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逐流 正文 第三章 逐鹿吟 卷十一 金冶白髮8
    三人在下人引薦下,向園內走去。白希珍走了幾步,突然不放心,回頭看了眼惡羅剎,道:「老三,聽清楚你師父說的話沒,少一根頭髮唯你試問。」惡羅剎笑嘻嘻道:「徒兒絕不敢悖逆師命。」待師父三人消失於視野。惡羅剎回頭看了眼谷,雁二人。谷昭與她目光相接,心裡不由咯登一下,暗道不妙。

    惡羅剎走過去,先將雁南遷和紅泠安置到尾車。然後輕輕走到谷昭面前,臉上笑容凝固不去,眼睛裡已全是凶光,恨不得將谷昭碎屍萬段。皮笑肉不笑地說:「我的乖弟弟,姐姐得把你抱進去。」說罷,將谷昭架到前車廂內。

    此刻,谷昭就是個布偶,任人宰割。惡羅剎掏出鐵指甲,輕輕在手裡把玩。一邊道:「谷昭啊,谷昭,若是當日你能放我那當家的一馬,現在就是讓我給你為奴為婢,我都心甘情願。可是你……沒給他機會。」說罷,眼內又噙滿了淚水。

    谷昭不敢說話,知道此際說話只會更糟。索性閉口不答,凝神用「分筋鎖穴法」衝穴。惡羅剎仍喃喃自語道:「師父師娘,不是徒兒不聽話,實在是你們太讓我失望了。徒兒滿心以為,你們能為徒兒做主,好歹我那當家的也是你們的一手帶大的徒弟呀。為何為了個外人,就寧肯讓我那當家的白白死掉。」

    說到這時,眼內怒火更盛,猛地給了谷昭一指,這一指正好紮在谷昭肩胛骨。谷昭強忍疼痛,默不吭聲。惡羅剎格格笑道:「怎的了,我的乖弟弟是不是姐姐弄痛你了,你是不是恨不得一死了之,姐姐這就成全你。」說罷,五指箕張,便要紮下。這時,雁南遷在尾車喊道:「你這小娘子,難道膽敢忤逆師命,真是大大的不孝。我要是你師父,定然把你逐出師門……逐出師門不行,得把你武功盡廢……武功盡廢也不行,你這樣大逆不道,哪能這麼便宜呢,以老夫看……得把你腦袋剃光,送到尼姑庵……那也不好,哎呀,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你送到你那死鬼老公那裡去。這樣嗎,我看行。叫你兩口子陰間……」

    這時,廂簾一啟,露出惡羅剎一張氣急敗壞的臉。原來,雁南遷見到惡羅剎面色詭異已然猜到她欲對谷昭不利。雁南遷生平最怕欠人情,卻偏偏欠了谷昭一個天大的人情。此刻為救谷昭,只好胡亂打岔,引開惡羅剎注意力。他看得清楚,金冶子最後一指,只封了谷昭一處穴道。而谷昭默不作聲,應該正是在用剛學的分筋鎖穴法衝穴。多拖一刻,二人便多有一線生機。

    惡羅剎果然中計,惡狠狠罵道:「你個老不修。老娘看你文縐縐的,還以為你滿腹經綸,知書達理。可罵起人來,跟市井潑婦無二,竟如此惡毒,真是一派的假斯文,本來老娘還想留你一命,既然你這麼急著送死,老娘就先送你一程。」說罷,五指向雁南遷插下。不料,腋窩一麻,全身再也無法動彈。知道被人偷襲點穴,罵道:「誰敢偷襲老娘。」

