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華君 上卷:萬里江山歸何處 第二十九章 背叛
    取得信物,柳家深立刻就要送去周府,有才卻多了個心眼,悄聲向他建言:「公子其實可以以此向大人邀功……」未說完的話在柳家深森冷的目光下被迫嚥了回去。

    此行必須隱秘,柳家深只帶了有才,此時,兩人在窄巷中行走,天上連一顆星子都沒有,前後都是無盡的黑色,偶爾,有幾抹昏黃的燈光從幾戶人家的小窗洩出。其實,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有才並看不到柳家深的目光,只是一種令人顫慄的寒意讓他無法不有所感覺。

    「有才,其實,很多次我都想問你,你到底是什麼人?」柳家深的語氣很平靜,似乎只是在與他閉聊無關緊要的風花雪月。

    有才沉默了一會兒,在黑暗中緩緩地挺直腰,以一種低沉古怪的語氣輕輕道出一句十分莫名其妙的話語:「浩渺蒼穹,神恩如海。」

    柳家深不解地皺眉,只聽有才低聲苦笑:「東嵐恐怕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句話,你們沒有神殿,只有東嵐,神殿只是純粹的信仰所在,所以,你們不知道這句話!」

    「你……」柳家深能聽出他話中濃烈的不甘與自苦的意味,也隱隱有些明白他的身份了,剛想開口,就感到一絲涼意在自己頸間劃過,隨即才是窒息的痛楚。

    雖然看不見,有才還是將柳家深緩緩放下,動作極輕柔,似乎怕弄痛他。收回仍纏繞在他頸上的細絲,有才伸手輕輕闔上柳家深的眼睛:「我真的喜歡上東嵐了!如果不是我還有家人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獄中,我一定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對不起,公子!」

    他說完這些話,又默禱了一會兒,才伸手在柳家深的身上搜查,最後終於找到了那枚扳指,他不放心,又從頭搜了一遍,才背起柳家深的屍體迅速離開。

    藉著夜色的遮掩他很順利地到達目的地,居然是白王府。

    已成一片焦土的白王府只有些殘垣尚存,有才背著屍體來到花園,一個飄渺的聲音忽然響起,似有若無,又無處不在。

    「你帶著什麼?」

    有才那個聲音頗為敬畏,立刻跪伏在地,額頭緊緊地抵在地上。

    「是柳家深的屍體。」

    「你殺了他?」

    「是的。」

    「為什麼?這不是我們的計劃。」那個聲音激動了一些,似乎很是惱怒。

    「他不相信卑侍了!而且,卑侍取到了周思安的信物!」

    「放肆的賤僕,誰讓你自做自主張!」沒有追究行為的對錯,那個聲音直接斥責。

    有才不敢動彈,顫抖得更加厲害,直到聽那個聲音說,「信物是什麼?」他連忙雙手捧著扳指,高舉過頭。

    「這是什麼信物?」那個聲音充滿的疑惑。

    「周少姬說是能讓其母心安的信物,卑侍卻以為,此物可能就是羽林的令符信物。」

    「你以為?」不屑的聲音滿是輕蔑,「一個賤僕而已,也敢如此自以為是!」

    有才狠狠地咬住下唇,滿心的屈辱,卻無法發作。

    「站在東嵐的土地上,身處白王府之中,你又何敢自以為是至此!」

    陌生的聲音忽然插入,話語中的寒意彷彿極北之地終年不化的冰雪。

    有才煞白了臉色,惶恐地抬頭,卻只見一道冷冽的寒光劃破黑暗,隨即有幾滴溫熱的液體濺灑到他的臉上,一股熟悉的腥氣撲鼻而來。

    是血!

    有才驚醒過來,剛想起身,便被一個冰冷的東西壓住肩,毛骨悚然的鋒利感令他再不敢妄動。

    「老莫,聽方纔那話,這傢伙可是不潔者,你可別輕易就殺了他!」又一個陌生的聲音冷淡地警告。

    有才苦笑,知道他們是不想沾染到自己的血。

    是的,他是不潔者,背負罪孽而生的不潔者,一生的苦難都未必能洗去自血脈衍生而來的罪孽。

    之前那個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就在他身前,他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卻聽出話音中沒有任何輕蔑:「你是安陸人?」

