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梧情事 第二卷 江湖篇 二十八、亦山遇險
    談話就到這裡,一切都似乎明瞭,景歡只覺得自己就是塊砧板上的肉,走到哪裡都是由人任意宰割的。齊果已經離開很久,景歡依舊站在門口,胡思亂想著。

    直到潤兒跑過來,牽了她的手,「姐姐,大哥哥醒了。」

    景歡這才進屋,成名的眼睛微微閉著,聽見有人進來便睜開了眼睛,眸子黯淡,臉色依舊蒼白,但比之前已經恢復了很多,「景兒……」

    景歡過去替成名把脈,才說:「成大哥,好好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成名的嗓子有些沙啞,「誰、誰救了我?」

    潤兒探出半個腦袋,脆脆地答道:「是姐姐救了你,我都看見了,你流了好多血,好臭好臭呢!」

    景歡看著潤兒撲閃的眼睛,「對了,潤兒,你見到奶奶了嗎?」

    潤兒聽提起奶奶,大眼睛就黯淡了,「姑姑說奶奶去京城找我爹了,不會回來了。」

    景歡見潤兒如此眼神,又想起淨畫幼時的情景,心中歎息,孩子總是大人利益爭鬥後最大的犧牲品。潤兒祖孫應該都是平河灣的人,卻自小就住在圈子村,自然是為了分散居住躲人耳目的,可如今,潤兒的爹在京城,娘又未聽提起,唯一的奶奶也應該喪生在那晚的屠村事件裡了。以後他能快活地生活嗎?像淨畫一樣?

    「景兒……」成名又喚了一聲,才將景歡從神遊中拉出來,景歡摸了摸潤兒的頭,「潤兒出去玩吧。」潤兒乖巧地跑了出去,景歡這才對成名說,「成大哥,現在什麼都別說,慢慢養傷吧。」

    「不……」成名掙扎地坐起,打量著屋內的情形,「景兒,這是哪裡?我總感覺不對……」

    景歡知道成名自小顛沛流離,又被人培養多年,反應自然敏感,忙安慰他道:「這是亦河邊的一個小村,人都很好,我們在這裡養傷再好不過。」

    「亦河邊的小村?」成名臉色卻一變,「叫什麼村?」

    景歡臉色也變了,「成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成名作為一名殺手,莫名其妙出現在清源,與自己巧遇,而且這麼輕鬆地答應與自己離開,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成名見景歡懷疑,忙哎喲一聲,又躺到了床上,「景兒,我頭昏。」

    景歡也不安慰他,只用目光逼視著他問道:「有人讓你這麼做的對不對?」

    「什麼意思?」成名裝傻茫然地應道。

    「有人要你帶我離開清源,離開亦河周邊,越遠越好,是不是?」她驟然想起,當時她跟著成名匆匆趕路,根本就沒注意過方向,如今想來,他們說是去京城,卻是背離京城往東越走越遠了。

    成名虛弱地舒了口氣,苦笑,「景兒,難怪說你人小鬼大。」

    「是……荀涯?」景歡遲疑著,終於說出這個名字,「他為什麼這麼做?」

    「我只是奉命行事。」成名見避不開,便老實回答,「有人告訴我帶你去南方或北方,不管哪裡都好,就是要離開清源,離開亦水。就是這樣。可是我失誤了,我沒想到會在圈子村遇到仇人蔡常……」成名說了這麼多話,重重地喘了幾口氣,臉上也滲出密密的汗珠。

