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 第八章
    隔著一道薄薄門板,囈語似的呢噥歌聲輾轉遞進耳裡,間或男子特有的低沉輕笑,來官胸臆、震動喉頭的那種,笑。  

    卻讓她的秀麗眉峰一攏再攏。  

    直到鏨金的細管戳進門縫,直到飽滿紅唇含上冰冷管口送出一道長氣,直到那擾人心神的歌聲止息……  

    她的眉心方才舒展、勒出一道得意。  

    還有回春子呢,我會送你一份大禮的。  

    青蔥似的指間夾著一隻琉璃細管,管口一點蔻丹紅,只要送進那道門後,任你如何妙手回春哪!  

    「三妹,人跑了。」  

    「吵什麼,我要殺了回春子——你說什麼。」  

    穆後霜街進白絮飛身後已然大開的房門內,方才布下的縈水香香味猶在,預料中應該骨若化水軟癱在床的那兩人卻已不見蹤跡!  

    窗戶!正想趕到窗邊查看究竟,兩堵人牆卻恰恰塞滿窗子的橫幅,讓她啥也看不見。  

    「姜重玄,你讓開!」  

    「啊,一、二、三、四,四個人,應該是那裡沒錯。」  

    二十的月光仍盛,加上姜重玄眼力原就較一般人好,因此還能在子夜時分望見風寧-一行奔走的方向。  

    「既然知道了那就走吧,方才不見大哥,我想他或許已經等在那裡。」  

    白絮飛語畢便是縱身躍下,姜重玄隨之跟進。  

    只剩下完全搞不清狀況的穆後霜……  

    「你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等我!」  

    ※     ※     ※     ※     ※     ※     ※  

    風寧-他們的目的地並不遠,不過是官道旁的一座林子。  

    早先在用膳之時,杜紹懷便料定了穆後霜必然會使出她那第一百零一條計——夜襲,可他們沒打算把時間耗在這裡,也不願和這一掛難纏的對手正面衝突,畢竟若是鬧起軒然大波,他們也討不了好去。  

    將計就計——先由風寧琛覷空將座騎牽到附近林子裡拴好,陸松筠則調了一劑梨馥露讓大家服下,短時間內可抵擋各類迷香。  

    也是賭上了穆後霜不會對杜紹懷痛下殺手,否則若真要和朱雀堂硬碰硬,陸松筠哪敢如此輕慢。  

    一切就如同一開始所預期的,在時間茬內他們已遠離客棧,只要上馬疾行,至少也能暫時擺脫那幾名少堂主的緊迫盯人……  

    ※     ※     ※     ※     ※     ※     ※  

    失算!  

    風寧-穿林掠風的俐落身段在靠近座騎時生生煞住,害得跟在後頭的風寧琛險些兒就要讓挺直的鼻樑和寬闊的背脊相見歡。  

    「大哥你做甚突然……」  

    冰刀般的寒光削斷未竟語尾,風寧琛總算知道讓兄長猝然止步的原因為何——佇立在眾人眼前的青衣男子身形沉穩,右手拈握三尺秋水像拈握一道冰冷月光。  

    「冰蟾劍?」杜紹懷的清冷語聲劃破寂然氛圍,明明是初秋微涼,短短三字卻森寒如同冬雪飄飛。  

    春風不識寒梅冷,此番竟是初見。  

    這就是,道上的寒梅公子嗎?  

    「少堂主可也忒慎重,冰蟾劍向不輕易出鞘,拿來迎接我等,怕是太過紆尊降貴罷?」  

    怎麼這麼挑釁?風寧-凝起眉:倒像我會說的話了……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季檀樂似乎也微微吃驚,印象中這不是和他較量誰比較惜言如金的寒梅呀。眼光瞟過寒梅身旁的高大男子,方纔他們還攜手並行呢,想來對寒梅而言,這人該是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是他改變了寒梅嗎?  

    他們的親暱著實令人生疑……  

    不過眼下可不是傷這種腦筋的時候。  

    坦然直視杜紹懷的冰冷瞳眸,他認真道:「我無意與你為難。」  

    這下可換風寧琛瞪大了眼睛:「無意為難?你們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還真不小,拿了把劍在這裡守株待兔還無意為難咧!」  

    季檀樂不是擅長解釋的料子。  

    他只能以行動代替口頭可以分辯的一切——  

    餵過月光的劍刀一閃,削往杜紹懷肩頭的勢子卻是虛招!  

    鋒芒在杜紹懷的身前畫了一道爍亮弧線,而後觸上急急來救的一抹霞光!  

