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燭戀 第五章
    今夜的關府格外熱鬧,連在風中搖擺的燈籠都顯得輕盈許多,池裡的游魚都愉悅地在紅荷間穿梭。

    酒過三巡後,坐在主位旁的關老夫人見兒子食得不多,終於還是開口了。“雍兒,你可得多吃些,讓雨霏幫你挾些菜。”明知這十日他大伯不會虧待他,可作為人母的心總是有那麼一些的不確定。

    坐在他身旁的梁雨霏頷首,小手不停地在他的碗裡添上菜。

    關雲雍喝了一口水酒笑道:“別再添了,下午我去找了冠安,已和他吃過一陣了,娘,您就別費心了。”他按住了梁雨霏的手,不讓她繼續動作。

    雖隔著一層衣袖,可那溫熱的觸感,差點讓梁雨霏拿不住手中的筷,她端坐回椅上,映著燭光的小臉顯得嬌羞可人。

    “你這孩子,才一回來就盡往外處跑。”關老夫人有些抱怨,她特意要人准備豐盛的飯菜,幫他洗塵,沒想到他倒先吃飽喝足了才回來,真是糟蹋了她的苦心。

    “我這不是回來了。”他又喝了一口酒,長睫下的眼在瞧見梁雨霏的紅顏時,竟像午時一樣有瞬間的怔忡,他放開她的手,對自己的心頭嗤之以鼻,不讓自己再次迷失。

    “雲雍,這次上京,你伯父有無教誨?”關老爺子的嘴角在望著兒子時難得地柔和了。

    “伯父要孩兒別因娶妻而忘志。”他狀似無意,實則有心地說給父親聽。

    果不其然,關老爺子聞言,嘴角倏地冷硬。“你放心,雨霏是個好妻子,她不但不會阻礙你的腳步,反而會讓你無後顧之憂。”

    “是啊,雨霏這媳婦溫順又乖巧——”

    “娘,您別再說了,妻子的好,我這個做丈夫的豈會不知,我只是轉述伯父的話,你們想得太多了。”他打斷了娘親的話,微醺的俊臉上輕輕地挑笑著,仿佛真是無心般。

    他的話讓梁雨霏羞澀地綻出一抹笑,他真的覺得她好嗎?她的雙頰燒紅,掩不住內心的快樂。

    關老夫人見狀笑瞇了眼,而關老爺子則納悶地望著兩人,這孩子不是對雨霏有些排斥,怎這會兒全變了,原先張拔的怒意全化為繞指柔了。

    “雍兒,帶雨霏到外頭走走,你們夫妻倆也好久沒說話了。”關老夫人推波助瀾地說道。

    “嗯。”沒有推拒,關雲雍也想出去透透氣。

    他站起身,挺拔的身軀率先走向廳外。

    “跟上啊,雨霏。”關老夫人催促道。

    梁雨霏點頭後,踏著小碎步也走了出去。

    ***

    一彎新月靜靜地掛在夜空中,花朵在輕風拂動中散著清香。

    梁雨霏想追上他,可微跛的腳卻讓她只能遠遠地望著他的背影,拉不近兩人的差距。

    他們在月下默默地走著,兩人的身影拉得好長,直到梁雨霏跟著他走上了她最愛的梅花徑,她才驚覺這是往他書齋的路。

    “夫君?”她開口輕輕喚著前頭的丈夫。

    不知是沒聽見還是不想回答,關雲雍依舊沒有回頭,唯有清逸的衣袂在風中飄蕩。

    走到了湖邊,湖水映著月也映著她的身影,而他仍是離自己好遠,仿佛永遠也追不上,梁雨霏發亮的眼忽然被一陣落寞給遮蔽了。

    在前頭的關雲雍不是沒聽見,他是不想回頭,他的心頭正劇烈地拉扯著,心愈亂,腳下的步伐就愈快。

    在京城時,他竟幾番想起她的容顏,她因他的笑而歡顏的模樣,每次一想起,他便是一次心驚,會改變對她的態度只不過是想要她對自己更加卑躬屈膝,因為這比嘲諷一個人更能達到羞辱的目的。然而每次望著她全然信任的眼神,他的心便免不了一陣矛盾,想傷害她的念頭在那雙清澈瞳眸的注視下悄悄地收回。

