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燭戀 第四章
    梁雨霏端著剛泡好的西湖龍井茶,沿著石徑,慢慢地走向坐落在後院的書齋。

    手上的茶,是娘特定要她端給夫君的,雨霏苦笑地接下,心頭卻是沉重。

    夫君不會高興見到她的,他早將話說得清楚明白,她這樣一個跛子不配做他的妻,所以她盡量避開他,她永遠記得他說這些話時,那冰冷而美麗的雙眼,像兩泓深幽的潭水,讓她沉陷也讓她難以呼吸,她不想去,可是在關老夫人的含笑目送下,她只能僵硬地走出大廳。

    書齋建於清幽的後院,想是怕人打擾這該屬安靜的天地,梁雨霏原本緩慢的腳步愈加輕細了,她不想破壞了這原來的寧靜。

    乍暖還寒的春日,雅致的梅花瓣早已落了一地,只餘幾株還殘存在庭院裡,走過梅花徑的雨霏從未看過這等景象,沉重的心情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她睜大眼,著迷地望著青苔泥地上的粉白花瓣,如果能像這泥地一樣,被這滿天的梅花瓣拂滿身子,一定很幸福,她抿起了一道淺笑,滿足於自己的想像。

    可路總有走到盡頭的時候,梁雨霏在走出了梅花徑並看見湖畔旁的書齋時,笑容也跟著落了一地,消散在空中。

    捧著茶的手有些微顫,繃緊的心也有些顫動,她繞過湖,走到了門口。

    「叩叩——」她輕敲著門,不敢抬頭直望,眸子一徑地直盯著地面。

    「誰?」門內響起了他獨特的嗓音。

    「是……我,夫君。」梁雨霏囁嚅地說道。

    「有事嗎?」他的聲音倏地冷了下來。

    「我端了茶過來。」被阻在門外的她,反倒因為這道門隔開他們倆而心安不少。

    「端走,我不喝。」關雲雍的目光依舊在桌上的書簡上,抬也不抬。

    「是的。」

    她過於鬆懈的語氣,讓屋內的人挑起了眉,明顯的不快。

    就在梁雨霏轉身要離開的時候,門卻打開了。

    「進來。」關雲雍俯睨著她纖弱的身軀。

    她唯諾地點頭,雖不解他為何改變心意,可細碎的腳步仍跟進了門內。

    梁雨霏一進門,一股清爽的書香便撲面而來,看著滿牆的書冊,她的眼都亮了。

    她不識字,爹請回來的夫子還未教她一字半語便和娘私奔了,爹將府內的書全焚燒殆盡,下令不准任何人讀書,她只好將願望埋在心底最深的角落,只是每次在外頭看見書簡,總要留戀萬分,東摸西瞧一番才作罷離去。

    「既然把我當成蛇蠍,避之唯恐不及,為何又送茶來?」坐在桌旁的關雲雍挑著眉看她。

    「呃?」她愣愣地瞧著他,還沉溺在書味裡的她,一下無法自拔。

    「還不將茶放下。」他不悅地說道,不滿她在書上的專注而忽略他所說的話。

    「是。」梁雨霏趕緊將茶放在桌上,可一見到桌上擱置的書簡時,又移不開目光了。

    「夫君,您在讀書?」她忘了對他的畏怯,吐出的口氣是無比的輕盈與興奮,像見著了最喜愛的東西般。

    「你說呢?」他挑起眉,看著她褪了畏意的模樣。

    梁雨霏貪婪地看著那古質的封面和溫潤的紙張,不由得伸出手想要觸摸——

    「你想看?」她出神的舉動,讓他出口問道。

    聞言,梁雨霏如夢初醒,收回了半空中的手。「我看不懂。」她搖著頭。

    「你不識字?」語尾的末端是輕微的鄙夷。

    「嗯。」梁雨霏低下頭沒發覺他話中的輕視。

    他無法克制自己不對她感到輕蔑,可是更令他無法忍受的是這些天他竟常想起她的身影,每每在意識到自己的怔忡時,才惱火地斂回所有不該有的思緒。

    他著魔了嗎?那日對戚冠安信誓旦旦所說的話還言猶在耳,怎麼此刻卻動搖了?不行,關雲雍眉一擰,血液中的憤恨再起,決定藉著傷害她來證明自己的決心,來掩飾曾有的……心動。

