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樹之戀 正文 第40節:山楂樹之戀(39)
    第十六章

    雖然靜秋連老三的確切通信地址都不知道,只在西村坪的地址後加了個「勘探隊」,但她估計老三收到了那封信,因為他沒再送什麼東西來。

    令人振奮的是暑假快到了,靜秋又可以去做零工了。她準備把一個暑假做滿,一天也不休息,樂觀地估計,可以做到八、九十塊錢。

    錢還沒拿到手,她已經在制定預算了。首先要還掉老三的錢,然後給媽媽買個熱水袋,媽媽犯病的時候,常常會腰疼,需要一個熱水袋焐在那裡。現在都是用個玻璃瓶子裝了熱水當熱水袋用,但瓶子有時會漏水,而且焐的面積有限。

    她計劃開了工錢就去買半個豬頭回來吃,因為一斤肉票可以買兩斤豬頭。豬耳朵、豬舌頭鹵了吃,豬臉肉做回鍋肉,剩下的七七八八的可以做湯。一想到蒜苗炒出來的回鍋肉,她就覺得口中生津,恨不得現在就去買來做了吃。她家裡經常是幾個月不知肉味,她在西村坪吃老三拿來的那些肉的時候,總有一種問心有愧的感覺,因為不能拿回去給媽媽和妹妹吃。

    這個暑假打了工,一定要給妹妹買布做件春裝。她自己老穿哥哥的舊衣服,被人笑話,所以她決心不讓妹妹嘗那種滋味。她還要給妹妹買雙半高統的膠鞋,這有點奢侈,但妹妹想那種膠鞋想了很久了,她從妹妹看人家膠鞋的眼光裡可以讀出妹妹的心思。

    她哥哥還欠隊裡口糧錢,她希望用暑假做工的錢還上一部分。知青在農村沒吃的,有時就會出去偷雞摸狗,把貧下中農田里的菜、籠裡的雞偷來做了吃。很多地方的知青已經跟當地的農民結下了仇,經常打起來。有時幾個村的農民聯合起來打知青,幾個隊的知青聯合起來打農民,搞得血雨腥風,人人自危。

    前不久,她哥哥被農民打傷了,臉上身上都是一道道傷。她哥哥說自己真是命大福大造化大,因為那次一同被打的人,差不多個個都傷筋動骨了,有幾個打得癱在床上,是別人抬回來的,只有他那個小隊的幾個知青,因為跑得快,只受了皮肉傷。

    那次一同被打的知青和他們的家長在市碰了個頭,商量怎麼辦。被打的知青都說這次完全是當地農民不對,他們什麼都沒偷,是農民認錯了人,問也不問,就圍住他們,用扁擔、千擔、鐵鍬什麼的把他們痛打一頓。那些農民就是恨知青,覺得知青來了,把他們本來就不多的工分奪走了一部分,還鬧得雞犬不寧,所以他們只要有機會就打知青。知青告到大隊和公社,但大隊和公社根本不處理。

    那次討論的結果是決定到地委去告那些農民。被打的知青和他們的家長找了無數路子,地委才答應派人接見他們一下,聽聽事情經過。

    那天晚上,靜秋也跟去了,因為媽媽身體不太好,哥哥又受了傷。一行人到了地委大院,見大院門口是荷槍實彈站崗的衛兵,有些人先自膽怯起來,幾個傷得不重的就打退堂鼓了。靜秋一家跟著那些堅定不移分子進了地委大院,地委派個人出來接待他們,叫他們在一個會議室等候,說地委書記還在開會。

    等了好幾個鐘頭,還沒見到地委書記。不知道是誰探聽到了消息,說地委書記正在陪什麼人吃飯喝酒,有點喝醉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來接見咱們。

    靜秋聽到這個消息,無緣無故地想起老三的爸爸,聽說也是個大官。她心裡湧起一股恨意,原來當官的真的是這麼高高在上,草菅人命。會議室裡躺著幾個打得不能動的知青,還坐著一群被打得鼻青臉腫、斷胳膊斷腿的知青,加上他們心急如焚的父母,而這個地委書記居然還有心思喝酒吃飯。

    她知道地區只有一個軍分區,而老三的爸爸據說是軍區司令,那他爸爸管的地盤肯定比地區更大。她想像老三就是住在一個有背槍的衛兵站崗的大院內,他的未婚妻肯定也是那個大院的,他的父親肯定也是那種說話官腔官調的人,一開口就像作報告一樣「啊,這個這個。」

    她想起大嫂說過,當官的我們高攀不上,她懂大嫂的話,但只有親眼看到過地委大院了,才有了切身的體會。老三跟她根本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兩個世界的人。現在她坐在那裡等地委書記,感覺就像是在等老三的爸爸一樣,滿心是憤懣和不平。為人不做官,做官是一般,老三的爸爸肯定也是這樣對待平民百姓的。

    又等了一會兒,好幾個家長害怕起來了,說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讓我們在這裡坐著,他們去搬兵,待會把我們全部都抓起來了,不用別的罪名,就加個「衝擊革命政權機構」,就可以把你扔進監獄了。

    這一說,在場的人都緊張起來了。靜秋的媽媽也說「我們回去吧,別人可能還當得起這個帽子,我們這種人家,是再也經不起這頂帽子了。打了就打了,自認倒霉了,我們還能指望地委書記把那些農民抓起來?怎麼說知青也是到農村去接受農民再教育的,農民要用扁擔再教育你,怕是也沒辦法了。」

    靜秋最恨媽媽的膽小怕事,她堅持要等下去,說如果你害怕,就讓我在這裡等。靜秋的媽媽無法,只好陪著等。最後終於等來了一個幹部,並不是地委書記,不知道是個什麼幹部,反正說是代表地委的。知青和家長把情況說了說,那人刷刷地記了一通,就叫大家回去了。

    後來就再沒聽到任何消息。靜秋的媽媽自我安慰說「算了,就這樣了吧,至少沒把挨打的知青抓去,沒受處罰。」然後含著眼淚把傷還沒好的哥哥送回鄉下去。可能哥哥隊上的人聽說了告狀的事,有點害怕,就照顧哥哥,讓他看谷場,比下田輕鬆,但一天只能掙半個勞動力的工分,估計年終需要更多的錢去還口糧錢了。

    所以暑假的第一天,靜秋就叫媽媽帶她去找「弟媳婦」那當居委會主任的媽,想找零工做。母女倆一大早就去了「弟媳婦」家,等在那裡。「弟媳婦」叫李坤明,大家叫他媽李主任。靜秋實在有點愧見「弟媳婦」,因為兩人一個班的,平時見了面,話都不說,現在卻要求上門來,請他媽媽幫忙。

    靜秋的媽媽教過李主任的大兒子,所以李主任對媽媽很客氣,讓靜秋的媽媽先回去,說我會給你女兒找工的。靜秋也只是每年讓媽媽引見一下,所以也叫媽媽回去,媽媽回去後,靜秋就等在那裡。

    那些需要零工的工廠企業,會派他們那邊管事的人到李主任家來要工,大家都把工廠那邊派來的專管零工的人叫「甲方」。

    「甲方」一般在早上九點以前就來要人了,找零工的人,如果過了九點還沒找到工,那天就算廢了。大多數情況下,如果找到一個工,就可以做好幾天,等到那個工程告一段落了,零工們就又到李主任家來,等著找新的零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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