    他是高高在上的一朵雲,而她只不過是一個跛腳的丫頭,她是怎麼也追不上自己的,關雲雍再次鞏固著自己的意志,深怕被那股分不清的矛盾再次擾亂了心。

    突然,樹叢後響起一道嬌嗔的女聲,喚起了梁雨霏的注意,連在前頭的關雲雍也停下了腳步。

    從樹葉間依稀可瞧見一男一女在桃花木下低語,是府內的奴僕。

    “我幫你把花兒插在頭上。”男子深情款款地對女子說道。

    “不好,萬一被人瞧見多難為情。”女子羞紅了臉。

    “可這是我喜歡你的證明。”男子依然不放棄,真摯的嗓音在寂靜的黑夜裡格外清晰。

    “若有人問起,叫我如何啟齒。”女子心底甜滋滋的,可嘴裡仍矜持地推拒。

    “你就說花是我插的。”男子不畏懼地說道。“插上吧,你這樣子好美。”男子雙眼晶亮。女為悅己者容,女子不再堅持了,有時,向世人昭告自己的愛情時,是需要勇氣的。

    男子見她不再拒絕,便喜悅地歡呼一聲,和女子共同離去。沉浸在愛情裡的兩人,始終沒發現有人正看著他們倆。

    梁雨霏羨慕地望著他們,能由愛人幫自己戴上花兒的女人,好幸福。

    她走向兩人剛才佇立的桃花樹下,梁雨霏蹲下身,撿起了一朵紅艷似火的桃花。“你的姊妹好幸福呢,可以戴在一個幸福的女人頭上。”望著前頭已無人蹤的石徑,她輕輕地笑了,笑得有些傷感,有些惆悵,她什麼時候才可以有心愛的人為她戴上美麗的紅花。

    ***

    梁雨霏走到了書齋時,屋內的燭火已亮了,關雲雍向著窗,背對著她。

    “夫君?”梁雨霏怯怯地喚他,好似又回到初見他時,那不定的心思。

    見他沒有回應,她只好繼續說:“您今晚要在這兒歇息嗎?”她以為他今夜又要如同往常一樣在這兒睡了。

    關雲雍回過頭,還未開口便瞧見她手裡拿著一朵紅花,他的眼閃了下。“你希望我在哪兒?”他反問她。

    “呃?”梁雨霏傻傻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望著她清澈的眼,關雲雍心底那股恍若相識的急浪又再度翻湧,是在何時,他曾看過這一雙眼?他愈急著想,那模糊的記憶卻又隨浪退去,只留下一層淡淡的痕跡。

    “夫君,您的話雨霏不明白。”她局促不安地握緊手中的花,怕見到夫君鄙視的眸光。

    “去把門帶上。”他輕聲命令道。

    梁雨霏點頭,旋過身,慢慢地踱向門,不讓自己走路的姿勢起伏過大,她雖走得慢,可腳步仍有些失序,因為背後的兩道目光正盯著自己。

    “過來。”他坐在椅上,桌上的紅燭在他俊俏的臉龐上閃著微光,可他眼底的那兩簇火花卻比燭火更熾。

    梁雨霏恭順地走向前,雲鬢上的蝴蝶簪隨著她的走動而輕晃,不停地在他的眼底跳躍。她走到他的跟前,還有五步的距離處,便低垂螓首,像個小媳婦般地等待他的下一個命令。

    關雲雍管不住自己想輕觸她鬢上那支簪的欲念,大手一攬,便將她的身子摟進懷中。

    她驚呼一聲,在他懷裡慌亂地抬起頭,兩只黑澈的眸子,同時撞進彼此的心魂深處,霎時猶如飄浮在雲端上,茫茫不知身在何處。

    他解放了內心的渴望,將她發上的蝴蝶簪拔下,瞬時,烏黑的長發傾瀉而下,纏上了他的手,抖落了陣陣的發香。

    “我問你,你要回去一個人睡,還是與我共枕,做對名副其實的夫妻?”他的手中是她的發,他的腦海裡是她剛才蓮步輕移,衣袂輕搖的姿態,一向被自己嫌惡的跛腳竟奇異地造就了她走路時的婀娜多姿。

    “夫君?”她的頰飛上了兩朵紅雲,比手上的紅花更紅艷。

    “不要再說你不明白。”他眼裡的那兩簇星火逐漸燃燒成燎原大火,一發不可收拾,定要將她也卷入這場情焰中。

    他要她,他是她的夫,她的身子,他有天賦的權利可以掠奪,不再克制胸中突然燃起的熊熊火焰,關雲雍的唇俯向她。

    “夫君——”還來不及將口中的話說完,她的唇便被封住,睜大的眼定定地望著寒星似的眸,淺薄的呼吸漸漸變得沉重。

    他移開唇,在她緊凝的呼息松懈的時候,抱起她走向內室。

    她的手自然地環上他的頸,冉冉的青絲有些垂落胸前,有些拂上他的肩頭,眉間含怯的她恍恍惚惚地明白將發生的事情。

    將她放在內室的床鋪上,關雲雍的手撐在她的身側,專注的目光凝視著她。“你要離開嗎?”

