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手遮天(上) 第六章
    李寂怎麼也沒想到,阿南傳出信的第三天李承賀入了山,隨行的還有皇帝陛下。

    李寂直了眼。

    這年頭都流行皇帝滿街跑麼?請問其他州縣怎麼辦?

    言邑少言少語,但是李承賀言語中的恭敬讓鄉里人不敢對這個不明身份的人士小覷。

    在李寂的目瞪口呆,其餘人等的謹慎害怕目光中,李承賀提出了要與阿牛見面的要求。當時入山的,除了言、李二人,就只有另外四名隨從。李寂認出,那是與李承賀同為隨侍的宮中侍衛。

    傳說中的微服私訪如此輕率麼?李寂汗流浹背。

    談判的時間比李寂想像中的短,才一天功夫雙方就達成了協議。李寂本來好奇萬分地想要知道結果,但是言邑走出房間遞過來的眼神讓他閉上了嘴。

    好吧,原來說著「此事你要多多費心」的皇帝陛下主動把重擔挑了過去,那他還有什麼好問的呢?抱著這樣的想法,李寂作出了純善無知的表情。

    李寂很快得知其餘幾個州縣也有小股「流寇」肇事,有情報顯示,他們有意與忻州阿牛聯繫,以便取得稅銀作為起事經費。皇帝知道這一消息後才趕到忻州,搶在對方之前「擺平」忻州諸人,並決定親自率領各部,各個擊破流寇。

    本來依著言邑的心思,搞定了阿牛之後他立刻就想走的,結果卻被阿牛等人攔住,原因是「替百姓殺了狗官年豐的人我們要好好感謝。」聽到這段話時李寂在心中大叫「無恥啊無恥」,居然面不改色就把這功勞搶了下來。

    言邑出乎意料地答應了下來。

    當天下午,阿牛帶著百姓出了山,當天晚上,在阿牛老家隔壁的平地上亮起了篝火。在言邑的干預下,那場篝火有了東西吃,本來依著阿牛他們的決定,大多數人可能會圍著火堆烤地薯。還有一部分人連地薯也沒得吃,估計只有幫忙添添火的份兒。

    總而言之,最後那場篝火燃起的時候,也是一群如狼似虎之人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的時候。這是他們這許多年來第一次吃到肉味。

    李寂也被送了一盤子肉,不過看到少鹽的白水煮肉後,草食性的李寂隨即就把大部分的肉分給了身邊咋巴著食指兩眼水汪汪的孩子。得到孩子天真可愛的笑臉後,李寂摸了摸自己餓得癟過去的肚子:回去之後要好好補補了。

    同時他也打定主意,今天就好好蹲在自己房裡睡覺吧。餓的時候幹任何事只會餓上加餓。

    當然,這一微小的願望最後也在現實面前擊得粉碎。在阿牛和黑狗半推半拉半拖的「武力威脅」下,李寂最後被扯到了火堆旁邊,生生地按在言邑身邊。據說是阿牛覺得「你們應該比較說得上話」。李寂尷尬地看著面不改色的言邑,深感裝成不認識是多麼可恥的一件事情。言邑卻似乎沒有任何障礙,自若地聽著阿牛的介紹,然後以陌生人的方式微笑:「李大夫真是古道熱腸啊。」

    李寂不得不客氣兩句「哪裡哪裡」,說出口時感到無比的彆扭。沒想到一貫容顏可怕的言邑也會露出這樣虛偽的表情。

    很快的,鄉親們拿出了自製的米酒。渾濁的酒色和澀苦的味道讓李寂暗暗好笑,一心想看著言邑出醜,結果言邑一口飲下,彷彿喝的是什麼瓊漿蜜乳,李寂很快想了起來,言邑還是寧王的時候,曾轉戰邊疆,與戰士同飲馬血,同食糟糠,比較起來,現在已經是待遇「非凡」了。

    言邑轉過頭來,向他敬酒。火光熊熊中,他似笑非笑,李寂心裡一凜:難道我的心思被他看穿了?

