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紅妝 第七章
    夜,深沉。

    華麗精致的房間內,粉色的芙蓉帳中,有著男人的低狺和女子的喘息。

    “上官凌真是男子?”男人吮著女子的雪膚,大掌撫弄女子胸前的蓓蕾讓它更加盛放。

    “應該……是的。”答話後,女子咬住自己的唇,抑住險些脫口而出的嬌吟。

    “應該?”男人挑眉,邪魅一笑,慵懶地輕啃她的唇辦。

    女子輕喘地解釋道:“他的身高絲毫不遜於男子,言行舉止也相當男孩子氣……”

    “你跟在我身邊這麼久,理當明白……”他吮著她的頸項,烙下一枚枚火紅印子。“我要的不是‘應該’,而是‘確定’。”

    女子嬌軀微顫,“煦兒會查清楚。”

    感覺到她的僵硬,男人低低笑道:“呵,你怕?”

    闕若煦氣息不穩地回應,“怕……什麼?”

    他來回舔舐著她的纖頸,灼熱氣息拂過她裸露的嬌軀惹得她一陣戰栗,鳳眼邪魅的挑逗看著她,“怕我咬斷你纖細的頸子啊。”

    她盈盈的水眸欲語還休地對上他,“義父是煦兒的一切,義父要殺,煦兒絕無怨言。”

    “我真愛死了你的順從……”沐天雲大笑地吻上她的紅唇。“你這無助的模樣,教我怎能不好好疼惜你呢?”

    “義父……”感覺體內愈來愈無法壓抑的激情,闕若煦忍不住連聲嬌吟。

    “看到上官凌和你一模一樣的長相有什麼想法?”沉重的吐息與她相融,沐天雲疾速地挺進,將自己深深埋入她體內。

    闕若煦因情欲氤氳的雙眸閃過一抹情緒,弓起身子迎合著他,纖手撫上他汗濕的臂與他一同律動。“煦兒……不明白義父的意思。”

    “不明白嗎?那就不說了。”他低笑,撩撥她的熱情。“風隱嵐這個人如何?”

    “義父為何有此一問?”

    “若我沒料錯,風隱嵐就是段風,是當年你爹給你訂下的未婚夫。”

    “義父怎知他便是段風?”闕若煦心下一悸,“他不是早就死了嗎?”

    “當年並未找到他的屍體,名字換了,長相可沒變。”沐天雲細長的鳳眼裡閃著冷冷的陰狠,抱著懷中的嬌軀翻過身仰躺,雙手激狂地愛撫著她,挺腰狂暴地沖刺著。“一個沒死透妄想復仇的愣小子。”

    “義父……擔心?”闕若煦咬住自己的纖指,勉力抑住愈來愈無法克制的嬌吟,卻控制不了體內堆疊的激情,挺著身,讓他進入更深、更深,深到她靈魂的深處。

    “擔心?不,自己送上門的挑戰我從不會拒絕,如同你……”他笑看闕若煦妖嬈地隨著他挺進的力道狂放的擺動身體,盈盈的水眸朦朧若醉,檀口激切地吟哦著、呼喊著他。“呵,真想讓段風瞧瞧他未婚妻這副模樣,又柔,又媚,又浪,又讓人忍不住想好好疼愛,既妖冶又純真,有著足以逼瘋聖人的魔力。”

    她動情地一陣抽搐,急喘地表達心衷,“煦兒的心中,只有義父一人。”

    “是嗎?”他邪邪一笑,大掌擒住她的下巴,拉下她並吻住抽息的小嘴,另一手探入兩人的交合處,徐徐地撩撥著她的熱情。“你說,只要是我交代的,你都辦得到?”

    “只要義父開口。”闕若煦隨著他的撫觸戰栗著,著迷地捧住他的頭,不間斷地回吻他。

    “要他上你的床也可以嗎?”他懶懶地任她親吻,邪惡的低笑。

    嬌軀明顯地一頓,闕若煦緩緩抬起螓首看向他帶著算計的眼,“義父?”

    “放心,義父還是會一樣的疼你、愛你。”他擒住她的下頷,愛憐地在她的額

    際、面頰輕吻,大掌在她的裸胸游-,挑逗她的敏感處,讓她悶聲抽息,再次伏在他懷中喘息戰栗。“你是這麼地美……這麼地聽話,教義父怎麼捨得將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女兒拱手讓人?”

    她咬住下唇,撥開他游移在她嬌軀的大掌,不應。

    “怎麼?”沐天雲懶懶地輕笑,摟著她坐起身,“生氣了?”