    梁雨霏的眼蘊涵著款款深情,望著魂縈夢系的他,早在成婚之時,她便願意交付自己的一切,她是他的妻,她的身子,唯他可擁有。

    就在她要開口說話時,窗外忽然下起了雨,響起了瀟瀟的雨聲。

    “連雨都希望你留下,看來你走不了了。”他的唇彎成弧,笑得恣意輕揚。

    梁雨霏在他的眼裡看見自己嫣紅的頰,身軀不由得開始發燙,在他俯下身時,她閉上眼,情欲在他的撩撥中蘇醒。在他每一次撫觸舔吻中,她不可自抑地顫抖,這讓她莫名地捏緊手中未曾放開過的花,仿佛如此,才能證明自己還存在,而不是陷於體內的狂喜中。

    卸下了她的衣,關雲雍依著本能在她赤裸的身子烙下自己的記號,發洩體內幾要焚身的欲望,額上的汗珠落了下來,滴上了她的胸,引起一陣痙攣,像是被雨沐過的紅梅搖曳不定。他用唇膜拜那絕艷的紅梅,緊繃的身子再也忍不住地刺破她的純真,在她還忍著痛時,將兩人帶上了極樂的境界。

    梁雨霏松了手,手上的紅花掉落在地上,纖細的手臂緊緊地摟住他的背,將兩人融成一體……

    ***

    陣陣的冷風透過窗,拂上梁雨霏的臉。

    她翻過身,還疲憊的身子躲進暖被中。“夫君,不要了。”她睡意惺忪地喃道。

    靜寂一片的回應反使她倏地睜開眼,她擔心夫君會因為她的推拒而生氣。“夫——”

    回應她的是窗外的鳥鳴,和吹上肩頭的冷風。

    原來是天亮了,她松下了心,綻放出一朵安心的笑,可隨即又羞紅了臉。來不及細想夫君不在的原因,梁雨霏掀開棉被,怕被人見到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樣,她移動身子想下床,可酸疼的身子卻讓她皺起了秀眉。

    終於還是忍著酸疼下床,梁雨霏穿著衣衫,並且極力忽視自己身上的紅紫,只因那是提醒著自己昨夜縱情的痕跡。著好了衣,正欲走出內室時,眼睛瞥見了床下的一抹紅,她走近一望,原來是昨夜她在桃花樹下所拾的紅花。

    她撿起那朵花,眸光卻也在潔白的床單上發現了另一朵紅花,她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血跡。紅潮再次湧上她的頰,她紅著臉將床單拉下,不想讓人發覺她的秘密。

    等到她將床單胡亂塞進角落的櫃子時,已滿身香汗,她擦了汗後,便走出書齋。

    ***

    傍晚的西亭下,兩名同樣出色的男子坐在石椅上,夕落的金黃照在兩人身上,愈是容光煥發得俊俏。

    “雲雍,你這會兒可真是拾回良心了。”戚冠安悠然地打開摺扇,輕輕扇著。

    關雲雍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沒有開口的打算。

    “我早就想向小嫂子說聲恭喜了,可你成親了這麼久,才邀我來府上一游,真害我成了不知禮的罪人。”他笑吟吟地說道。

    關雲雍橫了他一眼,仍未作答,今日的一股沖動,讓他答應了戚冠安的要求,此刻,他已後悔了。

    “喲,今天關公子脾氣可大得很。”戚冠安仍是不改調笑的本色。

    關雲雍沉下臉,他的情緒正如戚冠安所說的煩雜,從清晨睜開眼時,看著她的睡顏,他便開始在矛盾裡拉扯。

    一向的自傲告訴他,要他離開她的枕邊,可一股無以名狀的悸動卻叫他留下,難道,他真的對她動了心?他一驚,不敢猜想可能的結果,只好驅策著自己不可再留戀,離開她的身邊。

    “今晚在這用膳,我去吩咐下人。”他轉身離去,不想讓人看出浮動的心緒。

    “逃什麼?怕被我看穿什麼?”戚冠安在他離去後才說道,他可不要沒見到小嫂子便被踢了出去。

    他低頭啜了口茶,還執迷於自己的想象,等到聽見身後傳來的碎步聲想回頭時,一道怯柔的女聲已先響起。

    “夫君,這是雨霏今天習的字。”梁雨霏走上了西亭,垂著頭紅著臉龐向著背對她的男人道,接著便拿出了袖中的紙張。她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只好用這種方式來掩飾自己的無措。

    戚冠安自然而然地接過後,隨即站起了身。“你是小嫂子吧,我是雲雍的好友,戚冠安。”他拱手有禮地道。

    梁雨霏抬起頭,面紅耳赤地說道:“對不住,我以為你是夫君。”