    結果言邑只是勸了一碗酒後,就又回過頭與李承賀說話。

    耳邊歡聲笑語,歌聲入耳。淳樸的鄉人唱著自編的歌謠,圍著篝火笑著跳著,每個人臉上都是希望與光彩。李寂大笑著用手裡竹筷打著拍子,忽然覺得這一趟走得真值。

    鬧了半個時辰樣子,人們忽然漸漸安靜下來,都注視著同一個方向。微醺的李寂轉過頭去,就看到幾個青年搬出了一張皮鼓。這張皮鼓需用四人才能合抬得動,比尋常人家的水缸還要大上幾分。李寂一愣,輕聲問坐在另一邊的阿牛:「這是什麼?」

    阿牛滿面笑容:「這是祈福鼓,是我們村裡用來祈願風調雨順的祥物。」

    李寂恍然大悟,點了點頭。

    小伙子們把鼓抬到眾人之中後就退了下去,那偌大的鼓躺在那裡,就如同泥土躺在地上,安安靜靜。

    所有的聲響都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看著那個鼓。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一個老者慢慢走到了鼓前,李寂認出來那是原來的鄉執事,名叫沈金,就連阿牛在他的面前都乖乖低下頭聽他的話。

    沈金站在鼓前,與那鼓相比,他微有些傴僂的身軀如此的微不足道。

    然後沈金拿起了鼓槌。在火光下,他敲起了鼓。

    鼓聲如雨一般傳來,細細密密,所有人都肅穆地聽著。那鼓聲越來越響,在人們的心中也敲得越來越響。

    沈金閉上了眼睛,火光下只有他的手著了魔似地飛舞著,偏偏鼓聲的頻率並不高,彷彿配合著人們的心跳,把血液燃燒。

    李寂新奇地看著這一切,轉頭向言邑的時候,他高興地發現書邑同樣以完全茫然的神情看著敲鼓者。

    這樣頗有些雜亂的鼓聲之後,另一個聲音慢慢起來。那是阿牛的歌聲。

    他的聲音蒼涼如大地上的風聲,慢慢地唱著:

    日暮風吹泯泯湯湯

    以承天澤煌煌炤炤

    眾人的聲音也和著那簡短的歌謠:以承天澤煌煌炤炤。

    李寂不由得也肅了面容。

    然後鼓聲停了下來,沈金執著鼓槌恭謹地走到言邑面前,慢慢跪下,把槌交給了言邑。

    言邑微微一愣,就聽到沈金說道:「遠方來的貴人,請您為我們祈福年壽。」

    言邑笑了笑,接過了那鼓槌,走到那鼓的前面。

    火光熊熊,紅色的火光照在他的臉上,言邑顯得如此威武不可侵。他執起槌,緩緩在皮鼓面上落下。「咚」一聲,帶著空氣的震動那鼓聲入了人們的心,沉沉的彷彿帶著千年的塵土。人們屏息著,那槌又落下,然後漸漸疾了,如馬蹄馳在春天的原野,帶了點輕快足音,人們的精神被振奮了。到最後,彷彿火光都隨著鼓聲一起在跳動,每個人的心臟都合著那節拍。

    鼓聲忽然停了,四周還是安安靜靜,只聽得言邑的聲音唱著:

    祈年孔夙旻(讀「民」)天浩歌

    奕奕山危順彼長道

    敬恭神明以佑我陳

    他的聲音並不響,偏偏卻蓋過了所有人,每個人心頭有種顫慄,那個人似乎生來就應該站在天地之間,唱著這樣的歌謠。他的聲音似乎能動搖天和地,其實只不過是動搖了他們。

    只唱了一遍後,言邑就住了嘴。鼓聲又響了起來。

    火光裡,可以看到他有力的臂膀的起伏,鼓皮震動著,彷彿還帶著那歌謠的餘韻和魔力。

    這是祈福的鼓,每一個聲響都帶著堅定的信念和意志。那個人站在火光的前面,站在天與地之間就這樣擊著鼓。

    每一下,都擊在人們的心上。

    直到鼓聲息了,都沒有人動。言邑把鼓槌交給沈金的時候,周圍才響起一陣歡呼。

    李寂一陣暈眩:多麼奇怪,眼前這個奇怪的人物就這樣馴服了一切。

    言邑轉過頭看著李寂的樣子,忍不住微笑了。那笑容裡帶著最深的驕傲。

    當天言邑被塞與李寂一同睡,據說是因為村子裡比較好的房子只有那麼一間。言邑是大官,李寂是大貴人,於是乎就這樣被塞到了一起。

    李寂聽說這個消息後,全身都發毛。他陪笑著對阿牛說:「兩個人睡不自在,阿牛不然我跟你擠?」

    阿牛以看到傻瓜的眼光看著這個向來被視若救星的大夫:「我家更擠,我跟黑狗睡一張,我想大夫你一定更睡不慣。」

    李寂以求救的眼光看著周圍人群,但每個人都以愛莫能助的眼神施以回禮。正在李寂乾著急的時候,言邑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起吧,沒關係。」

    李寂僵硬著笑容,以誠惶誠恐的聲音說道:「是。」招來阿牛奇怪的一眼。

    李寂全身都不自在。你只要設想一下與一頭雄獅睡在一起的滋味,就知道李寂有多麼難熬。言邑謝過了阿牛等人後,就神態自若地踏進了睡房,頤指氣使地對李寂說:「你睡地上我睡床。」

    李寂乖乖睡到了地上,閉上眼睛竭力不去想下面這個問題:

    泥地上有什麼?

    泥地上有很多東西,比如地蟲,比如耗子,比如長蛇,比如……

    言邑鋪開床的時候就看到李寂的眼皮不斷跳動著,燭火下他的臉看起來甚至有些青白。

    言邑忍不住笑了,想了想後起身踢了李寂一腳:「起來吧,床挺大,一起睡。」

    睡在龍榻上好像是死罪……李寂這麼想的時候一低頭就看到泥土裡有什麼東西在蠕動,他飛快地收拾了枕頭被子撲到了床上:這張是村長兒子的床,不是龍榻!

    言邑爬上床,搡了搡閉著眼睛的那個人:「進去!」

    李寂睜開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牆壁,但是想到背後那個人的身份,他還是努力往裡面縮了縮,直把鼻子都貼扁在牆壁上。

    言邑睡了下來。

    兩個人之間足足隔了一條臂膀的寬度,被子甚至露出一條中縫,冷氣颼颼地吹進來,李寂小小抖了一下。

    言邑忽然問他:「你覺得這群人如何?」

    李寂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都是好人。」

    「所以你認為只有年豐才是那個該殺的人?」

    「是。」

    言邑沉默了一下,又說道:「你覺得是官逼民反?」

    「是。」

    言邑輕輕的笑聲傳來:「我發現你是越來越直率了。」

    李寂沉默著,完全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然後他察覺到言邑翻了個身,吹滅了燭火,一切都暗了下來,只有窗口透露的一點點微光。李寂咬著牙才能制止顫抖:即使是傳說中最好的寢具,睡了那麼多天他還是覺得好像睡在冰窖裡,每次早上醒來他都會發現自己縮得像個蝦米,腳邊冰冷得能凍死一條蛇。而就在一臂之隔的地方,某人的體溫有著巨大的誘惑力。

    李寂在心中咒著:別以為你是北疆來的就那麼了不起!

