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盛(上) 第九章
    兩個多月後

    「各位觀眾晚上好,我是主持人XXX……今天,我們演播室非常榮幸地邀請到法拉盛地區的議員倫索……」

    半夢半醒間,我就聽到房間裡電視機的響動……嫌它吵,所以不耐地攛動了一下腦袋,偎進男人懷中最舒適的一處。

    「啪」的一聲輕響,電視被關掉了。

    「醒了?」李盛宇問道,我乖乖地應聲,他笑了,伸出手摸我的耳朵和頸項這般的撫觸非常舒服,讓人倍感慵懶,我差點又要因此合上眼。

    就在大約一小時前,我還和李盛宇在他的房間裡親熱,晚餐後的性行為,似乎是他的習慣。我會這麼認為,是因為與混血兒同居的這七十五天裡,每天就是這般一成不變地度過的。

    「剛才在看什麼?」揉著惺忪的睡眼,我問李盛宇。

    「沒什麼。」說著,他便俯身在我臉頰上輕啄一記。

    明顯是敷衍的回答,就像是在提醒我注意自己的身份充其量不過是同他三少爺定下「契約」的床伴,沒有資格過問太多。

    也不容我想得太多,今晚李盛宇又一次壓向我。要知道除了那恐怖的初次,他在床上還算溫柔,時間施與的變化是驚人的,我的身體隨著同男子做愛的次數增多,已經漸漸習慣。而且更可恥的是:我居然感受到了快感,並樂於其中。

    「嘀嘀」

    耳鬢廝磨的當口,李盛宇的手機響了。他氣喘吁吁地從我身上爬起來接聽。

    「……嗯,是……好……我明白!」

    一副肅然的口氣,像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對方亦是說得又急又快,聽得我跟著緊張起來。

    估計應該是李家親信的來電,李盛宇的臥房裡雖然有電話,但那是為外人準備的,想打進來勢必要通過總機。

    「我馬上過去!」衝著那頭喝了一聲,李盛宇跳下床快速套上衣服。

    我瞄了一下時鐘,此時已近十點。這麼晚,還有什麼重要的事麼?

    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讓人覺得很蹊蹺呢。

    「我出去一下,」李盛宇吩咐道,又朝我睨了一眼:「回來之前,你不要離開別墅……如果發生了什麼事,立刻打電話給我。」

    用的是李家一貫的命令口吻。

    李盛宇,總是擔心我會突然消失呢。

    這點表示,他對我依舊是存著戒備之心的:臨走時交代的那些話簡直就是多餘,不用提醒,我也知道臥室外面那兩個李家的保鏢,正全天二十四小時守著呢。

    抓過男人方才丟於置物櫃上的遙控器,我胡亂摁著,這時一個華人主持的談話節目躍入眼簾:

    「魯道夫先生,請您詳細談一談關於法拉盛地區未來幾年的『改建』計畫好麼?」

    本想跳過這個頻道,但是那一聲「魯道夫」將我的視線定住。鏡頭晃向一個五十上下,精神抖擻的白人身上,這個政客就是瓊的叔叔倫索-魯道夫!

    自從兩個月前,他的競爭對手付成俊因「華寶樓瓦斯爆炸事故」重傷退出競選之後,此人便順理成章,成為了法拉盛地區的參政議員。

    看到倫索在電視上儼然以一副「華人代表」的派頭對於「華埠未來的城區規劃」侃侃而談,我非常反感地蹙起了眉頭真是看不慣!

    在我眼裡,作為政客的倫索同他的侄子,是一樣的黑心肝!

    「魯道夫先生,非常冒昧地問您,有部分平面媒體報導說,您有意重建『華寶樓』,這是真的麼?」

    「是,最近已經有不少華人集團,主動向政府提出承建的要求。」

    「那請問,此次重建存在何種特殊意義?」

    「我想大家都知道,華寶樓曾是法拉盛地區標誌性建築之一,非常可惜的是它毀於事故中,我的不少同僚也於此地罹難……」

    我冷冷地盯著電視機,望著倫索惺惺作態的模樣,心道:莫不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他愈是這般積極,愈是讓人懷疑華寶樓裡的那六枚炸彈是他的傑作哩!

