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面人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飛閣尋寶
    天麟停步轉身,目光如炬,厲聲大喝說:「我要星夜趕回嵩山,擊斃那個盜名欺世的洪元賊禿,將少林寺所有僧人,悉數逐出那座聞名天下的古剎禪院……」

    蘭娟聽得嬌軀一戰,未待天麟說完,立即淒厲地哭聲說:「不,不……」

    天麟聽得一愣,接著厲聲問:「為什麼?為什麼?」

    蘭娟見問,哭得更淒傷了,她這時的心是矛盾的,她既痛心父親的下落不明,又不能忘了騰龍劍客衛伯伯和母親珊珠女俠等人的叮囑。

    她星夜趕來紫蓋峰的使命,是勸導麟哥哥急速返回大荊山,從長計議尋找父親孫浪萍的下落,母親等人不相信德高望重的洪元大師會將父親軟禁在少林寺中。

    這時天麟見蘭娟雙手撫面只知痛哭,不禁怒哼一聲,再度轉身向洞口奔去。

    蘭娟大吃一驚,急得脫口疾呼:「麟哥哥!」

    疾呼聲中,飛身撲了過去,接著哭聲說:「麟哥哥,事情未明真相前,你不要如此武斷……」

    天麟未待蘭娟說完,立即仰面發出一陣厲聲大笑,接著怒聲說:「事情已極明顯,怎可說我武斷?孫叔叔主動下柬少林寺,請洪元賊禿代邀各派掌門人,齊集少室峰,了結疤面人與各派間的積怨,孫叔叔屆時萬無不去之理……」

    蘭娟覺得麟哥哥說得極有道理,但據杜伯伯和母親等人判斷,父親也許遭遇到其他意外。

    想及至此,口中不自覺地訥訥說:「也許……」

    天麟這時,悲忿填胸,殺機迷心,未待蘭娟說完,立即厲聲說:「也許已喪命在群僧的圍攻中。」

    蘭娟聽得嬌軀一戰,脫口發出一聲輕啊。

    天麟這時裡目中已流下兩行淚水,繼續悲忿地怒聲說:「武林黑白兩道之中,無人不知『來時有路,去時無門』是少林寺大言不慚,自恃自狂的蠻橫條例,寺內僧人一經發現有人入寺,各代高手勢必群起圍攻……」

    蘭娟心中一動,立即含淚插言說:「可是洪元大師,在嵩山大會上當著天下英豪之面,公開宣佈,那夜全寺高手雖曾群起截擊下柬的蒙頭怪人,但最後仍被下柬人衝出寺去的話。」

    天麟一聽,幾乎是暴聲說:「我現在才知那是一篇騙人的鬼話。」

    蘭娟心地純真,她曾聽杜伯伯、衛伯伯,以及玉簫仙子和母親等人,俱都對洪元大師信極讚譽,這時聽了天麟的話不覺一愣。

    於是,黛眉一蹙,不覺訥訥地說:「可是他們都說洪元大師德高望重,極受人敬,豈會輕出誑言損他一生清譽……」

    天麟這時,怒火高熾,哪能聽進這番話,因此未待蘭娟說完,又是一陣輕蔑大笑,接著,不屑地怒聲說:「如今之世,人心不古,看來外貌和善,實則內心奸詐,沽名釣譽,欺世騙人,少林洪元賊禿,即是這類人物……」

    蘭娟聽得嬌軀一戰,她幾乎不敢相信這番偏激言論,竟是出自日夜縈繞芳心的麟哥哥之口。

    因此,芳心一陣劇痛,緩緩垂下頭去,她的耳邊,仍響著麟哥哥忿怒的聲音:「……哼,我定要嚴懲這些夜郎自大,恃眾凌人的和尚……」

    天麟愈說愈有氣,愈說愈激昂,但是,他突然不說了,目光驚異地望著低垂螓首,沉默不語的娟妹妹。

    蘭娟見天麟突然不說了,緩緩抬起頭來。

    天麟一看,心頭猛地一震,不覺驚得伸臂將蘭娟扶住。

    只見蘭娟原就憔悴的粉面上,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神情顯得極端痛苦,不覺驚得顫聲問:「娟妹,你……」

    蘭娟微搖螓首,輕聲一歎,默然流淚說:「麟哥哥,你如此偏激任性,遇事暴怒躁進,縱然藝絕人寰,技冠宇內,如不能修身樹德,到頭來凶名四播,仇滿天下,勢必貽禍子女……」

    天麟聽得面色一變,身不由己地打了一個冷戰,這些話,他聽過不止一次了。

    宅心仁厚的杜老英雄,清麗秀美的蓉姊姊,還有沉著機智的父親。

    天麟癡呆地想著,冷汗,在他的額角上緩緩流下來,他已聽不清娟妹妹又說些什麼了。

    一隻凝脂玉手,握著一方潔白絲帕,已舉至天麟的額前。

    蘭娟神色幽怨,淚滿香腮,輕輕為天麟拭著額角上的汗水,她的纖手,已有些微微顫抖了。

    天麟一定神,緩緩點首,黯然問:「娟妹,你說我們應該如何尋找孫叔叔?」

    蘭娟毫不遲疑地說:「現在我們應該急速趕往大荊山和回風掌杜老伯、騰龍劍客衛伯伯等人共同商討一個對策……」

    天麟深知回到大荊山,要想再去少林寺,父母決難應允,因此斷然說:「不,在沒找到孫叔叔前,我決不回大荊山!」

    蘭娟黛眉一蹙,立即焦急地說,「麗鳳姊姊曾說她回至大荊山,立即飛馬傳令各地分舵,明查暗訪父親的下落,動員這些人總比麟哥哥你一人尋找勝強百倍,再說,茫茫人海,芸芸眾生……」

