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梧情事 第二卷 江湖篇 三十一、濃霧戲語
    石林當先而行,濃霧越來越濃,仿若沒有盡頭,霧比黑暗還讓人覺得壓抑,那種濕潤的感覺纏繞在肌膚上,連毛孔都似乎被水黏住了。

    景歡心中越來越緊張,手不由就握緊了恨情,耳邊只有七個人的腳步聲,景歡仔細分辨著那些聲音,清楚地分出每個人所在的位置。荀涯,就在自己的前面,景歡不由快走一步,憑著直覺一把抓住了前面人的手臂,堅實有力的手臂抓住手心,景歡的心頓時就安定了下來。

    身後卻傳來幾聲悶笑,「跳仙台啊,還真是好景致,就憑這霧,就堪稱天下第一景了。」

    景歡不用分辨就知道那是風月的笑聲,這個人這個時候還不忘調笑,景歡聽著他的笑聲,眼前就晃動起他現在的模樣,肯定是嘴角勾著似調侃似玩笑的笑容,然後勾眼挑眉,一副風流痞子樣兒。沒來由景歡就有些厭惡他那模樣,不由哼了一聲。

    「小仙子,你哼什麼?難不成見過比這裡更有趣的地方?」風月的腳步始終不緊不慢地跟在景歡身後,景歡剛要說話,手心卻一熱,原來荀涯掙脫手臂,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景歡心中一喜,就不想與風月計較了。

    「小仙子,怎麼啞巴了?」風月聽景歡不理,又輕笑著追問道。景歡還是不理他,他無趣,便歎息道:「唉,可惜,世人愚昧,如此景致,偏當成邪鬼出沒之地。是不是,小仙子?」

    景歡對這跳仙台所知不多,聽他絮叨如此,也勾起興趣,與其這種寂靜的讓人抓狂的害怕,不如找點閒話說說,「因為這裡雲霧繚繞,山勢險峻,所以被人成為邪鬼出沒之地嗎?」

    「是啊,誰人又能知道,此山景致,待到雲霧消散,此處怪石古松流雲,那可是天下一絕。」

    「偏你知道。」景歡不屑,但又勾起一個疑惑,「這裡是六宗門主景幻仙子曾經不讓子弟隨意出入的地方,這又是為何?」

    「因為此處是仙子和琴水傷情之處啊。」風月故意長吁短歎,「六大弟子都知道,此處為師父傷心之地,所以誰不敢隨意進入。他們又哪裡知道,此處也是仙子和琴水的定情之所?」

    「這些你如何得知的?」景歡想起剛才石柱所說,七十年前風清與月宗之人勾結才進入跳仙台,這其中到底有何隱秘?

    「想知道嗎?」風月呵呵一笑,景歡聽著他的笑聲,不由哼了一聲,風月卻自顧說了下去,「其實大家都曾經懷疑過此處的,但一來,六大弟子當年親眼所見仙子在此處傷心欲絕,吐血發誓此生不入此地,他們一生對仙子愛慕尊敬自然不敢稍懷疑仙子,這也是仙子給每個人留下一根手指就能讓六大弟子相疑幾世的癥結所在。明白嗎?」

    景歡搖頭,「不明白。」

    「因為,情至深,疑至重。當年六大弟子其實與仙子的年紀都差不多,也是天下第一等人的人才,而仙子當年卻選擇了琴水,六大弟子為仙子一生傾情,甘願為徒,隨其一生。在仙子臨終之際的囑咐,自然不敢輕易違背。再者,用情至深,所以都相互猜疑仙子與對方有所私情。」這番解釋卻來自一直牽著景歡手的荀涯。