    華寶樓、炸彈……想到這些,我的視線離開了電視,不禁轉向床頭櫃上的電話。

    雖說大多數時間,這部電話都是這間臥房裡的擺設,不過我還是期待著它能夠適時地響起來。

    因為我想聽到電話那頭,懷念的聲音。

    在這七十五天裡,要知道,我天天都在等付林的電話。

    「交易」成功的第二天早晨,付林曾給這裡打過一次電話,焦急地追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李家」為何會突然投下資金幫助他收購付氏?

    我自然不會直接告訴付林,自己用了何等卑劣無恥的手段,才讓李盛宇答應借出那三千萬的。但這無需明說,以所見的情勢稍加分析,再笨的人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吧。

    果然,在一通尷尬的沉默後,他用幾近責備的語氣對我說了一句:

    「狄……你怎麼那麼傻?!」

    聽到這話,我的心都揪到了一起,一言不發便粗暴地掛斷了電話,然後把頭狠狠地埋進了枕頭。

    等到抬起來的時候,枕巾濕了一大片。

    我沒有再見過付林了。

    李盛宇不准我們見面,只允許每個星期通一次電話,而且一旦超過他「規定」的時間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總機就會毫不留情地把線掐掉。

    因為見不到面,每週的這一通電話顯得彌足珍貴……長久的一周等待後,能夠聽到付林的聲音即使只是「你好麼」、「最近怎麼樣」這類無關痛癢的寒暄,我也會在電話這頭激動得發不出聲音。

    可是,就在最近的三周,臥室裡的電話沒有再響起來。

    我懷疑是李盛宇切斷了我和付林最後的這點牽繫,所以一天晚上忍不住質問,當下便挨了他一巴掌。

    「蘇狄,我並不想這樣對你,可是你要明白,沒有哪個男人可以接受他的情人心裡,總是記掛著另一個男人的!」

    混血兒怒氣沖沖地吼我,然後警告我不得再與「過去的男人」有何瓜葛。

    情人麼?

    多麼動聽的字眼,其實我明白,自己不過是他的「禁臠」……

    房間裡響起了悅耳的和弦鈴音喚回我的思緒。

    那是李盛宇買給我的手機在響。

    心頭一緊,我連忙關掉了電視,翻下床去拾擱在沙發上的手機。

    說來可笑,這個精巧的小玩意,是他送給我的「專用傳呼機器」,平常在外面的時候李盛宇會打給我,我也可以拿這個同他聯繫……不過,我從來沒有嘗試過給其它人撥電話,因為這項也是被李盛宇禁止的。

    我原本理所當然地以為,這次又是李盛宇的來電。

    但顯示屏上那陌生的號碼,讓我怔了一怔。

    是誰打來的?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喂,蘇狄麼?」

    一聲既熟悉又陌生的男音沉沉響起,聽得我一陣心悸。下意識把手按在了胸口,顫顫地問:「你是?」

    「嗯……我是鎮蕭。」

    不用說我就猜到了,那完全沒變的說話方式和初次見面時一模一樣呢。

    「原來是鎮警官,那麼晚打電話過來,請問有何貴幹哪!」

    我拚命壓制住想按下終止鍵的衝動,惡聲惡氣地沖那頭喝道。對面先沒有吱聲,只有長長的歎氣傳來,這讓我起了雞皮疙瘩。

    剛開始還有點奇怪鎮蕭如何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的,但是想到他的職業……搞定這種小事一定不在話下,更何況,他似乎並不是普通警察呢!

    當初就是因為發現他一直監視著我和付林,所以我才會逃出法拉盛的聯體別墅。時隔兩月,依舊不肯放過我,甚至還能查到我在李盛宇這兒……這傢伙究竟意欲為何?!

    「如果沒事的話,我要休息了!」

    「蘇狄……我知道你對我有誤會,可是我今天並不是來找你的麻煩的……」

    「哼。」我冷笑一聲,道:「是麼,那我這回可要洗耳恭聽了!」

    「蘇狄……」拉長了尾音,鎮蕭慼慼地喚著,那是過去我衝他發火時,他最喜歡用的調調每次都或多或少能博取我的同情與信任,但事到如今,我已經無法相信他。

    「說啊,你到底有什麼要說的!」

    鎮蕭沉默了片刻,就像是在醞釀什麼似的,惹得我再也等不及,他才悠悠道:「蘇狄,付氏的總裁付成俊,半小時前去世了……」

    一聽,愣在當場。

    「蘇狄蘇狄?!」

    電話裡傳來鎮蕭焦急的聲音。

    我這才反應過來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付成俊去世了,就在半小時前。」

    鎮蕭又向我重複了一遍。

    「怎麼會……」

    心臟再次被握緊,雖然不願相信他的話,可是以付成俊那樣的身體狀況,又不由我不相信。他能挺了那麼久,已經是奇跡了!

