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族傳說 第二卷 第一章 絕世戰意
    幽求狂笑間只覺氣血翻湧,忍不住一陣咳嗽,但他的臉上卻猶自帶著笑容,似乎遭遇了天大的喜事。

    幽求目光掃過徐達、韓貞,冷笑道「我的徒兒教你們如何對付我,可笑你們竟領悟不了。」

    徐達、韓貞二人將信將疑地望了小木一眼,但見對方神情淡然,稚氣未脫,不由心中有氣,暗道「這小子好不可惡,竟來消遣我們。」

    正這當兒,忽聽得一聲長笑在窗外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好小子,竟有這等眼力。」

    聽得此聲,重傷的齊子儀臉上忽然浮現出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幽求再也沒有機會活著離開這兒了。

    「卡嚓」一聲,窗欞四碎時,一抹青影飄然射入!

    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清瘦老者,腰背挺直如一桿標槍,神情肅然,眉頭微微皺起,這使他的神情總像是在思忖著一件天大的事情,憂心忡忡的模樣,一支長約二尺、閃著幽光的精鋼戰筆插於腰間。

    徐達、韓貞一見此人,心中驚喜不已!他們趕忙拜倒於地,恭聲道「晚輩徐達、韓貞拜見古老前輩!」

    徐達、韓貞雖然未曾與老者謀過面,但身攜戰筆,且全身散發絕世高手氣息的,除了「風塵雙子」中的古治,又會是何人?古治正是戴無謂邀約的前輩高人。齊子儀等人還道古治多半不會赴約,沒想到此刻他竟會現身於此。

    當年的武林七聖,如今惟有少林高僧苦心大師與「風塵雙子」之一古治碩果僅存,而武帝祖誥、英雄無名、日劍月刀皆在十年前的亂世中遭遇不幸。「風塵雙子」中的古亂在青城山絕谷誅殺絕心一役中雙腿被廢,身受重創,從此再也不能與古治遊俠江湖,這對生性詼諧好動的古亂來說,無疑是一種殘酷。古亂性情日漸躁動不安,鬱鬱不樂,時間久了,竟積鬱成疾,終在五年前病逝。

    「風塵雙子」僅剩一人,古治從此極少過問江湖中事,沒想到今日他竟會應約而至!

    戴無謂與齊子儀皆有傷在身,當下只好行了個半禮。

    古治的目光卻落在了小木的身上,神情驚詫愕然,上上下下把小木打量一番,方道「娃娃,你竟能審時度勢,思出克敵之計,殊不簡單!更何況此人是一絕世高手!」

    幽求得意地道「我看中的劍材豈是凡夫俗子可比?可笑有人習劍一生,還不如一個十歲稚兒更有見地!」

    幽求所言讓徐達、韓貞、齊子儀皆有訕然之色,尤其是齊子儀乃聚劍廬主人,在劍道浸淫一生,不料今日竟遜色於小木,更是頗有自慚之心。

    古治正視幽求,道「尊駕何人?以尊駕的身手,絕對是位曠世高手,為何老夫竟識不得?」

    未等幽求回答,徐達已搶先道「他就是五十年前以一己之力掃平洛陽劍會,殺人逾百的劍手!」

    古治心中一震,眼中精芒暴閃,沉聲道「此言當真?」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落在了幽求的一雙斷指掌上。

    幽求傲然一笑,並不言語,但以他的神情,無疑是默認了這一點。

    古治神色頓顯凝重,他緩緩地道「五十年前洛陽劍會逾百劍客竟亡於一日之間,被人稱作武林四大奇謎之一,但那劍法如神、心如蛇蠍的少年劍客卻如曇花一現,從此再無蹤跡,武林正道百般追查,仍一無所獲!我還道此武林血案再無昭雪之日,沒想到五十年後的今天,你竟再現江湖!」