    「……我生於安陸。」他的聲音有些艱澀。早在被定罪的那天,他們的戶籍就已被銷毀,只有一個神侍的編號代表他的存在,在安陸,他們這些神侍根本不算人。

    毫無預兆地,一個人伸手扯開他的衣襟,暴露出他的左肩。

    「你並未被烙印!」那個聲音的寒意更重了些,「安陸改律令了嗎?」

    「我是被永寒殿下挑出來的。」神侍的左肩會被烙上自己的編號,那是一生都無法磨滅的痕跡。

    「把他帶上!我們走!」有才聽到那個聲音淡漠地吩咐,隨即一道與之前相同的寒光閃過,噌的一聲,又消失在黑暗中。

    他知道就是說話的人殺了那個他一直連位置都無法斷定的人。

    被人押著跳井,又在落水前被人接住。

    有才這才明白這些人從何而來——他們之前恐怕就一直待在離他不遠的井中。

    井壁上有一個洞,裡面一個面積不小的房間,居然還有石製的桌椅,再往裡是延伸開去的地道,觸手之處的感覺竟是青石。地道內並不黑,兩側的石壁上每隔一定的距離就有一個光源,柔和的光線並不刺眼,卻足以看清周圍的一切。

    有才這時才看清這些人的樣貌。

    「君上!」有才大驚失色。

    其他人他不認識,但是,其中坐在桌邊的那個黑衣女子,他卻是認得的——王京中,誰會不認識紫華君?

    聽到他的驚呼,白初宜並未在意,手中依舊摩挲著那只扳指,神色凝重。

    「你的任務是什麼?」白初宜握住院那只扳指,看向有才。

    有才扭開頭,抿緊雙唇,不想回答。白初宜揚眉輕笑:「忠誠嗎?聽方纔那人的語氣,你並不受重視,而你的表現也不是那麼任勞任怨。這個時候要保持你的忠誠嗎?或者說,在那個人死後,那些人會相信你的忠誠嗎?」

    有才無法不動容,想到關於紫華君的傳聞,他決心賭一把:「我的家人在安陸。」

    「想與本君交易?」白初宜斂色問道,「你有足夠的資本嗎?」

    有才微笑,笑容卻是那麼淒涼,連旁邊一直戒備的眾人也無法不為之動容。

    「君上博學。如卑侍這般的人是誰都可以玩弄的,從安陸一路行來,卑侍能睡覺的夜晚很少、很少!」

    白初宜皺眉:「東嵐沒有神侍,你不必自稱卑侍。」隨即又道:「給他簡與筆,本君答應你的交易。」

    「謝君上!」有才真心地叩謝,「小的絕不忘君上的恩德!」

    「你的任務?」白初宜並未理會他的感恩戴德,再次追問。

    這一次,有才不再猶豫:「小的受命助柳家深取得周家的信任,以取得羽林兵符,加強易庭與柳家的實力。」

    白初宜皺眉沉吟,半晌才道:「柳家深為何懷疑你?」

    有才苦笑:「想來是小的表現過頭,又提及將信物交給柳敬華,公子自然起了疑心。」他不好說,當時,他就覺得這個任務根本不可能完成,所以,他才會自作主張。

    白初宜點頭:「想利用柳家深的感情,又要在最後關頭讓他改變主意,時間未免太短了。你是想直接將信物交給柳敬華,殺人的罪名自然是嫁禍給我們!」

    「是的!」他很坦白地回答。

    「你的名字?你家人的情況?」沒有什麼要問的了,白初宜一邊問,一邊站起身。

    「我家姓原,家父原歷,曾任安陸大司寇,家中尚有兩弟一妹。」回答時,他雖然仍舊跪著,卻毫不猶豫地挺直腰身,抬起頭,眼中是說不盡的驕傲。

    隨著他的陳述,白初宜不由皺眉,再次走到他面前。看著他忽然間明亮起來的臉龐,她確認了他的身份:「果然是被安陸王譽為執宰之才的原召!永寒居然把你當間者用?」

    未出口的是——難怪那麼多人想玩弄他?能將這樣一個天之驕子壓在身下肆意玩弄,的確很能滿足某些人的慾望。

    「莫問,你在此看著他!如有異動,隨時格殺!」白初宜凜然下令。

    縱然清楚原歷被問罪的全過程,驟然得到這種好運,她也不得不慎。

    ——安陸永寒可不是一般人。

    ——回平奈的決定,看來是沒有錯的。

    ——易庭,你這場叛亂還真是眾望所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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