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戰歌 正文 43 往事一
    皇后既然已經打草驚了「蛇」,就一定會加緊人力監視,想要在她下手前把家人帶走,恐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那陳金太這次走了,只要回去一細想,沒多久一定又會回來,而且必是來強的,只恐那時已無回天之力。

    所以陳金太剛撤走,心諾就對魏大人說:「我們耽擱地已夠久了,現在一定要走。」

    魏大人心下歎息,苦悶地點了點頭,散了些僕役,然後帶上家眷,僕從,侍衛共三十多人,連夜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重門關。而事實上,他們踏出家門口沒多久,陳金太就帶領了人馬包圍了已空的太守附。只是當他發現魏俯已空了才想到令人封鎖關口時,已經晚了。

    這也是就是做邊疆太守的好處了,在皇令還沒把他的權利撤消前,想離開就離開。

    魏大人的隊伍剛離開重門關,就與前來迎接的秦正相遇。見到秦正,心諾多少鬆了口氣,這樣在邦什也好有個照應了。

    秦正與魏大人打過招呼後,暗暗觀察心諾,雖已聽說魏大人的公主孫女貌美如仙,但一般人們於公主的誇獎都是畏於其後台的強硬,會把一般的說成美麗的,把美麗的說成天仙的。

    可這心諾,是真的天仙。

    就在秦正打量著心諾的時候,心事重重一直低頭思索的心諾忽然抬起頭來對秦正說:「秦公子,我擔心陳金太會在後趕來,可否請秦公子先行帶我外公離開,我留下阻擋他們。」

    秦正一愣。

    她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要如何擋住陳金太的隊伍?

    當下秦正就回道:「不行,公主,他們那麼多人,你怎麼擋得住!」

    「是,所以要請秦將軍幫我個忙。」心諾緊接著說,「只請秦將軍的人先行帶我外公家眷僕人離開,只需留5個壯丁,匹馬給我,足夠。」

    五個人?怎麼抵擋得住陳金太那幾十個人?

    心諾莞爾,指著不遠處的一片松林,對秦正說出了她的計劃。

    秦正聽完,眼中閃過震驚,還有敬佩。

    驚的是一個襁褓中的公主能有如此的智慧;佩的是,她這個計劃,需要極其大的膽和極其細的心!

    於是他堅持要留下來與她一起,並讓其他家丁侍衛護送魏大人先行。說服魏大人帶著老弱眷屬先行離開後,心諾令秦正帶上五個人,先騎馬在松林入口來回走多,留下無數馬蹄印,然後並於馬尾扎上了樹枝。

    松林裡松樹很高大,抵擋了大部分的白雪,不遠處的地上因為那些奔跑的馬兒及馬尾巴上拖地的枝椏,揚起了灰塵。

    心諾就站在林外,等著陳金太的到來。

    一陣風刮起,心諾顫了顫。不習慣如此的寒冷,她的臉已經被冷風吹出了異樣的紅色。

    她的身體早在到重門就出現了異常,只是一直沒時間去處理,但求不要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出現問題才好。

    秦正看在眼裡,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披風披在她的肩膀上。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心諾被他這一舉動嚇了一跳,回頭看到是他,展出一抹令人心悸的笑容來,輕聲說:「謝謝。」

    幸虧秦正黝黑的臉很難看出臉紅來,否則丟人可丟大了。

    他摸摸鼻子,猶豫了一下,說:「公主,若是此計不通,秦正定保你殺出重圍。」

    心諾聽罷又笑,卻輕搖了搖頭,「不行,秦公子,你的任務是護送我外公!如果被陳金太看穿了,請務必帶著你的人向相反方向跑去,盡可能為外公多爭取一些時間……我知道,對你來說,這很危險,你我非親非故,本不必冒這個險。」

    正打斷了她的話,「我秦正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我受雷大人之托,一定盡全力保護魏大人!」

    心諾感激地看著他。

    得知母親入獄後,許多平日還來往的大臣,親戚都明哲保身躲得遠遠的,可他一個外人,竟能做到如此!

