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紅妝 第六章
    在船上的日子很平靜,平靜到有點無趣。前五天,她可以賞景、靠營業用的笑容和船上的人打好關系,纏著老資格的水手了解行船的知識;過了第十天,風景看膩了、人混熟了,沒事可做,只好借來幾本書邊看邊打發時間。

    如今,一個多月過去了,沿途雖也有停靠其他城鎮,她跟著下船辦了幾次貨,經過段風的解說,對靠岸城鎮的風上民情有了概括性的了解,但行船的時間遠多於上岸,段風一直與她保持著若即若離的曖昧態度,偏偏闕若煦是個不出房門的閨閣千金,以她男裝的身分根本無從接近起。幸好聽說此次航程頗為順遂,運氣好的話,下午就可以進入京畿水道,傍晚即到達目的地,否則她真的無聊到快發霉了。

    “呼——”上官凌掩去一個小呵欠,伸了伸懶腰,抓過一旁沒看完的書,蓋在臉上用以擋住由船窗斜射而入的陽光,准備再到夢中找周老先生再下盤棋。

    就在她快奔入周老先生老家時,船身劇烈的震動把她震下躺椅。

    “哇!痛、痛、痛……”摔了個結結實實,上官凌貓兒眼微張,漫不經心地左瞟右瞟,見無異狀,伸手搔搔頭。“地震嗎?”她撫著跌疼的臀,回到躺椅上,打算躺回原處繼續睡。

    倏地,窗外傳來金屬交擊的聲響讓她睜開一只限,喃喃抱怨,“嘖,無故打擾人安眠是有罪的。”

    艙外走道的腳步聲再次打斷她好不容易培養好的睡意,她隨手推開船窗,還沒探出頭,窗框就遭數道亮晃晃的銀光釘上,其中一道還危險地釘在離她的手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上官凌瞬間精神百倍,跪坐起身,確認沒有其他危險後,小心地拆下一枚把玩著。

    “這是所謂的暗器吧。”釘在窗框上的暗器形狀是一片葉子,葉片外緣的部分磨得十分鋒利,至於材質……“有沒有搞錯?用上好的純銀制作暗器,真奢侈!”

    她口裡抱怨,手沒閒下地快速拆下其他的暗器。

    “你在做什麼?”深怕她有個萬一,匆匆推門進入的段風愕然立在當場,無論他先前有什麼設想,都不會想到她居然無視自己的安危,水眸晶亮如星、手腳並用地在……拔暗器?!

    干脆卸下整個窗扇的上官凌見來人是段風,趕緊將已經拔下來的銀葉收到懷裡,以防小人的目光瞧他,

    被防得很冤枉,段風沒好氣的問:“你難道不奇怪外頭發生什麼事?”她的好奇心呢?

    “發生什麼事?”上官凌從善如流地將他的話重復一遍,在手邊的事搞定前,其他天大地大的事都只是小事,她低下頭,繼續將剩下的幾枚銀葉挖起。

    “當心手。”段風皺眉地瞪著她粗魯的動作,忍不住提醒。

    “放心、放心。”揮蚊子似地扇扇手,上官凌得意洋洋地將釘在窗扇上最後一片銀葉完整的取下,開心地大叫:“哈哈!入袋!”

    “你究竟在做什麼?”他有些頭疼地看著她。

    “這是上好的純銀制作的。”她得意的以指彈彈薄姻蟬翼的葉面,做得真是精巧,還壓上葉脈紋路,搞不好還是名匠制作的咧,嘖!

    “是嗎?”對她手中暗器興趣不大,段風揉揉額角,看著她俐落地把窗扇裝回原處。

    “拿去典當不知道能換多少錢喔?”上官凌愉快的奸笑,把銀葉以手巾包好,貼身收在懷裡,打算一下船就直奔當鋪。“這種無本生意實在太好賺啦!”說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也不為過。

    “典當?”段風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好賺?”

    “快快快!”上官凌蹦蹦跳跳的跑向他,拉著他的手,“快出去看看還有沒有得撿,被人拿光就太劃不來了。”

    “我想,應該沒人會和你搶。”拿暗器去典當?真是服了她,

    “你也不要嗎?”她期待的看著他,叮嚀道:“那你撿到的要給我喔。”

    段風在她閃閃發亮眸光的強迫下,僵硬地點點頭,疑惑的問:“你很需要錢?”和她逛過幾回市集,除了必需品外,她什麼都搖頭不想要,胭脂水粉、衣裳、飾品的魅力還比不上一碗熱豆腐腦、一塊剛出爐的芝麻大餅。

    “我沒錢啊,何況……”她搖頭晃腦像在教導問了蠢問題的孩童。“錢是不嫌多的。”

    “你需要多少?”只要別太離譜,他應該供得起。

    “你要給我?”她朝他伸出手,見他當真點頭,伸出的手心翻過來拍拍他。“別表現得像個火山孝子,我比較喜歡用自己賺的錢。”花的時候會有痛苦的快感!