    「呵呵,看來你知道的也挺清楚。」風月說道。

    「不清楚,今天就不能站在一起和平共處了。」荀涯冷冷地回道。

    「那真是可惜,要是荀公子早生個三百年,這種六門血流成河的事定然不會發生了。」風月明顯的譏諷起荀涯來。

    景歡聽著兩人口吻都極不友好,不知兩人在較什麼勁,於是便打開話題,繼續前面的,「這是其一原因,那其二呢?」

    「其一都沒說完,還說什麼其二?」荀涯接口道:「可惜有些無恥之人,七十年前違背先祖誓言,利用無知女子的情感空虛,偷入此山,進了仙子墓室,褻瀆仙子靈魂。以至後來更無恥偷得天下,真是可悲可歎可氣!」

    景歡只聽風月的腳步一重,忙扯了扯荀涯的手,「荀大哥,別說了。慶王爺,這霧陣都沒走出去呢,你激動什麼?再者,剛才不是立誓了嗎?」

    風月那一重腳不過剎那,其實在景歡剛開口就斂了去,他也是城府極深的人,此行關係重大,當然不會跟荀涯真的計較,轉而就滿不在乎地說道:「算了,狗咬你一口,難不成你還咬回去?我懶得跟你這樣什麼都不懂的人計較。」

    景歡對他這個人真有點琢磨不透,怎麼看著他都是那種出身高貴,優雅風流的人,可說起話做事總跟個無賴似的,讓人厭煩,聽這番粗鄙的話,是個王爺說的嗎?彷彿這次見到的風月的確很不一樣,與在清源何家見到的又何其不同?「你們別鬥嘴了,還是快說,這其二為何,大家不在此處尋找龍心?」

    「其二嘛,這麼簡單,你怎麼這麼笨就想不到?」風月的口氣突然一冷,凌厲的跟北風似的割人肌膚直疼,景歡嚇了一跳。

    「你這麼凶幹什麼?誰笨了?」景歡不知為何一下子氣就躥了出來,這個小孩就跟小時候一樣可惡,尖牙利齒不討人喜歡。

    「說你笨,你還不信,這麼複雜的霧陣,小仙子,任你學透易經八卦,能走得出去嗎?」

    一句話讓景歡語噎,她可以在暗夜中視若無物,但在這種黏稠可怕的濃霧裡,的確一點都看不見,只能*耳朵聽一點東西。而這裡,除了他們的說話聲和輕微的腳步聲,根本聽不見任何東西。一旦沒有人說話,這裡就跟一座死寂的墳墓似的,陰森恐怖。景歡只覺皮膚一緊,一股寒意襲來,不由打了個冷顫,荀涯的手立馬握緊了一些,「別怕。」只有兩個字,卻很快讓景歡安心。

    風月繼續說道:「這裡除了得到仙子親傳秘法的月宗門人,是沒有人走得進去的,現在的每一步都是精心策劃的,一步走錯,也許就跌進萬丈懸崖永世不得翻身的。所以小仙子,別只顧你的手,還得注意你的腳。」

    「你怎麼知道……」景歡脫口而出,便很快噎住,臉騰地紅了,所幸濃霧裡根本沒人能看見,心中的疑惑卻止不住,他怎麼知道荀涯拉著自己的手?

    「你是不是想問,我怎麼知道你跟人牽著手的?」風月可惡地又笑起,景歡恨不能將他勾笑的嘴角打得稀巴爛。

    「聽步聽聲辯形,也沒什麼。」荀涯慢悠悠地接了一句,「慶王爺,你還是別只光用嘴說話,小心點你的腳,摔倒懸崖下死了也就罷了,若掛在哪個石頭樹枝上半死不活就不好玩了。」

    「放心,我死了,六門就少了一人,你們都找不到秘密,那時我豈不是去了黃泉也不能瞑目,對不起大家的罪過可是高了。」風月依舊笑嘻嘻的,一點不生氣。

    兩人繼續交惡,讓景歡更莫名其妙,「別只鬥嘴了,這走了都多久啊,怎麼還沒到?」

    「再轉半個時辰就到了,小仙子還是耐心點吧。」風月繼續與景歡說話,不緊不慢的口吻比剛才的嬉笑聽起來正常了許多,說著突然又笑了,「說你笨,你還不相信。」

    「怎麼又說我笨了?」景歡真想向後踢一腳,可又怕真的掉下懸崖,又不敢。眼珠一轉,「咦,你不說這裡霧散後,石古松流雲,甚是好景致。那我們等霧散了,不就可以堂而皇之的進來了?」