    「他死了,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裝作毫不在意的口氣,實際上心裡卻躁動不安起來付成俊一死,勢必會再次撼動付氏的基業,那付林他……

    「的確和你沒有關係……」鎮蕭又「唉」了一聲,道:「可是付林……總歸和你有關係了吧。」

    驀地聽到那個名字,我不禁心跳如擂鼓,不知道鎮蕭接下去會說什麼。

    「鎮警官你到底想說什麼?!」

    「蘇狄……你知道麼,你失蹤的這兩個月,付氏已經改朝換代。付林已經掌控了大部分付氏的產業?!他現在擁有付氏百分之八十的控股權,成為付氏真正意義上的主人。」

    「那又怎麼樣?」

    「不光如此,他還奇跡似地在一夜之間讓陷入困境的企業全面復甦?!」

    這些我當然知道,是因為那三千萬的資助麼?而且加上蘇狄的才幹,他確實有這個能力擺脫困境、振興付氏。

    「原本就算付老爺子健在,也不會發生這樣的『奇跡』。可是偏偏就有人幫助他完成了這個『奇跡』。蘇狄啊……」

    來人深深吸氣的震動傳到手機這端,讓一股非常不祥的預感蒙上我的心頭。

    感覺到鎮蕭接下來會說出什麼驚人之語,是我不想聽到的本能地想要迴避、掛斷這通電話,可就在他說下面那句話時,我預備按下終止鍵的手指變得僵硬了……

    「你為他可以賠上尊嚴,換取流轉的巨額資金,但你又瞭解『付林』這個人多少呢?!」

    此話一出,就像一枚重磅炸彈沉甸甸地壓在了我的心頭,我眼前一晃,差點讓手機滑出掌中。

    瞭解付林多少呢……多少呢……多少呢……

    鎮蕭說的沒錯,這句話也是我在這七十五天裡,自己常捫心自問的。

    付林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值得讓我對他如此執著?

    我對他的感情……究竟是怎樣的呢?!

    這是我總不敢細細探究的問題,一念及此,後腦受過傷的部位就開始脹痛起來。我衝著鎮蕭吼道:「我了不瞭解他與你何干!我願意怎麼樣對他,是我的自由吧!」

    「蘇狄,就算你現在不想聽,我還是要說,你知不知道,付林這次已經成為新華寶樓的承建商的內定人選?!」

    「那又怎麼樣……」

    「人選就是由倫索-魯道夫確定的!」

    鎮蕭的聲音蓋過了我,從手機這頭聽來有幾分不真實。

    咦?

    倫索-魯道夫……和付林?!這……他們倆怎麼會……

    「很奇怪吧,魯道夫明明就是他父親的政敵,兩家一向勢不兩立,如今魯道夫當政,他應該會排擠付家不是麼?」

    「你什麼意思……」

    「非要我親口說出來不可麼?你其實已經知道我什麼意思了吧!蘇狄……付林和魯道夫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華寶樓的那次爆炸也是他們……」

    「你胡說!」我氣急敗壞地喊道,一下子把手機擲到地上。

    門外的保鏢被我這記驚動,急敲房門。

    「沒事,我在和三少爺通電話!」

    我的頭疼得愈加厲害了,癱倒在床榻上,急切地揉著那裡。凸出的傷疤已經癒合了啊,可為什麼這時候,卻有一股宛如頭腦被劈成兩半的痛感?!

