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戰歌 正文 42 秘密
    細雨打在竹葉上的聲音,乾淨清透。

    六月的竹林,放眼望去一片碧綠,勃勃生機息撲面而來。

    竹林裡有座小木屋,有些破舊。一個男子坐在屋簷下,賞雨吹蕭。

    蕭聲渾厚悠揚,一聽便是內力深厚之人所奏,和雜著雨聲,飄向很遠很遠的天空,有一些哀傷,卻異常平靜。

    雷若月睜開眼,打量了下屋子。

    很簡陋。

    但耳畔的蕭聲,使得這種簡陋,成就了另一種風雅。

    蕭聲並未因為他的醒來而停止。雷若月也不說話,等到門外簷下坐著的穿青布衫的人自己吹夠停下了,才發話。

    「謝謝你救了我。」雷若月有些虛弱地說。他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了起來,從包紮的痕跡也能看出,處理之人技術很專業。

    「雷大人也會謝人?」青布衣衫那人轉過身來,竟是秦天生。

    「我以為你會要我報答你。」雷若月輕笑,卻是疲憊之態。

    「是。我想你知道我要什麼。」秦天生走進屋子,手中把玩著他的竹蕭。

    雷若月望向窗外,不知名的蟲子在悠閒地鳴叫著,一派悠然自得。

    「我曾經嚮往,可以和她一起過這樣的生活。」他忽然說了句毫不相關的關,並展開了笑顏,很溫柔,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秦天生冷冷地說,「你自己做過些什麼,你該瞭解。」

    雷若月沉默了許久,似乎鼓起了勇氣,才開口對秦天生說:「我一直守護著這個秘密,以為閉上眼,就能保守得住。可是……」

    「可是什麼?」秦天生已經沉不住氣了。這個他追蹤了十幾年的秘密,終於要從雷若月口中說出來了麼!

    「知道嗎?越是幸福,就越是害怕失去。守住現在和未來,不是很好嗎?」雷若月伸出手去,接住窗外的細雨,眼神迷離,「有些事情已經成為了過去,已經被時光埋葬了,為什麼還要去挖出來?」

    「幸福的是你!」秦天生大吼,「對我悲慘的過去,不該有個交代嗎?!」

    「你是秦將軍的兒子。」雷若月忽然說。

    秦天生不知是對雷若月忽然說出的話來不及反應,還是莫名驚詫,只是睜大了眼,看著他。

    「你是邦什的擎天柱——秦正大將軍的兒子。」雷若月說,語氣很平淡,卻透著不容質疑的威嚴。

    其實這個結果與他調查的內容,正好呼應了起來。他早就若有似無地這樣感覺和猜測,卻沒有得到有力的證據去證實。

    也或者他主觀上逃避這樣的現實。

    「二十年前,秦將軍愛上了一個女子。於是,一切的悲劇,就從這裡開始了……」雷若月淡淡的笑了,臉色因為失血有些蒼白,眼神卻清澈得一如既往。

    這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夠擁有如此清澈的眼神。

    況且還是個政治家。

    秦天生握蕭的手有些抖。這些事情他以為自己早就不介意了,卻沒想到,這麼多年的工夫練下來,手竟還是會抖。

    「這個女子是誰,想必你已經調查出來了吧。」雷若月回望秦天生,知道他內心的感受,眼裡卻沒有一絲輕視。

    「心諾公主?」秦天生幹澀的喉嚨裡發出乾澀的四個字。

    「沒錯,心諾公主。當今契沙國國王,阿木圖的母親;也是當今漢統王莫凌霄的姑姑!一個了不起的女人。」雷若月的言語中,帶著些不知名的情緒,「她甚至和我雷家,都有莫大的淵源……」

    二十七年前的一個冬天

    那年的臘月特別寒冷,聽老人們說,這至少是十幾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天了。

    清晨太陽還只升起了一半,天空中微微的光,把地上的雪映得透亮。

    天空帶著陰霾的色彩,漢統東北邊境重門關守門將士裹了裹大衣,跺了跺腳,想讓自己暖和起來。

    一輛馬車從晨曦中飛馳而來,車伕是個約莫四十來歲的漢子,他對門將亮出了腰牌。

    光線不是很足,守衛眨了眨眼,看不清楚,就走上前仔細看。

    嘿!這是這重門關太守的牌啊!兩守衛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就在剛要發話的時候,忽然馬車上厚厚的毛氈簾子掀起,露出一張帶著焦慮,疲憊,卻美麗到似乎能令整個人間都要失色的美人!