    闕若煦撇過芳頰,盈盈的大眼滾下一滴淚。“煦兒不敢。”

    “瞧瞧,怎麼哭了?”他將她擁入懷中,大掌拍撫著她。“別哭啊,義父會心疼的。”

    真的嗎?若真會心疼,怎麼會說出足以撕裂她心的話?

    “一定要如此嗎?”闕若煦對自己歎氣,身子隨他撩撥的手指款擺著,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違抗這個溫柔又殘忍的男人。

    “小乖,讓他碰你,嗯?很簡單的……”沐天雲抬起她的小臉,細細地舔吻著她的貝耳,像在親吻他最珍愛的物品,嘴裡卻說著最殘忍的話。“就像以前那些男人一樣,迷惑他、誘惑他,讓他成為你的俘虜,讓他對你唯命是從,對你來說一點都不困難的,乖,聽話呵。”

    闕若煦難堪地偏首,纖柔的身子微微顫抖著。

    她是義父手裡的一顆棋,無論王公貴胄,商賈巨富,只要義父一聲令下,她就得獻出她的身子、獻出她的柔情,讓他們深陷她的情網無法自拔,讓他們為義父所驅用、甘心為義父擴張權勢。

    但,無論她所遇過的男人是多麼溫柔多情,是多麼費盡心思想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守護,她卻不願離開這深陷的泥淖,她的一顆芳心,早已懸在她最愛、最殘忍的情人身上——她的義父呵。

    像要滿足心中的愛缺,闕若煦挺起纖腰,嫩白的長腿緊緊環住他,主動挑逗他,瘋狂地與他纏頸而吻,喘息道:“義父想做什麼,煦兒聽命就是。”

    沐天雲陰沉地笑著,鳳眼冷冷地看著眼前拋棄尊嚴只圖取悅他的女人,她的面貌在他眼中逐漸變化,變化成那抹他永遠得不到的芳魂,狂亂的眼神鎖著她動情的玉容,毫不憐香惜玉地捧住她的臀猛然進入,洶湧地驅馳著。

    “這次,我要他死在心愛的女人手下,再也活不過來。”

        

    今天是大凶日!上官凌望著窗外綿綿不絕的細雨肯定的想。尤其見到闕若煦那雙仿佛會說話的水眸欲語還休的與段風視線膠著,更悶了。

    “上官公子和小女長得十分肖似。”

    與柳蒼穹寒暄完畢的沭天雲話題一轉,轉到坐離首位最遠處的上官凌。

    上官凌回神,有禮笑道:“闕姑娘國色天香,怎會與在下粗鄙的面目相像呢?”

    沐天雲哈哈一笑,“上官公子風采翩翩,怎會是粗鄙之徒?不知原籍在何處?”

    他在探她的底細?為什麼?她不認為自己有讓人特別注意的本錢,而且她的原籍啊……說了他也不曉得就是。

    帶著惡作劇的惡意,上官凌壞壞的選擇實話實說:“夷州。”

    夷州,也就是台灣的古稱。

    見沐天雲一臉疑惑卻又不好明問的模樣,雖然知道這樣很幼稚,但上官凌有一種惡作劇成功的快意。愛問吧,活該!

    “咦,凌兄弟來自夷州嗎?”見多識廣的柳蒼穹適時的介入解圍。“真遙遠呢,莫怪口音有些特別。”

    “夷州在哪呢?”闕若煦對這個未聽過的地名好奇,也給了沐天雲一個台階下。

    段風亦關注地看著上官凌,她不是說不知自己從何而來嗎?他在意她的隱瞞,那讓他覺得……相當不是滋味。

    上官凌搖頭晃腦地解釋,“夷州是個海外之島,風光明媚、四季如春。”課本是這樣寫的沒錯。

    “海外之島嗎?”沐天雲撫須暗付,聰明地不再繞著這個問題打轉,轉而看向上官凌鄰座的段風。“風公子好生面熟啊……”他狀似苦惱地思考了下,擊掌笑道:“是了,風公子像極了我下落不明的故友之子啊。”

    “是嗎?”段風淡應,置於扶手上的大掌青筋略浮。

    沐天雲深沉的眼細細地審視段風的反應,“我那故友姓段,是上任‘名劍山莊’莊主段劍平,十二年前他的獨生子代他至京城訪友,沒想到正巧碰上段劍平京中友人的滅門之禍,段劍平遭此打擊消沉落寞,半年後就生了一場急病死了。”說到這裡,他以袖拭去激動落下的淚水。“風兒的屍身至今尚未尋獲,我抱持一絲希望,至今仍在找尋他,望奇跡出現以慰故友亡靈。”

    風兒?姓段?段……風?