    天麟未待蘭娟說完,立即毅然說:「孫叔叔在我的心中,是世叔兼恩師,情深義重,小兄就是踏遍天涯海角,也要尋找到孫叔叔!」

    蘭娟聽了非常感動,不覺伸手握住天麟的雙臂,含淚感激地說;「麟哥哥,我要跟你一同去找我父親,麟哥哥你說,我們應該先去什麼地方找?」

    天麟毫不遲疑地說:「少林寺!」

    蘭娟聽得心頭一震,粉面倏然一變,不覺驚得急退一步,脫口輕呼:「啊,為什麼還要去少林寺?」

    天麟一想到少林寺,心頭便不禁升起一股怒火,但他依然平靜地說:「我們至少應該去少林寺暗查一下孫叔叔那夜前去下柬的經過真相!」

    蘭娟覺得極有道理,知道要想探出父親魔扇儒俠的去向行蹤,勢必先由少林寺追起。

    於是,黛眉舒展,欣然應好,說:「好,麟哥哥,我們走吧!」

    天麟見娟妹妹欣然應好,心中怒火似乎平熄了不少,於是挽起蘭娟的玉手,並肩向洞外走去。

    兩人來至洞外,同時回頭,又留戀地看了石洞一眼,懷著黯然心情,直向巨木林外如飛馳去。

    這時,山風弱多了,漫天烏雲,已吹得無影無蹤。

    一勾殘月斜掛西天,拋灑著朦朧光輝,萬千寒星,閃閃爍爍,顯得高遠無比,谷峰間,再度掀起如潮松濤。

    天麟和蘭娟兩人飛身馳出巨木茂林,掠過一片嶙峋怪石,同時停身在一道橫亙危崖上。

    天麟轉首看了一眼西天殘月,說:「娟妹,看天色將近四更了,我們如盡展輕功,日出前即可馳出山區。」

    蘭娟正仰首看著夜空,於是轉首不解地問:「麟哥哥,你的赤火驊騮呢?」

    天麟指了指遙遠的山外,說:「乘馬入山反而不便,我將馬留在山麓松林裡,你的馬寄在什麼地方?」

    蘭娟指著崖下說:「寄在峰下,我已記不清是什麼位置了。」

    說著,本能地俯首向著峰下遊目望去。

    天麟看了不覺好笑,心說,峰高千仞,你能看到什麼?