    景歡心中五味雜陳,荀涯要自己離開,是好意或無意?怕自己影響他和芮葭姐姐的婚事,還是不想自己牽扯進六宗門恩怨中?「成大哥,別說了,我想我明白了。」

    成名倒錯愕了下,「景兒,你……」

    景歡搖頭,「不要問了,趕緊養好身體,很快或有一場大風波等著我們呢。」

    之後幾天,齊果沒再出現,一直是潤兒的姑姑林嫂照顧著他們,為成名煎藥,甚至拿來許多從村頭平河鎮最負盛名的「神醫」石跛子開的藥,景歡一一檢查過那些藥,心中感慨,比自己胡亂搶來的那些東西強多了。自己從悟遠師叔那裡學來的半吊子,還是差的遠了。在石跛子用藥下,成名幾天後精神就恢復了很多。他受的是血魔掌,最主要的是毒,毒性解了,他自身恢復能力極好,加上景歡在他昏迷時替他療傷,他已經恢復了四五分了。

    這日他終於走出了屋子,跳到牆頭,看過村子的佈局後,臉色立馬鐵青。

    景歡一出門就看見成名臉色鐵青地從牆頭跳下來,便揚聲問道:「成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成名幾步就掠到了景歡面前,拉了景歡的手就走,「我們立即離開這裡!」

    景歡甩開他的手,「成大哥,遲了。」

    成名錯愕回頭,逼視了景歡半響卻道:「景兒,我們一直以為你是個孩子……」

    景歡自嘲地一笑,自己的確不聰明,有時候還有點傻愣,加起來活了三十幾歲,可是思想依舊幼稚,如今事實都擺在了面前,她還能傻到哪裡?「這裡是平河灣,那後面是亦山山脈,前面是滔滔亦水,這裡的居民都姓石,世代居住這裡,已有三百年。可惜,如今,這平靜要打破了。我們想走,也來不及了。人在局中,不自解,或許就是這樣吧。」

    成名似不懂景歡的話,只看著景歡黑瞋瞋的眼眸道:「我只知道,令主曾經吩咐不管帶景兒去哪裡,絕不可以沿亦水,度亦山。聽景兒此言,倒是知道的更多。」

    「我也說不清,還是讓他跟你說吧。」景歡突然咯咯一笑,指著門口說道,齊果應聲而出。

    成名和齊果對視,良久,兩人哈哈而笑,同時道:「果然是你!」想來兩人互相猜忌已久,如今直面相對,倒也算是坦誠了。

    是夜,景歡默默地坐在臥室裡,聽著外面的蟬鳴蟲吟,心中冷笑,這兩日平河灣的人都形色匆匆,人人凝重,想來這六門聚會的大事要來了吧?是廝殺?是講理?是混亂?

    夜一點點過去,天色黑的可怕,這時林嫂敲門進來,景歡坐起來看著她不語,林嫂鄭重地遞給景歡一套白色女兒衣衫,「景姑娘,換上衣服跟我們去後山吧。」

    景歡剛要說話,林嫂搖頭,「今天,我們門主已下貼請了六門所有的人到本門聖地後山的跳仙台,也就是先祖師爺墓室前,所以姑娘務必配合我們。」

    景歡接過衣服點頭,成名突然推門而入,「我跟著你。」

    自那日成名和齊果見面,密談一番後,成名就再未說話,臉上一直一片肅殺之色,今日倒似換了個人,又恢復了他一貫的風淡雲清,輕柔溫和,但口裡的語氣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林嫂看了眼成名,點頭,「門主說了,成公子也算是六宗門人,是可以跟著姑娘進入本門聖地的。」說完,林嫂面無表情地退下。成名深深地看了一眼景歡,也轉身出去。

    景歡看著眼前不熟悉的衣服料子,似絲非絲,摸上去有絲的柔滑,也有棉的柔軟,不知道到底什麼料子,潔白的如月光般,清幽無暇,景歡猶豫了下,還是很快換上那白色的衣服。穿在身上就跟仙子似的,感覺自己輕的都要飄起來。景歡摸著身上的衣服,突然發現自己好像長高了一點,好像胸前也不一樣了,也該長大了吧?笑了笑,這才拿了恨情推門而出。