    「兩位小哥,我是重門太守魏大人的親戚,今有要事尋去,兩位可否通融讓我們過去?」那美人音若銀鈴,不禁讓守衛失神。這邊關嚴寒之地,哪曾見過如此標誌的美人了?況且還不是一般的美,那簡直就是……那些文人口中所謂的「傾國之顏」!

    守衛趕緊開門放馬車裡去,若不是地上留下了那排馬蹄和車輪印,他們真以為這只是南柯一夢!

    「嘿,兄弟,我家那口要是也有這點姿色,老子也不想要什麼國家做什麼皇帝了!」一守衛望著遠去的馬車發出感歎。

    「得了吧你!人家那是魏大人的親戚,說不定還是皇親國戚!普通人家哪能生得如此水嫩的人兒呢?」另一個守衛說。這重門太守家的千斤,可是當今皇上的妃子!他孫女,可是當今漢統國的公主呢!這身份地位自是不一樣了。又哪裡是他們這樣的平頭百姓可以妄想的呢?

    太守俯

    心諾在見到外公外婆的時候,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她畢竟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女孩,稚嫩的肩頭能夠承受多少重壓?

    魏大人看著這個許多年不見出落得如此標緻的孫女,真是疼到了心坎裡去了!真是好像當年他那唯一的女兒啊!魏夫人更是在一旁抱著心諾哭起來。

    他拍拍夫人的肩,說,「你幹什麼呢,孩子來了應該高興才對,怎麼還哭成這樣,真是的!來,心諾,告訴外公,你怎麼忽然就跑來重門關了?」

    心諾定了定情緒,恢復了鎮定,喝了口魏夫人端來的熱湯,說道:「母親出事了,事情發展地太突然,所以我趕緊前來通知外公做好準備。」

    「等等你說慢點,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魏大人一驚。

    「母親被皇后娘娘指正,謀逆!」心諾輕聲,卻凝重地說。

    「砰」地一聲,太守手中的玉瓷杯落地。

    謀逆之罪,自來都是皇帝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誅殺九門的重罪!

    且通常被指正謀逆之罪的,都是沒有翻身之日並如何解釋也解釋不清楚的。

    「不可能……」太守哆嗦了一下,站起來,「皇上是聖明君主,一定會把事情查清楚的!」

    心諾跟著站起身,眼神黯了一下,說,「是,父王沒有採取任何措施,只是將母親關押了起來。我猜不透他想幹什麼,只是知道,時間越長,對母親越不利!特別是皇后娘娘,一定會偽造出更多假象。」

    魏大人深深地看了心諾一眼,他的外孫女,跟她的母親真像。只是眼神中比她的母親更多了一份沉靜,和睿智。

    「外公,現在,有幾個辦法。」心諾定定地看著魏大人說。

    「什麼?」魏大人走前一步,問。

    「你帶著外婆,和其他親戚們,移去綁什躲起來。這裡是邊境,現在京城的風聲還未傳過來,所以還來得及逃走。」

    「不行,我們都走了等於是認罪了,那你母親怎麼辦?」魏大人連連搖頭。

    心諾臉色一片淒涼,她就料到外公會這樣說,緩緩道:「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人偷出京城。」

    魏大人沉默了。這是他最不願意去做的事。可是他心中也明瞭,既然人家有心要栽贓,那麼無論如何解釋,都只能越描越黑。可是走,又一定會背上一世的罵名。

    魏大人看看自己的夫人,曾經也是容顏傲人的她,如今早已白髮如霜。不是他怕死,只是許多東西,他都捨不得啊。

    「心諾,這事要周詳地計劃一下。」魏大人慎重地說。

    「我在路上已經把計劃寫好了。」心諾從包裡拿出一個書卷遞給魏大人說,「請外公查閱,心諾是否有疏漏的地方。」

    魏大人一怔,接過書卷,仔細看罷,長歎一聲。

    如此聰慧可人的孩子,真是讓人疼到心底去啊,可為何……唉!