    “為什麼?”她拍他的手勢讓他有在拍路邊小笨狗的錯覺。

    上官凌雙手往腰一擦,“女人要有尊嚴,首先經濟要獨立。”

    “外面到底在吵什麼?”金鐵交鳴和腳步的聲音有近有遠,夾雜著低喝及哀號聲,船身亦隨之震動。

    “有興趣知道了?”段風忍不住歎氣。

    “好想知道。”快說快說,上官凌捧場地換上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有人劫船。”

    “打劫?”呵,第一次遇到呢。她愉快的扳扳手指,很有參一腳的興致,沒辦法,悶太久了,活動活動筋骨也好。

    腦海裡浮上一抹纖影,她斜睨著他,“你不去保護闕若煦行嗎?”那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大家閨秀比她更需要保護吧,他居然還在這兒陪她閒扯。

    段風刻意忽略她有些酸味的問句,揚起一抹嘲諷的笑,“不必。”

    不必?她側首,食指輕點下頷,推敲他話裡的諷意從何而來。

    “蒼穹大哥使扇,雖然不知道他使不使暗器,但總覺不是他的風格,搶匪嘛……可以用銀制品當暗器的話,就不用出來打劫討生活羅,搞不好還會跟我搶著撿咧,莫非……”上官凌妙眸輕轉,依照武俠小說劇情的慣例,那就只有出手闊綽的世家子弟羅,莫怪他說得那麼酸。她呵呵直笑,以手肘頂頂他,一副好兄弟的模樣。“有別人英雄救美?”而且一出手就搶走闕若煦的注意力才會讓他這麼悶。

    這妮子,笑得真賊!部分心事被看穿的段風沒好氣,忍不住輕敲她的頭頂,惹得她撫頭痛呼。“小沒良心。”

    “很痛哪。”上官凌疼得趕緊拍開他造孽的手,可惡,他一定是故意的。

    段風笑著收回手,想到方才瞥見的那張臉,笑容一收,雙拳倏然握緊,咬牙道:

    “是沐天雲親自來接他的愛女。”

    “你未來的丈人啊。”見他狠瞪地一眼,上官凌識相的不再調侃,吹了聲口哨,“銀葉是他的?”乖乖,真是大手筆,只是投射准頭不太夠,否則她“暗坎”的暗器就沒這麼多了。

    段風搖首,眼中有抹深思。“沐天雲‘自稱’不會武功,暗器來自於他的隨身護衛。”

    “一個護衛出手就用銀葉砸人?”好有錢啊!上官凌雙眼裡飛快地換上金錢的符號。“他的保鏢費一定給得很高喔。”否則受雇者恐怕應付不了龐大的開支。

    他覷了她一眼,“保鏢費?或許吧,沐天雲除了有京城第一大善人的名號外,亦是京城第一大富人,素來與皇親國戚、鄉紳富豪、武林人士交好,據說家產直比高高在上的皇帝。”見她雙眸光亮的程度倍增,唉,這小妮子的腦中裝的不是食物就是金錢嗎?

    “不知道沐大老板那邊還欠不欠人手喔。”出手真大方,好像很好賺耶。

    沐大老板?她的意圖會不會太明顯?段風睨向躍躍欲試的上官凌,“想會會他嗎?”

    水眸轉了轉,她點點頭,“想。”在屈指可數的談話中,她發現闕若煦對她義父有近乎神只般的崇拜,船上的人對沐天雲也皆是贊歎之詞,讓她對這個京城第一大善人頗為好奇。

    “是嗎?”段風淡漠地轉身走出房間。“希望你別太早對他失望。”

    太早對他失望?什麼意思?他在暗示什麼嗎?

        

    二十來個男人被捆成麻花狀在甲板上扭動的情景實在有些滑稽;粗布衣裳、黝黑的面孔、枯黃如稻草的亂發、骨瘦如柴的體格……這些就是搶匪?看起來真的滿落魄的,

    上官凌摸出一顆糖飴含咬著,看著二十來雙的眼睛饑渴的盯著她,嘴裡只差沒流出口水。

    “喂!”有點罪惡地將糖飴咽下,她頂了頂身邊的段風,“他們真的是搶匪?”