    她還沒來得及表示她的感激,遠處就傳來一陣馬蹄聲,放眼望去,至少也有五十多人。

    那為首的,便是陳金太。

    秦正悄悄握緊了手中的劍。他已經做好了拚死一搏的準備。

    心諾則暗暗沉了沉氣,在凍得紅通通的小臉上,綻放起了一抹淡定的微笑。

    陳金太等人到心諾面前停住,他還未開口,就聽得心諾那如銀鈴般的聲音響起:「陳大人,好巧啊,又讓我們碰上了。」

    陳金太冷冷地說,「微臣請公主回。」

    比起陳金太的態度來,心諾顯得自若多了,彷彿他是在說著一個笑話。

    「陳大人,本公主出來遊玩,看到皇上的令牌不肯回,皇上都不會多責怪呢。」心諾嫣然一笑,「陳大人這般騎在馬上就想把本公主請回去嗎?」

    陳金太臉色變了變,說:「微臣不想得罪公主,但公主知道,您此次來重門關,本就沒幾個人知道,而現在又在這方圓幾十里也無人煙之處,若是出了什麼意外……想必也不會有人知道吧?」

    陳金太的言下之意已經很明白了,心諾豈會聽不出來?秦正站到心諾身後,隨時準備拔劍而出。

    可是,心諾聽到他的這句話,非但沒有被嚇倒,反而大笑起來,笑得這麼優雅,這麼動人,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心中一動,恍惚了一下。

    可她接下來說的話,卻讓陳金太大吃一驚。

    「陳大人說得沒錯呢,這裡真是絲毫沒有人煙,就算來場撕殺,或屠殺,也不會有人發現呢……」心諾說著,眼神間轉換出一種冷然的媚來,並暗示性地把眼光瞥向松樹林裡。

    這時,陳金太才發現不遠處的松樹林裡大有異動。

    陳金太本就是個膽小多疑的人,他雖未全部相信心諾的話,倒也不敢莽然行事。

    在他遲疑的時候,心諾繼續發動心理攻擊:「陳大人,你我本無怨無恨,何必刀刃相見?今我外公進入邦什,必不會再回漢統!不如你賣個人情給我,一把火把魏俯燒了,回去只需稟告皇后,魏俯著了大火,人全給燒死了!」

    陳金太並不發話,顯然正在思考,心諾加了把勁:「如是這樣,我心諾從此一定記得陳大人,而陳大人在皇后面前也能有個交代。當然還有第二個選擇,就是看殺到最後,屍體堆上站著的,究竟是你的人還是我的。順便可以告訴陳大人,我的皇家衛隊數量可是你的好幾倍。」

    聽到最後一句話,陳金太抬頭重新望向松樹林。皺了皺眉,顯然在判斷心諾的話有幾分可信。

    要說他不心動是不可能的,他的原本就不想殺人。如果心諾說的是真的,他們的人力遠多於自己的,那麼貿然上前,最後的下場還不可想像。但如果聽從心諾的意見,賣個順水人情給她,也不是件壞事。

    想那魏貴妃再怎麼樣個死法,皇上也不會把自己的女兒殺了!更況且天下人都知道,莫君心最寵愛的就是這個心諾公主了。

    但同時,他也有個疑問,心諾說林子裡是「皇家衛隊」?怎麼皇家衛隊會出現在這個地方?!難道公主來這裡,是受了皇上的暗遣?

    也或者說,這皇上打心底就不相信皇后的指正?!

    這事若放到其他人身上,他或許還有懷疑,但放在莫君心身上,陳金太則寧可信其有!

    他們那個行事詭異,聰明過人,手段殘酷的皇上,難說早發現了皇后的陰謀,才派公主先來帶走魏家人,留住了青山,而後慢慢會審!

    想到這裡,陳金太額上冒出了冷汗,若是真的,他和皇后,豈不是步步在走入皇上的套中?