    心諾的出逃計劃,可謂仔細周詳。她把每一個會牽連到的親戚名單都列了出來,針對每一個都有周詳的安排,並且連如何說服的說詞都寫了出來!

    可是心諾明白,計劃中還有一個地方是她毫無把握的——那就是從當今皇上,她的父親眼皮底下把人偷出來!

    她的父親,莫君心,豈是能隨便糊弄的人!

    心諾細數手中的籌碼,無論多麼微乎其微,她都只能盡其一用了。

    魏大人要逃往邦什,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雷家。

    那時候雷家還未如後來那般如日中天,僅是朝中一般的小官僚。雷若月的爺爺,雷震廷,年輕的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幸虧那時候遇到了正在旅途中的魏大人的父親,也就是心諾公主的曾祖父,才救回了一條小命,所以雷家長輩許下承諾,一旦魏家有難,雷家絕不得推脫半分!

    魏大人疾書信一封,令人帶去給雷家,並暗自偷偷打包好行李。

    當時兩國關係並不樂觀,雖無戰爭,卻也因莫君心的強勢而稍顯出一分謙讓,但更多的還是警惕。

    所以當雷震廷收到魏大人信的時候,沉思了片刻。

    然後他站起來,傳喚當時做雷家侍衛的秦正,前去接應魏家,對外一致說,是他雷家祖母的家裡人,因家中落魄,來投奔雷家!並叫所有魏家人,都跟雷家祖母,對外稱姓催。

    秦正此次前去,為了防人耳目,身邊只帶了五六個隨從,趕去重門關時,正遇魏家逃出皇后潛派之人的圍攻,向東撤離。

    那是秦正第一次見到心諾公主,也成為了日後一系列連鎖悲劇的開始。

    心諾是個美麗的女子,可作為雷大人的貼身侍衛的秦正,也進出過皇宮,也曾見過千般美女,若只是美麗,是絕無辦法征服像他這樣傲然的人的。

    所以讓他對她的感覺產生變化的,是聽說了心諾如何神機妙算地逃脫皇后的圍攻。

    這話,就要從東巡撫陳金太夜訪魏俯說起。

    這陳金太,本是皇后家遠親,曾只是個地方小官,因有皇后這樣一個靠山加上時運甚佳,也竟能官路順風,上到巡撫。

    說起來,陳金太並非身無是處,他的特點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機靈得跟個猴子似的!但是同時,他怕事,最好是大事能化小,小事能化了,遇到不能化之事,就找地方靠,把責任像踢皮球一樣踢到別人身上去!

    所以當皇后把一封密信交給他,要他先派人藏到魏俯中,再裝成搜索樣去搜到時,他是並不甘願的。

    可是不甘心他還得做,大搖大擺進了太守俯,拿出皇后手諭對魏大人說:「本官奉皇后旨意,前來搜尋魏俯,還請魏大人配合。」

    「老臣惶恐,不知所犯何罪。」魏的人心中明白,卻只能硬著頭皮裝不明白。

    「你女兒,魏貴妃,身為皇上身邊的人,卻還私通敵國,想要謀逆!」陳金太瘦小的身子與所說的堂皇的話語,很不相稱。

    「陳大人,這其中一定有誤會!我女兒一心只為皇上,我膝下又無兒,怎會有如此想法!」魏大人惶惶。

    「這其中有沒有誤會,跟皇上去說,別跟我說,我只是奉命行事!」陳金太不耐煩地揮揮手。本來被差遣到這檔子事他已經很不情願了,魏大人再囉嗦,他跟是煩得緊。

    陳金太剛要叫人進去搜查,忽然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誰敢搜查!」

    剛想裝怒,看哪個膽大的丫頭敢說如此的話,才轉頭,卻好是一愣。

    淡金色的袍子,外面披著雪白的狐皮披肩,華貴,卻不庸俗,儀態自若,氣勢渾然天成!