    說到這兒,他略略一頓,方繼續道「令老夫奇怪的是,縱使世間有劍法如神的劍客,而面對百多名劍中好手,要將他們悉數殺盡,也是全無可能,但江湖傳言殺害他們的的確只有一人!同時老夫亦不明白此人為何要將逾百劍客悉數殺盡,難道此人真的具有可怕的魔心?今日見了你,老夫更有疑惑,以你的武功修為,的確已是驚古爍今,但縱使以你今日的武功,要想在一日之間殺害百餘名劍中好手,也絕不可能!而且見過你真正面目的惟一倖存者,也已在二十年前死去,如果你要隱瞞自己的身份,外人根本無法知曉你就是掃平洛陽劍會的人,你為何要主動現身?」

    幽求沉默了許久。

    古治的疑問,其實也是困擾幽求心間的疑問。對五十年前那血腥漫天的一幕,他一直銘記於心,歷歷在目,那時他十指尚存,劍法已臻驚世之境。當他出現在洛陽劍會上時,心中充滿了欲摧毀世間一切的悲恨,所以當時他的意識幾近混沌一片,只知在悲恨中衝殺,在血腥中進退!他的憤恨之情與漫天血腥一同拋灑,使洛陽劍會充溢著如地獄般的肅殺!

    當所有參加劍會的劍客全部倒在他的劍下時,他才略略平靜下來,目睹眼前滿地屍首,他的心中升起一絲惘然,他很難相信眼前這逾百劍手會全是死於自己的劍下!事實上,在步入洛陽劍會的那一瞬間,他就已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他敢與代表中原劍道的洛陽劍會為敵,除了狂傲之外,更因為那時他對自己的生死已渾不在意。

    甚至,也許在他的內心深處,還隱隱期盼著死亡的到來!當一個人心中被悲憤惱恨佔據時,他就極可能會漠視生命——他人性命,以及自己的生命。

    狂傲無羈的幽求更會如此。

    但最終他卻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幽求雖然狂傲,但並非沒有自知之明,他相信整件事情的前前後後必有蹊蹺之處,暗中一定有某種力量在操縱著這件事,否則他絕無一人擊殺百餘人的力量。

    但他卻清楚地記得自始至終,出手殺人的只有他一人。

    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時間過得越長,幽求心中的疑惑就越深!這疑惑在他心中已隱藏了五十年之久!

    也許,這會是一個永遠也無法解開的謎!畢竟,五十年時間可以消融的東西太多太多。

    此刻,古治忽然提出此問,在旁人聽來倒也罷了,但幽求心中卻是震動極大!

    沉默良久,他方道「恕我無可奉告,因為連我自己都有不明之處。」

    對幽求而言,能如此說話,已是極為客氣了。

    古治緩聲道「但無論如何,逾百劍客是因你而死這一點,你不能否認,是也不是?」

    幽求淡然道「我並無否認之意!」

    古治喟歎一聲,道「殺人逾百,罪不容誅!我已極少過問江湖中事,但今日卻不能袖手旁觀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心中暗喜,暗忖幽求已是在劫難逃!

    不料古治卻接著道「你的修為本絕不下於我,但如今你是重傷之人,若是我就此取你性命,你定然不服!」說到這兒,他一指徐達、韓貞,道「他們皆是武林後輩,由他們出手,相信你應沒有什麼怨言吧?」

    秦月夜心中暗道「方纔他們甫一出手,便遭重挫,還如何能戰?古前輩自恃身份,卻便宜了幽求這魔頭!」

    卻聽得古治對徐達、韓貞二人道「你們只需一動一靜,靜者攻,動者守,定可勝他!」

    徐達乃性情直率的漢子,對小木所言不曾領會,暗忖靜者如何能攻,動者又如何能守?多半是故弄玄虛!沒想到身為武林七聖之一的古前輩竟也這般叮囑,錯愕之下,忍不住脫口道「那小子是魔頭弟子,他們師徒二人定是設下圈套,那小子的話未必可信!」

    古治「喔」地一聲,自言自語般道「弟子告訴他人對付自己的師父?……奇哉怪也,奇哉怪也!」

    小木大聲道「他根本不是我的師父!」

    眾人一呆,秦月夜忽然冷笑一聲,道「小子,你定是料到你師父已難逃……難逃此劫,才矢口否認是他的弟子!」

    小木的臉頓時漲得通紅!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他緩聲道「信與不信,又豈是能勉強的?」

    古治暗自點頭,心道「無論這小子身份如何,單論他的這份鎮靜就很不簡單!初時他似乎甚為激動,但很快便恢復平靜,縱使**,也未必能做到這一點!」

    秦月夜見小木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便想到小木也許真的不是幽求的弟子,所以才會有如此反應,但當小木很快冷靜下來時,秦月夜又大吃了一驚!她不曾料到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竟有這般自控能力!

