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 第九章
    八月十五,亮潔明月當空高掛,多少人家都浸潤在這與溫馨幸福同調的瑩瑩月色下,盡情享受全家團圓的喜樂。  

    與此相較,設在四玉門總壇內外的筵席陣仗,儘管是觥籌交錯的熱鬧景況,人人臉上掛著的那抹笑,便硬是少了幾分真誠。  

    「大哥,依你看,他們幾時會來?」白絮飛啜了口今日才開封的醇釀,狀似不經心地開了口。  

    「不知道。」季檀樂放下酒杯,磕碰到碟子的聲響細微清脆。「你還挺關心他們?」  

    「關心?」白絮飛悶悶地嗤笑一聲,幾許悵然洩於形色:「你倒說說現在有誰不關心?裝得一副四海昇平,要我來看,現在最食不下嚥的該是咱們上頭那一桌吧!」  

    上頭那一桌……季檀樂的眼光往門主及父母所坐的首席看去,門主正不知為了什麼事開懷大笑,這還真是稀奇了,自他們幾個拜把兄弟成年以來,就鮮少見過門主露出笑容,雖然他很希望自己能相信這是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別人也就算了,他們幾個少堂主又怎會不知真正的箇中原由?  

    「去,真是悶死人了。」配合語氣似的,姜重玄正百無聊賴地拿筷子一下一下地插著碗裡的飯。「寒梅什麼時候變成烏龜了,拖拖拉拉的,上次沒跟那姓風的什麼傢伙分出勝負,我可沒打算罷休啊。欽,二哥你說,他們該不會突然改變心意打道回府了吧?」  

    「你在那胡說些什麼渾話?」白絮飛苦笑道:「你當你二哥練成什麼神通廣大的本事,料得到他們去哪?」  

    「也對。你要料得到,我們就能篤定一點,將來該往哪兒去了。」低歎一聲,平素飛揚挑達的神采盡皆隱沒在微微茫然的年輕臉龐之下。  

    輕輕的,輕輕的。  

    在笙歌樂舞的和音中,少堂主們的席位上,逸出同聲的歎息。  

    ※     ※     ※     ※     ※     ※     ※  

    十五年前的那個夜,有這樣澄淨的月嗎?  

    人生中有太多不可靠的事情,包括記憶。他覺得自己應該要一直記得的東西,比如娘親燒的那一手好菜,比如爹爹總是明亮溫煦的笑容,還有老愛跟在自己身後打轉的小弟,及他得應承自己會非常小心、才能順利從奶娘手裡抱來的小妹;這些,不都應該要歷歷在目、鮮明如昨嗎?  

    十五年,究竟是不夠長,不夠長到讓他把那片刺目的血紅遺忘;卻也不夠短,因為那些曾經對他最重要的容顏,到底還是在時間的沖積下逐漸崩落、磨蝕,再也拼湊不回去。  

    那麼,支持了他那麼久的恨意呢?  

    盤坐在可以清楚望見四玉門總壇燈火的一處屋簷上,杜紹懷只是靜靜懷抱著白梅劍,流銀般月色傾洩週身,卻在他的眉梢眼角,反射出冰冷光華。  

    終於,風寧-伸出手,連人帶劍地將杜紹懷納進懷裡,打破長長的沉默。  

    「進不進去,就你一句話。」  

    「嗯。」閉了閉眼,再睜開,清亮瞳眸彷彿已倒映漫天血霧。「就走罷。」  

    ※     ※     ※     ※     ※     ※     ※  

    這樣子的我,和當年殺進杜家莊的人有什麼不一樣?  

    當未出鞘的白梅劍劈倒丟下酒杯慌張迎敵的第一人時,杜紹懷難以自制地開始陷入不斷的自問之中。  

    一步江湖無盡期,可他並非自願涉足。為了報仇,他怎能不擎劍以待復仇之日?可是冤冤相報何時了?儘管他劍下多留活口,也不可能真正顧全所有人的性命。  

    有人勸過他,留他們的命,只是替自己留禍害,但殺了他們,又真能一了百了?他們的妻兒就不會來報?如同現在的他……  

    突然能夠體會當年殷仲舒要誅他滿門的心情。雖然至今不知理由為何,就算是為了劍譜這麼膚淺的原因吧,從某個霸道的角度來看,滅門反而是一種仁慈,對敵人、也對自己。  

    那麼,為什麼我不能成全這種仁慈?  