    驀然,蘭娟的雙目一亮,纖手指著峰下,不覺脫口輕呼:「麟哥哥快看,那是什麼?」

    天麟循著指向一看,發現峰下一點亮光,宛如晨空曉星,乍看之下,毫光柔和,略微久視,即感有些刺目。

    細看之下,心頭不禁一震,那位置正是十數年來一直以恐怖、神秘、震懾著整個武林的神秘莊院。

    但自東海神君被武林二怪傑之一的禿頭僧擊斃後,這座建築堂皇的莊院,在武林人物的心目中,便漸漸被遺忘了。

    現在這座莊院中,莫非仍有人住?那點明如曉星的亮光是什麼?但他斷定那決不是燈光。

    於是,劍眉一蹙,心中似有所悟,轉首對凝目望著峰下的蘭娟說:「娟妹,這點亮光決不是普通燈火,小兄認為可能是珍品異寶一類的物體所散發的毫光瑞氣。」

    蘭娟依然望著那點亮光,微頷螓首問:「麟哥哥,你看那是什麼地方?」

    天麟哈哈一笑說:「那位置正是你住了多年的神秘莊院。」

    蘭娟聽得嬌軀一戰,不覺脫口輕呼:「啊,真的?」

    天麟毫不遲疑地頷首笑聲說:「小兄在此居住近兩年,我不但知道那是神秘莊院,並可斷定那點亮光是發自莊後……」

    蘭娟聽到「莊後」兩字,不覺面色一變,急聲說:「麟哥哥,小妹雖在神秘莊院中住了多年,但莊上有不少禁區小妹也不准隨意進入!」

    天麟聽得劍眉一蹙,立即不解地問:「為什麼?」

    蘭娟神色黯然地說:「那些禁區僅東海神君的幾個心腹之人奉命可以進入,但花園中的水上飛閣,則除東海惡魔一人外,任何人都不得接近!」

    天麟聽得心中一動,不覺輕「噢」了一聲,於是立即俯首凝目,再度望向峰下那點亮光。

    人人知道東海神君這座莊院建築得富麗堂皇,美輪美奐,直疑仙境桃源,但人人也知道莊院中,步步機關,險地重重,偶一失神立有喪生之慮。

    天麟看罷,立即抬頭問:「娟妹,你覺得是否應該去看看那點亮光?」

    蘭娟對那點亮光也起了好奇心,立即頷首說:「小妹住在莊院中時,早就有意暗察一下東海惡魔的幾個禁區,那點亮光,可能就是發自莊後禁區之內,我們今夜正好去暗查一番。」

    天麟點頭應好,衣袖一揮,當先向峰下瀉去。

    蘭娟香肩微動,緊跟天麟而下。

    天麟兩臂撲張,不停揮拂,宛如鷹隼入谷。

    蘭娟登石點鬆,疾速下降,直似隕星瀉地。

    天麟下降中,發現蘭妹妹身法輕靈,捷如鶻鳥,因此,寬心大放,下降速度驟然加快。

    再往下看,那點亮光,愈來愈弱了。

    漸漸,那點微弱亮光也不見了。

    蘭娟疾瀉中,不時望著天麟隱隱發光的身影,飄縱躍瀉,疾如隕星,想到麟哥哥的絕世武功,芳心中有說不出的快慰。

    片刻已達峰下,谷中陰涼,山風颯颯,已揚起縷縷白霧,舉目一看,麟哥哥已立身數丈以外,正向她招手。

    於是,甜甜一笑,飄身向天麟身前掠去。

    天麟見娟妹妹的嬌靨上,光彩煥發,香腮生輝,紅潤的櫻唇,掛著一絲醉人的甜笑,在薄薄的白霧中飄然馳來,直疑仙姬下凡,令他看了不禁怦然一動。

    嬌影一閃,香風撲面,蘭娟已立在他的面前了。

    蘭娟見天麟神情若失,星目貪婪地望著自己,粉面不覺一紅,立即嗔聲說:「為何不走啦?」

    天麟俊面一熱,不覺哈哈一笑,倏然轉身,如風馳去。

    蘭娟芳心一陣波動,秀目含嗔睇了天麟的背影一眼,不禁升起一絲難以掩飾的欣喜。

    於是,興奮地綻唇一笑,飛身追了上去。

    只見天麟已騰空飛越一道寬溪,直向前面一座濃郁竹林馳去。

    這時,在朦朧的月光下,繚繞的薄霧中,竹林上端,隱約現出一片屋脊樓影,朦朧中看不到一絲燈光。

    蘭娟知道前面樓影就是自己住了多年的神秘莊院了,但想到偌大的莊院這時已無人住,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可怖懼意。

    再看麟哥哥閃著暗光的身影,仍如電掣飄風般向前疾馳,始終追趕不上。

    她心中不禁又氣又怕,於是腳下加勁,盡展全功,身形驟然加快,宛如掠波海燕般,一直向前追去。

    馳進松林,發現麟哥哥早已立身神秘莊院的高大紅牆上,正凝神望著莊內。

    定睛一看,只見莊前荒草盈尺,牆頭綠瓦間也生滿了青草,但想到莊前即是與麟哥哥第一次相遇之地,心中不禁升起一絲甜蜜回憶。

    來至牆前,飛馳身形不變,微一提氣,身形騰空而起,宛如升空飛燕,飄身落在牆上。

    蘭娟遊目一看,心頭不禁一震,只見全莊櫛比的屋脊上荒草搖曳,畫棟雕樑的高聳樓閣上,鳥糞堆積。

    這時,月光暗淡,全莊一片昏暗,縷縷白霧,繚繞在林立閣樓之間,顯得陰森、死寂、可怖。

    蘭娟看了全莊這番淒涼景象,不禁又生起一絲淒然之感,秀目注定自己曾經住過多年的那座高樓,不覺心中一酸,幾乎落下淚水。

    昔日,莊中高手如雲,燈火輝煌如畫,僕婢環立,一呼百應,笙弦之聲,繚繞直達莊外,儼如皇宮內苑。

    如今簷前築鳥巢,牆角結蛛絲,荒草及膝,鳥糞遍地,一片死寂,這令蘭娟看了回顧往昔,怎不黯然神傷。

    轉首再看麟哥哥,劍眉微蹙,星目閃光,注定莊中雄偉巍峨的大廳高脊,神色間也透著一絲悵然。

    天麟望著眼前淒涼可怖景象,內心也有無限感觸,這座震懾武林多年的神秘莊院,短短兩年,已變成深山中的一座凶宅了。

    天麟一想到凶宅,頓時聯想到鬼,轉首一看,發現蘭娟黛眉緊蹙,目閃淚光,知她觸景傷情。

    於是,輕咳一聲,低聲問:「娟妹,你認為這座莊院中,還有人住嗎?」

    蘭娟一定神,微搖螓首說:「東海惡魔一死,莊中高手紛紛離去,這座富麗莊院,即已成為死宅,縱使身懷絕藝的武林人物,沒有數十人也不敢住在裡面。」

    天麟劍眉一蹙,不覺輕「噢」了一聲,星目又看了陰沉可怖的全莊一眼,微一頷首,似有所悟地說:「娟妹,這座莊院,機關重重,數年前不少好奇心重的武林人物入莊察探,俱都喪在機關中,莊中高手不敢居住於此,也許是莊中鬧鬼。」

    小姑娘一聽「鬼」,嬌軀不禁一戰,傷感情緒立逝,淡淡一笑,強自鎮靜說:「鬼是虛無飄渺之物,你信其有則有,不過,我不信有鬼。」

    說著,佯裝愉快,輕舉翠袖,發出一陣咯咯嬌笑,聲如銀鈴,飄蕩夜空,頓時劃破了全莊死寂。

    忽然。

    颯颯風響,吱吱叫聲,點點黑影,由全莊屋簷下,閃電飛出。

    蘭娟這一驚非同小可,一聲驚叫,花容失色,飛身撲進天麟懷裡。

    天麟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現象驚呆了,於是凝目一看,竟是無數奇大如掌的蝙蝠,紛紛驚飛,盤旋在夜空和屋影之中。

    這時,莊上氣氛,更顯得陰森駭人了。

    天麟看後,不覺朗聲哈哈一陣大笑,全莊空屋回應,響起嗡嗡之聲。

    蘭娟看清是蝙蝠之後,迅即離開天麟,也不覺澀然笑了。

    天麟一斂大笑,立即爽朗地說:「娟妹,既然不信有鬼,走,我們進去看看!」

    蘭娟雖然有些害怕,這時也不得不鼓足勇氣,欣然應好了。

    聲落身動,當先躍上前面屋脊,疾向橫裡飄去。

    天麟心中奇怪,覺得蘭娟走得身法步眼,點足之處,竟如兩年前林麗蓉走的路線一般無二。

    就在這一念之間,蘭娟騰躍飄縱,已越過數排房脊和兩座院落了。

    天麟已有了兩年前的教訓,心知大意不得,雖然自身武功較前已有長足進步,但仍不敢逞能。

    於是,衣袖微拂,身形橫飄,仍照麗蓉以前的身法,循著娟妹的落足之點,直向莊內縱去。

    再前看,娟妹已到了大廳左側的一排高房之上,恰是兩年前自己與麗蓉兩人的立足之處。

    天麟落身蘭娟身邊,再也忍不住問了:「娟妹,這座莊院,房屋形式不一,院落參差不齊,好像含有一種什麼陣勢?」

    蘭娟立即含笑嗔聲問:「麟哥哥,你是真的不知,還是有意考問小妹?」

    天麟立即正色說:「小兄真的不知,兩年前入莊時,也是跟在蓉姊姊身後進入。」

    由於方才天麟沒有當先進入,蘭娟知天麟確實不諳陣勢,於是,指著全莊院落閣樓,說:

    「這座莊院是按九宮循環的陣勢建成,以二四為肩,六八為足,左三右七,藏九覆一,五居中央。」

    說著,指了指腳下房面,又說:「周近房屋,僅此一處安全。」

    天麟聽得劍眉微蹙,心中暗暗讚服。

    蘭娟見天麟沉思不語,誤以為麟哥哥有些不信,於是,綻唇一笑,俯身撿起一片琉瓦,玉臂一揚,振腕打出。

    一道灰影,挾著一陣勁風,直向對正大廳的閣樓上擊去。

    天麟看得一愣,不知蘭娟投瓦的動機為何。

    嘩啦一聲大響,瓦片橫飛,煙塵飛揚,那片琉瓦,已擊在閣樓的橫脊上。

    就在瓦片擊中閣樓橫脊的同時。

    萬點寒星,疾如電射,挾著驚人風嘯,勢如驟雨般,分由大橫脊上的三個龍頭中疾射而出,向著閣樓漫天罩下。

    緊接著,無數喂毒飛刀,幻起縷縷耀眼藍光,掠過閣樓上空,一直向前飛去,宛如飛蛾過境。

    一陣叮噹響聲,漫天灑下的寒星,悉數擊在閣樓的瓦面上。

    頓時之間,火花四射,寒星飛濺,整個瓦面上,銀光閃閃,彈刃滾動,發出一片卡拉拉的響聲,銀彈紛紛滾落院中。

    蘭娟看得心頭一震,花容不禁色變,她雖知其中定有機關,但卻沒想到厲害得如此驚人。

    如不知內情之人,落身閣樓之上,沒有梯雲縱的絕頂輕功,萬難躲過第二批掠空射至的喂毒飛刀。

    天麟雖曾親身歷險兩次,這時再度看來,仍有些怵目驚心。

    兩人互看一眼,不覺下意識地笑了。

    突然,蘭娟嬌軀一戰,面色倏變,張口發出一聲淒厲怕人的尖銳驚呼,伸手握住天麟,緩緩向後退去,一雙秀目驚懼地蹬著大廳雙門。

    天麟被這突如其來的刺耳驚呼,也嚇了一跳,身體不覺也後退了半步。

    於是一定神,伸臂將蘭娟攬進懷裡,凝目一看,身體不覺猛地一戰,也驚得幾乎發出聲來。

    這時才發現廳前荒草沒膝,階上綠苔滿地,正中立著一座烏黑巨碑,上刻「東海神君之墓」。

    大廳雙門原是緊閉,不知何時已開了一道寬約三尺的門縫,露出廳中一座廳大青磚墳墓。

    墓前一團黑影,閃著兩隻如電眼睛,正冷冷地盯著房上的天麟和蘭娟兩人。

    天麟立斂驚亂心神,緩緩擦去掌心冷汗,雙目運功,凝神望去。

    只見墓前黑影,盤膝坐在地上,滿頭灰髮,長垂至膝,全身俱被掩住,僅能看到一角破衣。

    蘭娟偎在天麟懷裡,心情漸趨平靜,雙目望著廳中黑影那兩道懾人冷電,心中仍有些驚悸。

    她不知那團黑影,是人,是鬼,抑或是死後復活的東海神君。

    這時,天麟劍眉如飛,星目射電,俊面上充滿了殺機,薄而紅潤的雙唇,毫無血色,已緊緊閉成一個下彎的弧形。

    顯然,天麟也斷定坐在墓前的垂發恐怖怪人,即是素稱心狠手辣,陰毒無比的東海神君。

    驀地,天麟緩緩推開蘭娟的嬌軀,星目依然注定廳中的恐怖怪人。

    蘭娟大驚失色,不覺驚得脫口急問:「麟哥哥,你要做什麼?」

    說著,玉手惶急地抱住天麟的右臂。

    天麟曾向蒼天宜誓,定要誅盡洞壁上的所有惡人,為蒙頭前輩孫叔叔報仇,這時他豈肯放過這個最狡獪的惡人?

    他原本懷疑兩年前的那晚,禿頭僧驟然劈出一掌,東海神君為何竟會束手待斃,這時才知他是偽死。

    天麟殺機已起,蘭娟豈能阻止,尤其這是孫叔叔的切齒仇人。

    於是,左手忽然推開蘭娟的玉臂,飄風而下,直落院中。

    蘭娟驚得脫口淒聲急呼:「麟哥哥不要……」

    呼聲未畢,緊跟天麟而下,依然握住天麟的右臂,一雙晶瑩秀目驚疑地望著廳內灰髮蔽體的恐怖怪人。

    倏然。

    廳中恐怖怪人,神情激動,仰面發出一陣洪鐘似的哈哈狂笑。

    笑聲淒厲,入耳驚心,充滿了憂憤悲傷,聽得毛骨悚然,震得積塵飄落,令人分不出他是痛哭,還是厲嚎。

    天麟劍眉緊蹙,星目瞇忪,對廳中恐怖怪人的厲笑,充耳不聞,依然連聲冷笑,切齒恨聲說:「東海神君,縱然你機詐絕倫,偽死至今,但你確沒想到我們冤家路窄,今宵又舊地重逢。」