    一邊低咒著,他一邊抱胸閉上了眼,制止著牙關的輕輕響聲。

    好冷啊∼∼

    是夜,言邑被壓醒了。他的睡眠向來很淺,只要稍稍的響動就會醒轉,更何況有人居然大大咧咧地壓了過來,縮進他的懷裡,手和腳都纏了上來。

    第一反應就想把這個狂妄的人扔出去,不過猛然清醒地意識到這個人正是自己的大臣,也是自己提議讓他上的床。

    言邑咬了咬牙:好吧,我忍。

    李寂整個頭都埋進了被子裡面,對於他呼吸的感知在那小小的空間裡變得特別敏感,他的氣息拂著自己的肩膀,有點冷。

    言邑窩火地把他從被子裡拔出來,結果李寂並沒有醒,只是慢慢地繼續住下鑽,就如同被強迫脫離出殼的小小肉蟲閉著眼睛往殼裡鑽的樣子。

    言邑本來應該更加惱火的,結果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笑了。輕輕的笑聲在暗黑的空間裡聽起來有些大聲。即使如此,睡著的人還是沒有醒,手腳還是繼續纏著言邑。

    說實話,這種肢體接觸讓言邑覺得不舒服,他向來不允許別人靠近他。可是現在還能怎麼辦呢?

    對方就縮在自己的懷裡,居然還有些發抖,可以接觸到的地方,手和腳踝都冰冷冰冷,活像是剛在外面凍了一晚然後塞進被子一樣。

    文官到底身體弱。言邑不屑地想著,闔上了眼睛。

    李寂被凍醒的時候,身邊早就沒人了,他整個人都蜷在被子裡縮成一團居然還是沒有暖,就像他到了山裡度過的每一天一樣。

    哎……他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想:不過這樣子,他睡懶覺的時間少了很多。反正再怎麼睡都是越睡越冷,倒不如起來活動活動。

    一邊穿著衣服李寂一邊想,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周伯,否則沒準盡職盡責的管家大人立刻就會把他可愛的小棉被抽出,換上冰冷硬實的老棉被。

    千萬千萬不能告訴周伯!

    他再一次在心中這麼說。

    當天,言邑一行人就離開了,李寂在隔了一個時辰後也請辭,快馬加鞭到忻州州府。果然,本來由自己待的那間同樣也號稱是州府裡最好的臥房被他人大大咧咧地侵佔,言邑正在與李承賀等人商議事情。看到李寂的到來,言邑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就不再看他了。

    李寂垂首站在下方,半途中插入的他尚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沒過多久,他就聽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打算趁各方「匪徒」還沒成氣候之前,先行壓制,簡稱「鎮壓」。此時他們正在商量的就是如何各個擊破的「妙計」。

    不經意地,李寂就想起了阿牛。不知道那些「流寇」當中,有多少人是像阿牛一樣年輕卻被逼得活不下去的。看著上面言邑冷漠的臉,李寂忍不住歎著氣。

    馬上皇帝再精明,也永遠難保什麼時候該死的「征服欲」跑出來作祟。讓一個習慣了沙場爭戰的人放下屠刀,這是連佛祖都會深感困難的事情。

    那些戰略計謀讓李寂無力地低下了頭。

    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可是偏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要看著言邑冷漠的臉上那閃著血色的眼睛,他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言邑是在聽完了各部下的意見之後才注意到李寂進來的。雖然之前他早已經跟李寂打過招呼,但事實上他並不真正意識到這件事,直到他注意到在肅穆的武將當中那張有點發青的臉。

    本來是想嘲笑一聲「到底是文官」,不過與之對視後那雙異常清澈的眼睛讓他沒有說出這句話。言邑意識到,如果想說些什麼,還是單獨私底下說比較好。

    自己絕不會喜歡李寂現在想說的。

    只要想到前一天晚上李寂與自己的對話言邑就非常清醒地意識到:李寂顯然沒有多少身為人臣的自覺。他更像自己在迤山扮演的那個身份:一個到處都顯得和藹可親人人可欺的大夫,而不是欽差大臣。