    望著眼前這個與自己年齡不相符的冷靜的小木,秦月夜心中忽然莫名一震,眼中有了奇異的光芒!

    小木見她神色有異,就要轉過臉去,倏聞秦月夜「啊」地一聲,失聲道「你……你父親是誰?」

    她的神情怪異,聲音略顯顫抖,眾皆不解,心道「難道這小子有著極不一般的身世?」

    小木見秦月夜如此激動緊張,先是一驚,隨即很快明白過來,她既然問起自己的父親,定是因為她已猜知自己的身世!

    「難道父親真的那般十惡不赦?以至於當外人想到他時,都會震驚至此?」小木心中堵堵的,頗不好受!

    但片刻沉默之後,他還是一字一字地道「我——是——范——書——之——子!」

    他說得極慢,說話間,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個人,他清楚地看到每一張臉上的神情在剎那間充滿極度的驚愕!

    甚至,還有憎惡!

    在那一瞬間,小木終於明白「范書之子」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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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水與火相融,黑白與共存,日與月並升時,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景?

    而牧野棲在「若愚軒」所看到的情景,便如同水火共融、日月並升那般不可思議!

    「若愚軒」統轄黑白兩路人馬,兩路人馬各有一位總領!

    白道總領端木無非,年逾六旬,儀容威嚴,正氣凜然,長髮披散於比他人寬闊不少的雙肩上,鼻翼拔挺,隱然有不世氣概,一身白衣勝雪,更顯其卓然不群!

    自端木無非以下設有「高山流水」四堂,高字堂堂主慎如是,年近四旬,形容清瘦,手持描金紙扇,溫文爾雅;山字堂堂主滿斬,虯鬚如鋼針,讓人難以看清其年歲,腰闊膀粗,體壯如山;流字堂堂主文不秀,三撇清須,眼小如豆,卻偏偏長了一隻酒糟大鼻,鼻目相映成趣,讓人一見,便忍不住發笑;水字堂堂主容笑兒,乃三旬婦人,容貌頗為出眾。四大堂主皆是身著白色衣衫。

    而黑道自總領敖中正以下,皆是一身黑衫!而且無論是敖中正,還是他麾下「陰晴圓缺」四大堂主,皆是臉蒙黑巾,根本無法看清他們的真正面目!

    縱然如此,當牧野棲見到敖中正時,目光與對方一撞,心中莫名一驚,頓時從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仿若寒冬時節一不留神墜入冰窖之中!

    那是一雙陰寒深邃至極的眼睛!

    敖中正麾下的「陰晴圓缺」四堂主雖未以真面目示人,但他們身上卻無一例外地散發出一股詭異陰森的氣息,讓人不由想到了血腥與死亡!

    他們給牧野棲的感覺,就如同他們衣衫的顏色——冷漠、神秘、肅殺!

    牧野棲不明白他們為何在面見師父天儒時,還不摘下蒙巾?

    難道在蒙巾之後,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端木無非的浩然正氣,敖中正的陰邪之氣本是如水火般不可共存共融的,而此刻,他們卻相安無事,以尊崇的目光望著天儒,聽候天儒發出的任何號令!

    兩道八堂的統領者一一向天儒稟報了所屬事務後,天儒這才道「昨日我收下了一名弟子,名為景止,我想讓他先在白道流字堂內,文堂主,你可有異議?」

    文不秀如豆眼珠「滴溜溜」一轉,隨即道「恭賀主公新得高徒,少主人能屈尊到我流字堂,文不秀是求之不得!」

    當天儒稱牧野棲的名字為「景止」時,牧野棲心中猛地一震,但他很快意識到師父也許並不願讓太多的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當下他臉上的驚愕之情一閃而逝!