    「想識字?」他的眼閃爍著詭譎的眸光。

    梁雨霏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小臉上全是純然的驚喜。「我想識字。」她寄望無比地說道。

    「要我教你嗎?」他扯開了一抹友善的笑。

    「可以嗎?請夫君教我。」生怕他反悔,梁雨霏急切地求道。

    「好,我教你識字。」

    梁雨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見的,更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那雙漂亮的眸子,在對著她時竟也能盛滿溫柔的笑意,她以為這是永遠也不可能發生的事,然而她一廂情願的奢想,竟如此輕易地實現。

    「過來這兒。」關雲雍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要她過去。

    梁雨霏舉步急促地走向他。

    「小心!」關雲雍及時扶住她因走得太急而踉蹌的身子。

    梁雨霏在他的扶持下站妥,然而臉龐早已染上一抹嫣紅,像朵嬌羞的薔薇。

    「站在我身旁看著,我先教你自己的名字,作為你識字的開始。」關雲雍提起手,用毛筆蘸了些黑漬的墨水。

    「嗯。」站在他身邊的梁雨霏臉上的紅霞未退,心兒仍是怦怦跳著,她近到可以聞到他發間和身上的氣息,這令她有些慌亂與無措。

    「看好。」他專注地在宣紙上一筆一劃寫下,筆端的黑墨一遇到上等的宣紙,便被吸附得乾淨,龍飛鳳舞的字跡挺拔有勁,就像他清拔出眾的氣勢,令人無法捉摸,卻也緊緊捉住了旁人的目光。

    「這三個字便是你的名字,你先回去學會了,我再教你其他的。」他朝著未干的宣紙,輕吹口氣,讓它不再暈開。

    梁雨霏接過他寫好的字紙,唇邊漾出了笑意。「多謝夫君。」

    來此之前,她的心才陷在苦海裡,可這會兒卻直上雲端,輕飄地不切實際,夫君他變了,變得笑容可掬,俊朗得連天地都黯然失色,看著他的笑容,梁雨霏唇邊的笑愈加燦爛,開始有了作為一個妻子該有的甜蜜感覺。