    谷昭笑答:「還能有誰?自然是你的乖弟弟我呀。」惡羅剎一時驚懼無以復加,霎時又悔又恨,顫聲道:「你……你……怎麼解開的穴道?」

    谷昭道:「自然是運功衝開的。」

    惡羅剎嘶嚎道:「不可……」

    谷昭急忙點住其啞穴:「兄弟可不上你當,你想喊來救兵,呵呵,兄弟這就走先。」

    雁南遷道:「你這傻小子,快一掌殺了她,你不殺她後患無窮,莫再婦人之仁,這等惡人留之無益。」

    谷昭何嘗沒有這個想法,他一生殺過的惡人不計其數,從未手軟過。經雁南遷一說,大覺有理。又想起惡羅剎追蹤有術,不殺她真是後患無窮。緩緩舉起手掌,正要拍落。惡羅剎轉眼之間從刀俎變成了魚肉,想起這麼一死,真是愧對惡羅漢,不禁留下兩串淚水,心道,當家的對不住了。然後,閉目等死。谷昭看見了惡羅剎的淚水,想起這個女人整日與他姐弟似的嬉戲。嘴上雖不正經,卻是個十足的癡情女子。這麼一想,心就軟了。不禁歎道:「惡羅剎,你雖萬般不是,但念你對夫君的癡情,今日再放你一馬,日後你若還苦苦糾纏,須知谷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說罷,將惡羅剎搬到前車。自己收起信玄刀,緩慢駕起馬車。百忙中看了眼熟睡中的紅泠一眼,幾日不見,紅泠臉色紅潤,睡態可掬,臉上憔悴紋理全然不見,胸脯有節奏的起伏,人雖未醒,但從外觀看,已無大礙。不知道白希珍用什麼法子調理的紅泠,谷昭心裡對白希珍暗暗心懷感激。此際,天色臨近黃昏。園外陸續停滿了各種轎子車馬。谷昭駕著馬車離去,也沒引起他人注意。一路狂奔十幾里,來到一處村子。谷昭找了戶人家,謊稱雁南遷是自己老父,紅泠是自己妹妹,二人受了風寒,請主家代為照顧,自己去買藥。主家是樸實的農戶,見谷昭穿戴雖然邋遢,但卻顯然是正當的人家,聞言熱情相助。谷昭抓藥是假,混進魏閹壽宴方是真。他主要想看看,信王府的人會怎樣參加魏閹的壽宴,若兩方不合,鬧起彆扭,自己可渾水摸魚,伺機刺殺了這個閹狗,救出關雪寒,豈不大大省時省力。谷昭將想法在路上便告知雁南遷,雁南遷非常贊同。谷昭安置好雁南遷和紅泠,從馬車上解下一匹駕馬,單人獨騎匆匆回返。一路上琢磨著怎樣才能混進怡生園,而又不被敵人認出。

    離怡生園尚有三四里地的路程,只見大路中間停著一座闊轎。一個身著錦服,一派貴介公子哥模樣的年輕人正在指手劃腳地呵斥身邊的數名僕從。

    谷昭深知這些年輕的公子哥,雖然囂張,但也最是沒腦。谷昭放慢速度,豎起耳朵。只聽那公子哥罵道:「對子找到沒有?你們這幫廢物準是給落在府裡了。」

    一個僕人道:「那小的這就回去取。」

    那少爺道:「還取個屁。來不及了,等你取回來,宴席都散伙了。」谷昭一聽,這人有河南口音。僕人道:「我說大人,咱們禮物如此厚重,有沒有這副對聯算得了什麼?」

    那少爺罵道:「你懂個屁,老子是翰林學士,人家都寫了聯子,往壽宴大廳一掛顯得多有氣派。」

    僕人道:「那……那大人,反正咱們帶著文房四寶,不如現寫個吧。」

    那少爺罵道:「誰寫?是你還是我?」谷昭聞言差點樂了。心道,這小子自稱是翰林學士,寫副對聯愁成這樣,難不成是花錢捐來的官職。那也不對,就算是花錢捐的官職,一般多是不超過七品的外任小官,而且不能做地方主事。學問不高的哪能進翰林?谷昭這一琢磨的功夫。行至這一夥人旁邊,不由停住了。那少爺正犯愁,猛一抬眼看見谷昭一副好奇模樣,呵斥道:「看什麼看,本大人心情不好,還不快滾。」谷昭不願生事,沒理他繼續向前。那少爺又在後面喊道:「停,你給我站住。」

