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雲覆月 正文 洞房圓房的尷尬 IV
    洞房圓房的尷尬IV

    過晚飯,岳雲才匆匆回來,跟奶奶和母親見了禮就說的軍情,立刻要拔營。張憲大哥的部隊已經行動,雲兒就此拜別奶奶和母親,就不能膝前盡孝了。」

    說罷鄭重其事的端正跪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看得玉蟬眼睛一陣發酸,這是她嫁進岳家頭一次同雲兒分開。

    岳雲卻沒了平日在臥房中同她打情罵俏的頑皮任性,一副小男人的舉措,長揖到膝蓋對她說「岳雲去軍中效力,家裡就有勞娘子費心了。」

    玉蟬幾乎都是愣了一刻,還是安娘在後面扯扯她寬大的衣擺,玉蟬才勉強回了一禮。

    「蟬兒,快給你男人去拾掇些衣物,怕這一去就不知道又要多久。」岳夫人李娃說。

    玉蟬這才低聲應了句,回房間給岳雲收拾行裝。

    「什麼時候啟程?」玉蟬幫小娥一起為岳雲撿拾衣衫問。

    「還有一個時辰吧。」岳雲說「簡單放幾件換洗的衣衫就可以,安娘從前都是這樣為我打理。」

    「小娥,你拿了衣衫去外面收拾,讓你家姑爺歇息一下。」玉蟬給小娥遞個眼色。

    小娥癡楞愣的看了玉蟬,忽然會意的笑了離開。

    玉蟬走近岳雲,就是新婚那幾夜同丈夫在床上扭打嬉鬧時才這麼近的面對。

    岳雲燦亮的眼眸清澈如水,保持著孩子般的純淨,好美。

    玉蟬溫婉的笑著,欠起腳摟了岳雲的脖頸,低聲溫存的說「還有一個時辰,上床歇息一會兒。」

    岳雲看著玉蟬的含著愧疚的眼睛,摟緊她,輕輕在她額頭吻了一下,展露出一臉迷人的笑靨低聲說「沒時間了,軍中啟程前還有很多事要去做。」

    用食指輕攏了玉蟬鬢角邊幾根飄亂的碎發。甜甜地笑了說「等我回來。」

    岳雲推開玉蟬,對屋外喊「小娥,收拾好了嗎?」

    小娥這才挽了個包裹進屋,岳雲接過來說了聲「有勞。」轉身就走,玉蟬忽然喊了他「雲弟~~」

    忽然覺得自己失口,忙叫「官人~~」

    岳雲停了步。本已是面色凝重的臉重新堆出笑意,回頭。

    玉蟬解下床簾邊垂的荷包,用手扯落自己幾根青絲,在青蔥般的玉指間迅速纏繞幾下,塞進荷包中,疾步過去塞進岳雲的包裹中「伴在你身邊。」

    岳雲走了,身影消失在夜色裡。

    玉蟬的眼淚撲簌簌落下來,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間無限地落寞。

    她後悔昨天賭氣拒絕了岳雲,沒想到今天忽然生出這等變故,岳雲就匆然遠去了。

    安娘過來陪伴她。只是安慰說「哥哥和爹爹經常去打仗,一去短了半個月,長了怕要半年。嫂嫂習慣就好了。」

    玉蟬終於知道什麼是度日如年。

    清晨,她陪婆婆在菜園裡澆水鋤草,時時的望了天邊的流雲發呆,靜靜的想丈夫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婆婆誤以為她是千金小姐,不習慣這些勞作,只是象徵性的讓她幫了澆水。午間,她隨了婆婆伺候奶奶去睡覺。奶奶總要拉了她細嫩的小手輕拍了說「難為你,剛嫁過來岳家三天,就趕上雲兒出征。新嫁娘就要獨守空房。」

    玉蟬忙扮出笑臉懂事的說「官人為國浴血沙場是應該的。孫媳婦有奶奶和婆婆呵護,還有什麼不知足?」

    晚間,公公岳飛偶爾回來也是行色匆匆。

    就是吃飯也是目光偶爾看了她問「蟬兒還習慣嗎?」

    玉蟬忙笑了說「好得很,奶奶和母親都很疼惜玉蟬。」

    「本來還想七日回門,讓雲兒帶你回娘家,怕也去不成了。就是不知這禮數里令尊令堂有沒什麼忌諱。不然讓雷兒送你回娘家看看。」

    岳雷興奮地放下碗筷,高興的說「好呀,雷兒陪嫂子去走一遭。」

    玉蟬寬慰說「爹爹不必了,媳婦等官人回來吧。」

    「林花謝了春紅,

    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

    相留醉,

    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古琴撩動出這闕李重光的《烏夜啼》,玉蟬在小院內素手撫弦。鶯喉低唱,無限惆悵盡付琴聲中。