    “嗯。”

    “我覺得他們比較像災民,需要救濟耶……”拜托,行搶的武器竟都是菜刀、柴刀之類的家用刀,而且那些老舊的刀鈍得恐怕連菜葉都切不斷。“要將他們送官嗎?”

    段風明白她的意思,譏諷的點頭。“沐天雲已經派人通知水巡,應該很快就到。”

    “喔。”上官凌向前走了幾步,彎下身,雙手托腮,與搶匪平視。“你們的生意不太好哦?”不然怎會一窮二白,沒力到連刀都提不太起來。

    被一個白白淨淨的年輕人羞辱,為首的搶匪瞬間面紅耳赤,低咆道:“不用你管。”

    “我是不太想管啦!”她摸摸鼻子起身,看向段風道:“當真要送官嗎?你曾提過近幾年京畿周圍不太平靜,部分百姓因無法營生只好當起盜賊,這群恐怕是其中之一吧。”

    “凌公子的意思是要放了他們?”柳蒼穹來到兩人身邊,打開折扇,不能苟同的搖頭,“一次不成,他們還會再搶,若無因應之策,豈能因一時的不忍而放任?”

    “因應之策啊……”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上官凌思考著其他的可能性。

    一道低沉男聲插入他們談話之中——

    “到沐家莊工作如何?”

    “沐老,”柳蒼穹轉身面向來人,有禮地拱手,“闕姑娘好些了嗎?”

    沐天雲笑道:“微受驚嚇而已,正在老夫船上歇息。”

    沐老?這個人就是人稱京城第一大善人沐天雲?不像電視劇中的員外、善人長得圓胖福泰的模樣,沐天雲的身材頑長,斯文溫和的臉上雖蓄胡,但仍可看出年輕時的風采,穿著及佩飾雖未將財富形於外,但仍可看出所費不貲,一舉一動有種成功者的霸氣;與其說是善人,他的氣勢更像一個商場上的霸主。

    見沐天雲將目光轉向她,上官凌收回打量的視線,問向柳蒼穹:“闕姑娘怎麼了嗎?”

    瞥見上官凌和段風的面容,沐天雲眼中閃過一抹驚詫,但飛快隱去。

    “這幫賊人以闕姑娘做為人質要脅,闕姑娘雖無皮肉傷,但受了極大的驚嚇。”柳蒼穹答道,正因此他不能依己之見處理擒住的搶匪。

    “感謝柳公子及時搭救小女。”沐天雲朝他一揖。

    柳蒼穹趕忙搖手,“蒼穹不敢居功。”他指向面無表情的段風,“若不是風公子發現得早,恐怕無法及時將闕姑娘毫發無傷的救回。”

    “風公子?”沐天雲瞇細一雙鳳目,笑道:“老夫先謝下了。”

    段風淡漠地應道:“不敢。”

    上官凌瞪了段風一眼,輕哼。果然闕若煦還是排名第一位!

    柳蒼穹接著向沐天雲介紹道:“風公子和上官公子是蒼穹在芙蓉城結交的朋友,上官公子在那次意外中救了闕小姐一命。”

    “芙蓉城之事小女已以飛鴿傳書告知老夫。”沐天雲撫須呵呵笑道:“兩位不僅是小女的恩人,更是老夫的恩人,連番兩次救小女性命著實是……不知以何為報啊。”

    上官凌下意識的搓搓手臂,沐天雲明明是充滿感激的笑,卻讓她莫名的發毛。

    “方才沐老提到,要讓這些人到沐家莊工作?”瞥見遠處的船只飄著京畿水巡的旗幟,柳蒼穹狀似不經意地提起。

    沐天雲撫須點頭,“如上官公子所言,近幾年百姓的日子著實不好過,他們若願意從此金盆洗手,倒是可以依資質安插在我名下的產業工作,薪餉雖不多,但應勉強溫飽。”

    若真的有這樣的想法,為什麼又要通知水巡來抓人?很矛盾喔,大叔,不過,首先要讓水巡無法逮人才行。上官凌順水推舟的說:“以德報怨,沐老不愧為京城第一大善人啊。”

    沐天雲撫須而笑,一雙眼別有深意地看著她,“老夫只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您謙虛了。”咧著營業用笑容,上官凌雙手在背後搓著雞皮疙瘩。