    躺在地板上的手機,依舊惱人地響著和弦。

    沒有勇氣再拾起它。

    於是,和著我後腦那突突跳動,那手機的鈴聲如同鬼魅的呼嘯,在房間裡迴盪了很久。

    *

    溫文的談吐,聲音悅耳,那張俊秀的面龐上依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斯斯文文。

    時隔近三月,在重建華寶樓動土剪綵儀式上,我看到的付林與初次見面相較,除了臉龐瘦削了點,其它並無異樣。

    當時李盛宇就在身側,所以我一直收斂著自己的視線,小心翼翼地觀望著那略帶憂鬱的側臉。付林……他的微笑同以前一樣,能讓我的心神搖曳不定。

    被眾人圍在中間有如群星拱月,可是作為這趟儀式的主角、新任的「付氏」總裁,付林卻沒有顯現一絲的倨傲,相信他的謙卑與溫和能博得公眾非常好的印象。

    可是,在我注意他的同時,一股揮之不去的落寞感覺,卻一直縈繞心間。

    從我隨李盛宇到達露天會場都過了大半個小時,付林卻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般,即使是短短一瞥他都吝嗇……直到在宴會開始他過來敬李氏兄弟酒,也只是禮貌性質地衝我點了點頭。

    就在他擦身而過的瞬間,我油然而生一種被人遺棄的感覺。

    念及此我渾身僵硬,整個人就像杵在原地的木頭,心裡轉過千百種心思,聯想起昨夜鎮蕭打來的那通電話,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越覺得後腦像要裂開般疼痛!

    不,不會的!付林不是那樣的人!但……我無法抑止那想要求證的慾望,證實自己腦海中翻騰而出的那些想法,統統都是荒唐的臆想!

    於是在典禮結束後,我借口尿遁,在遠離李盛宇視線之處,狠狠踹了一記跟隨保鏢的小腿脛骨,趁他失去戒備的瞬間奔向出口。

    然後在被追上的前一刻,成功跳上一輛出租車,甩下保鏢,飛馳而去!

    僥倖脫逃成功,我讓司機載著我在法拉盛轉了一個大圈,最後停在了王子街辦事處的對面。

    看到門口諸多徘徊不去的記者,我知道,付林應該也是剛到他就在裡面。

    於是繞到後門,同那裡接待的秘書女孩說是「總裁叫我來的」。因為認得我,她未加盤問,會意般衝我指指二樓的辦公室,還叨唸一聲「外面的記者好煩」便輕鬆放行。

    心懷忐忑地上了二樓,一步步靠近那位置熟悉的經理室。

    門是半捱著的,舊的門牌還未撤去。悄悄貼近門縫處,一眼就看到坐在辦公桌後面,那扶著額頭、貌似冥想的付林。

    看到他這樣,一瞬間我簡直要忘記自己來此地的目的,就要破門而入,一吐多日的思念……可是……

    「『華埠最傑出青年實業家之一』付總裁,看來傳媒對您的評價很高呢。」

    「過獎了,史密斯先生……你知道我不在乎這種虛名。」

    經理室內還有另一個人在說話,我心一顫,差點驚呼出來

    居然又是我過去的老闆史密斯?!真是奇怪,為什麼我總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撞見他與付家人的會面?!

    意外在門外聽到這兩人的談話,一股強烈的、席捲而來的恐怖感立時蒙上我的心頭,讓我下意識地想要迴避,可是腳下卻似生了根,這一刻我根本就無法動彈!

    「魯道夫先生這次對您期望也很高呢,這次重建華寶樓,難道不值得您高興麼?」

    「呵,不光是我高興吧,重建華寶樓能使新地區政府樹立威信,而且也讓魯道夫議員樹立威信不是麼?」

    門內的史密斯應道:「沒錯啊,這般對雙方都有利不是麼,如果您的養父還在世的話,他一定會高興您現在這樣的成就。不過,用他的身家性命做賭注換來的成就,他即使死了也不甘心吧?」

    史密斯曖昧的用詞讓我聽得膽戰心驚:他什麼意思?!總覺得這話一語雙關,似有什麼驚天的秘密藏在其中!

    再看付林,他沒有吱聲……室內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可能是鋼筆墜地發出的響動。

    「咳,抱歉,我不會再在付總裁面前提這件事了;不過現在還有個問題要處理我要提醒您。」

    「……你說蘇狄?」

    突然話題轉到了我身上,心臟狂跳這一刻,我緊張地屏住呼吸。

    「過去的部下竟然有這樣的能耐,我還真是很意外呢!李家竟然肯為他出那三千萬付總裁,這樣的結果你也沒有想到吧。」史密斯道。

    說到這裡,房間裡突然安靜下來,接著我就聽到一記,過去曾認為是無比悅耳,而現在卻似鬼魅呻吟的輕笑,從付林口中迸出。

    「閣下太天真了,難道你以為區區一個蘇狄,就能讓李家冒那麼大風險投入資金麼?就算李盛宇肯,當家的李欣堯也不會答應。李家人至少懂得權衡家族利益和兒女私情哪個比較重要吧?