    「既然公主這樣說……」陳金太清了清嗓子,「那當微臣從未在此地見過公主。」

    陳金太在思考的這一段時間中,心諾已經緊張地背都快僵了,卻還要裝做若無其事地微笑。在聽到陳金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暗暗鬆了一大口氣。

    「不過……」陳金太又開口,這兩個字,讓心諾剛放鬆的神經又緊繃起來。

    「嗯?」心諾挑挑眉,冷冷地說,「陳大人還有什麼話說?要知道本公主可沒耐心。」

    聽心諾這一說,陳金太態度馬上軟下來,「微臣想問公主,是否會回皇城去?如果是,微臣可一路保護公主。」

    心諾冷哼一聲,道:「陳大人大可放心,皇上給我的侍衛隊,比起你們這些人,安全多了。」

    「是是……」陳金太心下一驚,果然是皇上的意思!並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貿然行動,否則……

    「沒別的事就不送了,陳大人走好。」心諾冷然說完,轉身就走。

    秦正跟在她身後離開,手還緊握著劍,就防止那陳金太會變卦。

    回身進樹林的時候,心諾腳下一拌,差點摔倒。秦正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發現她身上抖得厲害。

    「公主?」

    心諾擺擺手,輕聲說,「快走,不要被他們看出破綻。」

    她剛才那些話,拿皇上的詭異行事風格唬住了怕事的陳金太,但只要仔細一推敲,就能發現裡面有許多漏洞。憑著陳金太的多疑的性格,用不了多久就會追上來。

    與林中侍衛集合後,秦正發現她的臉上開始泛出不正常的紅暈,咳了兩聲,竟咳出了紅色的血。

    「公主!」他低呼。

    「沒事,別擔心,只是冷到了有些感冒而已。」她努力擠出一抹笑容,對秦正說,「秦公子,麻煩你趕去與我外公會合好嗎?到了邦什主城,陳金太才會知難而退。」

    秦正愣了愣,問:「你不去?」

    心諾搖搖頭道:「我要在皇后發現我折回前,回都城去。這樣才有可能救出我的母親。」

    「可是你這樣的身體……」秦正猶豫了一下。

    「別為我擔心……」才說完,她又咳出來,雪白的綢絹手帕上鮮血刺目驚心。

    秦正果斷地吩咐隨行侍衛,去趕上魏大人,自己跳上馬,一把摟過心諾,向西邊奔去。

    「秦公子……」心諾還想說什麼,卻因馬背顛簸,一陣暈絢。

    從小在皇宮長大的心諾哪裡吃過這樣的苦,多日來的奔波早讓她疲勞不堪,加上心緒一直就緊張著,身體的不適是意料中的事。可這樣關鍵的時刻,她只有祈禱身體不要出大事,否則時間一耽擱,計劃就全完了……

    她是在跟時間賽跑,在皇后預料到她的行動前,一定要救出她的母親才行……

    這樣想著,她就昏迷了過去,這一昏迷,就是一整天。

    心諾醒來,已經置身於一家客棧中。秦正一直守在她身邊,沒離開過。

    大夫說,她是身體勞累過度,並受了寒,寒氣侵肺,才會咳血。這毛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若不調理好,後果恐不樂觀。所以大夫建議,臥床調養,切不可奔波。

    但是心諾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下床,趕路。

    為這事秦正與她爭執了半天,而又實在扭不過她。他這才明白這個公主有多麼倔強,最後只好跟著她一起走。

    秦正本是不該與公主一起走的。雷老爺交代的是護送魏大人安全到紫榆城,而非護送公主回去。只是他說服自己說,公主是魏大人的外孫女,當然他就有這個義務照顧到底。

    而事實上,他實在沒有辦法丟下公主離開。他若是放著她不管,她一定會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在某條馬路的邊上,病死前先凍死,然後等到來年開春的時候被人們發現她已經無法辨認面目的屍體……

    真是可怕的想像。秦正嚥了嚥口水,盡量讓馬車跑得更平緩點。他拉開厚厚的布簾向內望去,公主身體捲成一團,又昏睡了過去。她的眉頭微微皺起,臉色蒼白透明,連嘴唇上的血絲都被彷彿抽乾了一樣。

