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下) 三十 可知我恨你
    即使付出再多,也不可能留住所愛。對他的好,現在他還懂得感激,過些時日,怕會感到厭煩,所以,趁他還在,能付出多少就付出多少吧。  

    愛著他寵著他,如果他要星星,盡你的能力,摘你能摘到的最大的星星給他吧。  

    凌晨的中考,報的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也是唯一肯收本市學生寄宿的學校,曾傑當然知道凌晨的意思,可是一個學生要上最好的學校,你怎麼可能哀求:「不,你不要去,再給我三年時間。」  

    凌晨補功課,直補到深夜,曾傑給他做夜宵,凌晨一邊吃粥一邊看書,曾傑坐在一邊看著,這個小孩子做事有股韌勁,從前也不見他這樣用功,現在他想離開,他想過正常生活,可以一整天目不斜視,不做完功課堅決不睡,不管多晚睡,鬧鐘一響,立刻跳起來。  

    如果凌晨想離開他,他是留不住的。  

    凌晨吃完粥,把碗放在一邊,曾傑過去收拾,凌晨好似才看到他,歉意地笑:「就快中考了,考完就好了。」  

    曾傑笑:「應該我對你說,好好學,考上了,我帶你去旅遊,喜歡哪裡?」  

    凌晨側頭:「馬爾代夫,水清沙幼。」麥兜的口氣,讓曾失笑。  

    凌晨把手放在曾傑手上:「別對我這麼好,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別把耐心一下用光了。」  

    曾傑微笑,抬起凌晨的手,輕輕一吻。  

    小傢伙安慰他說還有好多時間,是承諾嗎?真的還有好多時間嗎?他真的並不是打算離開他嗎?  

    凌晨還是在曾傑房裡睡,即使再晚睡,曾傑也等他,在床上閉著眼睛,聽凌晨輕手輕腳地脫去衣裳,慢慢地在被子裡縮到他身邊,曾傑假裝睡著,翻個身,把一隻手放在凌晨肩上,凌晨永遠選擇背對著曾傑,或者他喜歡後背暖暖的感覺,喜歡身後有個依靠的感覺,曾傑知道他喜歡,因為可以感受到小傢伙是小心翼翼地湊過來,直到後背與他的身體有接觸才會鬆一口氣的。  

    有時凌晨睡得比較早,不管在做什麼,曾傑也會陪他,可是不過什麼時候睡,凌晨都是一臉疲憊,誰忍心招惹他。  

    ***

    凌晨前面的隱私女友,經此一劫,竟未被出賣,大為感動,一個夏日的傍晚跟在凌晨身後,凌晨只當不覺,小女孩兒直跟到曾家樓下,凌晨不願被曾傑看到身後有人尾隨,只得遠遠站住。  

    身後有草地野花,身前車水馬龍不住地流轉,小女生站在他旁邊喃喃不能做聲,秀麗的小臉漲得通紅。凌晨轉過頭去,只見陽光將那女孩兒的頭髮照成淡棕色,半邊臉上汗星閃閃發光,小小的粉紅嘴唇微微嘟起,不知為了什麼總是欲述還休欲述還休,凌晨想:「你這個小孩子倒底有什麼話不能說出口呢?」  

    那個小女孩兒雙手都發起抖來,凌晨只得微笑:「天氣這麼好,真想去郊遊划船游泳野餐。」  

    小女生雙眼發光。  

    凌晨苦笑:「可惜沒有時間,快中考了,考完了,大家就可以一起出去玩了,多好。」  

    那女生點點頭,還是不能開口。  

    凌晨說:「快回家吧,考完了,我約你出去玩。」  

    那張幸福的臉,一點遺憾沒有的狂喜的臉,笑著點頭再點頭,眼睛裡的幸福就快要冒出來,凌晨只得笑了:「去吧。」  

    那女生揮手說再見,轉頭離開,又回頭來看凌晨,然後一頭撞上行人,再一次漲紅臉,飛快地跑掉了。  

    凌晨站在夕陽裡,忽然間明瞭,自己已經永遠無法戀愛了,帶著那樣黑暗的一個秘密,如果去愛與被愛?永遠不能向自己所愛的人傾訴自己為什麼神色黯淡,為什麼在夜裡怕一個人獨處,為什麼喜歡一天刷四五六七次牙洗三次澡。  

    他心裡有一個讓人恐懼的大大的傷口,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隱隱做痛,可是他不能說。  

    那麼,他在女人眼裡,會不會始終是一個有秘密的捉摸不定的怪人呢?  

    所謂戀愛是兩個人發生親密關係,從靈魂到肉體,即使不能溶為一個人,也希望盡可能接近再接近,可是,他不能,讓任何人再接近他。  

    不過不要緊,天底下沒有愛的婚姻多得是。  

    天底下沒有愛的人也多的是。  

    還是,先活下去再說吧。  

    先解決衣食住行再談感情空虛。  

    年輕的女人的吻會是什麼樣的呢?  

    曾傑的嘴裡,總是有牙膏,漱口水或口香糖的味道,凌晨知道,曾傑怕他嫌棄他,一直不住清潔自已,可是有時凌晨還是會想知道,一個年輕的女人,嘴裡會是什麼味道?如果她剛吃完巧克力,聞起來會不會像一塊蛋糕?  

    凌晨微笑,要不,等中考完,真的去約那女生,嘗嘗她是不是真的像一塊蛋糕。  

    聽說,年輕女孩兒身上會有一股奶味。  

    凌晨,在白天發誓,拼盡全力也要離開曾傑,到了夜裡,卻將後背貼到熱身體上去吸取溫暖。  

    陽光下,凌晨覺得自己骯髒,夜裡,凌晨覺得孤單。  

    一天夜裡失眠,輾轉不能入睡,凌晨回過身問曾傑:「你醒著呢嗎?」  

    曾傑說:「我醒著。」  

    凌晨說:「抱我。」  

    曾傑緊緊抱住凌晨。  

    凌晨說:「你可知道我恨你?」  

    曾傑沉默。  

    凌晨說:「就像恨我母親。」  

    曾傑沉默。  

    凌晨哭了,淚水不住地流下來。  

    曾傑抱凌晨緊緊摟在懷裡,凌晨低下頭咬他手臂。  

    疼痛難忍,曾傑慢慢繃緊身體,然後手臂開始發抖,不由自主地想縮起身子,團成一團,凌晨感覺到後背的那個人肌肉跳動抽搐,他覺得快意,一下一下用力,輕點重點,控制那個人的肉體反應,那個人沉默不出聲,痛得受不了也不出聲,不反抗不掙扎,可是肉體出賣他,凌晨自那繃緊與跳動的肌肉感受到更直接坦白更動人的哀叫。  

    肉體不受控制的掙扎,曾傑的肉體不再受曾傑控制,它們接受凌晨的控制,他讓它們什麼時候跳,它們就什麼時候跳。  

    凌晨的牙齒在曾傑的手臂上錯動,曾傑再忍不住,整個身子都支起來,半跪著覆在凌晨身上,他的手臂還是沒有動,凌晨鬆開牙齒。  

    曾傑吐出一口氣,疲憊地倒在床上,一張臉已經漲得通紅,上面佈滿細小的汗珠。  

    凌晨伸手輕觸那齒痕,曾傑身子一顫。  

    凌晨問:「痛嗎?」  

    曾傑說:「只要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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