    但這一變化仍是未能逃過天儒的目光!眼見牧野棲很快恢復自然,若無其事地與文不秀見禮,天儒的眼中有了不易察覺的欣慰之色!

    他轉向牧野棲道「景止,從今日起,你便追隨文堂主,你在堂中的身份與普通人毫無二致,在清楚堂規後若有違規之處,一樣會身受懲治,你明白嗎?」

    牧野棲恭聲道「弟子明白!」

    天儒道「若堂中無事,每日申時末,你便來『若愚軒』見我。」

    牧野棲再應一聲。

    天儒緩緩地接道「各堂弟子分為天、地、人三級,今日你還是人級弟子,為師希望一年後,你已是地級弟子!」

    不知為何,牧野棲忽覺心中熱血沸騰,脫口道「弟子自信一年後定已是天級弟子!」

    「若愚軒」內一片肅靜,落針可聞!

    話剛說完,牧野棲心中便有些後悔,他飛快地看了師父一眼,卻見師父的神色依舊清淡,難辨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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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木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寒意從四周向自己的心中侵入!

    這種寒意,是因眾人的目光而生!

    齊子儀、韓貞、徐達的眼中充滿了憎惡之意,甚至還摻雜了一絲莫名的懼意。

    莫非,他們是想到了范書可怕的手段?

    秦月夜的神情則更為複雜,她早已感覺到小木的容貌與她記憶中的某一人極為相似,待知道那人是范書,而眼前這冷靜得有些異乎尋常的孩子就是范書之子時,她的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雖然她對范書的事亦有所瞭解,但與他人相比,她對范書並無多少憎恨之情,讓她難以忘懷的卻是范書的溫文爾雅與善解人意。

    有時候,人們即使知道一些美好的東西是虛假的,也樂於接受它、惦記它、懷念它……

    秦月夜亦是如此。

    古治身列武林七聖之位,德高望重,一生經歷無數,此刻仍不由震驚不已!十年前范書在江湖中攪起的風風雨雨,又一幕幕在他的腦海中閃現!

    范書是一個天才的魔鬼——那麼,范書之子呢?——這是存於眾人心中共同的疑慮,而小木的冷靜與非凡悟性,更讓他人不由聯想到范書的深沉如海!

    肅穆沉寂終於被齊子儀打破,他嘶聲道「范書之子的話,不信也罷!」

    小木的心頓時如同被重錘狠狠一擊,奇痛無比!他的雙手越握越緊。

    一直未開口戴無謂這時緩聲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小木一怔,不解戴無謂為什麼突然有此一問,他不由向戴無謂望去,只見戴無謂的目光慈祥溫和,仿若一陣清風拂過,讓本是煩躁、沮喪、委屈的小木心情為之一振!

    他相信戴無謂如此發問,絕無惡意,當下便如實相告道「晚輩范離憎!」

    戴無謂緩緩點頭,道「不錯,你的名字就是范離憎。」

    「范離憎」三字,戴無謂說得頗為鄭重!

    古治低聲重複了一遍「范——離——憎」,隨即若有所悟地道「這個名字,還是武帝取的,唉,轉眼間,十年已逝!」

    他的神情變得和緩了,同時又隱隱有種落寞之感流露出來,他此時是否記起了他的兄弟古亂?記起了當年武林七聖並耀江湖的那段歲月?

    武帝祖誥在臨終前為即將來到世間的范書之子取名為「離憎」,是心存一個願望。他願世人能遠離憎恨,不要因為范書而去仇恨范書的後人;同時也期待范書的後人不會因為父親的死而仇恨世人。

    武帝祖誥是因范書而死,如此心願,足見其心胸之寬廣!

    戴無謂一語驚醒眾人,暗叫一聲慚愧,自是再不對小木——亦即范離憎冷眼相看,徐達、韓貞對古治的話自然深信不疑,古治讓他們對付幽求,必是胸有成竹!