    ***

    這些天,梁雨霏的臉龐上總帶著淡淡的笑,過往的愁苦已不復見。

    她走過梅花徑,身後跟著兩名奴婢,一名端著熱水,另一名則端著早膳,再美的落花瓣已凝不住她的眼,她的步伐,只因她的心早飛向湖旁的書齋去了。

    夫君已不冷眼瞧她,甚至還教她寫自己的名字,即便這是他微薄的施捨,也叫她滿足了。

    夜裡暖被的馨香裹不住她期待每日的黎明,只要天明,她便能見著他的身影。

    梁雨霏踩著期待的小碎步,繞過了湖,走至書齋。

    叩叩,輕輕地敲門後,在他的輕應下,她走進了書齋。

    「夫君,您早。」她看著背對著自己的男人。

    背對她的關雲雍彷彿沒聽見般,目光仍望著窗外的湖面。

    梁雨霏以眼神示意身後的兩名婢女將熱水放在架上,早膳放在桌上。「夫君,雨霏侍候您洗臉了。」

    兩名婢女退至門外後,她將巾帕浸了熱水後,擰乾遞給他。「夫君?」她看著依舊沒有回頭的關雲雍。

    關雲雍回過頭,還散著黑髮的他,落拓而俊美,深刻的臉龐間儘是頹廢的魅力。

    儘管已不是第一次瞧見他這模樣,可梁雨霏的心仍是怦然一動,眉眼間悄然漫著初綻的羞意。

    看著她羞怯的眉眼,他的唇間噙上一抹自負的笑,腳步優雅地移動,落坐在梨木椅上。

    「還不過來。」他喚著已入神的她。

    「是。」梁雨霏趕緊走向他,差些又要跌倒了。

    「不要慌慌張張的。」關雲雍微擰著眉,再次及時扶住她的身子,可手中的熱巾帕卻給滾下了地。

    「是。」梁雨霏赧顏地說道。

    他頷首後,放開她的手。「將巾帕重擰過。」

    梁雨霏紅著臉,依言將巾帕重新擰過後,回到他的身旁。

    她在他的腳旁跪了下來,像個最卑下的奴婢般,侍候著高高在上的帝王,每擦過他冠玉般的臉龐,她纖細的小手便熱上幾分,直到這股熱氣直透純淨的小臉上。

    她渺小的姿態讓自傲的關雲雍獲得極大的滿足,他之所以讓她這般親近自己,只不過是想看她純然的臣服,證明他主宰著她的天地,他有這份權利。

    他極力忽略著心裡那從未有的柔情悸動,只當自己是在充分享受這天賦權利,不肯承認自己也在期待每日的黎明。

    「夫君。」收回巾帕,她的臉也嫣紅成一片。

    「嗯?」

    「娘說,請夫君別累壞了身子。」雖是娘交代的話,可彷彿說中了她的心聲,梁雨霏說著說著也忍不住紅了臉。

    她取了象牙梳,走到他的身後,幫他梳頭,戴冠。溫潤的烏髮盈在手間,纖細的手指當梳,順過他的發間時,梁雨霏便覺自己的心中也漲滿了千縷萬縷的情絲。

    有時,趁著他不注意,她甚至會將自己的發和他的偷偷結上,再鬆開,滿足自己夢裡的幻想,她相信結過發的夫妻是永遠不會分離的。

    扶正了他頂上的王冠,梁雨霏繞到他身前,將兩條帶子綁在他的下頷後,將梳子放回自己的腰帶內。

    「夫君,請用早膳。」她從地上站起,舉案齊眉,十足地恭敬。

    關雲雍微一頷首,便由著她添飯布菜,長睫下的眼注視著她溫順的一舉一動。

    這些該由奴婢做的事,她卻甘之如飴,連跪在他跟前侍候都無怨言,從她的順服,視他如天如地的崇敬小臉上,他突地升起一絲的疑惑,她是愛他或只當他是個夫君來侍候,並不摻入感情的因素,這個想法讓他驀地沉下臉,心不悅得很。

    為何要她愛他呢?他自問,四周彷彿靜寂了下來,讓他專心地思索著答案,到底為什麼?他眉間的擰摺加深,突然有股呼之欲出的頓悟,他陡然一驚,連忙捻斷那初生的想法。

    這有什麼好疑惑的,要她愛他,只不過是想更加傷害她,他要用踐踏她的自尊來讓自己的生命更顯矜貴,不斷說服自己的關雲雍正拚命否定著心中昭然若揭的答案。

    經歷了空前絕後的掙扎,他食不知味地用完早膳,直到梁雨霏要門外的奴婢撤下熱水和碗筷,他仍管不住遊走的心思。

    「夫君,這是昨兒個雨霏練的字。」等奴婢收拾好東西,她由袖口拿出了數張紙。

    「我瞧瞧。」他接過了梁雨霏手中的紙張,有意無意地迴避她的目光。

    梁雨霏緊張地望著他臉上的神情,這些天,她除了來夫君這兒侍候,便待在自己的屋裡習字,用他給的文房四寶練寫自己的名字。夫君每次看著她寫的名字,唇邊便會抿著笑,所以她寫完後,總迫不及待地拿給夫君審視,她喜歡看夫君的笑。

    「有進步。」關雲雍點點頭,把紙還給她。「再練。」

    「是,夫君。」他的讚美使她的臉龐染上紅雲,梁雨霏羞澀地垂下頭。

    「你下去吧,我想讀書了。」他站起身,走向窗邊。

    「是。」她點頭後,便輕輕地關上門離去。

    她走後,空氣也似乎變得稀薄,只剩下他一人的屋內,除了冷清還是冷清,他的意志早模糊了方向,她順著他的擺佈,像個聽命的娃娃,可是他卻笑不出來,看了她寫的字,唇邊不再是別有涵義的笑,反而溢滿了苦惱,他苦惱自己一時的衝動,她要是知道了——

    他的手緊握成拳,使勁地捶向桌面。「可惡!我在擔憂什麼?擔憂她的反應?她的反應關我什麼事!」關雲雍怒吼出聲,對自己的氣惱更甚於對她。

    他到底怎麼了,竟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不像昔日無情冷淡的關雲雍,難道真被一個跛子給絆了腳,從高高的天上摔到了地上,不,他不會,沒有人可以拉下他!