    見水巡已到船邊,沐天雲朝兩人拱手道:“老夫這就跟他們說說,看在老夫薄面上,此事應該不難,改日再帶小女登門致謝。”

    柳蒼穹回以拱手,“沐老太客氣了。”

    “屆時請風公子和上官公子務必讓老夫盡點心意。”沐天雲殷勤地看著上官凌。

    老實說,她不想再見到沐天雲,他的目光讓她極不舒服,但她仍有禮地拱手笑道:“一定、一定。”一定不會去啦。

    得到首肯,沐天雲深深地再瞧了眼段風和上官凌方才離去。

    看著沐天雲遠去的背影,上官凌喃道:“沐天雲真是京城第一大善人?”

    耳力極好的段風薄唇一抿,拍拍她的肩,指向依稀可見的陸地,“咱們快到了。”

    “是嗎?”伸伸懶腰,她踱步至船首,眺望著那片極為陌生的土地。

    夕陽的紅霞映紅了河水和大地,似乎預告了即將到來的未來。

        

    拗不過柳蒼穹的堅持,兩人住進柳家位於京城的別院“臨月莊”。

    用完晚膳,上官凌即稱累告退。段風在她房中找不到人,才步出屋外想找人,便聽到一個女聲吟道:“對酒當歌,為歡幾何?”

    瞥見月光映照在地的人影,安心的同時他提氣躍上屋頂。

    “你心裡有事?”

    上官凌懶懶的拍拍身邊位置要他坐下,“沒,看星星,賞月。”

    他從懷中拿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她,撲鼻而來的香氣讓上官凌柳眉微挑。

    “剛出爐的芝麻大餅,我知道你沒吃飽。”柳家的飲食相當清淡,瞧她應付地扒了幾口飯菜即告退的模樣,就知道這個重口味的小妮子恐怕是吃不慣。

    她伸出一指糾正他的話,“是沒食欲。”做客有做客的道理,沒必要為她麻煩大廚。

    好笑地瞧她迅速打開油紙包,不顧餅燙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段風打趣的開口,“沒食欲?”

    半張小臉埋在油紙袋中,上官凌口齒不清的申明,“夜消和正餐不一樣。”

    “是嗎?”他再從懷中掏出兩個油紙袋。

    喜孜孜地接過,看清紙袋內的食物後,上官凌感激地奉上一記香吻當謝禮。“謝啦。”

    段風愣愣地撫著她吻過的頰,望著她大塊朵頤的模樣,胸口一陣激蕩,他倏地將她擁進懷中,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側首印上她的唇,炙熱地與她交纏。

    “等——”上官凌瞪大一雙眼,纖手努力推抵他的肩,感覺口中的餅被他分食了去,他的舌取代了餅進一步地探進,她有些驚嚇的輕喘,螓首往後仰,想拉開兩人的距離,好避開這足以焚燒她的烈火。

    段風深黑的眸中閃著火光,順著她後仰的勢子壓下,在她倒在屋瓦前護住她頭,聆聽她語焉不清的抗議,像是懲罰她的不專心,大掌捂住她的眼,唇舌更熱烈的與她廝磨,進一步尋求她的回應。

    在兩人分開換氣時,上官凌氣喘吁吁的抱怨,“你餓了……也不用這樣搶。”

    嗅著盤旋在兩人身邊的氣息,段風在她唇畔喃道:“我是醉了,因你而醉。”他又低首以舌描繪她的唇線,在她倒抽口氣時再探入她唇中與她糾纏。

    上官凌感覺體內有股火在延燒,雙手悄悄環上他的頸項,指尖輕撩他束起的發,鼓勵他加深這個吻,身子更加偎近他,像只小獸微微蹭著,熱情地回應、挑動他。

    她並不討厭他突來的霸道碰觸,原來她喜歡他,比她想像的更多,腦袋中盡是獨占他的想法。她想讓他愛她,讓他吻上她每一寸的肌膚,讓他在她身上留下熱情的痕跡,就算他最終會是別人的,就算她騙騙自己也好,讓她此時此刻能擁有他。

    “天!”段風抽回已探入她衣襟中的大掌,上官凌面容酡紅似醉,一向晶亮有神的明眸迷醉地凝望他,被吻腫的櫻唇散發著讓人再次采擷的魔力,身上衣服凌亂,若凝脂的雪白頸項浮上紅艷的痕跡。他低吼一聲,將她緊緊鎖入懷中,坐起身,力持平靜自己的呼吸,克制索求更多的欲望。