    當下兩人便欲出手,忽聽得幽求冷笑道「古朋友,你讓兩個無名小卒出手,是否欲藉機窺得我的武功來路後,方出手與我一戰?」

    古治淡淡一笑,道「這是激將法嗎?」

    幽求不置可否地道「無論如何,他們根本不配與我一戰!」

    不錯,在幽求看來,與徐達、韓貞這等武林末流相戰,即使勝了,也是一種恥辱!此言一出,幽求再不多言,沉喝一聲「與武林七聖一戰是我多年夙願,你出招吧!」

    沉喝聲中,他已將體內殘剩的內家真力全力提聚,如箭射出!

    重傷之下,竟仍有這等身手,古治暗讚一聲,道「既然如此,我必在五招之內敗你!」

    說話間,雙方已閃電般接實!

    古治自恃身份,面對重傷的幽求,出招時僅用了四成功力,一接之下,雙方齊齊退出二步!

    幽求所退的方向正是齊子儀所立之處,但見幽求身影一閃,右掌借勢拍向齊子儀的腰間!

    古治大驚,以為幽求要對齊子儀施下毒手!而立於齊子儀身側的韓貞立即揮刀向幽求斜掃而至,已求救齊子儀!

    齊子儀心中大凜,卻已無力拒敵,正待側身滾將開去,幽求右掌已拍在他的腰間劍鞘上,一股內力傳入劍鞘,劍鞘立即應聲飛起!幽求的身軀仿若一抹淡煙,閃掣之間,左腿順勢反掃,正好掃中飛於空中的劍鞘,劍鞘被腿勁一帶,斜斜滑出,「噹」地一聲,正好擋住韓貞的全力一刀!

    未等韓貞回過神來,倏覺腳下一緊,他的整個身軀在幽求右腿一拔一送之下,身不由己地斜斜飛出,正好阻於古治之前!

    古治大驚之下,惟恐傷了韓貞,急忙左掌以極為精絕的巧勁在韓貞身上連拍十一掌,電閃石火間,便化開韓貞身上的衝力!

    這時,幽求以鞘代劍,以腿御「劍」,如風而至,鞘身在腳尖壓挑之下,如波狀蜿蜒疾進,招式之絕,讓人驚為鬼神!

    古治雖覺對方腿法招式神鬼莫測,但他仍不願以兵器應敵,一聲暴喝,雙掌疾然交替拍出!

    兩道無形勁氣交替循環纏繞,帶著駭人的旋繞之力,逕直迎向悍然而至的劍鞘!

    一連串劍鞘錚鳴之聲不絕於耳,古治已將對方劍勢悉數化去!

    更還以顏色,擰腰旋身之際,並指如劍,挾凌厲氣勁,從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疾戳幽求右足!

    幽求凌空倒翻,劍鞘正好在雙膝間時,他的雙腿一進一退,「嗡」地一聲顫響,劍鞘團旋如盾,迎向古治!

    一聲冷哼,古治化指為掌,準確無比地拍在劍鞘上,同時左手後發先至,閃電般刺中幽求右足足底!

    這正是古治的成名絕學「戰筆十式」中的一式「筆點江山」!

    幽求反應極快,在對方指尖堪堪觸及自己右足的那一瞬間,他已迅速屈身收腿!

    但「筆點江山」是以絕快著稱的招式,「噗」地一聲,幽求的靴底竟被生生刺穿,他只覺足下一痛,古治如鋼錐般的手指已沒入他肌膚寸許深!

    奇痛徹骨!

    幽求再添新傷,本就有些虛浮的真力突然渙散,頓時如秋葉般飄然落下!

    此時,三招已過!

    古治再不容情,反手一拍,戰筆赫然在手,一顫之下,幻影無數,以鋪天蓋地之勢,傾灑直下,戰筆破空之聲,尖銳刺耳!

    「戰筆十式」中的「沙場秋點兵」!

    此招融入古治八成功力,威勢如排山倒海,剎那之間,酒樓已被戰筆攪起的勁氣所充斥,空氣頓時仿若變得稀薄了,讓人艱於呼吸視聽!

    恍惚間,此時雙方拚鬥的場所似乎已不再是酒樓,而是戰馬齊嘶、刀槍林立的沙場!