    谷昭一帶絲韁,扭頭看去。那少爺問道:「你可會寫字?」

    谷昭自負一笑,道:「何止會寫,別看在下此刻雖然潦倒,但也是秀才出身的。」

    那少爺大喜,道:「哈哈,太好了。爾等還不速速筆墨伺候。」手下僕人急忙拿出筆墨鋪在轎內。谷昭道:「這是要……」

    那少爺道:「別急走,給老爺我寫上副對子,大大有賞。」

    谷昭故意道:「在下忙得很,沒這閒工夫。」不料那少爺猛地上前一把抓住絲韁,不讓走,一副潑皮無賴嘴臉道:「不行,你必須得給我寫,知道我是誰嗎?」

    谷昭道:「正要請教。」

    那少爺傲然道:「老爺我姓張名好古,年前會試考第二的便是,皇帝欽點老子翰林學士。」

    谷昭瞠目結舌,原來他不是捐的官,考得!怎麼可能,這人連個對子也寫不出來。殊不知,谷昭近來遠離政事,不瞭解情況。說起這個張好古,那可是最近這一年朝廷內風頭正健的人物。張好古乃是南陽臨清人,由於家境殷實,從小嬌生慣養,玩劣不堪,斗大字不識一筐。長大後更不務正業,游手好閒,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日日流連於妓院賭館。

    有一日,從賭場輸了錢往回走,瞥見街上有個算命的瞎子,張好古最近老輸就想去測測運氣。這算命的瞎子實際是裝的,他看到張好古往這邊瞅,知道他是個花錢不心疼的主,有心想騙他倆錢花花,於是就故意告訴他閣下印堂發亮,官運昌旺,如要進京趕考,保您金榜題名。這張好古聞言竟然信以為真,他也沒考慮自己大字不識幾個。反正在家閒著也是閒著,去京城瞧瞧也好,有棗沒棗先摟上一桿子再說。於是,帶足盤纏就上京了。

    他動身那天就晚了,趕到北京正是考試最後一天。進了城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城市,別說找考場了,光在街上走,一會就轉的暈頭轉向。走到棋盤街,看見對面來了一群人,正是魏閹酒宴歸來。為首鳴鑼開道,張好古的坐騎突然受驚了,一頭差點衝撞了魏閹。按往日的脾氣,十個張好古也早死了。但正趕上一席酒喝罷,魏閹跟客氏又胡鬧一通。客氏體香猶在,魏閹心情極好,沒有責怪張好古。一打聽張好古原來是趕考的舉子,而張好古又擺足了才高八斗的氣勢。魏閹跟張好古可謂師出同門,都是潑皮無賴一門,張好古演技逼真,魏閹還真相信他才高八斗了。

    魏閹為了日後的帝位,早就求賢若渴,他雖然沒少殺知識分子,但大事一成,他明白還得讀書人幫他治理天下。而眼前朝內的知識分子,大部分是與他敵對的。魏閹看著眼前的張好古,不由心生拉攏之意。不僅好言相對張好古,還特派人持著自己金牌帶張好古去考場。到了考場,考官一看金牌以為他是九千歲的人,有心討好魏忠賢,便給張好古安了個第二名。後經魏閹一力促成,官拜翰林學士。這麼一個小混子陰差陽錯在魏忠賢這個大混子的幫助下,成了京城風靡一時的人物。同時城內謠言四起,朝野上下都傳他是九千歲的親戚,無不對他阿諛奉承。張好古後來聽到這些謠言,也以為是魏忠閒幫忙,到了魏閹大壽,皇帝下令百官同賀,張好古備足了禮物,見同僚都帶了對子,自己也要了一副對聯。不料,僕人粗心,走時忘了帶了,正在發火,看到谷昭,急病亂投醫。谷昭說自己是秀才,張好古毫不懷疑,果然呆得很,想也不想便要谷昭寫副賀聯。

    谷昭道:「寫也可以,但我趕路趕的飢腸轆轆,你得給我點飯吃。」

    張好古道:「老子就是來赴宴的,哪裡隨身帶了吃食。這麼著吧,你趕快寫,寫好了老爺我帶你進去吃,叫你吃個痛快。」

    正中谷昭下懷,接過筆墨,略微一想。刷刷數筆一揮而就,上聯是「昔日曹公進九錫」,下聯是「今朝魏王欲受禪」。他這是暗諷魏忠賢有曹操之意,欲謀朝篡位。谷昭寫完,還擔心被張好古看出破綻。但張好古只看一眼便道:「好字,好字。」遂令僕人收好,這張好古倒也說話算數,讓僕人跟谷昭將衣服換了。就帶著谷昭匆匆進了「怡生園」。

    「怡生園」守衛一看是這位大爺,趕忙往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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