    他閉上眼,像是這樣便能阻止一切的崩塌,卻忘了同時關上心門,眼可以選擇不看,然而心卻是永遠也無法選擇遺忘的。

    ***

    黑暗的九重天,月明,星稀;地上的人間,燭滅,人睡。

    連空氣都已沉睡的時候,關家的大宅內,東廂房卻還有一盞微弱的燭亮著,在深寂的夜裡格外明顯灼亮。

    房內的人兒專注埋頭於桌面上,渾然不知夜的黑,桌案上擺放著紙硯,靜寂中只見到狼毫筆正一筆一劃地將黑渣的墨揮灑在白淨的紙上。

    梁雨霏認真的小臉在寫完三字後,將手中的狼毫筆小心地放好,她將夫君給她的範本與自己的字相互對照,半晌,隱在唇邊的笑終於忍不住綻放而出。看著自己寫的字歪七扭八地躺在紙上,像極了一堆雜亂的稻草,她便笑得愈加開懷。

    還是不行,她整整練習了五日,甚至連夜裡都秉燭習字,可還是寫不好自己的名字,梁雨霏輕歎了口氣,情緒由輕揚轉為無奈。她想要在夫君回來之前,學會自己的名字,如此,夫君才會繼續教她讀書識字。

    五天前,夫君去了京城收帳視察,見不到他的日子,她竟有些思念,與之前的戒慎差之千里,梁雨霏每一想到夫君那日溫柔的笑容,便覺臉頰燒紅,胸口湧著熱氣,有時,想得癡了,那股熱氣彷彿就要鑽了出來。

    就像此刻,她雖閉上眼,可他俊頎的模樣早已深刻,睜眼閉眼都是他。

    可儘管內心洶湧,但單純的心思不再不設防了,她害怕她微薄的自尊會被他當面擲回,雖意識到了自己內心蠢蠢欲動的情愫,她卻不敢放開自己的心去愛,她怕,她真的怕。

    一股沉重的愁攫住了她,將她從幻想中抽離,她整了整心神,將目光投回她寫的字上,再寫吧,她不求能像夫君的字那麼龍飛鳳舞,她只願自己能將名字寫得端端正正。

    梁雨霏又拿出一張紙,取過筆,蘸了些墨,開始將自己的心神都注入這三字中,一遍又一遍。

    斷斷續續有風迎來,輕輕地掀起細薄的紙端,也拂動著梁雨霏的雲鬢,相同的夜已過了四夜,今夜,是第五個夜,不知他何時才會回來……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長廊傳來,走近了梁雨霏的房門,輕叩了門兩聲,一道女音輕聲的響起。「小姐,您還沒睡嗎?」起來喝水的銀月遠遠便見到少夫人的門內,還晃動著燈影,便走了過來。

    「我睡了,睡了。」梁雨霏迅速地吹熄燭火,霎時,微亮的房間便暗了下來。

    門外的銀月嘟囔一聲,站了一會兒,沒聽見房裡再有聲音出現,便離開了。

    躺在床榻上的梁雨霏像個藏著秘密的孩童般,露出神秘的笑容,她不想讓別人見到自己的字,守著珍貴的寶藏,她的字只願夫君第一個見到,這是夫君為她開啟的寶藏,她只願為夫君獻上。

    累了幾日的她意識漸漸朦朧,在入眠之前,她纖白的指尖還輕輕地抽動了下,彷彿在夢中,也正在習著字……

    ***

    春風輕撫過花間,綻放的花朵迎風搖曳,正適合春遊的日子,梁雨霏卻無賞玩的心情,如同往日,她向爹娘請安後,便回到自己的房裡習字。

    寫了一個上午,梁雨霏伸展著略微僵硬的身子,準備再拿起新的紙張時,便聽見銀月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小姐,姑爺回來了——」還沒進門的銀月邊跑邊喊道。