    武林七聖終究是武林七聖,一招之下,絕世風範展露無遺!

    幽求重傷之軀,根本不能硬接此招!

    但在幽求心中,永遠沒有「退避」二字!

    在身軀即將墜地的那一瞬間,幽求憑借自身不死不休之意志,再次將渙散的真力聚起,彈身而起,全力一拼!

    一拼之下,強弱立現!幽求鮮血狂噴,如斷線風箏跌落!

    「沙場秋點兵」餘勢未盡,挾駭人之氣勁,傾灑直下!

    木板鋪就的地面如何能承受這驚世一擊?「嘩」地一聲暴響,塌陷大半!

    秦月夜、展初情、戴無謂所站立的地方未曾受損,而齊子儀、韓貞、徐達、范離憎則與幽求一同急墜!

    古治知道齊子儀、韓貞、徐達三人定可自保,惟有范離憎太過年幼,也許會有意外,當下在一塊下墜的木板上一點,向范離憎疾撲過去!

    卻見幽求驀然甩頭,披肩白髮疾捲而出,向范離憎的身軀直迎過去!

    古治大驚失色!

    他不知幽求此舉的目的其實也是為救范離憎,還道幽求殺人成性,受挫之下,要遷怒於范離憎!范離憎雖是范書之子,但當年武帝祖誥為之取「離憎」之名,便是要武林中人摒棄過去的恩怨,武帝在江湖中的地位是何等尊崇?古治乃武林名宿,又怎能讓一個十歲孩子在自己面前被他人格殺?

    驚怒之下,古治心萌殺機,戰筆劃出一道近乎完美無缺的曲線,以其十成功力,直取幽求前胸!

    戰筆疾如驚電,仿若可以追回流逝的時光,劃空之時,駭然有「辟啪」之聲!

    死神以不可逆轉之勢,向幽求撲噬而去!

    就在戰筆即將洞穿幽求身軀之時,古治倏覺一股強大到不可思議的氣勁自身側向自己席捲而至!

    古治心中的驚駭無法言喻!

    因為,襲擊自己的氣勁之強大,已有滅絕萬物之勢!縱使武帝再世,只怕也沒有如此可怕的修為!

    難道,世間竟有凌駕於武帝祖誥之上的武功?

    古治已沒有更多的思索時間!他不得不放棄幽求,強擰身形,將自己畢生修為提至極限,直迎如驚濤駭浪般捲向自己的氣勁!

    兩股強大到讓人窒息的曠世真力以驚人之速暴然相接!

    「轟」地一聲,一撞之下,真氣如驚濤駭浪般向四周狂捲而出!

    古治只覺胸口一悶,如遭重錘猛擊,一時氣血翻湧,倒飛而出!

    在雙方接實的那一瞬間,古治只看到襲擊自己的是一個身著青衫的人,此人臉上赫然戴著青銅面具,根本無法看清他的容貌!

    酒樓在兩大絕世高手的驚世內力衝擊下,如同怒海孤舟,不堪一擊,一陣震顫後,轟然塌陷!

    在碎瓦、斷壁傾塌前的那一瞬間,古治赫然看到那青衣人已一把扣住幽求的右臂,而幽求的白髮則纏在范離憎的左手上!

    與此同時,一抹幽光自青衣人腰間閃現,幽冷如夢!

    是兵器之冷光!

    這時,碎瓦、斷木如雨而下,塵埃瀰漫,古治的視線頓時一片模糊!

    △△△△△△△△△

    塵埃終於落定。

    一片殘壁斷桓!

    古治靜靜地站著,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嘴角竟有一抹血絲!

    一招之下,武林七聖之一的古治竟已受傷!若非親見,誰人會信?

    與他一樣站著的還有三人戴無謂、秦月夜、展初情!

    齊子儀、韓貞、徐達卻已倒下!

    永遠地倒下了!

    每個人的傷口都在咽喉處,傷口很小,卻足以致命!

    他們根本無法對青衣人構成任何威脅,但青衣人仍是取了他們的性命!