    說話之間,微圈雙臂,緩緩向前逼去。

    蘭娟神情緊張,芳心萬分惶急,緊緊跟在天麟身後,口中不停低呼麟哥哥。

    她對麟哥哥的安危太關切了,在如此恐怖的氣氛之中,她已分不清狂笑的怪人是鬼,抑或真的是東海神君。

    恐怖怪人,倏斂狂笑,雙目冷電暴射,以一種特異的聲調怒聲說:「兩位急速離開此地,不可再向前進,否則,兩位將終生葬身此地,那時痛悔已是不及了……」

    天麟未待怪人說完,劍眉一軒,仰天怒極一笑,悲忿朗聲說:「東海神君,在下豈是你三言兩語嚇退之人,今夜不將你擊斃墓前,在下誓不離開此地!」

    說話之間,距離高階之前已不足一丈了。

    一陣淡淡腥氣,撲鼻而入,蘭娟似已發覺,但天麟依然雙目注定恐怖怪人,似乎根本沒有注意。

    恐怖怪人神情激動目閃驚急,突然厲聲說:「奉勸兩位速速離開廳前,在下鄭重告訴兩位,東海神君在兩年之前確已死去……」

    天麟殺機已起,哪裡聽得進去,暴喝一聲:「惡人納命來!」

    暴喝聲中,圈臂提掌,躍身撲向廳門。

    恐怖怪人驚得全身一顫,不禁厲聲尖喝:「快快退出,不可雙腳落地!」

    蘭娟似有所悟,同時脫口疾呼:「麟哥哥回來!」

    就在恐怖怪人和蘭娟兩人疾呼的同時。

    天麟右掌已劈出一道剛猛無儔的掌風,同時飛撲身形已向著佈滿綠苔的大廳門前落下。

    恐怖怪人,萬分焦急,再度一聲厲喝:「雙腳萬萬落地不得!」

    喝聲甫落,吐氣開聲,雙掌閃電推出。

    一股巨大潛力,勢如驚濤駭浪,挾著一絲腥氣,直擊天麟即將落下的雙足。

    天麟心中一動,也發覺了其中有異,全力劈出一掌,已無法將全部勁道收回,雙袖一抖,藉著腳下巨大潛力,身形暴退飛回。

    巨大潛力,緊跟擊出,捲起院中枯草塵土,直向對面數丈外的閣樓階前滾去。

    天麟心中一驚,揮袖挺身,再退兩丈。

    蘭娟一聲驚呼,嬌軀一閃,早已縱至一邊。

    就在這時一聲悶哼,由廳內響起。

    接著一瞬沉默,哇的一聲,恐怖怪人張口吐出一道鮮血。

    天麟落身院中,和蘭娟兩人不覺同時呆了。

    這時,兩人已斷定廳中恐怖怪人,絕不是死去的東海神君,只是不知這個長髮蔽體的怪人,為何坐在東海神君的墓前。

    蘭娟發覺大廳階前,佈滿了一層厚厚綠苔,毫無蛛絲鳥糞,大廳門窗,依然燦漆如新,知道這其中定有原因。

    天麟望著兩手撫胸,長髮微抖的恐怖怪人,心中愧悔交集,難過萬分,顯得不安已極。

    這時,恐怖怪人,雙目無神地望著天麟,一陣喘息之後,似乎強抑胸間翻騰的氣血說:

    「一代奇材,無智無謀,動輒暴怒,出手傷人,不知忠恕為何物,縱然武功蓋世,終必遺羞武林,令人可歎,令人可惜!」

    說罷,又是一陣喘息,緩緩閉上眼睛。

    天麟聽得全身一戰,宛如萬箭穿心,不覺仰天發出一陣厲笑,接著悲忿壯聲說:「在下衛天麟,自即時起,如再急怒躁進,輕率傷人,神明不佑,定遭天譴。」

    話聲甫落,星目溫潤,抱拳當胸,向著廳中怪人,恭施一禮,歉然朗聲說:「晚輩衛天麟,由於心切師仇,一時悲忿填胸,出手冒犯前輩,內心愧悔無地,特請前輩賜責,晚輩無不接受。」

    恐怖怪人微微頷首,緩緩睜開眼睛,聲音祥和地說:「少年人能勇於知錯改過,方是俊傑,你因此發覺錯誤,我這一掌總算沒有白挨!」

    這時,蘭娟已由懷中取出一個小玉瓶,倒出兩粒珠紅丹丸來,接著恭聲說:「麟哥哥急怒出手,掌傷前輩,晚輩內心異常不安,這兩粒丹丸乃補血、止痛、清心、祛毒之靈藥,請前輩即時服下,片刻即愈!」

    愈字出口,纖指一揚,兩縷紅光,直奔廳內恐怖怪人的面門。

    恐怖怪人微一頷首,在蔽體的長髮中,倏然伸出兩個枯瘦如柴的手指,如電一閃,立將兩粒丹丸夾住。

    就在怪人手指一閃,舉手送藥之際,蘭娟和天麟身軀不覺同時一戰,發現恐怖怪人面目奇醜,水光漣漣,不知是淚抑或是汗。

    蘭娟看了一陣,繼續恭謹朗聲問:「前輩為何坐在東海神君墓前,是否被困在此,請道其詳,果然如是,晚輩等願盡全力營救前輩脫險。」

    恐怖怪人服了丹丸,一時之間雖然沒有痊癒,但已大有好轉,這時見問,不覺黯然一歎,緩聲問:「兩位可看出這座大廳與別處不同?」

    天麟和蘭娟同時恭聲說:「晚輩等已注意到了。」

    恐怖怪人神情激動地說:「東海神君這個惡魔死後,不知何人在他這座大廳上布下了劇毒,以防與東海神君有仇之人前來掘墓。」

    說著,目光看了左右及廳階一眼,繼續說:「這些毒素,毒性極烈,一經觸及,不出一日,全身潰爛而死,這些毒素現在已變成了厚厚的綠苔了。」

    說著,伸出乾枯的右手,指了指佈滿綠苔的廳階。

    天麟聽得心頭一震,不覺以感激愧疚的目光望了恐怖怪人一眼。

    蘭娟嬌軀一戰,不覺脫口問:「你來多久了?」

    恐怖怪人答道:「我來此已三個多月了!」

    天麟劍眉一蹙,不解地問:「前輩為何還沒有……」

    死字剛至喉間,發覺有些不妥,立即停口不說了。

    恐怖怪人已知天麟心意,黯然一歎說:「最初我中毒之時,自知難免一死,索性坐在此地,希望在我未死之前,能遇到再來之人,將此絕毒之事,公示天下,以免再害別人,之後,我發覺這種劇毒,有相輔相剋效用,因此,我一直沒死!」