    「寧-!」事態完全出乎意料,他的目標怎會是風寧-?  

    白梅出鞘,劍鳴有凜冽的味道。  

    然而迎接他白梅劍的,卻不是擁有瀲濫月色的冰蟾刀。  

    「一個打一個,這樣比較公平嘛!」  

    白絮飛微笑著出現,右手蝴蝶簫架住白梅劍的凌厲,但也只有他的兵器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在強撐好漢。  

    「二哥你太賊了!原來你就是想跟寒梅打才跑那麼快!」  

    哇哇大叫中,姜重玄的短槍也和風寧琛的流雲劍鏗鏘斗上。  

    而已經把回春子視為宿敵的穆後霜自然不落人後,淬上劇毒的鴛鴦刀圓轉如意,陸松筠一把醉紅劍則巧游若靈蛇,刀劍相擊間還會有縷縷白煙竄起。  

    但這都不是杜紹懷所關心的。眼前屢走險招的蝴蝶簫根本不在他的視線範圍內,他唯一看得見的只有流霞與冰蟾的愈鬥愈烈——  

    杜紹懷在這頭心急如焚,風寧-在那頭也確是險象環生,季檀樂的冰蟾劍如影隨形,他只能堪堪相抵,卻苦無機會轉守為攻。  

    「寧-,踏乾位!」  

    混亂中他聽見杜紹懷的聲音,身體比意識更快的動作,是一段時間以來共同練劍的反射。  

    霞光流閃,季檀樂硬是被逼了個措手不及,衣袖竟被戳穿一孔。  

    「巽位!」  

    依言踏去,流霞黏上一鋒冷月,剎時攻守逆轉,劍芒起落間,風寧-已能和季檀樂鬥個不相上下!  

    「你!」  

    白絮飛見狀不禁大為懊惱,這人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嘛!打架不專心也就罷了,只是出言提點竟還能讓大哥吃虧,他的實力……  

    冷汗涔涔,就連素日不離身的蝴蝶簫也非常不識相的看準了時機背叛他,驀地一滑。「你也該罷手了吧?」  

    頸邊有白梅劍散發的陣陣寒氣,他還能說不嗎?  

    見白絮飛已無抵抗之意,杜紹懷便也乾脆的撇下他,專注觀視風寧-的狀況,準備隨時出手相助。  

    誰知風寧-戰到酣暢,氣走全身,行到「刺」字訣時一劍遞出,卻見季檀樂倏然收定身,眼看流霞的最前端就要戮進對手心口,風寧-竟突生一絲猶豫。  

    只是一瞬的差池,卻是遂了季檀的意!  

    這是一場豪賭,籌碼是自己的命。  

    他深知寒梅並非辣手之人,因此他願意賭,賭這人是否會和寒梅一樣。  

    而他也確實贏了。  

    當杜紹懷看出不對就要撲前去救時,季檀樂卻以更迅速的手法橫削流霞的中段,一震之下,流霞劍脫出了風寧-的掌握,冰蟾劍直指風寧-心窩。  

    「沒想到你有這樣的實力。」  

    就在風寧-腦中閃過此命休矣、杜紹懷挾著滿身殺氣急急逼上的時候,季檀講了今夜第二句話,還相當順手地,回劍入鞘。  

    這下他們可是不無驚詫,風寧-更是攏起眉道:「我有沒有聽錯,你這是在稱讚我嗎?」  

    「我大哥不是說了,他無意為難你們?」儘管頹喪依舊,但身為季檀樂的代理發言人,白絮飛還是十分恪盡職守:「他純粹只是想試試這位……呃,請問貴姓大名啊?」  

    「風寧。」雖然目前的情況十足詭異,但他還是回答了自己的名字。  

    「對了,反正大哥就是想試試你的實力罷了,沒有旁的意思。」  

    「為什麼?」挑起了眉,杜紹懷仍是一身戒備。  

    「這很難解釋耶!」白絮飛狀似苦惱地搔了搔頭,又覺得還在打的那四人實在有夠吵:「二妹!四弟!可以停手了吧!」  

    「誰理你!」  

    男女合音遠遠傳來,白絮飛聞言一愣,喃喃自語:「奇跡出現了……他們兩個居然有意見相同的時候!」  

    也罷,就讓他們自個兒打去罷。這裡還有兩個人殺氣騰騰的在等著他的說明呢。  

    「讓我這麼說好了。我們幾個的確都是四玉門各堂的少堂主沒錯,但講句老實話,四玉門可不是什麼萬眾一心的地方,單是我們四個,心就都不在四玉門……」  

    「哈哈,這話要是讓咱們爹娘或門主聽去了,怕不落個殺無赦的罪名喔。」自嘲似的笑笑,西斜的皎白月色照進眼裡,還嫌幾分黯淡。  

    「聽說最初的四玉門不是這樣的,聽說是門主變了,聽說他是為了那本勞什子的傲梅譜……總之有很多的聽說,但四玉門再怎樣都回不到從前那樣坦蕩蕩的意氣風發,再怎樣……都難以服眾。」  