    “為什麼……停?”上官凌氣喘吁吁地在他懷中抬首,纖手撫上他狂亂的心跳。“你應該知道……我不介意你繼續的。”

    他喘著氣,無法迎上她直視人心的雙眸,偏首喑啞道:“但我介意。”

    上官凌噗哧一笑,他的臉與她一般火紅,心跳與她一般失速。“是因為珍惜我?還是因為……我不是闕若煦?”她臉上笑意未斂,一顆心卻因他的答案左右擺蕩。

    “你是上官凌……”他深吸口氣,靜靜瞅著她,長指撫上她微腫的唇。“值得更好的對待。”

    她在他的心中有個特別的位置,或許最初是要從她身上找出過去那個小女孩的影子,但漸漸的,他只是單純的看著她,看著一個叫做上官凌的女子,一個與他黑暗過去無關的女子,她成了一個他生命中特別的存在。他知道,他已愛上她,否則不會放任泛濫的情潮淹沒理智、放任自己孟浪地碰觸她。

    那麼貶低自己?上官凌不以為然地挑眉,“和你在一起就是錯待嗎?”她拉過他的大掌,撫上她胸口狂奔的心跳。“感覺到了嗎?我,上官凌,為你而心動,為你而心跳。”

    握緊他要收回的手,她將他的手拉至唇邊輕吻,看著他復雜的目光。“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這絕不會是錯待。”

    “你不了解……”他艱難地開口,抑住心底聽到她告白的狂喜和晦澀。“我的過去,我的黑暗。”

    她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問題。“那麼,告訴我啊。我不知道的,全都告訴我,我不敢誇口要與你分擔,但多一個人分享,就不會讓自己感覺太寂寞,如果你的過去是罪,我也願與你同罪。”她在他唇畔落下一個又一個的輕吻。“你只是孤獨太久而已。”

    她的話像會炙傷他,他用力地甩頭,像要甩開這不該有的情潮,使勁抽回自己的手,將滑落到兩人之間的油紙包塞到她手中,粗聲道:“快吃吧,東西涼了就不好吃了。”

    他又習慣性地回避不想回答的問題。上官凌瞬也不瞬地望著他,“這是拒絕嗎?”

    他無法迎上她滿含情意的目光,咬牙道:“是。”

    他的回應像潑了她一頭一臉的冷水,凍到她心底,讓她瞬間清醒。

    “是嗎?”她輕歎口氣,“那麼,我會永永遠遠地消失在你面前,從此不再見,這樣也可以嗎?”

    她語氣中的篤定像是誓言,段風心頭一緊,惡狠狠地瞪著她,“我、不、允、許。”

    “不允許?”像聽到什麼笑話似的,上官凌嘲諷地瞪著這個正依恃她的喜歡而傷害她的男人。“憑什麼呢?”

    段風一窒,竟想不到任何挽留她的理由。

    “我的心很狹窄、很自私,沒有辦法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地與拒絕我的人在一塊。”漾滿心中的甜蜜已蕩然無存,留下的只有求之不得的酸楚,她眨掉眸中緩緩凝聚的熱意。“你不必感到愧疚,你只是喜歡的……不是我而已,感情原本就是要兩相情願的。”

    他無法言語,心中充滿即將失去她的恐慌卻束手無策,目光被她頸上在月光下閃爍著瑩光的玉佩所吸引,只能失神地看著那塊有著“風”字的瑩玉。

    注意到他的目光,上官凌迅速將玉佩收回衣中,並將衣襟拉妥,深吸口氣道:“這是我的。”別想要她交出來讓另一個女人戴上。

    “我沒這個意思。”他低語。“它是你的。”就如同他的心。

    漸冷的心因他的話語湧上暖意,上官凌指著他的胸口,“這個呢?可以是我的嗎?”