    「唉……」風月卻歎了口氣,甚為悲痛的聲音,聽的景歡心一提,卻聽他慢悠悠地繼續說道:「可惜了,三百年來,還沒人見過霧散雲消呢。」

    「那你怎麼知道,景致好的?」景歡聽他如此說,便知道他又是逗自己的,氣到最後,都忘記生氣了。

    「所以,說你笨啊,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風月繼續歎氣,「可惜啊可惜,情主當年一代風流,那是如何聰慧俊雅,天地奇才,卻選了如此個徒弟!」

    「你就損吧!」景歡咬牙,「風月,你跟我有仇啊?老跟我作對?」

    「嘻嘻,有仇沒仇,小姑娘自己不知道嗎?」風月嘻嘻一笑,景歡聽著那笑聲,身上的雞皮疙瘩又掉了一地,想起過往,貌似自己曾經騙過他,也敲過他……雖然那時自己還是個小小的小尼姑,他不會眼睛這麼毒,認出自己了吧?

    一寂靜下來,那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又湧了上來,景歡不由更緊地抓住了荀涯的手指,荀涯也似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風月始終不緊不慢地跟著景歡,突然卻問道:「小仙子,你知道簡朝天下一共有多少個尼姑?」

    聽提起尼姑,景歡的心思不由又被他吸引了去,又忘記了害怕,「我、我怎麼知道!」心中有所顧忌,回答的自然沒有底氣。

    「我知道,一共四千五百七十一個。」

    「咦,你怎麼知道?」景歡疑惑道,即使他是王爺,也不會這麼清楚天下尼姑數目吧?貌似這個社會的人口制度還沒有這麼厲害吧?

    「我數過啊,我想啊。」風月故意調胃口,「總有一天,我會一個一個都見識了這四千多個,總有個小尼姑我能看著順眼的。」

    「你看著順眼幹什麼?」景歡吞了口唾沫,當權者果然是不能惹的,一旦沾上了,脫身的確是難,他怎麼認出自己的?「人家是出家人,招惹朝廷了嗎?」

    「我喜歡不行嗎?」風月繼續扯,「抓一個小尼姑回去做奴隸感覺應該不錯。當然,小仙子,你不用緊張,你又不是小尼姑。」

    緊張你個鬼頭!景歡心中暗罵,心思亂轉,那害怕早被他一路的絮叨惹得丟到九霄雲外了,心中還在轉著該如何回答風月,風月卻嚴肅了聲音道:「到了。」

    景歡聽著最前面的石林果然停下了腳步,說道:「到了。」

    話音剛落,就跟神話似的,身邊的濃霧驟然消失,映在眼前的便是一堵潔白如玉幾丈高的石壁,太陽的光線從雲層中露出絲般的色彩,照在玉璧上,發出璀璨的光芒,光芒灑在身後清澈的池水中,熠熠生輝,那種天光玉石一色的美感頓時震撼了每個人。

    景歡仰頭看著眼前的美景,不由讚歎,「好美!」不知道什麼時候荀涯已鬆開了景歡的手,景歡也沒在意,看完了景色,便看那玉璧,「這麼大塊美玉,哪裡來的?」

    「造化神奇罷了。我早跟你說過,霧散雲消,這裡的景致是天下第一。」不知什麼時候風月已站在景歡身邊,月白的衣衫在金光玉石中,整個人看去更是丰神俊朗,飄逸欲飛,景歡側頭瞪他,「就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風月側頭向景歡一笑,那笑容中天然一段風流,攝人心魂的魅惑讓人不由心跳,「我還知道,剛才我們一直在轉圈。」

    「不可能。」景歡驚叫,她也學過五門八卦,算是很精通的了,怎麼能感覺不出來在轉圈呢?