    天麟與蘭娟聽得心中一陣難過,不覺同時慨然說:「像前輩宅心如此仁厚之人,實不該遭此魔難,蒼天對人太不公平了。」

    恐怖怪人淒然一笑,極悲傷地說:「蒼天對人不公,但對我猶苛!」

    說話之間,黯然神傷,不覺將頭緩緩垂至胸前。

    天麟生具俠骨義膽,覺得救怪人脫險,義不容辭,於是,毅然恭聲說:「晚輩等雖願盡力救前輩脫險,只是不知如何著手?」

    恐怖怪人緩緩抬起頭來,黯然說:「能解除我身上劇毒的有四種藥材……」

    天麟未待怪人說完,立即插言問:「哪四種藥材,請前輩說出來聽聽。」

    恐怖怪人毫不遲疑地說:「千年靈芝、何首烏、雪山朱蓮、靈鶴涎,這四種藥材,具是稀世珍品,極不易得,待兩位將藥找來,我的屍體恐怕早巳化為一灘黃水了。」

    天麟聽得一愣,這四種藥材的確太難尋著了,因此,不覺頓時沉默下來。

    蘭娟黛眉一蹙,不解地問:「前輩說的這四種珍品缺一不可嗎?」

    恐怖怪人哈哈一笑,爽朗的說:「姑娘能找來其中之一,我的生命即可無慮矣!」

    話聲之中,充滿了生的希望。

    驀地,天麟星目一亮,似有所悟,雙掌一拍,倏然急呼:「有了!」

    這聲急呼突然發出,不但蘭娟嚇了一跳,即是恐怖人也不禁一愣,目光湛湛地盯在天麟的俊面上。

    天麟俊面一紅,自覺有些失態,立即解釋說:「人說皇宮內苑,珍品異寶無數,我想定有這四種藥材!」

    蘭娟頓時一喜,立即愉快地一笑,接著讚聲說:「還是麟哥哥聰明,小妹竟想不到這些地方!」

    豈知,恐怖怪人連聲惶急地阻止說:「不可,不可,皇宮內苑,警衛森嚴,燈光通宵達旦,御前護衛,多是武功高絕之人,進入大內,竊盜珍品,豈是兒戲,奉勸兩位不可輕舉妄動,干犯國法,披上朝廷欽犯的罪名。」

    天麟劍眉一軒,朗然一笑,說:「我們取藥救人,並非盜竊珍寶,於情於理,俱無不合,晚輩心意已決,請前輩不必再加阻止,晚輩等就此告辭,竭盡所能盡速將藥送來。」

    說罷,與蘭娟同時向怪人恭謹施禮。

    恐怖怪人慨然一歎,說:「深入皇宮大內,決非兒戲,兩位能不去則不去,如果定要涉險,一切務必慎重,不可草率行事,尤忌出手傷人。」

    天麟和蘭娟同時恭聲說:「前輩珍重,晚輩等走了。」

    兩人說罷,騰身而起,飛身縱上左側房面,回頭一看,恐怖怪人兩掌虛空前推,大廳雙門已緩緩關上。

    天麟仰首一看夜空,曉星已爬上遠處峰巔,顯得又大又亮,一線曙光,直射半空,天色已近拂曉了。

    於是劍眉一蹙,轉首對蘭娟問:「娟妹,天將拂曉,我們還要去看那點亮光嗎?」

    蘭娟頓被提醒,立即點首連聲說:「要去,要去,我們來此目的即是要看那點亮光嘛!」

    說著遊目全莊,接著繼續說:「我怎的看不到那點亮光了?」

    天麟正等待回答,大廳之中,驀然傳來恐怖怪人的聲音:「那點亮光諒是在後花園裡的八角飛閣中,兩位如不諳陣勢生剋之理,最好不要冒險前去。」

    天麟兩人聽得心頭一震,相互看了一眼,似乎在說,這個怪人怎會知道?

    於是,由蘭娟恭聲回答說:「謝謝前輩指點。」

    說著,舉目默察了一下後莊形勢,接著低聲對天麟說:「我們先奔右邊獨院,再沿長廊躍進,繞過前面花閣,由第四、第五座高樓之間,進入花園。」

    天麟不諳陣勢,無話可說,只得連聲應是。

    蘭娟回眸一笑,拉起麟哥哥的手,雙雙向前馳去。

    兩人循著既定路線前進,果然未遇任何機關。

    幾個飄掠已馳進後花園中,陣陣清幽花香,隨風迎面飄來。

    兩人立身一座畸形大石上,天麟遊目一看,花園極大,寬廣約有數畝。

    園中紅橋荷池,涼亭平台松竹,顯得井然有序,卵石甬道上,片片花圃間,俱已生滿了盈尺荒草。

    無數繽紛花朵隱在荒草之中,隨風晃動,散發著清幽芬芳。

    大荷池中,小紅橋的盡頭,即是恐怖怪人說的那座水上飛閣。

    飛閣形成八角,高僅兩層,簷下懸著無數驚鳥銅鈴,隨著曉風輕輕擺動,不時發出一兩聲清脆的叮咚響聲。

    飛閣雖然不高,建築極為精細,畫棟雕粱,朱漆猶新,上層八窗,基層八門,俱都緊緊關閉。

    四周環繞荷池,小橋直抵閣門,曉風吹動薄霧,繚繞園中,這座水上飛閣,格外顯得神密突出,惹人注目。

    蘭娟見天麟看得入神,不覺輕聲一笑說:「麟哥哥,這座水上飛閣,建築暗含八卦之理,上下兩層入天地,周圍荷池為外儀,閣為八卦,頂為太極,不知之人看來極似遊園休息之處,實則是莊上藏寶重地!」

