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華君 下卷:誰家天下從君看 第十八章 宗族
    告廟記譜之禮已成,縱然白初宜不肯入廟,她也是宗族的嫡系長女,待遇自然不同,曹正領著她穿過一條條廊道,廊下有侍女僕役經過,見到曹正與白初宜一行,都連忙垂手躬身,待他們走過,才敢繼續原來的事情——

    這是非同尋常的古老家族。

    平心靜氣之後,白初宜開始冷靜地分析這個家族的情況。雖然無意摻和其中,但是,很顯然,在某些人看來,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礙眼的事情……——

    她可不喜歡這種感覺。

    竹簾低垂,模糊了景象,也將廊道隔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白初宜的身後跟著四名身著淺碧色對襟窄袖衫的侍女,低頭肅手,動作整齊,相比各國宮侍內官毫不遜色——

    這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地方。

    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身份,也恪守著自己的分寸,逾越是不被允許的……——

    那麼,方才在宗廟中,那個女子的舉動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跟在曹正身後,隨他轉了七個彎,他們一行終於走到廊道的出口,步下台階,走過花木扶疏的青石小徑,一扇虛掩的竹扉院門映入白初宜的眼簾。

    「不可居無竹……」白初宜歎息,對這種過於講究的精緻細節有些厭了。

    曹正停步,片刻之後,輕聲道:「姬君,這是子君當年的居所。」

    白初宜不由一愣,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座以竹籬笆圍起的院子。

    「……你們口中的子君是家父?」白初宜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口。

    曹正低頭回答:「子君名越,加冠而字,正是子風。」

    白初宜不再說話,抬手示意他繼續領路。

    「主上有命,請姬君居於此處。」曹正抬眼看了她一眼。沒有立刻移步。

    白初宜不由揚眉:「家父是宗子……讓我居於此處……」她似笑非笑地言道,神色愈發清冷。

    曹正知道她的意思,卻只能苦笑,同時擺出恭請白初宜進去的姿態。

    白初宜也沒有為難他的意思,冷哼一聲,便逕自步入院中。

    一進門,白初宜便愣了一下。半人高的籬笆上。纏滿了夕顏花枝,因此,方纔她並未看到院內的景色,而此時,面對滿院鮮艷如火地薔薇與嬌柔優雅的鳶尾,她實在無法不震驚——這真的是父親的居所?

    白子風是什麼樣的人,每一個接觸過他的人都有不同的看法,但是。絕對不會有人將白子風與火一般地熱烈生機聯繫到一起。

    白王性嚴,持重冷靜……唐玄斯地評價被認為是絕對公正的……

    在白初宜的印象,父親也一直是很淡漠的,所喜歡的也是一些清雅的東西,如松竹、絲樂……嬌艷動人的鮮花……實在不在其列……——

    七歲的年齡已經足以記事了!

    昏昏噩噩地在軒窗下地漆榻上坐下,白初宜驀然問道:「父親是什麼樣的人?」

    她沒指明問誰,但是,除了曹正。屋內只有兩名年輕的侍女規規矩矩地跪坐在榻側,認真地煮著茶,神態自然,彷彿根本沒有聽到白初宜的聲音,而且。她們看上去只有十多歲,應該從沒有見過白子風。

    曹正並沒有驚訝,也沒有迴避,彷彿早已料到了她會問這個問題,思忖片刻。便恭敬地回答:「子君溫和高貴。卻不失主見。」

    很概括的形容,卻也很有意思。白初宜揚眉輕聲,伸手請他坐到茶案的對面:「主見?不是異議?」她問得也很明確。

    曹正一愣,隨即默然行禮,坐到白初宜的對面,端坐後才抬眼望向她:「姬君說異議?」他的眼中閃過意味複雜地光采,隱隱心驚於這位長姬的敏銳。

    白初宜臉色沉靜,淡淡地道:「不是心存異議,難道父親有意忤逆不孝?」

    曹正苦笑,卻沒有言語,因為,有人答了:「忤逆還有理了!」

    蒼老的聲音從房門處傳來,曹正與侍女同時起身:「參見主上!」

    「聖帝言:忠在孝前,故曰忠孝,國存方有君臣,故有利於國,則不避己身禍福榮辱,不計生前身後!老大人焉知忤逆無理?」白初宜深深看了一眼那位滿身滄桑之色的老人,最後還是起身而言。

    辯論之術,白初宜也修習過,自然明白如何讓對方無法反駁自己的話——最好地辦法莫過於用對方信奉的論據證明自己的正確!當然,前提是,對方不能是胡攪蠻纏之輩!

    老人執掌大權多年,威嚴自成,哪裡會自失身份,聽了這句無從反駁的話,雖然不悅,卻也只是冷哼一聲,隨後便走向他們。

    曹正看了白初宜一眼,對她毫無動作的意思,不由歎息,隨後上前,扶著老人坐到上位,白初宜沒有異議,默然退開一步,讓出上位。

    「不管你怎麼想,你既然自認是白子風地女兒,便是我族地嫡宗嫡女,傳承嫡系血脈是你的責任,因此,從現在開始,你要做地唯一一件事便調養身體!」老人對白初宜的動作十分滿意,但是,說話卻依舊是語氣嚴厲,毫無商量的餘地。

    「父親從未要求我必須傳承血脈!」白初宜聽了這話便皺眉,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頂了回去。

    「哼!」老人冷笑,「天真!那是他知道,根本不需要他要求,東嵐王是一定會要你當兒媳的!」

    「血統從來不代表什麼……」白初宜同樣冷笑,「即使我嫁入東嵐王室,也只是代表白王對東嵐的忠誠,並不是為了傳承血統!」

    「所以,你就那般不自惜?」老人不由氣極,「那也是一個生命!」

    白初宜對這種言論深覺詫異:「原來老大人還是如此悲憫之人啊!」語氣是再明顯不過的嘲諷。

    「再說,那不是也有東夷賤民的血統嗎?值得如此在乎嗎?」白初宜笑得清冷異常。

    一直以為,白初宜都將東嵐視母國,對這種輕鄙的蔑稱當然不會有一絲好感。

    祖孫倆的對話讓曹正驚出一頭冷汗,兩名侍女更是驚惶不安,身子搖搖欲墜。

    聽到白初宜的這番話,老人的神色反而稍緩,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我族雖然重視血統,但是,就如你說的,血統不代表什麼,結緣族外之人也是允許的,只是不允許洩露我族機密,另外,所育子女必須帶回族內教養。白越的情況特殊,所以,你才會如此特殊,但是,這並不代表你可以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

    「神洲戰亂五百餘年,我族能夠避世傳承至今,靠的不是血統、信仰,而是族法鐵律!」

    「你初歸不久,我可以容忍一時,但是,族法之外素來無恩可言,可一可再,若是有三,我想容忍,族法難容!」

    「你也是執掌權柄之人,當知這其中的輕重!」

    老人緩緩而言,神色鄭重,最後,他冷冷扔下一句:「白初宜,自作聰明不是一件好事!」言罷起身離開,也不要曹正相扶,便直接走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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