    這樣的女子,本就讓人心中一顫,如果加上傾國的容顏,就更加令人心驚。

    「放肆!見到本公主還不下跪!」心諾佯怒。如果這陳金太跪下了,那麼這氣勢她就高了一仗。

    陳金太那是真想跪啊!但強忍中心中的奴性沒有跪下。

    「你……你是誰,敢在這裡假冒公主!」他的氣勢明顯矮了一截,連說話都有些哆嗦。本來他過來要做的,就是栽贓的事,心虛也是難免的。

    「假冒?」心諾冷笑,「你也知道這裡是魏貴妃的娘家,那一定知道,魏貴妃有個公主吧?假冒?我看你才是假冒巡撫!」

    陳金太暗自叫苦,這皇后怎麼就沒跟他說,公主到了魏俯呢!

    但陳金太也畢竟是在官場混了那麼多年的人,豈能被個小女娃唬過去?!

    他亮出手諭說,「公主不待在皇宮,怎麼會跑到這個冰天雪地的地方來?!先且不管你是否是真的公主,總之我今天是奉命而來,定要搜這魏俯!」

    「先不談你的不敬之罪,把手諭拿來看看,讓我分辨下這是否是真的皇后手諭。」心諾手一伸,料到他陳金太嘴上不說,心中卻認定了她是公主,不敢拿她怎麼樣。

    這手諭本來就是要拿給魏大人的,但公主一插進來,讓陳金太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不過他也不怕,反正手諭是真的。他才沒那麼大膽子敢拿假的來抓人!

    心諾分辨了半天,又是對著光看,又是仔細琢磨文字比畫,一直到陳金太不耐煩地想拍桌子,她才緩緩放下手諭,對站在一旁焦急的魏大人說:「外公,這手諭好像是真的哪!不知道是不是皇后看上了魏家什麼東西,想要呢!」

    「放肆!」陳金太跳起來,「皇后要什麼沒有,怎麼會看上你們家的破東西!」

    心諾聳聳肩,分明想激怒他,無所謂地道,「那可不一定啊,民間的好玩意可多著呢!許多都是宮裡沒有的!」

    「皇后才不會稀罕!」陳金太一叫出聲,才發現自己失態了,咳了咳,清清嗓子,說:「總之,既然手諭是真的,那陳某多有得罪了,請魏大人不要見怪。」

    心諾做了個「請」的手勢,讓陳金太的人進屋搜索,自己悠閒地端起僕人倒的茶,跟丫鬟閒聊起來。

    除了心諾,所有人的心都是緊繃的,包括陳金太。

    半晌,陳金太的人灰溜溜地回來,說,「大人,找不到。」

    「什麼!?」陳金太跳起來。

    心諾在一旁笑了,「陳大人呀,你要什麼就說呀,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要什麼。」

    陳金太哪裡還顧得聽一丫頭的諷刺!明明他昨晚才叫人來把信藏在魏大人書房梁下的!

    見他臉色鐵青,心諾從袖子裡拿出一封信,說,「陳大人可是要找這信?」

    陳金太反射從心諾手中一把搶過,叫道:「好哇,你似藏通敵信物!」

    心諾眨了眨她美麗的眼哞,無辜地說:「可是陳大人,這是我父王寫給母親的情詩呢。」

    「……」陳金太愣住了,他確實太急了,被一個女娃這般戲弄,要不窘迫也難。

    心諾緩緩起身,笑到:「而且,你為什麼一看到信就一口咬定是通敵信物?難道……」

    這個難道心諾沒有說出來,可是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陳金太冷了張臉,只說了一個字:「走。」

    他們走了,魏大人鬆了口氣,心諾的臉色卻凝重起來。這次幸虧她機靈,一見陳金太帶人來就叫俯中丫頭先把老爺書房裡裡外外搜查了一遍,自己則在外面拖延時間,如若不然,可真是有話也說不清楚了。

    但這還只是剛開始。陳金太是對付過去了,下一個,一定沒那麼容易就過關。

    再加上她這次偷跑出來,難保皇上不會派人來抓她!

    人說虎毒不食子,加上皇上自幼對自己也是喜愛有加,心諾並不擔心自己的境遇,可是如果她被抓回去了,魏家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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