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戰歌 正文 第一章 初識
    她看著他的同時在算計著他;他看著她的同時,也在算計著她。

    他笑了,轉過頭不看她,從酒樓上望向遠處來來往往的人群。但他的視線並沒有焦點,這多少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安。

    她拿起酒杯倒了杯酒,瞇笑著順著他的眼光望向那繁忙的街道。

    這天是廣連城一個月一次的大型交易日,街上的人一個擠著另一個,讓她想起前不久看到的豬販子在運輸豬的時候托運的那量八隻馬拉的馬車,當時,上百頭豬就是這樣擠在裡頭的。

    廣連城是邦什國最大的邊境貿易城市,自從十年前和契沙國簽定了貿易往來協議後,城市便不斷擴大和繁榮,如今儼然成為邦什國西部最大的城市,並號稱邦什的西部經濟中心。

    也因此廣連城人流量大、外來人口眾多、邊境貿易發達等諸多特點,都決定了它必定是一個高犯罪的地方!

    她用筷子夾起一片牛肉,細嚼慢咽,卻始終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他。於是她又發現了,他的眼角餘光也一直在打量著她。

    犯罪有很多種,偷、搶、殺、傷,或者**……

    那麼他該是哪種?

    鴻運酒樓的生意隨著太陽的上升,越來越好,坐無虛席。於是她很自然地把牛肉和酒抬過去他的桌上,對他一笑,「哥們,不介意一起坐吧?」

    「當然不介意。」他回以一個微笑。

    她在心裡暗暗計量著,以他的坐姿,吃姿,應該有著很好的教養,再看他身著的華袍,白淨的手,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出身的公子哥。

    「哥們要出境?」她整整身上顯得有些破舊的衣服,粗著嗓門說道。

    裝了半年的男人,她已經把世俗的男人模樣完全學了去,再加上從小就是一絕的模仿別人發音的天賦,更是比少年還像少年。「有這打算。」他裝做漫不經心的樣子,問道,「你呢?」

    「咱明人不說暗話,」她低下頭,把腦袋湊過去,四下張望過後,說,「我想出境,但是我沒有官印。」

    聽到她的話,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但一瞬間又恢復平靜,故做無意地點點,倒了點酒。

    「我叫鍾寧夏。」她也倒上酒,舉起酒杯示禮,仰頭喝下。

    「肖凌。」他學著她的樣子喝完酒,自此當做認識了。鍾寧夏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我要出境賺錢,這年頭沒錢連老婆都娶不到啊。」

    「哦?你打算做什麼?」肖凌半真半假虛情假意地問道。

    「打雜而已,去和官兵打交道我最擅長了。」她說這話時候,還擠眉弄眼,以從外表上顯示她的八面玲瓏。

    他放下筷子,半挑釁半認真地問,「只要能賺錢的你都干?」

    她略微遲疑了一秒,又拉開笑臉,低聲說,「賺得越多當然風險越大,這個道理我懂。」說這話的時候她在心裡咒罵,你小子不是早看上我了還在這裡裝哪棵蒜!

    「我正好需要找個僕從,要不你來幫我?」他拿起筷子,那可有可無的樣子讓寧夏想打人。

    「僕從……什麼條件?」她盡量保持禮貌地問道。

    「我會付你工錢,以一年為期限,你幫我做事。」說這話的時候,他盯住她的眼睛,彷彿要把她的魂一起勾了去,他補充了一句,「我是個馬商。」作為戰爭工具,國家之間,馬匹是不允許隨意買賣的。同礦石,兵器一樣。所以遇到馬商,就如同遇到了軍火商。他們的共稱,是「戰爭販子」。

    若是要做馬匹的買賣,有兩種途徑。一是得到兵部的的印,二是走私。

    前者,需要有權,比如兵部統領;後者,除了權,還需要暗中的勢力,要有能力打通八方才可以做到。但是無論肖凌是屬於哪種,都說明了,她鍾寧夏沾上了一個比她想像中更不能惹的人。

    她以喝酒來緩衝心中的焦慮,她不知道該為中這種頭彩高興還是悲哀。

    既然肖凌那麼直接地告訴她,他是馬商,那就說明,他已經不打算放她走了。

    與肖凌在一起,離境比她想像的還要容易。

    只是有一點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肖凌要找她。當初他所表現出來的不安應該是真實的,如果他是馬商,無論如何也不需要她的幫助!除非……

    除非他有別的企圖,或遇到意外時,可以找她當替死鬼!