    上官凌看向段風平靜無波的俊臉,不明白沐天雲為何要扯出這樁往事?若段風真是他故友之子,段風又為什麼要以假名騙他?是因為柳蒼穹在場?還是另有原因?

    “義父就別再難過了。”闕若煦纖手按上沐天雲猶顫抖的手,安慰道。

    “幸好,老天垂憐,闕家人並末在那次滅門之禍中死絕。”沐天雲慈愛地拍了拍義女的纖手。“為慰故友亡魂及闕家兩百多條人命,我收養煦兒這個貼心乖巧的孩子。”

    “闕小姐便是那一樁滅門血案的幸存者?”柳蒼穹訝異道。他因經商之故常出入京城,自然曉得這樁至今未破的懸案。

    “那喪心病狂的賊人竟將年僅八歲,手無縛雞之力的煦兒逼落山崖。”沐天雲義憤填膺地拍案。“幸好,我串連地方有力之士大舉搜山,邀天之幸在山崖下找到氣若游絲的煦兒……”

    闕若煦搖首輕歎,“義父,都過去了,煦兒誰也不恨,更無復仇之心,只想伺候義父以報養育之恩。”

    “義父知道你的孝心,但你因跳崖時撞上石壁,八歲前的記憶全失,延請多位名醫為你診治,至今仍無法恢復……”沐天雲哽咽。

    上官凌暗付:沒有記憶?她們又多了個共同點,一樣的容貌,一樣沒有八歲前的記憶。不過,經過沐天雲的證言,闕若煦應是段風要找的人無誤。

    唯一的幸存者竟沒有歹人的記憶,莫怪案子破不了……慢著,闕若煦並非“唯一”的幸存者,仇人是誰段風絕不可能不知道。她雖不明白沐天雲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能感覺到段風平靜的面容下壓抑的強大怒氣——針對沐天雲一言一行所發出的怒意。

    “義父……”闕若煦輕咬唇辦,神色復雜地遞上手絹。

    “抱歉。”沐天雲接過手絹,拭去頰上及眼角的淚,歉然的環視眾人道:“我失態了。”

    柳蒼穹朝他拱拱手,“沐老請別這麼說,若有柳某幫得上忙之處,請千萬別客氣。”

    沐天雲感激地頷首,輕咳幾聲後道:“老夫在此謝過,罷了,咱們莫再提傷感之事。”

    從頭到尾都是你在提吧。上官凌在心底咕噥。

    “不知風公子和上官公子做何營生?是否有落腳之處?”

    正在飲茶的上官凌一嗆。喂,大叔,要換話題不一定要換到我們身上吧!

    段風有些無奈地伸手輕拍她後背,遞過自己的熱茶讓她潤喉。

    “謝謝。”她沖著他甜甜一笑,看著手中的茶杯,間接接吻耶,她吞了口唾沫,一口口的飲下,覺得滑入喉嚨的茶湯格外香甜,心情驀然太好。

    “風公子?上官公子?”

    上官凌翻了個白眼,很吵耶,大叔,破壞氣氛嘛。

    段風以身形擋住沐天雲的視線,不願將她笑意盈然的模樣與人分享,確認她無恙後,他才回身,有禮的一拱手,答道:“風某靠做些小生意維生。”

    “是哪方面的呢?”沐天雲又問。“沐家在京城各方面的產業皆有涉獵,或許能幫風公子一些小忙。”

    “小生意不足掛齒,糊口而已,風某自能應付。”段風答得隱含深意。

    “是嗎?”沐天雲伸手撫須,壓下心頭的不快,目光看向上官凌。“那上官公子呢?”

    上官凌搔搔頭,到京城的理由啊,除去段風這個因素,真勉強要說的話——

    “觀光。”

    “觀光?”

    他們好像聽不懂喔……上官凌回想電視古裝劇的劇情,解釋道:“觀光嘛,是我們夷州的家鄉話,就是……見世面的意思。”她還真能掰。

    “見世面啊,不知上官公子有沒有興趣至沐家莊做客?”沐天雲笑著提出邀請。“當然,若不耽誤風公子營生,也請務必賞光。”

    笑得好假!沐天雲似乎總是帶著笑容,有禮地面對每一人。是啦,是比做人情的營業笑容誠懇了數倍,但笑意壓根沒進到他眼中,若要說他唯一的破綻,便是那雙毫無溫度的眼洩了他的底。

    什麼第一大善人,根本像是個做了十成功力的戲子!

