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歌傳 衣化客塵今古道 魏家有女
    城北魏相府,一清早就聚集不少慕名而來的學子,大多衣著華貴,一個個都在相互攀比。

    兩個略有些發福的男子,雖然手持紙扇,卻怎麼也不像是讀書人,他們兩人湊在一起高聲談論

    「我家有良田萬頃,奴僕百人,數十萬雪花銀,當地所有佃戶都為我馬家馬首是瞻!」

    「我家世代經商,專門壟斷糧食,藥草等一些必須用品,嘿嘿,這些物品的價格是高是低,還不是由我們家說了算?」

    隨後他們得意的大笑,繼而又去問離他們最近的一位文雅男子,「兄弟,你家是做什麼的?」

    「家父江洲司馬」,文雅男子淡淡的回答。

    「司馬?餵馬的!那一定很辛苦吧,怪不得兄弟你這麼瘦!」兩人同情的說道。

    文雅男子擦汗緘默。

    尹子修站在角落沉默不語,一大清早,他匆匆吃過早飯,就一直在此等候。只可惜魏相既沒說讓他們走,也沒說要見他們。

    即使他穿著自己最好的衣裳,但在這些光鮮的人群之中,仍舊顯得格格不入,所以沒有人來跟他搭話。他靜靜的站著,毫不不理會那些驚詫鄙夷的目光。

    「你們有完沒完!」一個怒氣沖沖的嬌聲呵斥,打斷學子們嘈雜的攀談。他們瞬間全部僵住,只說了一半的話也嚥回肚子。

    尹子修抬起頭,朝聲音來源的方向看去,一個嬌俏女子怒目圓睜,對著這邊指手劃腳,「一大清早就在這裡嘰嘰歪歪,吵醒了本小姐的清夢,比我爹的大黃還討厭!」

    大黃?眾學子盯那嬌俏女子,大多數人已經猜到她的身份。魏丞相膝下有一子一女,兒子叫魏世才,女兒叫魏青青,這位敢在相府大聲呵斥人的少女必然就是魏青青了。只是不知道這大黃又是誰?

    「汪汪」一隻大黃狗大搖大擺的走過來,對著他們一頓呲牙,有幾個怕狗的連忙後退。大黃狗卻沒了別的動作,轉頭看到魏青青,連忙伸長舌頭搖搖尾巴,朝她撲過去。

    魏青青連忙逼開,然後一巴掌打在大黃狗的頭上,罵罵咧咧,「死狗!真討厭!」

    大黃狗「嗚咽」著夾了尾巴逃開了。眾學子這才明白,大黃是何許人。

    原來是魏相的狗啊!這大黃的命真不錯,有這麼個位高權重的主人。

    尹子修隔著眾人看魏青青,然後皺了皺眉,這女人怎麼如此野蠻?雖然長得算是漂亮,只是半點氣質也沒有!輕歌都比她好多了!

    「喂!你!叫什麼名字?」魏青青傲慢的問,目光似乎落在尹子修那邊。

    站在尹子修前面的那個文雅男子,以為是在問他,連忙答道,「學生歐陽簡。」

    「又不是在問你!你叫什麼叫!」魏青青毫不留情的訓斥,歐陽簡的臉色變得一陣青一陣白。「是你後面的那個窮書生!」

    眾學子全部嫉妒的朝尹子修看過去。尹子修這才知道魏青青是在問他,看著她滿臉的不可一世,強壓下厭惡的語氣,簡單的回答,「尹孝孺。」

    「你這是什麼態度?!」魏青青氣得朝他衝了過去,一把糾住他的衣領,圓圓的眼睛死瞪著他,「我勸你最好對本小姐尊敬一點!」

    尹子修嘴角逸出冷笑,「請小姐自重!」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眾學子先前嫉妒的眼光全部轉變為幸災樂禍。尹子修感覺到自己的尊嚴被她踩在腳底,無情的踐踏。