    她在心裡冷笑,互相利用罷了,看最後誰把誰玩死了!

    她在馬車上回頭最後看了一眼廣連城,看了一眼邦什,這個生她養她的國家……

    下次回來,該是什麼時候,該以怎樣的面目……

    一陣風刮來,把城牆上貼著的告示吹了下來。

    曾幾何時,這裡佈滿了這樣的通緝令,畫像已經因為長久的風吹日曬褪了色,卻還可以模糊地看清上面那張巧笑嫣然的臉,旁邊卻寫了這樣一排字:

    邦什國公主夏寧,為扶持胞弟三王子寧川登上皇位,弒殺皇帝,其罪不容恕!特此通緝!凡有收留著,或知情不報者,以逆黨同夥處置!

    落柏城,位於契沙境內,於廣連城遙遙相望,相距大約200里。十年前的落柏只是一個人口不到一百的小村莊,自打邊境貿易協議簽定後,短短時間內竟然發展成為了一個與廣連城號稱雙子城的契沙邊境上最大的城市!這也可見契沙的管理者有著多麼非凡的領導能力!

    進入契沙後,寧夏一直在東張西望。她從小的印象中,契沙都是一個窮困的地方,窮得,連烏鴉都懶得飛過來。還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契沙人啃過的骨頭,狗不吃。於此可見一斑。

    可現在看來,似乎也沒那麼窮……

    就一路上經過的村莊和現在的落柏城而言,感覺上與廣連城並沒有多少出入——除了建築更新,城市佈局更整齊以外。

    邊境城市的共同特點,就是人口混雜。而契沙是一個多民族混雜的國家,即便現在全國上下統一了,也依然存在著幾十個民族部落,這些人的外表是與邦什人不同的,他們的髮色大多是淺色,眼眸也有藍和綠的。在邦什,這樣的人被稱做「異族」。這樣外貌的人在廣連城中寧夏見多不怪了,然而來之前她畢竟還是擔心她明顯與眾不同的外貌會在這裡過於引人注目。

    但是顯然她的擔心多餘了。

    契沙邊境上的居民許多都混雜了血統,長成她那樣的也是許多,至少她走在街道上,根本沒人會回頭看她。

    肖凌名義上是個布商,進入契沙的時候象徵性地帶了一車絹絲。而落柏的交易日與廣連相隔5天,所以這幾日,肖凌一點都不急於尋找買家,而是拉著寧夏東逛西晃看美女。

    「寧夏小兄弟,找老婆一定要找漂亮的,你看上哪個姑娘沒有?」坐在路邊吃小餛飩的時候,肖凌這樣問寧夏。

    「我看上人家,人家也看不上我啊。」寧夏瞥了他一眼。

    契沙人都人高馬大的,契沙的美女也都身材高佻的。在邦什的時候寧夏作為女子算是高的了,可到這裡,以男人身份混跡的她,瘦小得像跟胡蘿蔔。

    吃光了碗裡的餛飩,肖凌借口說她太瘦,又給她叫了一碗。

    寧夏用眼角瞥他。忽然意識到,他在等人。

    一個真的想吃餛飩的人,是不會用勺子一下一下把餛飩蹂躪成糊狀的。

    約半柱香的時間,一個大約30來歲的男子在肖凌旁邊坐下,同樣叫了碗餛飩,但是同樣醉甕之意不在酒。接著他們開始有意無意攀談起來,聲音很輕,寧夏只能從他們的嘴型和些許詞中判斷出那個男子叫肖凌「公子」,並且神情敬畏。