    門外林嫂和成名都默默地等待著,成名看見景歡時眼睛明顯亮了起來,驚艷的眼光落在那潔白的衣衫上,一下子便陷入進去。林嫂也是直勾勾地看著景歡,突然卻道:「真像!」

    「啊?」景歡疑惑看向林嫂,林嫂立馬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又遞給景歡一襲白紗,景歡接過道:「這是做什麼?」

    「六宗門先祖景幻仙子,絕代風華,早年一襲白衣,如夜之月光,所到之處,天地失色。故此,後成立六宗門,開門立戶,不再以真面目示人,成年以白紗蒙面,再無人能觀其天顏一面。」

    景歡不解,「你們到底要做什麼?我只是叫景歡,而不是景幻,不是你們先祖,為什麼要穿成仙子那樣?」

    林嫂堅定地看著景歡,「入我門聖地,必須如此。景兒姑娘不要再猶豫了,走吧。」

    景歡也想看看這六宗門到底意欲何為,也想知道這龍心之秘到底是什麼,所以也就不再麻煩,將白衫系到臉上,尾隨林嫂向後山而去。此時晨曦微現,樹木清香入鼻,讓人一下子清爽起來,剛才的迷濛仿若一掃而空。景歡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起來。

    穿過重林,走進山間小道,幾經拐彎便進入一個峽谷之中,一路上都靜悄悄的,似無一人,但景歡知道,這四處的密林間都有人把守著,就連那些看似雜亂的樹木,都是按著一定的陣法排布的。不一會兒,他們便站到一棵高聳入雲看不清樹梢的大樹下,林嫂在樹幹一處敲了幾下,便露出一個一人大小的洞來,林嫂道:「進去吧。」

    景歡也不在意跟著就進,成名卻一把拉住了她,「景兒,你真的決定了?那裡……的紛爭不是我們能解決的,雖然我知道的不多,但是卻也懂得,一步難回頭的道理。」

    景歡扯開成名的手,「這道理我懂得,可惜已遲了。或許這一切真的就是命運安排的吧,不管我怎麼掙扎,終於還是走到了這條路上。與其日日惴惴不安,還不如勇敢面對,能解決最好,不能解決,哈哈,我也沒有辦法,該走向哪裡是哪裡吧。」

    景歡堅定地跟了林嫂的腳步就進入樹幹之中,原來裡面有一個大匡,從樹洞中間垂下,人坐進去,由上面的拉起,便上樹梢,到了陡峭的山壁間,那山壁在外面看去,是絕路,根本無法上人的。原來那跳仙台就在那雲霧的峭壁間,地勢險峻,常年雲霧繚繞,不愧是個神仙都跳腳的地方。

    林嫂對景歡點頭,景歡便坐進了竹筐,上面也不聽如何聲音,那籃子就緩緩向上移動而去。眼前一片黑暗,景歡默默數著數字,直到眼前漸亮,才睜開眼睛,只覺得寒氣襲來,身上起了一股寒意,原來已經升到半山上了。竹筐終於到了最頂端,緩緩鑽出頭頂那片光亮出,框子被拉出,原來自己已在樹梢之上,樹梢兩條枝椏上分別站了兩個黑衣漢子,見景歡下了筐子,便又將繩子放下。樹梢約莫五六丈遠處隱約有條從峻山上斜出半空的一條窄窄石條,那上面也同樣站著兩個黑衣人。景歡便知道,那是要*自己的輕功躍過去的,輕功不好的人或是膽小的人怕是不敢這麼跳過去的。幸虧景歡的輕功極佳,跳過去自然是不成問題,於是身如羽燕斜飛,幾個踏空就跳到了石條之上。景歡眼睛掃了一眼兩個面無表情的漢子,這才站在石條上向下看去,只見崖壁森森,寒氣襲人,雲霧繚繞根本就看不清山下境況,而遠處的大樹稍掩映在雲霧間若隱若現,根本看不清是棵大樹樹梢。如果自己不是從下面上來,端在這上面,就算看清大樹,斷然不敢輕易跳向樹梢的。而要從大樹硬爬上的話,只要在石條處設伏,任何人都休想入了這半山之中了。