    左手捏訣、右手揮劍,雙腳也只是出於本能地踩踏準確方位,驀地,這一切都嘎然止息。  

    除了當頭一道銀色刀光。  

    怔愣間,他幾乎要自動迎上那把索命鋼刀,一聲斷喝,卻硬生生地將他的心神自無止無盡的虛空中強自拉回。  

    「紹懷!」  

    惶急與不滿的心情反映在劍上,沒多囉嗦什麼,一式落霞漫天,原本杜紹懷面前那翼巨大遮蔽物便被掃蕩不見。  

    「杜紹懷,你發什麼愣啊?想找死不成?」擔心到了極點,風寧-幾乎是口不擇言。  

    越近洞庭,杜紹懷的行止就越不寧定。他懂他的掙扎,卻更害怕他的總是沉默。他記得還在杭州的時候,紹懷會笑著聽他說要同生共死,可是他也從來沒有應承過!  

    默默地環視前廳被放倒的數十人眾,其實還有更多不想插手此事的門派,早在干戈初起時,便已抽身至廳外觀望,因此就比例而言,傷者並不甚多。而這其中,有沒有死者呢?  

    目光還待再多作逡巡,視界卻被一張充滿怒意的容顏完全佔住:「杜紹懷!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寧-……」微微側頭,他總算回神發現風寧-的表情不對勁。  

    「你在生氣?」這可真是稀奇了。  

    「廢話!我當然生氣!你剛剛是在做什麼?突然就愣在那裡不動,叫你也沒反應,你有沒有搞清楚現在是在哪裡啊?」  

    「你為什麼要生氣?」  

    「看你有危險又不知道保護自己,我能不生氣?」  

    風寧-越吼越大聲,讓風寧琛撂倒廳中還站著的最後一人後,不禁在一旁猛翻白眼這兩個人怎麼回事,有沒有搞清楚這裡是哪裡啊!  

    可是對話並沒有因為風寧琛的白眼而稍停——  

    「我有危險是我的事啊,你生氣什麼?」  

    「你說什麼鬼話?你要是有個萬一,叫我怎麼辦?」  

    「哎呀,不會吧……」這句話是陸松筠說的。  

    「你聽出什麼了?」風寧琛挨近陸松筠身邊,順便喘口氣。  

    「紹懷該不會是想聽那句話……」  

    「啊?」  

    「你不替我報仇?」  

    「你活得好好的,我替你報什麼仇?」  

    「就像你說的啊,萬一我死了呢?你怎麼辦?」  

    「陪你死啊!」  

    「不先毀了殺死我的人?」  

    「能殺死你的人,你以為我打得過麼?與其浪費這種時間,趕快自行了斷去陪你不是更好!」  

    「如果打得過呢?」  

    「那當然就先宰了他替你陪葬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今日的因,會成為明日的果,有些事情,原本就不需要想得太多。  

    寧-,能夠遇見你,真的是太好了。  

    「那,最後一個問題。」瞧見門外慢慢走近的那群人,杜紹懷微微笑起。「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背對廳門的風寧-尚未察覺身後動靜,只是用力瞪了杜紹懷一眼,無奈地、卻又不得不寵溺地,大聲答道:「這還要問?當然是因為我愛你呀!我愛你!聽懂了沒?」  

    然後他聽見身後或深或淺,卻有不少人倒吸了一口氣的聲音。  

    接著率先發難的,也是不陌生的朱紅儷影。  

    「姓風的!你怎敢如此不知廉恥,羞也不羞?」  

    風寧-轉身便迎上穆後霜張牙舞爪凌空撲來的鴛鴦刀,雖則挾著滿身不甘的氣勢,然而實力差異非是單憑氣勢便能彌補。不過五六招,穆後霜手上便只餘單刀相抵,再走三招,流霞劍便已擱在她的眉心。  