    上官凌不知道心理為何浮上這層篤定,接觸愈久愈是感覺沐天雲給她一種毛骨悚然的厭惡感,他笑得愈親切,她就愈厭惡,非常、非常地厭惡。

    “這……”段風露出一副為難的模樣。

    “請兩位務必賞光。‘

    段風勉為其難地一拱手,“風某何德何能讓沐莊主再三邀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上官公子呢?”

    住進沐家莊?在見著沐天雲之前或許她會有興趣,但現在?她可沒興趣看個善於偽裝的大善人,那會讓她渾身不舒坦、惡心想吐。

    她才正要拒絕,段風早她一步開口道:“上官兄弟自是不會拒絕沐莊主的邀約。”

    柳蒼穹攤開折扇,頗為風雅地扇了扇,一同敲著邊鼓。“是啊,沐老手中的珍玩媲美皇室珍藏的密寶,上官兄弟若要開眼界就要趁這個好機會。”

    “什麼媲美皇室珍藏,不過是個人的小興趣罷了,世侄這麼說不是折煞我嗎?”

    上官凌僵笑地看著眼前的一來一往,反正都是一些場面話,段風願去沐家莊是為了闕若煦吧,那又為何要拖著她?她可不想看到喜歡的人卿卿我我的對象不是她。

    “我——”她努力在一室的熱絡中想發言,才開口便感覺被顆小東西打中,發不了聲。

    段風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袖,瞥了眼小嘴一張一合卻發不出聲音的上官凌,心中有些歉意。沐天雲分明已認出他,卻敢邀請他過府,對手送上的挑釁不接,未免有失風度。沐天雲,就看你究竟要上哪出戲?

    “既然兩位公子都有意願,就今日吧,煦兒一早已讓人將客院整理過了。”闕若煦柔聲出口,眼波盈盈直視著段風。

    “風某謝過闕小姐的盛情。”段風有禮地微笑。

    上官凌氣得想跳腳,卻發現自己連身子都動不了。不要,她不願意啊,她的意願都不用顧一下的喔!氣悶地瞪著一屋子沒發現她異樣的人,看來沐家莊,她是非去不可了!

        

    到沐家做客的生活只有“悲慘”兩字可形容。

    這幾日段風和闕若煦總是身影相隨,而她連想當個壞女人去破壞一下都不成,只因為她的屁股後面總黏著個熱心得要帶她四處走走逛逛的沐天雲。

    今日起了一個大早,上官凌躡手躡腳的步出房門,想趁沐天雲還沒來之前開溜,才輕手輕腳的合上房門,就聽見身後傳來她實在不怎麼想聽的聲音。

    “早。”

    “您早。”回過身,硬是扯出一抹僵笑應付來人的上官凌實在很想仰天長嘯。“您……來得真早哪。”

    沐家莊沒別的事好做了嗎?出去放放飯、發發饅頭救救可憐的百姓才不枉他京城第一大善人的名聲,做什麼來黏她這個閒人啊。

    沐天雲撫須笑道:“上官公子好像不想見我?”

    明知故問!上官凌口是心非地說著場表面話:“當然……不會羅。”

    “上官公子今天想上哪逛逛?老夫可帶路。”

    她笑僵的臉有點抽搐,“不用了,怎麼好意思老是勞您大駕?”

    還逛?她起個大早就是要避他這尊門神,沒想到居然被逮個正著,她只想趕快把他打發掉,才不想與沐天雲朝夕相處,再這麼下去,她的營業用笑容遲早會提前破功。

    “不麻煩、不麻煩。”沐天雲裝作看不出她眼中的不情不願。“上官公子有何話想對老夫說嗎?”

    有啊,有啊,她好想叫他快滾,還她一個清靜的早晨啊,但——

    “沒有,我只是想問……”

    “問什麼?”他欣賞地看著她在初升陽光照耀下生氣蓬勃的模樣。

    “就是……”上官凌指指他身上的衣物,“白衣服很好洗嗎?”

    “啊?”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讓沐天雲愣住,不知她所問為何?抑不知該如何回答。

    “沐莊主挺偏好白色系的喔。”白衣、白靴、白束腰帶,束冠也是白玉所制,全身上下幾乎皆是白色,這種對顏色的忠誠簡直像某種可怕的偏執。

    “上官公子不喜歡?”沐天雲皺眉問道。

    “只是好奇。”沐天雲又不是她的誰,對於她不在意的人根本沒喜不喜歡的問題,她只是隨便扯扯,不需要回得太認真啦,大叔。

    “這是悼念。”沐天雲沉沉一笑,隨手扯下幾片帶著露珠的葉片把玩。

    “悼念?”咦,他怎麼突然憂郁起來了?上官凌有點後悔扯到這個話題。憂郁的男人容易讓女人芳心陷落,但憂郁的大叔……嗯,她很肯定自己沒有戀父情結。

    像是處於自己世界的沭天雲眼中有著回憶及深濃的傷痛。“這是我心愛的女人最愛的顏色,在她的忌日前後,我總是著白衣。”