    “沒關系,快請坐下。”戚冠安不以為意,反而有趣地看著她的羞態。

    她依言坐在石椅上,不知該看向何處的目光瞥見了他還拿在手上的紙。“可不可以還給我?”她赧道。

    “這是什麼,我能看嗎?”戚冠安看著手上折疊成半的紙。

    “字很丑。”她紅著臉說道。

    “沒關系。”他打開了紙,帶笑的眸子倏地斂回。

    “梁跛子——”他微怔地看著紙上的字。

    “什麼?”笑容從她的臉上冉冉飄墜,她仿佛聽見自己的心掉落在地上,發出碎裂的聲音。“你不識字嗎?”戚冠安不忍地看著她血色盡失的小臉。

    梁雨霏沒有回答,她垂下眼看著他手上的紙。

    “給我。”

    默歎了口氣,戚冠安遞了過去,早該猜到的!他暗咒了一聲,雲雍早說過要羞辱妻子,他以為那只是一時的氣話,沒想到竟然真的付諸實行。

    梁雨霏擰緊了手中的紙,心也揪得死緊,為什麼?為什麼在瓦解她的心防後,又拿把銳利的刀狠狠地劃過?她對於愛情的憧憬才剛成形,便被他一刀又一刀的劃過,隨之碎裂無蹤。

    這是他對她的懲罰嗎?原來他始終沒忘記羞辱她,忘的人是她自己,竟笨得卸下所有的防備,卑微地任他擺布。

    難怪他每次見了她寫的字,便笑得輕揚得意,梁雨霏閉上了眼,薄弱的自尊被這三個字給壓得粉碎。沒有人愛她……她的耳邊似乎傳來了爹和二娘的冷笑,笑她的一廂情願,笑她的自作多情。

    “我有要你來這兒嗎?”突然一句怒喝,驚得她張開眼眸。

    關雲雍一見到她手中擰成一團的紙張時,眼底閃過了從未有過的慌亂與煩躁。

    她回過頭,瞧著夫君帶怒的臉龐,刷白的雙頰洩漏了她掩飾不了的苦澀。

    他走上了亭,無視兩人的目光,徑自地喝茶。

    她的臉在他心中烙下一個蒼白的印記,她終於知道了,知道他對她的欺騙,欺她的不識字,寫下梁跛子以為那便是她的名字。早該預料到會有今日的結果,但為何報復的勝利花朵才剛要盛開,她的淒楚卻讓那朵花迅速凋零,教他嘗不到一絲的勝利滋味?

    “為什麼?你讀過書的不是嗎?讀過書的人怎可褻瀆文字?”她幽幽地望著他,沒有控訴,沒有哭泣。

    “這是你欠我的。”他臉上青紅一陣,她的話讓他這二十多年來讀的書好似全白讀了。

    他絕不後悔,除了這樣告訴自己,他無法面對自己一手造成的傷害,可為何雙眼就是無法坦然地面對她的目光。

    “雲雍,別對小嫂子這樣。”坐在一旁的戚冠安擰著眉勸道,他看不過雲雍對待自己妻子的方式。

    “我罵她,關你什麼事?”他不留情面地回道,戚冠安的袒護,讓他心生不悅,胸口緊窒不堪。

    “你若再說這些傷人的話,我馬上離開。”戚冠安撂下重話,他再也無法坐視不管。

    “不要。”梁雨霏黯然地說道,這是她應得的,她說過要承受所有的羞辱來贖罪。“我先走了。”她扯出一道比哭還難看的笑,便匆忙地想要離開。

    戚冠安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俊美的臉龐微愣。“小嫂子的腳受傷了?!”她走路的姿態似乎有些不自然。

    “她是跛子。”他故意揚聲說道,要讓她聽見。

    梁雨霏臉色發白,腳踉蹌了下,急切的步伐在石階上滑了下,整個人狼狽地撲倒在泥地上。“讓你看笑話了。”他故意嘲弄地說道,可卻在看見她跌在地上時,心竟扭曲得難受,直想沖過去扶她。

    戚冠安終於理解了成親那天雲雍為何要抱著她,不讓她走路的原因了。

    梁雨霏忍著受痛的身子,艱難地站起身,原本干淨的衣裙全沾上了泥屑。

    “小嫂子,你沒事吧?”戚冠安也下了階,憂慮地望著她。

    “我沒事。”她抬起頭,故作堅強地笑道,可怎麼也不敢看向另一雙冷峻的眉眼。

    她出丑了,而且這回還在旁人面前,梁雨霏羞愧地垂下頭。“我先走了。”她怕自己再不走,眼淚就要奪眶而出了。

    看著她踩著吃力的腳步,孤單地離去,戚冠安的眼也泛起了怒意。“這茶,我是喝不下了,你自個兒慢慢喝。”他一旋身,也轉身離開了。

    關雲雍驀地一吼,將石桌上的茶杯全掃下地。“你這下滿意了,使了這麼一招苦肉計,讓所有人都倒向你,梁雨霏,你夠聰明!”他忿然地吼道,可是一想到她臉上消逝的血色,發怒的心,卻是一寸一寸地被啃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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