    天麟聽了似自語又似對蘭娟說:「看形勢飛閣內外必然也佈滿了重重機關。」

    蘭娟頷首說了聲「當然」,接著凝神沉思,似乎在考慮是否應該進去。

    天麟這時好奇心大動,立即催促說:「娟妹,時間無多了,我們進去吧!」

    蘭娟故意佯怒嗔聲說:「麟哥哥,你又心急躁進了!」

    天麟一聽,俊面飛紅,立即含笑不語。

    蘭娟一看,忍不住咯咯笑了,接著向:「麟哥哥,你可知八卦的方位?」

    天麟毫不遲疑地含笑說:「乾坎艮震,巽離坤況嘛!」

    小姑娘有意向天麟打趣,故現驚容,立即讚聲說:「麟哥哥說的不錯嘛!」

    天麟仍是一個大孩子,聽了娟妹的讚許,不覺心中大喜,尚不知娟妹妹要打趣他,於是,立即回憶著幼年讀書時,媽媽飄風女俠指著書本上教的繼續向下背:「乾為天,坎為水,艮山震雷,坤為地,況為澤,離火巽風……」

    蘭娟見麟哥哥仰面凝神,星目望天,口唇不停啟合,有如孩童背書一般,因此忍不住幾乎笑出聲來。

    天麟背完,轉首望著蘭娟,愉快地問:「娟妹,小兄說的可對?」

    蘭娟強忍笑意正色說:「難怪麟哥哥心急進入水上飛閣,原來麟哥哥精通卦理,藏而不露,小妹實在佩服至極,現在就請麟哥哥當先進入,小妹追隨驥尾。」

    天麟一聽,不覺慌了,他沒想到溫柔恬靜的娟妹妹,有時也會施展機謀,於是立即焦急地說:「這怎麼可以,這些普通常識,無人不知,小兄順口說來,根本不知其中的生剋變化之理。」

    蘭娟看了天麟的焦急相,再也禁不住發出咯咯如銀鈴的笑聲。

    天麟頓時大悟,俊面不覺紅了。

    蘭娟斂笑愉快地說:「麟哥哥隨我來!」

    來字出口,嬌軀已凌空而起,一躍數丈,直向五丈外的小亭撲去,衣裙飄飄,宛如御風飛行。

    天麟不敢緊跟,星目隨著蘭娟的嬌影看去。

    只見蘭娟飛至小亭上空,纖腰一彎,上身疾俯,倏然直瀉而下,蓮步一點小亭尖頂,身形驟然加快,疾如電光石火般,直射數丈外的高大平台,姿勢曼妙,輕靈優美,天麟看得不覺脫口喝了聲好。

    好字出口,大袖疾揮,身形直向小亭射去。

    飛至小亭上空,蘭娟已立身在高大平台的最後石欄上。

    天麟同樣俯身下降,腳尖一點小亭尖頂,疾向高大平台上電掣飛去。

    但天麟到達高台石欄上,蘭娟已掠過數行翠竹,足點荷池邊緣,直向飛閣的大紅門前飛去。

    天麟一看,身形不停,衣袖一揮,循路緊跟,幾乎是與蘭娟同時落身在水上飛閣的大紅門之前。

    蘭娟立即指著飛閣大門,愉快地一笑說:「麟哥哥,這就是你的說乾為天的大門,但是這道門是萬萬走不得。」

    說罷,轉身向左走去。

    天麟見一路上,毫無意外,心中對蘭娟愈加信服,立即爽朗地笑聲說:「娟妹放心前進,小兄決不離開你的身邊。」

    說著,緊緊跟在蘭娟身後。

    蘭娟聽得心中一甜,不覺轉首回眸一笑,紅潤的雙唇間,露出一排貝齒碎玉,晶瑩生輝。

    天麟看得心頭一震,俊面微感有些發燒,晨風吹拂著蘭娟的如雲秀髮,散發著淡淡幽香。

    兩人來至「兌」門,蘭娟神色凝重,轉身對天麟說:「麟哥哥,按照卦爻說,『逢謙而吉,遇泰而昌,澤山鹹水,入兌始安』,我看是否應該由此進入,開門一看便知。」

    說罷,輕舉皓腕,指按啞簧,嗆的一聲清越龍吟,寒光飛灑,冷芒四射,森森劍氣,十步生輝,背後長劍已握在手中。

    天麟看得一驚,不覺脫口急問:「娟妹何時得到這柄削鐵斷玉的寶刃?」

    蘭娟愉快地一笑說:「這是鐵面佛心南召師祖昔年成名寶刀寒光劍,師祖贈給母親,母親又贈給我了。」

    說罷,急上兩步,手中寒光劍,分點兩個門環,一陣格格響聲,兩扇朱漆紅門,自動緩緩分開了。

    天麟細看門內,通道長約兩丈,地上鋪著方磚,黑白兩色相間,左右兩壁,各有四座小門,上嵌一顆明珠,閃閃射著毫光。

    這時蘭娟已經看罷,回頭一笑,愉快地說:「麟哥哥,我們可以進去了,但請記住,兌位西方庚辛金,金能生水,水屬黑色,腳踏黑磚最安全。」

    說著,當先撲進門內,直向左壁第三道小門前奔去。

    天麟功貫雙臂,提氣凝神,腳踏黑磚,緊跟進入。

    兩人進入小門,依然是條通道,左右各有二門。

    蘭娟在前,天麟跟在後,閣內俱是通道,兩壁多設小門,顏色不一,大小不同,除此再沒有什麼了。

    一陣飄掠,左出右進,彎彎曲曲,一連通過二十多座小門,腳下磚色時有變化,蘭娟隨時不停指示。

    天麟盲目跟在蘭娟身後一陣亂轉,只覺得眼花繚亂,已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但蘭娟依然躍身如飛,櫻口不停地念著:「……這是離宮,離為火,水火共濟,踏紅磚……」