    雨霏的臉瞬間發亮,她匆匆地收起桌上的紙後,顧不得微跛的腳會有跌跤的危險,便要急奔而出,而她雀躍的心思早已飛離。

    十日了,整整十日了,不設防的心早已在相思中投降,她只要他回來,他的冷漠,她可以習慣,他對她的輕視,她也可以假裝沒看見,只要他回來,她願意安分地待在角落裡,只要有人肯愛自己,即使只有一點點,她也願意。

    「小姐,姑爺人在前院,您別急,慢慢走可別跌倒了。」銀月一面說,還得一面顧及梁雨霏的腳步。

    「銀月,等等。」她突然拉住了銀月。

    「你瞧我的樣子,還可以嗎?」她惶然地摸著自己的臉龐,像要會情郎的少女般無措。

    「可以,您的樣子很美。」銀月衷心地稱讚,小姐雖不是絕色美人,可眉間的溫柔卻是無比動人。

    梁雨霏羞紅了頰,不再多話地由銀月扶著,往前院而去。

    ***

    一到了前院,她便看見了杏樹下的他,頎長的身影背著她正和旁人說著話。

    梁雨霏的心跳愈來愈烈,面頰酡紅,呼息不定,是因為剛才的奔走嗎?還是因為見到他,心便不可自抑地在怯意和……羞意裡微顫。

    堆積已久的思念終於化作淚霧散在她的眼眸裡,她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竟可以如此想著一個人,她好想他,甚至是要她化為一棵杏樹,讓美麗的花瓣拂上他的肩頭,她也願意。

    杏樹下的關雲雍心有所感地一悸,旋過身,黑深的眸子對上了她,瞬間,來了一陣風,將杏樹上的花瓣卷落,在兩人間飛舞。

    看著他,她忘了該羞怯地移開目光,這是不是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不用榮華富貴,只要能日日見到心繫的男人,便是幸福。

    看著她,他發現自己竟移不開目光,就這樣和她對望著,她有變得絕艷嗎?不,她沒變,變的是他,他竟莫名地不願別開目光,讓那雙眼失望。難道是因為多日不見,胸中的憤意消退了些嗎?還是他已習慣她殘疾的樣子?

    在京城時,只備賀禮而不克參加的伯父問起了他新婚的妻子,他竟可以笑著說她性情溫順,溫柔婉約,他這麼說除了不讓人知道她的殘疾外,另一原因則是他竟不想從他人口中聽見對她的輕蔑,這世上,唯一能對她嘲弄的人,只有他。

    「雍兒,你終於回來了。」早在一旁看著兩人的關老夫人笑道。

    「娘,孩兒向您請安。」關雲雍有些狼狽地收回目光,向前扶著她。

    「回來就好。」她輕拍著兒子的手,不落痕跡地帶著他走向雨霏。

    「雨霏來,快見見你的夫君。」她牽著雨霏的手,疊合在關雲雍的手上。

    肌膚的短暫接觸,讓兩人的心神俱皆一震,一股懾人的強烈感受在兩人膚觸的剎那間迸發。關雲雍先抽回了手,帶著一分驚愕,俊朗的臉龐上竟閃過一抹幾不可見的紅暈。

    他昏頭了嗎?只觸及到她的手就讓他渾身燥熱,像個毛躁小兒般差點管不住自己的情緒。

    斂回臉上的僵硬神色,關雲雍不自然地輕笑。「娘,見面是用眼,不是用手。」

    梁雨霏原本因他抽開手而失落的心情,在聽見了他的話後,她暗惱自己的多心。「娘,夫君,我去傳午膳。」

    「不用了,我吃過了,待會兒我想先到鋪子去探望爹。」

    「也好,讓你爹知道你回來了,去吧,要記得早些回來,今日府內幫你洗塵接風。」關老夫人點點頭。

    看著他離開,梁雨霏的眸盈滿依戀,他回來了,沒有冷落她,看著她的眼神不再有輕視,而是帶笑的、溫和的,她幾乎要像只彩蝶在他如春風般的笑容裡飛舞起來了。

    這日下午,梁雨霏再也無法安靜地寫字,每當她低頭時,空白的紙張便會出現一雙炯然的瞳眸來攪亂她,讓她寫不下任何字。

    直到暮色沉沉地降臨在大地,美麗霞光絢染在天邊,梁雨霏仍寫不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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