    強弱太過懸殊,青衣人取他們性命,便如探囊取物,信手拈來!

    如果一個人連對自己構不成威脅的人也要殺,那麼只會有一種可能,便是此人生性殘忍嗜殺,視他人性命如草芥!

    若非戴無謂等三人是在青衣人出現後躍下,也許他們三人也難以倖免!戴無謂重傷之下,再難施展曠世絕學,此時的武功修為,只等同於一般高手!

    四人怔怔而立,一時無語!

    惟有痛苦的呻吟聲不時響起,酒樓未走脫的客人尚有不少,酒樓一塌,眾人不諳武學,自然遭殃,好在酒樓是木質的。

    酒樓的倒塌引來成百上千的人,古治目光所及之處,只見到一張張驚愕隱含懼意的面孔,而青衣人早已蹤跡全失,幽求與范離憎也不知去向!

    一切都虛幻得如同一個夢境!青衣人的身手之快,堪謂神龍見首不見尾!

    青衣人的武功之高,已臻通靈如神之境,心狠手辣,他救下幽求,必是與幽求關係密切!

    一個是十七歲便蕩平洛陽劍會、殺人逾百的幽求;一個是一招之下可傷古治的世外高手;還有一個是心計陰沉如海的范書之子!

    這三人在一起,將會為武林帶來什麼?

    歷盡無數險惡的武林名宿古治,此刻竟突然心泛寒意!

    他隱隱覺得江湖中將會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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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影婆娑,陽光斑駁凌亂。

    青衣人背向幽求、范離憎而立。

    幽求則盤膝坐在草地上,默默地調運內息。

    良久,幽求方緩緩睜開眼來,顯得有些疲憊地道「尊駕何人?為什麼要出手相救我們?」

    靜默片刻,青衣人答非所問地道「這小子是什麼人?你為何危在旦夕,還要救他?」他的聲音極為奇特,讓人過耳難忘!

    幽求目光一閃,道「尊駕不但不以真面目與我相見,甚至連聲音也作了偽裝,如此看來,多半是與我幽求相熟之人了!」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我只想知道這小子是什麼人!」青衣人的語氣忽然加重,顯得甚為慍怒。

    幽求冷笑一聲,道「別以為救了我,就可以對我頤使氣指!至多不過讓你把我的性命取去!」

    青衣人道「你一向沒有弟子,這小子來歷蹊蹺,你若不說出他的身份,我便殺了他!」頓了一頓,又道「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他的右手貼在了自己的腰間劍上,雖未有更多的舉動,卻有無形殺機悄然瀰漫開來!

    幽求感覺到了。

    但他的臉上卻有了難得的笑意「我已知道你是誰了!」

    青衣人「哼」了一聲,道「如此小計,也想詐我?」

    幽求緩緩道「樽中有酒不成歡,一夜簫聲入九天……」

    青衣人的身軀突然微微一震,幽求繼續道「……醉愁蝴蝶夢來纏,賺得月下酒千杯……」

    青衣人忽然怒聲道「住口!胡言亂語,不知所謂!」

    幽求對他的喝叱毫不在意,自顧道「……身如柳絮風飄蕩,千古恩怨一笑間——你是柳風,對不對?」

    他的眼中竟有了一絲柔情!

    有了柔情的幽求,就不再是幽求!范離憎驚詫地望著幽求,不明白他怎會有如此變化。

    青衣人的身子忽然顫慄如風中秋葉!

    幽求低聲道「我早知你身懷武學,而且很高!只是沒想到你的武功遠遠超過了我的想像!」

    青衣人輕輕歎息一聲,道「你我已有數年未見,甫一見面,你又論及武學,難道你的心中最重要的永遠是武學嗎?」

    他——不,應該是她的聲音已不再尖銳詭異,而是恢復成女性的聲音,聲音很悅耳動聽,隱隱有絲幽怨之意。

    范離憎心中暗暗稱奇,忖道「沒想到青衣人竟是位女子!她既然與幽求相熟,又為何不肯以真面目與他相見?」

    幽求沉默了良久,方道「在我心中,也許曾經有比武功更重要的,但那已是過去的事。」

    青衣人輕輕地道「是——她?」

    幽求緩緩點頭,道「不錯,但她在我心中,於五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一陣沉默。

    青衣人始終不肯回頭——所以,幽求與范離憎都不曾看到她的眼中有熱淚湧出!