    這真是個好所在,景歡打量完畢,只見樹那頭微動,原來是成名也上來了。景歡打量著這距離,成名的傷並未全好,怎麼過來?還未想完,就見灰影一閃,卻是林嫂攜了成名跳了過來。景歡見林嫂攜了一個人,尚且身輕如燕飄飛,氣息絲毫不亂,便知道林嫂原來也是個一流高手了。難怪他們會這麼放心讓她一個人帶自己前來。

    依舊是林嫂帶路,走到兩邊都是峭壁的窄窄上,景歡的心也跟著空蕩起來,不由笑道:「林嫂,這個好所在,你們若要在此埋伏,任他千軍萬馬,可不都不是你們的對手?」

    林嫂得意答道:「景祖師,那是個大智之人,找到如此地方,並不稀奇。」

    此時雲霧稍減,身後雲層深處,露出些淡紅色的朝霞,想來太陽要出來了。景歡驟然停下了腳步,成名也站定問道:「怎麼了,哪裡不對?」

    景歡左右看了半響,哈哈而笑,「難怪說這裡是龍心所在,你看!」她手指向遠房,此處地勢極高,遠處的亦水就如一條游龍般騰躍在群山峻嶺之中,河為龍身,對岸的平山山脈為爪,此處亦山山脈應該為另外一爪。

    成名看了半響卻道:「怎麼看,這也是只爪子而已。」

    景歡點頭,「哈哈,那你這樣說,龍心就該在水裡不成?」

    「不錯,亦水綿延千里,週遭地勢險峻如神龍的,有幾十處,此處地勢在那些神龍形中並不突出。」林嫂突然插嘴進來說道。

    「所以,他們找了上百年一直沒注意過這個地方。」景歡點頭,「那個留下龍心秘密的人,真是個天才。」

    「不是天才,也不會引這麼多人瘋狂。」成名接口道。

    景歡臉上的笑容漸漸變為嘲諷,這個世界的人相信命運,相信龍脈,但是我們這些受了馬克思主義教育的人都知道,那是封建統治者的欺壓百姓的手段,是迷信,是胡扯……

    說話間,景歡已隨著林嫂的腳步鑽進山壁間一條筆直的石階梯上,石階緊容人身,筆直入雲,回望身後,自己就如同掛在光潔石壁上的金豆子,隨時都可以滾下去。

    林嫂當先向上爬去,景歡猶豫了下,也跟著爬去。再一個險要之地,如果有人在這裡設伏……想法未及,耳裡突然鑽進一絲極細的笑聲,景歡叫道:「不好!」身子一縮向後退去,身後的成名無處可躲,只得往石條跳回,景歡隨著他也向後躍去。頭頂破空風聲攜著超強勁力襲來,身後也突然出現一道無聲快掌……

    景歡直拔而起,躲過前後夾擊,而成名傷未痊癒哪裡能躲過?眼看就被快掌掃到,身子踉蹌,腳步一滑就向山下跌去。景歡從上反撲下來,一把抓住成名手臂,此時成名半個身子已落在半空。景歡扯住他的手臂,身後又一道破空疾風,景歡為救成名無法躲避,只能任由一粒石子擊到手臂上,手臂一麻,手已鬆開,成名就向山谷跌去。

    景歡驚叫一聲,不及細想,向下跳去,跳起才發覺身下是無涯深淵,忙反手一把抓住石條一道縫隙處,腳一勾,「快抓住!」成名反應也極快,在最後一刻抓住了景歡一隻腳。

    一切不過發生在瞬間。

    景歡一隻手抓著石壁,腳被成名抓著,兩人直晃晃地懸在半空。景歡艱難抬頭,卻見石壁間林嫂已消失不見。耳邊的輕笑再次響起,低沉,但很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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