    「哈哈哈哈哈!好功夫!」  

    沒有預警地,洪鐘般的笑聲密密撞來,眾人皆是胸口一蕩,知曉來人內力不容小覷,風寧-、風寧琛及陸松筠三人,連忙運起心法相抗。  

    而杜紹懷,卻是攢緊了手中白梅,一道寒氣以他為中心,陡然旋開。  

    對於這些細微變化,四玉門主絲毫沒掛在心上,仍舊一逕緩步向前,在杜紹懷劍尖恰能觸及的地方站定。  

    「霜娃兒,火候不夠就別逞強,難得風少俠手下留情,你可得記好了,將來才有算帳的機會。」  

    這幾句話說得穆後霜臉色一陣青白,風寧-卻是蹙起眉,不悅道:「殷老頭,你這麼意思?要激我殺了她,你會比較高興?」  

    「如果換做老夫,老夫就不會給自己留麻煩。」  

    「那你當年,為何留我?」掣開劍鞘,乾淨的語聲如梅瓣一般輕巧落下,襯著三尺寒光,卻教聽見的人都不禁脊背發涼。  

    目光凝向眼前持劍的青年,那形貌神韻,甚至聲音行止——他笑了出聲:「很像啊,老夫沒有料錯,你真的很像遠衡。」  

    如果寒梅的聲音令人發冷,那麼門主現下的聲音,便令人打從心底恐懼。  

    「讓你吃了十五年的苦,老夫也過意不去,就在今天作個了斷罷。」朝後方稍微揮了揮手,就有人雙手奉上他的慣用兵器——通體漆黑的墨竹劍。  

    「至於你要的答案……」殷仲舒又是一笑,那樣莫名的坦然竟讓他在年歲的刻痕下還尋得出昔日朗秀神采。「老夫只是很想看看,遠衡那張總是無憂無慮的臉,若是染上仇恨的神氣,會是什麼模樣。」  

    「也就是說,我讓你的目的達到了?」凝氣於劍,傲梅劍法起手式「暗香浮動」,已蓄勢待發。  

    「沒錯,老夫還得謝謝你願意送上門來,讓老夫欣賞!」  

    「喪心病狂!」  

    暗香浮動,疏影橫斜,倒拖而上的劍影,橫削殷仲舒面門!  

    點、削、劈、斬、絞,杜紹懷一柄白梅劍如飛凰,步步進逼,殷仲舒卻是只守不攻,墨竹劍游若靈蛇,攔、壓、截、架、推,見招拆招,鏗鏘間兩人交手已過十數回合。  

    只是杜紹懷這廂鬥得正盛,風寧-那廂也未能安寧。  

    「甭看了,再看你也插不上手。」似乎是知道自己刻下並無性命之憂,穆後霜在流霞劍下倒說起了風涼話。  

    「哼,不看他,難道看你?」風寧-嗤笑一聲,全副心神卻是繃緊了在注意杜紹懷的情況。  

    「誰要你看?只不過……」  

    「混帳東西!放了我女兒!」  

    怒叱伴著火紅刀影飛竄而來,風寧-連忙拋下穆後霜,橫劍攔下來者殺招。  

    「惡婆娘想必是朱雀堂主?」有其母必有其女,風寧-忍不住啐了句。  

    「嘿,也看不出你生得人模人樣,卻是隻兔兒爺!」  

    「總好過你女兒,死纏爛打還沒人搭理!」  

    「姓風的,你找死!」  

    「這下可好,一次惹毛兩個女人,他真不想活啦?」仍在一旁做壁上觀的姜重玄和白絮飛,竊竊地咬著耳朵。  

    「我看不像。」白絮飛搖搖頭,覺得自己莫名的可以理解風寧-的心思。「他應該不是這麼衝動的人,我猜他是想多纏住一個算一個,畢竟朱雀堂在門裡的名聲實在差了點,他怕她們對寒梅放冷箭。」  