    熱熱的淚滴落在冰涼的青銅面具上,緩緩滑落……

    她為什麼而流淚?

    是否世間每一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會隱藏著不可觸及的傷痛?甚至連幽求這樣為劍執著一生的人也不能例外?

    青衣人道「既然你已知道是我,為什麼還要隱瞞這小子的身份?莫非——莫非他與你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幽求哈哈一笑,道「他乃昔日霸天城城主范書之子,今日成了我的弟子——不過,他卻始終不肯認我這個師父!」

    青衣人這才轉過身來,目光由面具後射出,落在范離憎身上,停留片刻後,語氣甚為和緩地道「能被你看中的人,必有過人資質!他既然是范書之子,也就不足為奇了。不過,收范書之子為徒,只怕會有後患!」

    幽求不以為然地道「我就盼著有一天他能擊敗我,那時縱是死於他的劍下,我也心甘情願!」

    范離憎忽然冷聲道「若要敗你,十年足夠!」

    幽求聞言,不怒反喜,欣然道「夠氣魄!柳風,十年之後,此子若是殺了我,你千萬不可為難他!你我相識五十年,我從未對你要求過什麼,這是惟一的一次!」

    柳風苦笑一聲,道「我答應你。」頓了一頓,又道「我知道你一生孤獨,難得尋到此子為徒,必定十分開心。你放心吧,從今日起,十年之內他絕沒有機會叛離你!當然也不會有人能夠傷他性命!」

    范離憎與幽求同時一愕。

    幽求輕笑道「你總說我過於狂傲,沒想到你比我更為狂傲!」

    柳風不置可否地一笑,道「由此處向西二里之處,就有一居所,你可以居住其間,我擔保絕不會有人驚擾你們!」

    幽求目光一閃,緩聲道「我覺得你越來越神秘了!五十年來,你一直不肯讓我見到你的真面目,難道你要永遠瞞著我?」

    柳風搖了搖頭,道「總有一天,你會看到我的廬山真面目,只是那時也許你會後悔看到真相!」

    范離憎心道「這人行事古怪,多半極醜,幽求老賊雖然殘忍狂傲,但他年輕時定是才貌出眾,這女人刻意瞞著他,也就不足為奇了。」

    幽求道「我本欲去北方,沒想到今天竟連遇兩位絕世高手,以至重傷,只好先暫棲此地了。」

    柳風一怔,道「兩位絕世高手?難道除了古治那老傢伙外,還另有高人?」

    幽求道「正是!他的武功與當年祖誥老兒的『空寂大法』甚為相似,但卻又不盡相同,戰局本應是他佔了上風,沒想到最後他竟也受了傷!」

    柳風喃喃地道「空寂大法……祖誥……」沉思片刻,似有所悟。

    范離憎心中頗為沮喪,酒樓一戰,眼看幽求性命堪憂,姨娘水紅袖之仇即將得報,不料這詭異女子突然出現,非但救下了幽求,更揚言要困住自己,不讓他有機會叛離幽求,這使范離憎對此女子恨之入骨!

    卻見柳風對幽求施禮道「幽郎,柳風告辭了,你多保重!」其聲柔情款款,竟似一溫柔妻子對夫君的叮嚀!

    柳風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麼?她與幽求之間又有一段怎樣的淵源?

    幽求再未開口,只是默默地望著柳風。

    柳風緩緩倒退幾步,雙足倏然一點,人已如風飄起。

    少頃,竹林深處傳來幽幽簫聲,其聲婉轉纏綿,如歌如泣,漸漸離去。

    幽求靜靜地聽著簫聲,忽然輕輕一歎,低聲吟道「樽中有酒不成歡,一夜簫聲入九天;醉愁蝴蝶夢來纏,賺得月下酒千杯……」

    其聲竟與簫聲相呼相應,絲絲入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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