    他們談話的時候肖凌只是偶爾恩了幾句,間或問了幾個問題,寧夏注意去聽,卻還是聽不見。

    之後肖凌給了寧夏一個眼神,起身離開,寧夏趕緊跟了上去。

    一路上未有交談,一直進入客棧,關上房門,肖凌才對寧夏露出一個笑容,這笑,讓寧夏打了個寒顫……

    「你要幹什麼!」寧夏像被一隻被針刺痛了的貓,猛地後退一步,緊張地注視著他。

    肖凌絲毫不介意她的模樣,而是倒了杯茶,輕輕品了一口,緩緩地說,「我看上了一匹馬。」

    「馬?」寧夏稍微放鬆了戒備,走過去坐下,眼睛卻盯住他的每一個表情。

    肖凌為她倒上一杯茶,說,「那可是匹好馬啊,我盯了很久了,卻一直不能到手。如今,此馬竟然再次出現了。」

    「什麼馬?」寧夏對馬並沒有多少研究,只是見他說那麼好,不免被勾起了好奇心。

    「那匹馬,叫做天諾。名字是我爺爺取的,原本,這馬是屬於我們肖家的,但是那畜生卻背叛了肖家,易主了。」說這話的時候,肖凌雖面帶微笑,卻讓寧夏覺得,神情凝重。

    以寧夏對馬的瞭解,只知道有種神駒通體血紅,出的汗水也是紅色的,像淌下的鮮血。那種馬,叫做汗血寶馬。可是再神的馬,那也是馬,又不是人,如何叫做背叛?最多是給別家奪了去!難道還想馬也有貞潔情操?寧夏再無知也還是懂這個理的。

    唬誰呀這是!寧夏心裡嘀咕,卻沒敢說出來。「這馬的主人,可不一般,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肖凌再一次抬起頭,眼裡明顯寫著兩個字,「算計」。

    寧夏開始悔恨,當初為什麼要坐下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她坐如針墊,努力扯出一抹笑,聲音發顫,「要,要我幫你什麼?」

    「那匹馬三天後會出現在落柏城的龍臨山莊,我們明天就住進去。」肖凌說完,還補充了一句,「以夫妻的身份。」

    寧夏著實愣了幾秒。

    夫妻身份,他的意思是,叫她假裝他老婆?

    她挺起胸膛,義正嚴詞道,「我堂堂大男人,怎麼能扮女人!」

    「哦?好吧,那我委屈下,我做你老婆好了。」肖凌一臉坦然,只是後面還加了一句,「如果別人相信的話。」

    得!他這話說了跟沒說沒什麼差別!

    寧夏垂死掙扎,「為什麼要扮夫妻?兄弟不行嗎?」

    「只有夫妻才是最不引人注目的。我說了,馬主人勢力太大,只能來暗的不能來明的。」

    「你敢販馬,你敢惹官道兵道上的人,你就擺不平這馬的主人?或許說明原因,人家把馬還你也不一定!」寧夏繼續說道。

    肖凌低下頭想了想,在寧夏正以為他被她說服的時候,肖凌忽然抬起頭說,「我知道讓你扮女人為難你了,要不這樣,這事成功後,我放你自由。」肖凌這話有兩層意思,一層是在跟她談話面上的交易;另一層意思是在提醒她,她目前還是他的人。他可以把她帶出境,也就有能力把她遣送回去!

    寧夏咬住嘴唇,看著茶杯裡的茶葉,思索。

    要她扮女人,本不存在什麼尊嚴上的問題,反正她本來就是女人。只是她擔心穿了女裝,一來會暴露她原本就是女人的事實,二來,可能連她的身份都會暴露出來!畢竟落柏城位於邦什邊境,儘管這裡沒有到處貼通緝,卻還是有這個危險。

    關鍵是,肖凌可以信嗎?

    戰爭販子,是信譽度最高,忠誠度最低的人,他們會利用官權,卻不會效忠。

    或許真的讓他知道,也不是件壞事,畢竟他還有利用價值!

    「好吧。」寧夏終於很用力地點了點頭,「我做。但是,你記得,你欠我的人情!」

    肖凌皺了皺眉。

    這還叫欠人情?他名義上還是他的僕從,哪個僕人敢這樣跟主人說話的?

    但是肖凌什麼也沒說,只是點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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