    心愛的女人啊……難怪沐家莊的內務幾乎都由闕若煦打理,原來是沒有女主人。

    “我這輩子只愛她一人。”他的眼深深地看著眼前的上官凌,她的形影幻化成另一個與她肖似的倩影,一如從前,在花叢中亭亭站立,笑靨如花的凝望著他。

    沐天雲古怪的眼神瞧得上官凌寒毛一根根豎起,像只被蛇緊盯到汗流浹背的青蛙。

    驀地,瓷器碎裂的聲響打破兩人的沉默,知道附近有人,上官凌如蒙大赦地吁了口氣。

    沐天雲鳳眼凌厲一瞇,“是誰?”敢壞他好事!

    樹叢後緩緩定出一抹纖影。“是我,義父。”

    他皺眉,“煦兒,有事?”

    沐天雲不耐的冷意令闕若煦心頭刺痛,她勉強扯出一抹笑,“義父命廚房為上官公子燉盅干貝粥,丫鬟送來時煦兒正巧經過,便多事的接手,想不到方才腳下一個踉蹌……”

    沐天雲聞言才要斥喝,上官凌已疾步奔向闕若煦,拉過她一直藏在身後的皓腕細看。

    “天啊,都燙紅了。”闕若煦細致如凝脂的雪膚被燙傷一大塊,“你等等,先別走喔。”她不待闕若煦回應即轉身跑回屋裡,想找些可應急的東西。

    “你不該在這兒出現。”沐天雲責怪道,握緊的拳顯示他的隱怒,“送千貝粥?你何時得和莊裡的下人搶工作?段風呢?你該下功夫的,是他。”

    闕若煦絞著自己的青蔥玉指,美目浮著薄薄的淚霧。“煦兒只是……想見義父。”

    沐天雲冷笑,“想見我?嗯?可見你還未將段風誘上床,還是,他無法滿足你呢?”

    “義父……”闕若煦眸中的淚珠滾落香腮,柔弱的身子晃了晃。

    他譏諷的話語讓她心痛得無以復加,原來他是這般看她的嗎?將她的感情、她的身體看得如此不堪嗎?

    她怯怯地探出手,想捉住他的衣袖,不顧尊嚴地乞求他的憐惜。“義父,煦兒只是……”

    “夠了!”沐天雲甩開她受傷的纖手,不耐煩地打斷她。“我只要求你讓段風成為你的裙下拜臣,難道連這麼點事都做不好?”

    闕若煦捂著被傷透了的心,撇過螓首,不願再看她殘忍的情人。“煦兒知錯。”

    “這才是我的乖女兒。”沐天雲露出輕狎的笑意,以指輕撫著她不住顫動的紅唇,邪氣地在她耳畔輕聲道:“將段風了結後,我會好好疼你的,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我只找到這些可用。”

    隨著急促的腳步靠近,在上官凌端出早上下人打好的水和傷藥時,沐天雲抽回手,若無其事地踱至一旁,對她微微頷首,“麻煩上官公子了。”

    上官凌奇怪的瞟了他一眼,怪了,他不是很疼闕若煦的嗎?怎麼義女燙傷了還一副沒事的模樣?

    “謝謝。”闕若煦訥訥的道謝,上官凌揮揮手要她別介意,逕自專注地處理她手上的燙傷。

    闕若煦眨去眼睫上的淚珠,盈盈的柔波埋怨地看向一臉被打斷的不悅的沐天雲。

    是的,不悅。

    他怎能如此狠心?他怎能如此待她?在她心甘情願地獻上自己的身心後,再將她活生生的踩碎,讓她一顆破碎的芳心再也拼湊不全。

    他最愛的女人……永遠不是她,她永遠只是他手下得意的棋子,聽命於他,不會反駁,不懂反抗。

    他不會知道,她這只撲火的飛蛾,為求他一笑,寧可讓自己焚燒殆盡。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嗎?