    一直沒說過話的淨棋,終於忍不住道:「這不可能在轉圈,一路而來的那種感覺都不一樣的。」淨棋是個很會動腦子的人,在眾師姐妹中最善於思考,景歡與他交往不多,加上那最後親身經歷的殺人選人之事,淨煥一看到淨棋就有種想跑的衝動。勾起的往事,讓景歡很不自在,景歡不由避開淨棋的目光,眼角掃到風月,風月卻對他眨了下眼睛。

    「所以這才是跳仙台神秘莫測,世人難入的最大原因。」風月揚眉一笑,「小仙子,別發愣了。走吧。」

    景歡看著風月似笑非笑的臉,景歡嘟嘴,心中其實已經相信了,石林帶著他們一直在轉圈,他等待的不過是太陽直射到此處,霧散雲消之刻。那可不是只等霧散進入就可以了?

    風月似乎知道景歡心意,悠悠說道:「這裡更奇的是,每天能進入的時辰都是不同的。若入的時辰不對,那剛才我們轉的就不是圈,而是真的跳仙了。」

    景歡嘟囔,「就你先祖來過,知道的清楚!」不願意與風月對視,便轉頭看石林,只見石林走到玉璧前,跪到地上,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又用劍劃破手指,指血一甩到玉璧之上,玉璧便似織錦彩霞般渲染開一條,那血直成一線就像有了生命一般,在玉璧上穿行,很快便繞了一圈,那巨大的玉璧上赫然被那條血線劃出一道門的來。

    石林轉頭對眾人說道:「走吧。」

    一直不曾說話的成名,當先而行,「等等。」石林卻突然叫住了他,「給祖師爺磕頭再進,這可是仙子仙骨所存之地,不可褻瀆。」

    成名沒有一刻猶豫翻身在玉璧前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其他人等也都上前磕頭,最後只剩下景歡和風月,景歡在猶豫,自己又不是六宗門人,難道也要磕頭?

    「情主重生,乃是仙子三百年的等待,去吧。」荀涯對景歡點頭,景歡望著玉璧,卻開始恍惚,似乎哪裡見過過這種情形?

    風月卻在她耳邊輕輕一笑,「不磕頭的孩子,會得到報應的。小仙子,還是乖點吧。」

    景歡回頭瞪他,「誰說我不磕頭了?我只是……只是有點……」她突然不知該怎麼跟風月解釋,說著跺了下腳,「懶得理你。」說著便咚咚磕了三個頭。

    風月跟著很優雅地磕了三個頭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笑道:「小仙子,這麼快就忘恩負義了?剛才一路上我可是一直逗你玩笑,讓你忘記害怕了的。」

    景歡剛進舉步欲進石門,聽他如此說,不由錯愕轉頭,驚訝地看向風月,貌似剛才的情形真的是這樣。荀涯雖然牽著自己,卻依舊沒法替她擋掉那些莫名的恐懼,可風月一直在胡說,倒引走了自己大部分的心思,最後倒忽略了那種詭異的害怕了。

    風月見景歡古怪地打量著他,風淡雲清地一笑,「走吧,小仙子,別發傻了。本來就笨,這樣一發傻,就顯得更笨了。」

    說出來的話依舊不讓人高興,景歡剛湧起的一絲感激又化為烏有,哼了一聲,跟著荀涯進入石門。

    仙子墓室,又將是一個怎樣的世界?這一次真的離秘密近了。

    (是不是節奏慢了啊?我也把握不好快慢,畢竟我寫言情為主,自然要特意寫一些男女主角的故事,男豬腳出現的已經夠晚了,自然要快點提出來,所以就寫的多了。另外,改了前面一章中,加入了成名是明宗一門的情節,為了主角更集中,所以將成名加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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