    都沒有留意公公岳飛步步尋聲而來。

    輕攏琴弦,玉蟬玉手去挑弄香爐中地香,聽到身後的感歎「『離歌且莫翻新闕,一曲能教腸寸結』,征夫千里之外,良人斷腸音絕。蟬兒想雲兒了?」

    玉蟬想說不是,但眼淚已經掩飾不住謊言,只是低聲呢喃說「爹爹見笑了。」

    「天色已晚,去歇息吧。」岳飛走遠。

    這天玉蟬穿了身如農婦一般粗糙的襦衣,用繩子紮起寬大的袖口,包了塊藍底白花的頭巾在菜地裡澆水。

    遠遠的,田埂上一位灰衣藍頭帕的婆婆挽了個籃子癡癡的。

    玉蟬起初以為是過路的,沒有留意,繼續和小娥在自家地裡澆水。

    那婆婆卻癡楞愣地看著她,越走越近。

    玉蟬別沒有多想,平日過往的行人很多,討要口水的,在田埂邊歇腳的,做下來吃口乾糧的。

    母親曾一再囑咐說,兵荒馬亂,能活個命的就都不容易,遇到到田里偷籮卜吃的行人,就睜一眼閉一眼不必太給人難堪。能去堂堂正正的尋吃地,誰還拉下臉去做賊呀。

    有時候靠近路邊的田梗裡偶有浪蕩子來往,見到玉蟬美貌,不免色心蕩漾,尋個討水的機會去調戲勾引。

    每到這時候玉蟬就會躲開,小娥就掄了根棍子比劃了說「知道這是誰家的田地?岳家軍!燒火的丫頭上陣都能打死千八百個金兵,想過來試試嗎?」

    八成的浪蕩子就會被嚇走。再有膽大的就會被菜蓬裡看園子的老漢揮了子喊了抓去見官,而被嚇走。

    如今這老婆婆癡癡的看著她,目光不離,玉蟬有些週身不自在,忍不住捅捅身邊的小娥,看了眼婆婆。

    小娥跑過去甜甜地說「婆婆,你是走累了討水喝地嗎?」

    老婆婆顯然有些措手不及。忙點了頭說「累了,歇歇腳。」

    「你也是逃難的?」小娥問。

    婆婆點點頭。

    玉蟬掰了塊兒水蘿蔔,走近前遞給婆婆。

    婆婆接了蘿蔔,眼睛還是癡迷的看著玉蟬說「看小娘子這雙手,不似幹農活的。細嫩嬌柔的,可惜了。」

    摸這玉蟬的手。心疼地落下淚來。

    小娥似乎也勾起傷感,抱怨說「我家小姐在家哪裡吃過這個苦,聽著是戶大戶人家,嫁過來卻要在天裡當牛馬牲口一樣耕地推磨了。」

    「小蹄子,堵不住你的口。」玉蟬嗔怪,笑了說「入鄉隨俗,婆家是稼出身,喜歡勞作。」

    婆婆點點頭。又問「你家男人呢?」

    看了玉蟬忽然變得詫異的表情,婆婆忽然覺得自己問得唐突,忙補充了句「哦。看到你讓老婆子我想到自己的女兒,兵荒馬亂,嫁出去就隨了男人逃難,不知道去了哪裡。」

    看了婆子神色黯然,玉蟬心生憐憫,安慰說「我男人也去打仗了,不在家。」

    婆子愣愣的問「不是才新婚,男人就去打仗?」

    話一出口,忙又遮掩了句「小娘子這腕子上的鐲子還繫著『子孫紅線』呢。想必婆家也是相州、汴京一帶人士吧。」

    「子孫紅線」是相州一帶的民俗,婆婆和長輩將世代相傳的鐲子繫上紅線交給新圓房地新媳婦,討了吉利早生貴子。

    玉蟬澀澀的一笑,似是默認。

    婆婆將腕上的一個包裹塞給玉蟬,激動地說「媳婦,這個是婆婆~老婆子送你的新婚賀禮了。~~是~~是我去投奔一個親戚,她的女兒要新婚,不想老婆子來了。那家人搬走了。這包東西帶了也累贅,權當送給小娘子。」

    「這怎麼使得,我不能隨便接受別人的饋贈。」玉蟬婉拒著。

    婆子忽然笑了說「這樣,婆子沒了個口糧,不如小娘子給我幾塊兒乾糧,在給婆子帶上一葫蘆水。自當各得各需了。」

    婆子將腰裡掛的一個水葫蘆遞給玉蟬,玉蟬說「食物奴家能夠給婆婆,就是東西奴家不敢要。婆婆的好意玉蟬謝過了。」

    「少奶奶,是誰來了?」岳安來到田間遠遠的喊問。

    小娥跑了去邊喊「安伯,是過路討口水喝的。」

    玉蟬去拿食物。用塊兒布包了幾塊炊餅和一塊兒醃蘿蔔,再來到田發現小娥提著水葫蘆納罕的四處張望。

    婆婆不見了,田埂頭端正地擺了個藍布包裹,就是婆婆說留下給她的賀禮。

    打開包裹,是一雙紅色的小虎頭鞋,一個大紅色繡了富貴吉祥圖案的小孩子肚兜,還有一串用祥雲結編起的吉利銅錢串。包裹最下面是一件男子貼身的內單衣,細麻的質地,針線細密,做工精緻,衣襟上還繡了幾朵七彩祥雲的圖案。這準備精緻地禮物雖然簡樸,卻頗費了功力。

    「好怪的婆子。」小娥喃喃的說,又好奇的問玉蟬「小姐,你沒覺得這婆婆的眼睛似是像誰?哪裡見過。」

    玉蟬心裡一驚,是有些怪異,她頭一眼見到婆婆,就覺得那雙眼睛似曾相識的烏亮,像岳雲,像安娘那雙澄澈魅人的小鹿眼。

    玉蟬心想,不會,雲兒的生母早就亡故了,而且死在金兵手裡很慘烈。

    又一想,莫不是岳雲的姨母,趕來看望又怕見了岳雲的繼母李娃尷尬,攪了喜事不趕進岳家,才來田埂尋她。

    玉蟬心裡合計,她不過是新嫁娘,不好生出這些事來,此事不能張揚,還要等丈夫回來再定奪,決定如何對婆婆公公和奶奶稟明。於是吩咐小娥將東西收起來,不要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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