    「就算不是放冷箭,但想動手的,又何止她們?」  

    身後沈鬱語聲傳來,卻嚇得姜重玄張口結舌:「爹……爹?」  

    「伯父,您想做什麼?」始終靜立一隅的季檀樂也發了話,素日裡甚少流露心緒的雙眸閃過一絲戒備。  

    「沒什麼,看你們緊張的。」看這三名後輩一臉戒慎,彷彿擔心自己隨時上前助門主一臂之力……姜擎鈞輕笑復輕歎,果然上一代的恩怨,不能、也不應強加在下一代身上,更何況他們根本與那件血案毫無關連。他也看得出,這些個小子對寒梅不但沒有敵意,甚至有更多的欣賞……  

    如果這就是所謂魅力,那麼門主啊,你還真該認栽。即使杜遠衡已死,但你卻讓酷似他的寒梅活下來……看來他對你而言,或許永遠都是個不可磨滅的存在。  

    「爹?」見父親居然盯著纏鬥中的寒梅和門主出神,姜重玄不禁暗暗捏了把冷汗——坐陣四玉門執法的父親,何時露出如此惘然的神色過?  

    「啊,看我糊塗的,瞧他們打得太好就忘了正經事。玄兒,還有絮飛、檀樂!」姜擎鈞微笑,面上剛硬的線條頓時柔和不少,「你們千萬記得,想做什麼事就放手去做,只有兩件事——虧心事不能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也別做,懂了麼?」  

    「什麼意思,爹……」  

    「爹以前做過一件讓自己後悔一生的事,現在人家的女兒找上門來了,你說,我該不該去解決?」  

    就算不是江湖,紅塵滾滾,宿世裡也有難解的恩怨。  

    「松筠,好久不見。」  

    「是很久。認得出我,想來還是靠這柄醉紅吧?」醉紅是她娘親的舊時佩劍,即使偶爾會拿來耍著玩,但畢竟非她所慣用,若非為了來見這位故人,她也不會勉強自己使這柄不是那麼伏手的劍。  

    「沒錯。」歎了口氣,姜擎鈞緩聲道:「過了這麼多年,我始終沒有你們一家人的下落。」  

    「知道我們的下落何用?」陸松筠一笑,是一種混合了悲憫與輕蔑的複雜。「再追殺我們到天涯海角?」  

    「不會的,從前的事是我錯。」  

    那件事以後,他才結識殷仲舒,並助他創了四玉門;然而親眼目睹著殷仲舒的轉變,他卻突然懂得了什麼叫做放下過去、放下情仇。  

    如同現在。殷仲舒仍然為了對過去的執著而與故人之子你死我活,但他不願選擇這條路——真正愛過,就應該讓她好好的、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奪走。  

    「告訴我,微雲她……現在好麼?」  

    「除了被你斷去的左手筋脈始終恢復不了以外,其它的,都很好。這樣的回答你滿意麼?」陸松筠仰頭直視姜擎鈞,眼神裡的譏嘲讓接下來的稱謂更顯不堪:「表舅。」  

    聞言,姜擎鈞不禁苦笑:「果然血緣天性,你說話的態勢和你娘一個樣。也罷。」  

    捋起了袖,姜擎鈞將左手橫伸至陸松筠面前。「這隻手是我欠她的,你取去便是。」  

    直視姜擎鈞良久良久,又轉臉望向一直默立一旁的夫君——風寧琛已從一開始的訝異中平復,此刻只對她露出一抹溫暖笑容——再分了分神,看向依然打得難分難解、勝負未明的杜紹懷與殷仲舒。  

    陸松筠終是歎氣,放下已擱到姜擎鈞腕上的醉紅。  

    「娘也從沒說過恨你,而我現已承了爹的職志,只有興趣救人,沒興趣在別人身上劃傷口。」別過頭,陸松筠其實有點賭氣。「這件事就算了吧,我也不想替自己的孩子再多添仇家。」  

    「是麼?那就太好了……」  

    收回了手,姜擎鈞的笑容滿是欣慰。只是當他還想再多說些什麼時,另一邊的戰況卻突變橫生!  

