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錦 正文 第六十六章詭謀
    遠跪伏在青金石磚地上,聽著皇后如此褒獎,心下卻,謙恭答道:「臣等不過努力辦差,以報娘娘的厚愛。」

    「這一次雖說橫生了枝節,倒也算是水到渠成。」

    皇后宛然一笑,吹散了茶中清香,這才飲了一口,笑道:「還是六安茶喝得澀口,喝得爽心。」

    她瞥了一眼何遠,又道:「垂頭喪氣的成什麼樣子,不就折損了一個人才麼,如今天下昇平,你可以在今年的武舉中留意合適的。」

    何遠嚥了一口唾液,只覺得口中乾澀,強打起精神低聲道:「微臣仍是有些擔心——他如今橫屍宮中,要是被人發覺些蛛絲馬跡,就是不測之禍哪!」

    皇后仍是微笑,卻已帶出些不以為然來,她聲音清脆,彷彿琉璃碎裂一般動聽,「這真是杞人憂天——出發之前,便已細細搜索過全身,不會有任何物件可以昭示身份,你若不說,又有誰會知道,這殞命宮中的刺客,便是你新選來的侍衛?!」

    何遠聽出她話中的不悅,連連叩首,不敢再說。

    皇后看了他一眼,心中又是一陣不快,念及這一次的成果,卻不禁快意一笑。

    「南唐那邊,沒有露出痕跡吧?」

    她繼續問道。

    「微臣稟照娘娘的旨意,派人喬裝與他們聯繫——到現在。這群南人還以為我們是前朝遺民呢!」

    「這樣就好,如今證據確鑿,皇上也對他們動了真怒,一旦大軍南下,便是摧枯拉朽之勢。」

    皇后悠然說道,想起前一陣受到地種種阻礙,不禁冷笑道:「他們仗著有雲時撐腰,居然敢鼓惑皇上暫停南伐——如今天下大勢已明。難道還由著這些南人隔江而治麼?」

    她望著前殿的方向,緩緩道:「如今劍在弦上,不得不發,皇上聖心獨斷,南伐,勢不可擋。」

    在屋簷殘雪的滴落聲中。她語音清脆,卻帶來颯然慘烈的金戈之意,彷彿無數血腥,即將在這人世間肆意汪洋。

    ****

    「如今,南伐已是勢在必行了。」

    寶錦歎息一聲,下了結論。

    「大過年的,就鬧了刺客這一出,就算皇帝再怎麼心胸開闊,卻也不能容忍這等挑釁了……只是,這些刺客的來歷。實在值得玩味。」

    沈浩靜坐在圓凳上,被室內的炭氣嗆得很不自在。聽這一句,濃眉一軒。奇道:「難道其中還有蹊蹺?」

    「蹊不蹊蹺我不敢說,只是我當時親身經歷,那幕幕場景,如同親歷——當時殿中一片混亂,那三個武功最強的刺客,卻根本不似一路人。」

    「其一,與皇帝對敵,招式狠辣。身形嗓音,絕似太監——那大約是南唐內衛武監一路。另一個舞劍女子,也是南唐江湖中人,卻惟獨那個跟雲時纏鬥地,好似並不情願對他們加以援手,到最後才勉強上前救人。」

    寶錦若有所思的回憶著,眼中幽光閃爍,斷然冷笑道:「要說行刺,卻偏偏纏著雲時那一桌不放,對皇帝毫不理會,到最後,居然挾持了我。」

    她冷笑更甚,想起那一夜的血腥紛亂,幽幽道:「那利刃架在我脖子上時,我便感覺到殺氣透膚而入——這個人,他是存心要取我的性命!」

    慘淡的月光在窗上投下斑駁白影,沈浩聽她這一句,心中悚然一驚,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南唐人就算再怎麼懷恨,也不該有如此奇怪地舉止——殺了雲賢妃、徐嬰華,雲時,還有我,於他們有什麼好處?」

    寶錦凝視著閃跳不已的燭光,朱唇中漏出低弱一句——

    「這後宮之中,有人想得漁翁之利……」

    「你是說,是皇后?!」

    沈浩只覺不敢置信。

    「這是個一石三鳥之計。「

    寶錦沉靜地侃侃而談,「一,可以促使皇帝下定南伐的決心,二,可以趁亂削弱雲氏一脈,三嘛,可以冠冕堂皇的要了我的性命,於是皇帝怨恨更甚,揮戈之下,南唐便要灰飛湮滅了。」

    沈浩聽著這話,只覺得芒刺在背——宮中如此險惡,寶錦已是皇家的最後一點骨血,若是有個閃失,卻要如何是好?!

    「你不必擔心我,好歹……我最近也有所精進——更何況,還有季馨在宮裡陪伴著我呢!」

    寶錦漫然一笑,說到自己的侍女時,眼中掠過一道深沉的光芒。

    ****

    元月十四,皇帝再度接見南唐使者時,雷霆冷怒大作,將表章擲於地上,道:「汝家國主若不親縛謝罪,免不了要兵戎相見。」

    於是朝野大嘩,兵部與吏部抖擻精神,在這年節未過之時,居然開始清查庫存,隱約擺出一副征伐的架勢,天下物議鼎沸,消息傳去,南唐臣子更有好些面無人色。

    「你的傷還是要敷藥膏,馬虎不得。」

    皇帝用手指細劃過寶錦咽喉處地淺淺紅痕,憐惜說道。

    「是……」

    寶錦手中不停,緩緩磨墨,彷彿心有餘悸道:「這些南人有勇無謀,居然把我扣為籌碼——天可憐見,我又值得什麼?」

    她忽然微微竊笑,皇帝見了,不悅道:「又在想什麼?」

    「我在想那個苯賊……這麼一個千嬌百媚的皇后娘娘擺在他跟前,他居然有眼不識金鑲玉,非拿我這卑賤奴婢充數!」

    寶錦笑得俯身,皇帝先也大笑,隨即面上露出了深思之色。

    「皇后……」

    他喃喃念著這稱謂,彷彿在告訴寶錦,又似在自語——

    「她也受了好大驚嚇……」語聲輕微,彷彿帶著不確定地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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