    不,不是的。

    闕若煦定定地看著眼前與她一模一樣的容顏。

    她要讓他後悔,後悔對她的錯待。

        

    “還好嗎?”段風皺眉看著以手絹捂唇,咳了許久的闕若煦,在她咳聲暫歇時,遞上一杯溫水。

    “謝謝。”闕若煦感激的接過,仰首飲盡。

    “看過大夫嗎?”她的臉色十分蒼白,像朵褪盡顏色,即將凋零的花朵。

    闕若煦微笑搖首,將手絹收回懷中。“不礙事的,老毛病,抱歉讓風公子擔憂了。”

    “時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畢竟不合適,段風為她合上窗扇,在火盆中加了幾塊炭火,確定室內夠溫暖後,起身告退。

    “風公子請稍等。”闕若煦扯住他的衣袖,漾著情意的明眸懇求的看著他。

    “闕姑娘,有事?”段風不著痕跡地將衣袖抽回,與她避開了些距離。他一向不允許人隨意靠近他,除了當年的小若煦,上官凌是至今唯一的例外,為何不喜愛失何復得的闕若煦碰觸他?連自己也不明白,在大腦接受訊息之前,他的身體已先誠實的反應。

    幾日不見,不知凌那小妮子還好嗎?一定在抱怨他的冷落吧。

    並非他不願去找她,而是闕若煦總找許多無法推辭的理由留下他;她看著他的眼神含情而溫柔,但他總覺她看得不是他,而是透過他在思慕著另一名男子,他們分別了十二年,她又喪失記憶,若在這段期間她愛戀上另一名男子,他會以兄長的身分祝福她。

    她總是欲言又止,他卻不主動探問,他在等,等她開口。

    闕若煦深吸口氣,踮起腳尖,在他訝然的目光下在他頰畔印上一吻,紅霞漾滿芙面。

    “你……”段風以掌撫上存有些微溫度的臉頰,他並不是避不開,只是強壓下本能的反應試著放任她;對她突來的舉動除了詫異外並沒有其他的感覺。上官凌的一個吻,可以令他震動,可以讓他失控,為何反倒是面對闕若煦——他心中早巳認定的妻,他竟連一絲的悸動也無?

    “風公子或許不相信,煦兒好像很久以前就認識你……”她的纖手撫上他胸口,螓首輕昂,盈盈的大眼裡漾滿足以令天下男人心折的柔情。“風公子是否相信一見鍾情?”

    “你累了。”段風退了幾大步,對她魅惑的舉止沒來由的感到厭惡。

    “真是不解風情……”闕若煦沙啞低笑,在他的目光下緩緩褪去外衣。“風公子,你願與小女子共譜琴瑟嗎?”

    “你在捉弄我?”段風突然覺得眼前迥異於平時的闕若煦是上官凌所巧扮,這些過於古怪的舉止若是由上官凌做出便一點都不覺奇怪。

    闕若煦搖首,水眸凝視著他,卸下外裙。“這十多年來,我總是作著一場惡夢……”她蓮足輕移,輕解羅衫的手依舊不停。“希望有人能將我自惡夢中救出,若有人能得到我的情與身體……”她拉下兜衣的繩結,粉色的兜衣沿著無瑕的嬌軀漸漸落下,赤裸誘人的雪軀,擁住他不動的身形,芙面和嬌軀上盡是一片羞紅。“我希望那個人是你。”

    “什麼樣的惡夢?”段風目不斜視地直視前方,佳人嬌軀在懷,他仍無半絲觸碰的欲望,又不好失禮推開人,只能僵硬地任她摟抱。

    闕若煦眼神柔媚的觀察他的反應,“人……很多的人追殺著我與一名少年的夢。”仿佛光是回想就足已令她驚嚇,她顫抖地更環緊他。

    她所描述的夢境讓段風憶起變故驟起的那一日,不知怎麼搞的,此時,他只想見到那張與懷中人兒同樣容顏卻有古靈精怪性子的那名女子——上官凌……

    闕若煦見他不為所動,大膽地拉起他的手罩在自己的胸前。“煦兒希望能將那可怕的夢境驅逐,或許風公子覺得我不知羞,但我只想讓你擁抱,讓我忘記……”

    也有一個女子將他的手置於她的心房上,不同的是,上官凌堅強地要與他共同分擔她所未知的一切,而闕若煦則是想躲入他懷中避開一切風雨。

    一樣的容貌,卻有天差地別的性子。

    明白自己不斷將兩人做比較的段風一歎,抽回自己的手,只手將闕若煦推開,脫下外衣將她密密實實的包裹住。

    “風公子?”闕若煦惶惶然地扯住轉身便要往外走的男子。

    “我不是你想像的那個人。”他半轉身看她。“我並不溫柔,常常傷人而不自知。”

    他話中不經意顯露的柔情讓闕若煦粉拳緊握。“風公子已有意中人?”