    一輪搶攻未果,杜紹懷方才漸自原本大開大闔的劍勢中平靜心緒,劍隨意走,綿密流暢的身法與出其不意的劍招,竟也逼得原本行有餘裕的殷仲舒微有左支右絀之感。一種久違的、胸口的翻攪騰湧而上,在面對曾經如此熟悉的面容。  

    他曾經是那樣的志得意滿、意氣風發,然而當另一道遠勝於他的純然光芒出現,他竟然只能忿懣、不甘,痛恨自己怎會如斯晦暗。  

    如果自己也有子嗣,他可會同眼前飄然卓絕的青年一般、雙眸裡擁有那樣澄淨透亮的光采?  

    分神乃武之大忌。  

    杜紹懷發現殷仲舒的眼光雖始終定在他身上,如今卻隱隱失焦,彷彿越過這副軀體這副臉容,他可以窺見另一個相似的形貌。  

    於是,有機可趁。  

    轉身墊步、腕花反撩,「梅雪紛飛」疾刺而出,眼見就要突破殷仲舒的防守直取膻中……  

    「門主!」即便知曉這是旁人無從置喙的決鬥,青龍與白虎堂主仍不自禁地手按兵器,蓄勢待發——白梅劍卻突然以極不自然的角度斜出,堪堪劃過殷仲舒的前襟。「-!」劍交左手,杜紹懷一個急躍,便抓住風寧-的衣領使勁向後拖去,左腕振振,寒光到處,乍見血紅,朱雀堂主的右臂已開了長長一道血口。  

    而原本就要覆上風寧-口鼻的雪白巾帕,已然碎若殘梅。  

    「寧-,你沒事吧?」  

    迎上杜紹懷憂慮的眼光,風寧-心下清楚,為了自己,杜紹懷已經失了重創殷仲舒的先機。  

    他很想笑著叫他別擔心,他想催他別誤了正事,他想……  

    然而胸口驀然一緊,風寧-幾乎站不住腳。  

    「寧。」  

    單手撐持住風寧-,杜紹懷心知不妙,但殷仲舒沒有多給他喘息的空間。  

    負傷的朱雀堂主和穆後霜在門主的示意下退開,青龍與白虎堂主卻搶上前阻住風寧琛和陸松筠,姜擎鈞和其餘少堂主擺明了不願插手,廳堂中的氣氛登時陷入一片詭譎。  

    「呵呵哈哈哈——沒想到、沒想到,你對這小子還真是情深義重啊!」  

    杜紹懷凝視風寧-的眼神是一把鑰匙,開啟了殷仲舒的瘋狂。  

    陰鷺的笑聲與殺意同起,一改先前守勢,殷仲舒仗劍直指杜紹懷要害!  

    不願意就這樣把風寧-拋下,然而殷仲舒本非易與之輩,更何況此刻的全力施為?  

    杜紹懷勉強接下三招,避不開的第四劍卻拖過腰側、鮮血橫流。  

    「紹懷,別管我……」眼前事物漸漸模糊,四肢也愈見無力,但扶在腰際的手勁強大,他知道那是誰,也知道他們都身陷險境。  

    「怎麼可能不管你。」淡淡的語聲沒有一絲抖顫,儘管肩頭又吃一劍,要護風寧-周全的意念卻強過所有。催起內勁,他當即便在只攻不守的殷仲舒身上還了一道傷口。  

    「為什麼不放手?你以為憑左手應付得了我?」  

    回劍劈面,墨竹的漆黑弧線中斷在橫向齊眉的白梅劍刀上。  

    「因為,」情勢凶險,他本該絕情的眼底卻浮上一抹暖暖笑意。「我愛他。」  

    因為我愛他……  

    杜遠衡的臉孔重迭上他的,帶笑的唇角認真的口氣溫柔的神情……  

    因為我愛她……  

    「那我就成全你們,到黃泉去做同命鴛鴦罷!」  

    十分勁道一出,彷彿畢生功力都只為了這一劍,碰到阻礙的劍尖會穿透過去,然後劍身流暢地沒入再沒入,然後護手會抵上一具軀體,然後……  

    那個時候……那個時候,倒下來的人是誰?  

    似乎是忘記了。她喚做什麼名姓。  

    「寧。」  

    那樣悲憤狂亂的眼神也是不陌生的。如果要讓你用那樣的眼神看我,那麼我寧願讓你閉上眼。  

    一劍,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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