    相信殺了年豐的那種氣魄只不過是曇花一現,文官到底只是文官。李寂更擅長的是文案工作,而不是這種真正世界中的爭鬥。

    所以直到揮退了手下人辦事之前,言邑都沒有允許那個看來很有看法的男人發言。

    屋子裡面靜了下來,火爐裡面的炭發出輕輕的響聲,應該是燒得過久塌了下去。李寂在言邑冷冷一句「李寂留下」的話之後,一直保持著躬身有禮的姿勢。

    言邑慢慢把戰略圖合攏,放到專門的匣子內裝好,然後慢慢地走到火爐的前面——當然也正好是李寂所站的那一側。事實上李寂剛進房間,就選了個離火爐最近的位置。

    李寂看著言邑的靴子慢慢逼近自己的視線,在離自己一臂之隔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有聲音問道:「李寂,你想說什麼。」

    李寂想了一下,才鄭重說道:「臣請皇上三思,流民逼於寒苦而行惡,並不意味著民心向惡,只不過是逼於無奈。」

    「你又怎麼知道是逼於無奈?」言邑冷冷的聲音裡有惡意的嘲諷。

    「臣離京之前把幾個州的情況資料都粗略看過一遍。這幾年這幾個州的情況是每況愈下,只不過是在今年暴發。正如一個人身染惡疾,並不會在患病初時就立刻近死,反而是要沉積許久,才會終於致命一般。」

    言邑在火爐前慢慢地踱步:「你知不知道那些暴民說我什麼?」

    李寂沉默。

    言邑繼續說下去:「他們說我有違天道,殘暴無仁,迫害子侄,因此才遭來天譴。他們說我是暴君,說我是雜種,身份低賤,為天所不喜。」

    李寂掌心中有汗。言邑的聲音沒有起伏,聽不出憤怒,反倒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般平靜。不過以李寂對其粗淺的瞭解,言邑正在生氣。

    李寂怎麼也沒想到,居然真會有傻子把此類的話稟報給皇帝陛下,看來愚忠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單憑這個,這些人死一百次都不夠了。你說他們逼於寒苦,逼於寒苦就能誹謗朝政,辱罵君王麼?」

    李寂的身體躬得更低:「不該。」

    「既然不該,你說他們是不是該死?」言邑的聲音依然冷峻。

    李寂歎了口氣,自己能不能逃路?明明罵言邑的另有其人,為什麼自己現在要充當炮灰?他只有一個想法:好冤!

    言邑看著對方,他深知自己發脾氣的威力。就連平日裡能在沙場上面無表情地沾染一身鮮血腦漿回來然後面無表情地吃豆腐的沉穩之人,都會在自己沒有音調起伏並扳起臉孔的時候顫抖,但是眼前這個瘦瘦小小看起來一擊即倒的文官卻沒有一絲顫抖。

    趁著李寂看不到的時候,言邑眼中露出一絲激賞。

    是個男人。

    他再度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話:「他們是不是該死?」

    「不該。」李寂歎了口氣。

    言邑的踱步一下子停止了,直直看著李寂的身體,兩個人都是一動不動。

    即使如此,李寂也能感受到室內瞬間緊 窒的氣息。

    請問這是不是殺氣?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完全無關的念頭。

    火爐中又發出「啪」的聲音,火光一閃,炭火暗了一暗。

    言邑冷笑著:「李寂,抬起你的頭來。」

    李寂猶豫了一下,依言抬頭。

    眼前的男人眼睛映著那爐火,看起來彷彿血紅一片,如同嗜殺之鬼。李寂沉默地與之對視著。然後再度閃過一個無關的念頭:真奇怪,我怎麼就會混到這個地步呢?

    明明一開始並沒有什麼當官的想法不是麼?為什麼我現在居然會說出這種隨時可能導致丟腦袋的話呢?

    到底是什麼把自己的位置推到了這個君王的面前呢?

    到底是什麼讓自己能對視著對方呢?

    言邑冷冷笑著,看著這個以平淡眼神與自己對視的臣子,然後慢慢伸出了手。

    李寂的身體僵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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