    「你算個什麼東西?!沒錢也敢學人家來找我爹?!」魏青青鄙夷的看著他。

    「青青!你又在胡鬧!」身後傳來一聲威嚴的大喝,魏青青頭也不回的揚起嘴角。

    「怎麼?!女兒有說錯什麼嗎?爹?」她滿不在乎的回敬,目光卻仍然落在尹子修身上。

    「放肆!李管家,送小姐回房!」魏良的唇上留著一撇小八字,下巴上有青色的山羊鬚,一身儒雅的裝扮,只是此刻卻氣得不輕。

    「不用了!我自己走!」說完魏青青狠瞪了尹子修一眼,轉身氣呼呼的走了。

    「各位學子,真是對不起,都怪魏某招待不周」,魏良很快平靜下來,笑著客套的說,「現在請跟隨我到大堂來。」

    「魏相客氣了」,學子們紛紛回應。

    尹子修愣在原地,真想此刻馬上扭頭就走!只是,看著他們順從的走在魏良身後,他還是跟了上去。

    整個過程之中,除了魏良要求所有人自報家門,聽尹子修說出名字和身世時看了他兩眼外,沒有再正眼瞧過他。

    直到送走那些人,魏良才讓人留住尹子修。

    「你真的是天書兄的兒子?」魏良揉捻著自己的山羊鬍,懷疑的問。

    「正是!」尹子修激動的回答,然後又沉痛起來,「家父去年十月被奸人誣陷他勾結鹽商販賣私鹽,含冤而死。家母為追隨父親服毒而亡!」

    「含冤?你又怎知他是被冤枉的?」不經意臉上閃過一絲鄙夷,魏良的口吻依舊不變。

    「家父品行端正,一生為官清廉,兩袖清風!又怎麼會與鹽商勾結,謀取私利!還請丞相名鑒!」尹子修咬牙義正嚴詞的說。他不允許別人侮辱自己的父親!

    「啊!對對對!我怎麼忘了,天書兄他是絕對不會做這些事的!」魏良狐狸一般的連忙附和,「是天書兄讓賢侄來找我的?他可有跟賢侄你交待過什麼?」

    「爹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叫我來找伯父」,他說著從懷中掏出那塊刻著「魏」字的玉珮交給魏良,「說只要我拿出這塊玉珮,伯父你自然就明白了。」

    魏良只看了玉珮一眼,便把它丟到一邊,「這確實是我當年贈予天書兄的信物,還承諾如果有女兒就讓她做你的妻子。」他很直接的就承認了,隨後話鋒卻一轉,「只是,我的女兒,不會嫁給貪官污吏的兒子!你死了這條心吧!」

    「我爹他不是貪官污吏!伯父你剛才都還說我爹不會做這些事的!怎麼又立刻反悔了?!」尹子修忍著怒火辯解。

    「我相信是一回事,世人怎麼認為又是一回事!」魏良冷笑道,「這件事到此結束!李管家,去庫房拿一百兩給尹公子,然後送客!」說完他起身甩袖走出大堂。

    尹子修的腦子裡嗡聲一片,一股屈辱之感,從丹田直衝大腦,他不由握緊了拳頭。

    「魏丞相!你是因為我沒錢沒背景所以才看不起我麼?!」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對著魏良的背影大聲脫口而出,「總有天我尹孝孺會出人頭地!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魏良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來,「小子!在我面前叫板,你還嫩了點!」,他冷笑,「魏某從不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這可是你自找的!哈哈!」他大笑著又回頭走遠。

    「走吧」,那李管家去拿銀子回來,見尹子修仍舊呆在原地沒動,於是好言相勸,「公子你也是頭一人了,向來都是別人給我們家老爺銀子,這老爺主動給別人銀子我倒是第一次見到,拿了銀子快走吧,娶個好媳婦,娶不到我們家小姐也未必不是好事!」

    尹子修看著李管家遞過來的銀子,手顫抖著接了過來。接下了銀子,就等於在自己身上印下了屈辱啊!可是他不能不要。

    回到客棧的時候,輕歌不在,聽掌櫃的說是有人來找她,之後就同那人走了,走前還交待讓子修先吃飯,不用等她。

    尹子修聞言,疲憊的走回客房,飯也不吃就一頭栽倒在床上,開始昏睡。

    自他出生十九年來從沒受到過今天這樣的屈辱,他感覺自己已經毫無尊嚴可言,滿身的傲骨正在逐漸被磨滅。

    從小父母就對他疼愛有加,先生誇他天資聰穎,府中所有人都喜歡這個斯文可愛的小少爺,每次家中有客人來訪,爹爹都會拿他來炫耀一番,客人們也都讚他小小年紀學識便如此淵博,將來定是可造之才。

    只是一切在爹爹被叛斬刑後,全部煙消雲散。現在回想起來,彷彿是一個美麗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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