    段風毫不隱瞞,“是。”

    盡管軟玉溫香在抱,他所思所想卻是另一名女子,他的心衷在此時昭然若揭,為了上官凌,他什麼承諾都可背棄,他只要她。在雪地初遇乍然相見的同時,就宣告了他注定要辜負另一個他曾立下誓言守護的女子。

    他不想再騙自己,不想再勉強自己,不想再隱瞞他愛上上官凌的事實,此刻,他只想自私,他也只是個自私的男人而已。

    闕若煦淒然一笑,“是我遲了嗎?”

    遲了!遲了!不論是沐天雲,抑或是段風。

    為什麼她總是遲到?為什麼上天無法成全她小小的心願?她只是個渴望被愛的女人,她只是……想被愛而已啊。芳心碎成一地的傷心,無人憐惜,唯有一室清冷相伴。

    “夜深了,”闕若煦斂正神色,仿佛之前什麼也未發生。“煩請風公子回房安歇吧。”

    “告辭。”段風未再看她一眼,大步走出她的院落。

    愣愣地凝視著掩上的房門,闕若煦失去力氣跌坐在地,伸出藕臂將自己環緊。

    “好冷……”

    身冷,心更冷。

    她殘忍的情人不會給予她溫暖,只會將她送入更冷、更絕望的深淵之中。

    她像是個在雪地找尋的旅人,走遍千山萬水,卻是什麼都遍尋不著。

    淚滴落在鋪地的毛氈上,一口氣吸不穩,她撕心扯肺地嗆咳起來,許久,純白的毛氈上除了原先的濕意外,還沾上了一抹異常妖艷的朵朵紅花。

    闕若煦以指沾染了唇畔的艷色,淒冷地笑著,“真的……好冷呢。”

        

    “凌!”在回房的廊道上,段風驚喜地看著多日不見的人兒。

    坐在走廊的欄桿上,廊上的風燈隨著夜風搖曳,燭火一明一暗地照在兩人身上,上官凌身子微微後仰,雙腳晃啊晃的,聽見段風的呼喚,她坐正身子,靜靜的瞅著他。

    她的安靜讓他收起了俊顏上的笑,抬手輕撫她的臉頰,審視她的神色。“怎麼了?”

    “我來跟你道別。”她指了指廊外的包袱。

    段風收回手,凝視著她平靜異常的神色,“為什麼?”

    “我不想再猜測你的心意。”不想再看到你和闕若煦出雙入對,自己卻悲慘的被一個歐吉桑糾纏。因為他,她首度嘗到嫉妒的滋味,心事為他懸,悲喜隨他動,她的心不再自由自在,她並不喜歡明白心衷後隨之而來的改變。

    段風瞇細一雙俊眸,咬牙道:“我以為你要追求我。”

    “我放棄!”上官凌兩手一攤,“我不想當個奪人所好的壞女人。”

    他擒住她的雙肩,逼她與他對視。“你要把我讓出去?”

    “讓?”她挑眉,扳開他的手,跳下欄桿,一步一步往後退。“你弄錯了,選擇權一直在你手上,我只是個等待的人。”

    “等待什麼?”段風喉頭一緊。

    “留下,或遠走。”

    “但你現在選擇走?”在他明了自己心之所系的此刻?

    “我喜歡你,愛情是自私的,我也只是個自私的普通人。”她之前就說過了。

    “而我也明白了……”她深吸口氣後才開口,“你不可能愛上我。”

    段風真想大笑,或是抓過她看看她是否真的清醒。“我喜歡你。”

    “什麼?!”上官凌雙眼瞪得老大,掏掏耳朵,對他伸出一指。“我沒聽清楚,麻煩你再說一遍。”是幻聽吧?還附上幻覺,她居然看到段風眼中閃耀著炙熱?!

    他深情款款地望著她驚訝的模樣,“我愛你。”

    “我不是闕若煦喔。”上官凌跳至他身前,摸著他的額頭,自言自語道:“沒發燒耶。”

    段風低沉地笑了,彎身將她緊擁入懷,深深地嗅著她身上清新的氣味。“我沒認錯人,我愛的是你,上官凌。”

    上官凌想笑,喜悅的淚卻早一步落下,她怯怯的放任手指撫上他俊顏剛硬的線條,哽咽地問:“你沒騙我?是真的嗎?”