    「那你們……?」句子是未竟的疑竇,因為連風寧-自己都不曉得該要怎麼接續這個問句。  

    「過去的事我們不清楚,然而現在門主的恩怨似乎全繫於一人,就是寒梅你。至於我們,再怎麼說也是門下人,又是少堂主,除了聽命行事還能怎的?可是我們對你從未懷過惡意,這點還希望你能相信。」  

    對照他們過去的態度,杜紹懷倒的確能接受他們「不懷惡意」的說法,季檀樂一上來就衝著風寧-,那比衝著他來更令他感到難以原諒!  

    因此即使褪去了戾氣,興師問罪的態勢卻少不了:「既然沒有企圖,那你們又何必拐彎抹角地來試我們的實力?」  

    沒有回答杜紹懷的問題,白絮飛倒是碎碎地先埋怨起來了:「大哥,都是你,幹嘛那麼心急的動手,也不等我來說清楚。喏,這下我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那是因為……」好不容易季檀樂終於準備開口,結果四個字之後又是一段不短的沉默,就在白絮飛尷尬地想找些什麼來接下他的話尾時,他卻又突如其來的說明了自己的意思:「因為我要知道,你們在真正面對四玉門時會是怎樣的情形。如果不讓你們以為我有敵意,想來你們也不會讓我探到底。」  

    「知道我們的實力,對你們又有什麼好處?」  

    沉吟好半晌,白絮飛才答道:「我們想知道,你們攻進四玉門會不會有勝算。現在看來倒是有的……大哥在咱們門裡的武學造詣可以佔第三把交椅,而你……」蝴蝶簫指向風寧-,「居然幾乎和大哥打成平手。不過你心太軟,到四玉門裡就真是你死我亡,不狠一點會死得很難看。」  

    「還有他們——」  

    大家一同望向數尺外的戰場,穆後霜已完全敗在醉紅劍下,正一臉不甘的瞪著陸松筠;而姜重玄和風寧琛則尚未罷手,只是這種平分秋色的打法,一時半刻恐怕也難以結束。  

    白絮飛歎了口氣,剎那間風寧-和杜紹懷竟同時嗅到他身上那一股蒼涼。  

    孤寂的……蒼照。  

    悄悄伸過手去,風寧-緊握住杜紹懷的手。  

    他還想這樣牽著他一輩子。  

    「門主似乎料定了你會來,所以在最近下令要各門派不得為難你,而且你還有這群朋友,要平安殺至最後見到門主應該不是難事。」  

    「那你們……會回去嗎?」風寧-忍不住問道。  

    「當然得回去。」白絮飛說著,還拍了拍身旁季檀樂的肩:「無論如何,我們也有我們的身份,不過下次見面的時候……唉,能避則避,我可沒興趣再和你們兵戎相見。」  

    該說的話已經全部說完,留在此地也沒什麼意思……  

    白絮飛轉過身去,直直走向還在奮戰中的姜重玄和風寧琛,手中蝴蝶簫覷準了短槍和長劍相接的空隙便是一插,勁力一吐——  

    「哇呀!二哥你幹嘛啊!」兵器脫手,虎口也被震得發麻,姜重玄一邊甩手一邊跳腳,對白絮飛相當不滿。  

    「你們打了大半夜,不嫌累啊。」  

    果然,太陽已在不知不覺中露了半個臉。  

    「我已經把話都和他們說清楚了,可以走人啦。」  

    目送著四色身影漸行漸遠,原本預期的重大威脅居然如此和平收場,再加上方才白絮飛的一席內心話,此刻杜紹懷的感覺只能用五味雜陳來形容。  

    「你信得過他嗎?」  

    沉緩的問句在耳邊輕輕響起,他彷彿聽見,又恍若未聞……  

    信得過嗎?信了如何?這表示橫亙在他們面前的阻礙會少去一道,還是實力不容小覬的一道;不信又如何?原就做好要與整個四玉門為敵的打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抱著這樣的決心或許才是好的,江湖,沒有僥倖啊。  