    秦正看著有些心疼。他苦笑地搖搖頭,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感到可笑。

    一路上一邊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心諾,一邊還要躲開人多的地方,就怕遇到皇后的眼線。

    心諾這次回去,要搶個皇后的措手不及,即便這樣她也沒有把握可以救出母親。可是她的身體情況,卻實在不容樂觀。

    十天後進入漢統都城——鏡安城,秦正開在一家看起來很普通的客棧開了兩間上房,同心諾以兄妹關係入住。名義上說,是妹妹病了上都城求醫來了。

    心諾以白紗遮住引人注目的容顏,然後寫了封信交給秦正,叫他拿去給都城最有名的紅樓——醉月樓的老闆娘,紅娘。秦正雖然心中疑惑,卻沒多問,才半天時間就把紅娘帶來。那紅娘一見心諾,哭得跟什麼似的,心諾則只是笑笑,蒼白無力。

    接下來心諾對秦正說,「秦公子,謝謝這麼多天來對心諾的照顧,這份情心諾如有生之年還不清,來生必定報答。」

    「秦某不敢。」秦正忙說,但同時明白心諾的意思,是要他走。他心中有些失落,甚至有些不捨,但更多的是不安。

    而心諾是真心感激秦正,因此才不願把他牽扯進來。這事,一旦失敗,除了心諾本人以外所有人,都可能被連累到。甚至連心諾自己,都不確定皇上會不會龍顏大怒下把自己殺了。更何況是秦正。

    而且秦正如果牽連進來,那這事就更沒完了,因為這個時候秦正會代表邦什捲入此事,屆時,不但母親的叛國之罪百口莫辯,以皇上的個性,或許還會帶來戰爭。

    心諾很耐心地把其中的利益得失分析給秦正聽,秦正不是不明白,於公於私,他都應該離開。長歎了口氣,他才起身告別。只是不想這一別,再次見面,會三年後的戰場上。

    秦正離去後,心諾臉色立刻正了正,開始對紅娘交代她的計劃。那紅娘到底不是一般人,馬上收起眼淚,進入了狀態,並仔細與心諾商討周詳的計劃,並提了許多很好的意見。

    一直到第二天天濛濛亮起,紅娘才帶著心諾離開客棧,直奔鏡安城第一大煙花之地——醉月樓。

    這紅娘,掛名上是醉月樓的老闆娘,而眾所周知開妓院的都要有後台,可沒人能想到,紅娘的後台,竟然會是漢統公主莫心諾!

    心諾這一步棋,早在她十五歲的時候就布下了。那時她當然不可能會料到後來的局面,她這樣做,是很單純地想為父親抓住當時京城內一個很難下手的大貪官的把柄,後來人抓到後,醉月樓也就自然地留下了。畢竟風月場所,是很好的收集信息的地方,這些信息,都有利於父親更好的治理這個國家。當然這些,莫君心都不知道。

    醉月樓院後花圃間有個幽靜的別院,這裡一般很少會有人來,紅娘就把心諾安頓在那裡。

    聽得紅娘介紹,說皇上已經悄悄發出搜尋令,全國範圍內,秘密地尋找公主。當然皇上也知道,搜尋重點是在通向重門關的地方。可是他料不到的是,公主已經回了鏡安城!

    這不是皇上不夠聰明,想不到,而是皇上低估了心諾。

    並且事實證明,這次皇上和心諾的比試,輸就輸在他對自己聰明的自視過高,以及太不瞭解自己的女兒。

    對心諾而言,現在最關鍵的是爭取時間。在皇上發現她的行蹤,或魏大人潛逃的事傳入他的耳中,或皇后對母親下手前,救出她的母親。否則一旦看守加強,或把母親轉入天牢中,難度就會更大了。

    即便母親是被軟禁在後宮,要救出來,也是需要一系列完美的計劃。並且所有的計劃安排都必須在短時間內完成。

    因此心諾的行動時間定在第二天凌晨。

    可是這次行動,出了個意外,並且這個意外在後來,把心諾的整個人生都改變了。

    這就是,遇到了達曼——阿木圖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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