    “別哭。”段風低首吻去她頰畔的淚,在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烙下一個個溫存綿密的吻,未了,在她耳畔低語:“我愛你。”

    上官凌漾出一抹絕麗的笑靨,與他輾轉吸吮,半晌,氣喘吁吁地把臉埋在他懷中。

    “闕若煦怎麼辦?”雖然很殺風景,她卻不得不問。

    他一歎,“我注定負她。”

    “對不起讓你愛我。”她知道他多麼重視少年時的約定,也知道他向她表達愛意時心底必有的掙扎,但他們兩人都選擇了希望自己幸福的自私。

    段風搖首,輕點她的紅唇,“謝謝你願意追求我,願意等我。”

    她緊緊的環住他,不斷地親吻著她,輕聲道:“完蛋了,我真的好喜歡你呢。”

    他震動地緊擁她,像要融入自己懷中。

    突地,一陣震天價響的腹鳴在兩人之間響起。

    段風看看聲音的來處,無言的看著芙面微紅,笑得一臉皮皮的上官凌——她可真懂得如何消滅他滿腔的愛意。他開始反省自己到底是看上這個丫頭哪一點。

    “嘿嘿!”上官凌不好意思的搔搔頭,“我餓了。”

    真的不能怪她嘛,為了躲那個到處堵她的沐天雲,害她整日沒好好吃一頓飯;現下心情一松卸,肚子餓了也很自然嘛,她也不想打斷兩人互許愛語啊,不過總要喂飽她才有力氣對他情話綿綿。

    “算了。”段風翻了個大白眼,他已經習慣她的大食量了。

    “你可以陪我去吃夜消嗎?”上官凌大眼晶亮亮的閃著渴求,她身上的銀葉還沒拿去典當,如今是標准的身無分文。

    他揉揉她的頭,無奈到有些沒力。“走吧,去祭你的五髒廟吧。”

    “我真的好喜歡、好愛你喔。”她諂媚地直親他的俊臉。

    “和食物相比呢?”他打趣問道。

    “嗯……這有點困難。”民以食為天嘛,她為難的看著他,“你真的想知道嗎?”

    “上官凌——”他將她摟入懷,狠狠的吻上她調皮的小嘴。

    銀鈴似的笑聲在他身畔蕩漾,段風禁不住露出一抹笑,感覺幸福便在身邊。

        

    她是什麼時候被盯上的?

    上官凌雙手環胸,明亮的大眼中沒有絲毫懼意,有的只是純然的興味。

    段風為了她和一群人擠著買吃食去,她等人等得很無聊,便四處走走看看,夜市的人頗多,在被人潮打了好幾個手拐子,加上踩了好幾腳之後,她逛街的路線就愈逛愈偏僻,直到來到這個不見人蹤的暗巷才後知後覺的想回頭,沒想到就有一群人將她包圍。

    圍著她的黑衣蒙面人有十來個,個個手拿大刀,怕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了。

    她在這裡接觸過的人不多,自認安安分分沒惹過什麼麻煩,沒必要這麼熱情的招待她吧。

    摸摸鼻子,上官凌舉起一只手,不怎麼抱希望的問著廢話:“你們應該沒找錯人吧?”

    黑衣人很有默契地皆不應聲。

    “喔,那就當你們沒認錯吧。”很是遺憾的將手裡沒吃完的甜糕丟至一旁,上官凌甩手動腳熟身,彬彬有禮地問:“請問誰是主使者呢?”

    黑衣人依舊沉默不應,置於刀柄的手緊握,蓄勢待發。

    “還是不說啊。”她撩起衣袍擺出了應戰的架式,對黑衣人招招手。“也罷,我正愁很久沒活動筋骨呢。”

    側身躲開黑衣人揮來的第一刀,上官凌雙手在黑衣人的手肘及腕間巧勁一推,只聽黑衣人骨頭發出喀啦一聲,手中的刀無力落下,急急地抱住劇痛的手臂,口中痛嚎著。

    足尖一頂,將黑衣人掉落的刀踢至腰間的高度,她俐落的接住,眸光銳利地看向其他的黑衣人,“接下來是誰?全上我也不介意喔。”

    沒料到上官凌竟是有武功底子的,眾黑衣人皆一愣,見同伴受傷,在她挑釁的話語下,全都朝笑得十分欠扁的上官凌砍過去。

    “小心、小心,砍著我是很痛的。”

    上官凌在刀光中靈巧的左閃右擋,執刀的右手輕輕松松地和黑衣人過招,左手則以拳掌和近身的黑衣人比斗,在黑衣人由四面八方同時朝她出刀時,不慌不忙地來個後空翻,同時以刀背劃圓痛擊黑衣人。

    就在她兀自得意的笑看眾黑衣人吃痛的跪倒在地,陌生的氣息拂過她頸後,她大感不妙,轉身看向來者時,頸後傳來重擊,眼前驀然一黑。

    上官凌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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