    收拾起無緒的心思,他悠然一笑,側頭望定了情人的眼:「信不信都無所謂,畢竟這是江湖,朝不保夕……你懂吧?」  

    「懂。我只是在想,如果他們所言屬實,日後或許還有機會成為朋友也不一定。認真說起來,除了那潑辣女人,其它三個的人品氣度倒是不錯的。」  

    「朋友嗎?」瞇了風寧-一眼,杜紹懷搖頭笑道:「你想得也未免太遙遠了,與其做這個猜測,不如先想想要是他們仍是敵人的話該怎麼辦!」  

    見杜紹懷似乎恢復了日常神采,風寧-鬆了一口氣。這些天來,杜紹懷陷入沉思的情況愈來愈頻繁,每每像是進入封閉的世界,讓他觸碰不到、讓他心慌……  

    「不過剛剛真是好險哪!」放下了心,才有機會憶起先前的凶險:「萬一那季檀樂真想置我於死地,那後果……」  

    「有我在,不會讓你死的。」冷靜地打斷風寧-的自言自語,他比任何人更不願去想像那個後果。  

    「我只是說萬一呀,你不知道,他那劍向我刺來的時候,我……」  

    「大哥!」大哥是突然變笨了嗎?看著杜紹懷突然變得又重又急的腳步,陸松筠不禁在心裡拚命歎氣,紹懷是最不願意見到他受傷害的人啊,他卻偏生要哪壺不開提哪壺,那不是存心要揪著人家的痛處踩、存心要紹懷著惱嗎——  

    「還知道要追上去……應該還有得救。」風寧琛在陸松筠身邊喃喃念著,一邊回身解了四匹座騎的馬韁,遞兩條到陸松筠手裡:「看這樣子,還是得先回客棧吧,休息休息也好,方纔那一架打得我筋骨酸痛,好娘子,得煩你替我揉揉了……」  

    ※     ※     ※     ※     ※     ※     ※  

    「紹懷!等一下,別走那麼快呀!」  

    暗暗惱著自己的粗心大意口無遮攔,風寧-現在滿心裡只在忖度該怎麼給杜紹懷賠不是才好,半走半跑間便全沒注意腳下盤根錯節的地勢,那可是步步危機呀——  

    冷不防地被絆了一下,風寧-輕噫一聲,卻發現鞋尖插進縫細一時難以抽出,眼看就要直直往前栽去……  

    「你走路不長眼睛嗎?」不知何時,杜紹懷已揪住他的臂膀,讓他免去灰頭土臉的尷尬,而且那聲調……  

    雖然是悶悶的,但沒有讓人打寒噤的冷酷!  

    風寧-直起身來,右手順勢一把擁住杜紹懷,左手下意識地去捏握他的右手,未料得竟是一片濕涼。  

    「對不起……」那冷汗,是為了我吧?有生以來第一次,風寧-覺得自己蠢到無以復加,明知他的忌諱,自己還……「對不起。」  

    把頭深埋在杜紹懷的頸間,風寧-在心中默然起誓:若是還有下次,他就算拼著把對方殺到血流成河也要好好保護自己!因為他的痛,已不再是只有自己痛了啊……  

    短暫的沉默間,杜紹懷也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悄悄拉開與風寧-的距離,眼光甫一相觸又迅速避開,他只是輕道:「走罷。」  

    纏握的十指未曾鬆開,一路疾行無話,但風寧-胸中似乎仍有些什麼梗著,因為就在那眼神交會的一瞬間、在他以長睫覆去清亮瞳眸之前,他隱約窺見,有一絲他所不熟悉的潮黑,在他眼底湧動。  

    ※     ※     ※     ※     ※     ※     ※  

    回到客棧,天色仍是濛濛亮,洞開的房門與窗似乎也沒人發現,依舊保持著他們離去時的樣貌,方才在遙遠林間的激鬥,倒是完全沒打擾到這裡的和平。  

    一進房間,杜紹懷便抽了手,帶上門、掩上窗,解下白梅劍,隨手就懸在床頭。而在這期間,他也從未向風寧-望上一眼,最後甚至就自顧自地坐在床沿獨自出神,壓根兒沒去注意風寧-額上已慢慢滲出的豆大汗珠。  