    「蘇狄只是充當個催化劑罷了。不過我還真要感謝他,沒有他,事情不會進行得那麼順利。」

    親耳聽到那句殘酷的話出自付林,我心愛之人的口中!

    「轟」的一下,我覺得自己的腦袋有種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感覺。那突如其來的驚駭,更甚那次華寶樓的爆炸!

    真像是世界末日!我的膝蓋顫抖得厲害幾乎就無法站穩,意識像要飄離身體般。努力地伸手想攀附住什麼使自己不至跌倒,可是眼前只剩那扇恐怖的門

    終於腳下踉蹌一記,撞了進去!

    「狄?!」朦朧的視線中只剩付林的影像,他似乎很驚訝我的出現,一下子站起來。

    直到僵硬的身體被攬進那溫軟的懷抱,我才清醒了一些。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喃喃問道,嘴唇在發抖。

    「你在說什麼,狄?」付林佯裝不懂,我被這樣的態度激怒了,一把搡開他:「我什麼都知道了!你還要隱瞞什麼嗎?」

    「我不懂你說什麼……狄,你是不是不舒服?」他親暱地喚我的名,一副無辜的樣子,可我已經無法相信這副偽善的嘴臉了!

    「付林……你為什麼要炸華寶樓?付成俊和付矜矜,他們不是你的至親至愛麼?你為什麼要害他們?!」

    「狄,我沒有害他們,那是意外。」他輕描淡寫地回答,捧起我的臉,道:「你聽誰這樣說的?別相信。」

    我猛搖頭,幾乎要掙開他掬弄的手掌。

    「你騙我,我剛才親耳聽到!」

    「你病了,狄,那是你的幻覺。」

    「不,你還利用我,讓我去和李……」

    利用我和李盛宇上床,換取飛黃騰達的籌碼

    這句過於羞恥的話哽在喉頭,說不出口,我巴巴地望著那對鏡片後看似清明的黑眸,變換著光澤。

    「狄,你是不是弄錯了?」他突然溫柔的笑了,柔軟的手掌在我面頰上滑動起來。

    「我沒有要求你為我做任何事……不是麼?那三千萬難道不是你自願替我那樣做的麼?」

    驚呆了,付林那最後一句,我無法駁斥他說得沒錯……那的確是由我主動,自覺自願地付出。我是自作自受,我根本就沒有理由同他爭辯!

    「呵……狄,你怎麼那麼傻?」

    付林第二次對我說這話,一模一樣的句子,如今聽起來格外刺耳。

    「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真的在庭上當過律師麼……不然為何會如此是非不明?不過,我就是喜歡你這麼迷糊的個性。」

    說罷,他在我額頭親一下。

    真是無法置信,我瞪著他緩緩退離的嘴唇,彎過一抹意喻不明、形狀優美的弧度……

    他在笑,是在嘲笑我的愚昧!我的無知!

    剎那間所有的憎惡、屈辱、不甘、噁心齊齊湧上心頭交織在一起,無地自容我狠狠地推開付林,奪路而逃!

    跑了很久很久,後面並沒有人追,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停不下來

    直到沒有力氣挪動一步,才頹然蹲下身。

    腦後的傷處伴著心臟正激越地跳動,我氣喘如牛,心如亂麻。

    和弦在口袋裡瘋狂地叫囂著,等了許久才緩緩將它掏出。

    「你在哪裡?!」李盛宇暴躁的吼聲從手機那頭傳來,我沒有吱聲。

    他重複了第二次,完全失去了耐性。

    在哪?我在哪?

    氣息漸平,傷處卻越加疼痛,我顫顫地勉強起身,望著繁華的街道,來往的行人……

    視線飄散,頭昏眼花……直到景致統統化成紛擾一片,意識還是遲遲不肯退回到肉體中

    眼前什麼都糊在了一道、什麼都攪在了一起。

    這裡是哪?

    紐約?法拉盛?

    搖著頭,我淚流滿面。

    自己也不知道身在何方……

    請繼續欣賞更精采的《法拉盛》下集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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