是脫離的時候卻很簡帶,腰間的大帶一取下,所有的衣衫便都解開了。

    除了行軍征戰,條件所限,白初宜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大禮服脫下便憑其霍在地上,待那名取衣常的侍女回轉,便逕自換了衣服,走到外面,侍女自然是留下收拾。

    茶也剛煮好,那名侍女動作利落地分茶奉上。

    接過古樸的黑釉茶盞,白初宜輕輕地捧在手心轉動,溫熱的感覺透過盞壁徐徐傳至掌心,很舒服的感覺。

    「你們很怕自己的主上?」看著曹正接過茶盞,但是,半晌都沒有回神,白初宜淺笑而言。

    曹正一愣神,差點打翻了茶盞,隨即才回過神,苦笑:「族中法規森嚴,姬君日後便知了。」

    白初宜卻不以為然地冷笑:「族法?如我這種情形,按照他方纔所說,豈不是他自己就違反族法了?」

    曹正明白她的意思,尷尬地解釋:「子君當年是負罪離開,所以,當時,對迎回姬君與否,族中存有異議……」

    「如今便沒有異議了?」白初宜冷冷地反問。

    「……」曹正一時無語,不知該怎麼回答。

    「聖朝尚嫡。支子不奉祀,聖帝尚如此。想來,無人無族會例外吧!」白初宜摩挲著手中的茶盞,低頭輕語,但是,意思很明確了。

    「不過,據我所知道,根據聖朝定例,嫡女之子亦嫡,可奉祀承宗,然獨子不改宗。」白初宜低頭。「也就是說,我對你們價值只在於子嗣,對嗎?」

    「當然不是!」曹正立刻否定。「姬君多慮了!」

    白初宜抬頭看向他,目光沉靜,良久方開口:「那我就真的不明白了!」

    不知為何,曹正忽然覺得背後一陣發涼,隱隱覺得這話不對勁,但是,白初宜卻不再說話,靜靜地用茶。

    「呵呵呵……」一陣放肆的笑聲從外面傳來,白初宜安坐不動,曹正卻是立時皺眉起身。隨即就見一個身著緋色織錦曲裾深衣的女子走了進來。

    「屬下見過孟姬。」曹正躬身行禮,白初宜眉角一動,神色淡漠地抬頭,看向那個妝容精緻,面帶驕色的女子。

    「你就是叔父的長女。怎麼一點禮數都不懂?」話是對白初宜說的,但是,女子看了白初宜一眼,便轉眼看向曹正,說話時竟是不肯正眼看她一下。

    白初宜微微一笑。連答話地興趣都沒有。

    「孟姬。長姬是嫡系嫡女,宗族之中。宗子先逝,除宗主之外,長姬不需向任何行禮。」曹正的語氣格外嚴肅,言下之意——你應當先行禮。

    「這樣啊?那我給妹妹見禮了!」說著便隨意地見了一個禮,目光仍舊挑釁地望著白初宜。

    白初宜當然不會理睬這種挑釁,冷淡地笑言:「孟姬若是不想行禮,不行也罷,省得讓人誤會孟姬地家教。」

    被稱為孟姬,便意味著這個女子不是嫡出,白初宜這句話說是家教,根本就是在指刺她的出身不良。

    果然,那女子臉色立時青白交加,若非看到曹正含著警告之意的眼神,只怕當場就要發作。

    「……姐姐我如何比得上妹妹的家教,總執事,您說是不是?」不敢對白初宜發作,不代表,她不敢對曹正發作。

    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曹正,白初宜心下明白,這恐怕是上下之分,本來不想管,但是,想到曹正一路上對她也算照拂,況且,她對這種女子也是十分不喜,便冷冷一笑,臉一沉,不悅地警告:「既然這是我的居所,就輪不到其它人在這裡放肆。」

    「妹妹為了一個執役說這種話?」女子一臉詫異地看向白初宜。

    白初宜放下茶盞,示意侍女取走,看都不看她:「你似乎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最好先去打聽清楚了再來我這兒放肆!」

    女子還想開口,卻被一頭冷汗的曹正抬手阻止:「孟姬,長姬初歸,主上有命,族人不得擅見,您不知道嗎?」

    一聽這話,女子不由大驚失色,再顧得計較什麼,轉身就走。

    「慢著!」白初宜冷冷出聲,見女子沒有停步的意思,她目光一冷。

    匡!

    曹正看到白初宜動手,想阻止卻沒有來得及,只能眼看著自己方才用的那只茶盞被扔到碧紗櫥上,摔得粉碎,茶水自然也四散飛濺——

    幸好茶水已非滾熱了。

    「啊——」雖然沒有什麼實質的傷害,那女子仍舊驚叫出聲,讓原本在院外等候地從人立刻衝了進來。

    看到那些侍從裝束的人衝進來,還一副劍拔弩張的戒備模樣,白初宜地神色愈發陰沉,卻怒極反笑,撫掌冷笑:「好森嚴的族法!好忠心的侍從!」

    兩個「好」字出口,她倒不惱了,只是笑吟吟地望著曹正,等著他解釋,曹正卻根本沒在意她的目光,也沒聽到她的冷笑之語,一見那些擅自闖入,他便已怒髮衝冠了。

    「這是什麼地方?你們居然就敢闖進來!都給我去刑堂領罪!」曹正好容易按捺下些許怒意,狠狠地斥喝。

    顯然,對那位孟姬,曹正不算有威信,但對這些侍從而言,曹正遠比孟姬更能掌握他們的生死,方聽到他狠厲的聲音,所有人便跪了下去,再聽到最後的命令,所有人更是臉色蒼白,卻只是齊聲而應,隨即退出。

    曹正臉色稍緩,轉身對白初宜請罪:「屬下失職,請姬君降罪。」

    白初宜根本不清楚他該領何罪,不過,她對此事本就不滿,略一沉吟便道:「難道你認我知道該如何降罪?你自己看著辦吧!」語氣淡漠之極,曹正只能低頭請罪,隨即起身。

    仍舊呆立在珠簾旁的女子聽到她這番話,不敢置信地望向她。白初宜這才轉頭看向她,隨即淡淡一笑,問曹正:「族法森嚴是吧?這位孟姬就沒有罪嗎?」

    曹正一愣,方想回答,就聽白初宜道:「別跟我解釋,我什麼都不知道,不過,不能因為我不知道,就不治罪吧!」

    「屬下斷然不敢如此!」曹正低頭回答。

    白初宜這才看向那位孟姬:「我是白子風的女兒,家父素重律法,既然這裡有族法,那麼,一切自有準繩,你不滿,自可訴諸當言之人,但是,我卻沒有義務陪你發洩,更沒有義務容忍!」

    那名女子盯著她,一個字也說不出,白初宜卻不再理會,起身走進裡間地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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