    突然不吭聲,是不是表示他還在生氣?風寧-苦惱地勒了勒自己鬢邊的長髮,一邊走向杜紹懷,在他身前慢慢蹲下,讓自己能從仰望的角度中捕捉他的眼。  

    「紹懷……你要我說幾次對不起都可以,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說那種話了,還有,我也不會讓別人再有機會拿著劍那樣對我……」啊!糟!怎麼又講了?看到杜紹懷臉上一閃而逝的陰影,風寧-巴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你……」沒讓風寧-自責太久,杜紹懷慢慢地將雙手放上他的肩頭,身子也隨著手臂的滑動而漸漸傾近那一襲白衣,最後當他能夠緊緊圈抱住他的肩背、臉頰貼著他的頸項時,他彷若失神地輕聲自語:「抱我。」  

    那一刻,風寧-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見風寧-竟然全無反應,背脊更像石化般突地僵直,原本忐忑的心情,不知為何,倒是釋然了。  

    仍是圈著他寬闊的肩,額抵上額,清澈的眼底有一抹深邃黑潮,常常都是抿著的、但吻起來很柔軟的唇開開闔闔,幾乎是蹭著他的唇在說話……  

    「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還是……」略略蒼白的臉忽現薄紅:「你不想要我?」  

    勾引!這絕對是勾引!  

    最後一句話像扯斷他腦中掌管理智的絃線,他怎麼可能不想要他!多少相擁而眠的夜裡,他都得望著懷中那張恬和睡顏,然後苦苦壓抑自己的慾望,因為他要守護他、不能傷他……但他也非常、非常想要他!  

    重重吻上那兩瓣不安份的唇,他立起身,兩手撐著床沿——因為他怕自己一碰到他的衣服,就會先把它撕了——  

    杜紹懷仰頭承接他濃烈溫柔的深吻,舌與舌糾纏時他在心底輕笑,就是這樣了吧……自己,終於也有了一個屬於與被屬於的地方,無論日後如何,這地方,不會變。  

    「紹懷……」長吻結束於他呢喃的歎息,他習慣性地伸手順著他頰邊的發,低問:「你確定?在這個時候?」  

    「也就剩這個時候了,不是嗎?」微微笑意在唇邊勾起,帶子一點無奈,卻有更多安心:「何況現在喊停,想來你也會很為難吧?」  

    「那……」探往他腰間繫帶時,他還有最後一個、也是藏了最久的問題:「無所謂嗎?對你的功夫……」  

    「別老是想那些有的沒有的事情啦。」倒向床榻前,他很認真的保證:「沒問題的!」  

    然後,小小斗室歸於寂靜——除了衣物落地的唏嗦聲響,及一兩聲難以自抑的低吟之外。  

    輾轉細密的吻從唇畔點吮至頰側,蜿蜒迤邐,一路啄過修長頸項及擁有優美線條的鎖骨,而溫暖厚實的雙掌,也極盡挑逗地摩挲過他勻稱結實的胸膛、不帶一點贅肉的緊致下腹,熾烈情焰挾著慾火,彷彿要將兩人焚燒殆盡……  

    在兩具軀體終於合而為一時,錯落逸出的喘息就昭示了他們之間的牽絆——  

    「紹懷……」  

    趴伏在風寧-已然汗濕的胸前,意料外的體力消耗讓他也不禁微喘,激烈纏綿後的身軀仍舊布著潮紅,但胸臆間充盈的安穩踏實,卻是前所未有。  

    長臂圈摟著與自己相同碩長的身子,心滿意足之餘,風寧-仍不忘低聲間道:「會不會不舒服?」  

    「還好。」稍稍挺起身體,將臉靠上熟悉的肩窩後,他才發現一個方才雖沒注意、現在想起卻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不過,你是不是有經驗啊?不然怎麼會這麼……呃……」  

    這麼熟練?  

    「別胡思亂想,我連女人都沒有過,怎麼可能會有男人?」這般回答,連一向落落大方的他都要不好意思起來。真是傷腦筋,紹懷怎麼會問這種問題?總不好老實告訴他……  

    「難不成是本能?」  

    「大概是吧……」與其要在這件事上多費唇舌,不如拿來做更有意義的事。趁著他還是一臉半信半疑,風寧-乾脆地吻住他,投入另一場縫絡纏膩。  

    總不能告訴他,早在家裡的時候,他就曾為了這在腦海中出現過千百次的畫面而不恥下問,硬把歐陽凌熙從風寧琰身邊「借」走,也好在歐陽凌熙是大方開朗的性子,雖然被問及這種事難免窘迫,但也是他瞭解風寧-的心意,於是兩人辟室密談許久,倒有點像是經驗傳承……  

    不過這件事,大概會是他們倆對自己愛人的唯一秘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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