    “凌——”

    她看出了他的掙扎,抬手打住他未竟的話語。她要的,不是毫無意義的安慰,她要的,是一顆千金不換的真心。

    他知道她的情意,但他的心卻搖擺不定,對她的喜愛多一些,小若煦形象就多拉扯他一些。他是喜愛她的,與對小若煦的憐愛不同,他對她有純粹的情愛,有霸道獨占的欲望。愈擷取她的甜蜜,對自己背信的指責就愈深重,愈愛她,心裡愈充斥矛盾的痛苦。

    為了她,他知道該放手,再下去只會折磨彼此。但他不願她離開,沒道理的想霸住她,每當此時,記憶中的那張稚顏總盈滿淚光看著他,問著他:段哥哥,你不要若兒了嗎?不要了嗎?不要了嗎?他因此卻步,她的柔情,他要不起,也沒法要,只要腦中仍烙著那張稚顏,就永遠不能。

    胸口泛濫的酸楚幾乎將她淹沒,上官凌苦笑,“在你的心裡,永遠只有闕若煦一人。”

    他是個重然諾的人,被自己的承諾囚困,就算心底有一些喜歡她,也斷然不允許對她傾吐;她上官凌只是活該倒楣和闕若煦長得一模一樣,成為正主兒還沒上場前的替身。

    眨去眉睫上的淚珠,深吸口氣,她退出他的胸膛,就像要退出他的心、他的生命。

    瞬間的恐慌竄上段風心頭,他擒住她的皓腕,壓抑的低嗓訴說著心底的掙扎。“我並不是——”

    “我餓了。”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上官凌指著滾到一旁的油紙包,笑得燦爛。

    他無言地再次撿起,見她接過,以他從未見過的秀氣吃相緩緩吞咽著。

    上官凌食之無味地嚼著烤得又香又酥的芝麻大餅,明明想離他離得遠遠的,去收拾自己的傷心,卻又不想太早離開他。她痛恨他俊臉上明顯的歉疚、痛恨他一切關心的舉止、痛恨他溫暖的懷抱、痛恨他帶給她愛戀卻又獨自抽身離開:如果他是個舉世無雙的爛人,她還可以唾罵他、教訓他,轉過身就忘了他,偏偏他是那麼的誠實,對他最初的愛如此忠誠,該死的誠實,讓她即使傷心仍忍不住眷戀,

    戀上一個人,怎麼可能將自己喜愛的人大方的拱手讓人,她做不到,所以她爭取,所以……她心痛、心傷都只是自求。

    為什麼她還笑得出來?為什麼她還能一派沒事的模樣?為什麼她還能坐在他身邊?原來人在不知如何是好時會選擇哭或笑是真的:與其大哭,她寧可選擇大笑。

    就算天塌了,她也寧可笑著面對。反正,充其量不過是失戀,不過是失戀而已。

    段風將她眼裡與笑臉完全不相襯的脆弱盡收眼底,忍住再次擁她入懷的欲望。

    光是望著她的容顏,聆聽這她的呼吸,他便有著前所未有的滿足。他希望她永遠開開心心的笑著,惹她傷心難過是他最不願意做的事。

    覷了眼他凝重的臉色,上官凌忍不住歎氣,唉,受傷需要療傷的是她耶,沒道理傷了別人心的人表情比她還痛苦吧。

    “你可以笑一下嗎?”

    “什麼?”

    她搖頭晃腦的說:“我說過啦,吃東西的時候除了食物外,氣氛和飯友都很重要。”

    段風聞言一笑,明白這是她的體貼。

    “你會在柳家待下嗎?”

    “不。”他的獵物已出現,他絕不會錯認沐天雲看向他時眼裡一閃而逝的陰狠。

    “喔。”東西吃完了,上官凌玩著自己的手指,丟出一句令段風愕掉下巴的問句:“我可以追求你嗎?”

    好笑地看著他震驚到不行的模樣,她繼續道:“你不喜歡我,就讓我來喜歡你;你不追求我,就換我來追求你,直到你娶妻為止,若我還是沒辦法讓你傾心愛戀,我會離開你,永永遠遠,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她選擇為她的愛情再努力一次。

    “你太傻。”他抬手,以指描繪著她的眼、她的眉。“不值得。”

    “值不值是我認定的。”她抿起小嘴,倔強地瞪他。

    段風望著她,知道自己無法違逆她,也無法違逆自己的心,終究只能一歎。“我有什麼好呢……”

    “對啊,”上官凌同意的點頭,陷入深思。這個男人既悶騷、固執又龜毛,還很愛轉移話題,到底為什麼讓她這麼喜歡他?即使遭受到拒絕,即使傷心,還是無法轉身就走。

    “凌。”

    “嗯?”他唯一的優點就是會奉上她愛吃的東西喂她,難道她是因為被食物誘惑?

    “別再想了。”以她每次爆出出人意料的言論來說,他不確定他想知道她腦中

    想的是什麼。

    “等一下,”上官凌揮蚊子似地把他趕開。“我快有結論了。”

    “喔……”

    這一夜,屋頂上的兩道身影始終沒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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