    天麟心中早已不耐,這樣轉來轉去,不禁有些光火,只聽磚色變化,哪裡還有心聽什麼生剋變化之理。

    又轉了二十多道門,天麟再忍不住問了:「娟妹,還要通過多少道門才到?」

    蘭娟身形不停,順口回答道:「還有三宮二十四門,我們必須走完八八六十四卦,缺一不可!」

    天麟一聽,沒好氣地問:「當初東海神君進入這座飛閣時,是否也必須走完這些道小門?」

    蘭娟知麟哥哥生氣了,立即解釋說:「他知道機關總樞的位置,當然不需要如此亂轉。」

    說話之間,三宮已經走完,兩人進入一條寬大通道,迎面是個極堂皇的金漆圓門,門上嵌有三排寶石,照得門前通亮。

    蘭娟看了,立即愉快地對天麟說:「麟哥哥,認識門上這三排整齊寶石的記號嗎?」

    說著,舉起玉手,指著門上三排耀眼的寶石。

    天麟舉目看了一眼,沒好氣地說:「乾三連嘛!」

    蘭娟含笑點首,又指著身後四丈外的緊閉大門,又說:「麟哥哥,知道嗎,那座大門,就是對正荷池小紅橋的飛閣正門。」

    天麟細心一看,通道半整,磚分四色,直達盡頭,左右同樣各有四門,看不出有何異樣,於是劍眉一蹙說:「娟妹,由正門距此地長僅四丈,以你我兩人輕功而論,微一提氣,飛越至此,尚無問題……」

    蘭娟未待天麟說完,淡淡一笑說:「不是小妹危言聳聽,乾門一開,飛鳥難渡,更談不上縱躍的人了。」

    天麟進入飛閣,奔走如履平地,毫無一絲危險,因此戒心漸除,聽了蘭娟的話,雖然不信,也未接口。

    蘭娟見麟哥哥不再發言,於是手中寶劍,挺腕輕點圓門,劍尖一觸門面,圓門倏然分開了。

    圓門一開,天麟星目不禁一亮。

    只見門內,寬約四丈,形如圓廳,陳設豪華,佈置得金碧輝煌,眩眼刺目,令人不敢直視。

    圓廳周圍,銀綾為壁,地鋪白氈,正中一張玉桌,分置八個錦墩,四角玉幾,上置古玩,閃閃生輝。

    大廳平頂上,空懸數十寶石,照得全廳通明發亮,毫髮可分。

    天麟、蘭娟二人打量間,不覺已走進門內。

    蘭娟輕舉皓腕,緩緩將劍收入鞘內,秀目不停閃動,巡視著廳內豪華富麗的陳設,默察廳中桌几佈置的方位。

    天麟去過魔魔天尊洞府,見過巧奪天工,比擬仙境的豪華景象,故而毫不為廳中佈置所惑。

    這時蘭娟緩步前進,遊目全廳,不覺訥訥吟聲說:「星雲交輝眩人目,直疑身在廣寒中!」

    天麟聽罷哈哈一笑,信口朗聲說:「天上孤寂人間好,因此飛閣降嫦娥。」

    蘭娟一聽,嬌靨飛紅,輕啐一聲,嬌嗔含笑說:「麟哥哥貧嘴!」

    嘴字出口,纖手疾揚,揮掌拍向天麟的如玉面頰。

    天麟哈哈一笑,頓忘處身何地,身形一閃,直向玉桌之前飄去。

    蘭娟頓時驚覺,嚇得花容失色,不由急聲尖叫:「麟哥哥……」

    這時天麟身形已經下降,聽得心頭猛然一震,暗呼一聲不好,雙袖一抖,腳尖疾蹬桌邊,身形快如石火般,電掣飛回。

    就在天麟電掣飛回的同時。

    玉桌後面綾壁上,嘩啦一響,颯颯連聲,數十把雪亮飛刀,幻起無數寒光,緊跟天麟背射至。

    蘭娟驚得面色如紙,秀目圓睜,張口發出一聲尖銳驚叫,伸臂拉住天麟,閃電倒向地面。

    就在兩人倒向地面的同時。

    無數耀眼寒光,挾著懾人勁風,擦過兩人背上,閃電飛過。

    一陣嚓嚓響聲,數十把雪亮鋒利飛刀,悉數插在身後銀綾緞壁上,寒光閃閃,刀柄顫動,駭人至極。

    天麟看得面色大變,暗呼好險。

    蘭娟粉面蒼白,已是冷汗滿面。

    兩人無言地倒在白氈上,似在盡量使激動的心情平靜下來。

    天麟望著壁上飛刀,心中仍有餘悸,雖然懷擁嬌軀,蘭息撲面,這時他似乎也不知察覺了。

    一陣靜寂,兩人同時坐起,相互一笑,誰也沒怨誰。

    蘭娟望著天麟,以證實厲害的口吻,含笑問:「麟哥哥,現在你可體驗出機關的可怕之處?」

    天麟又看了一眼壁上飛刀,連連頷首作色說:「厲害,厲害,機關陣勢如此可怕,在於先聲奪人,驟然而至,令你防不勝防,不知來自何處。」

    蘭娟含笑補充說:「機關陣勢最可怕處,在於使你心理上首先形成恐怖,神智為其所惑,使你心不靜,氣不繼,時時神經緊張,刻刻凝神運功,一旦遇上機關,身手遲滯,耳目失靈,終遭其害。」

    說此一頓,望著凝神靜聽的天麟,繼續強調說:「所以,武林人物對機關陣勢,多望之卻步,非為勢迫,決不輕身涉險,尤其性急躁進之人,最好不要進入陣勢機關。」

    天麟知蘭娟最後兩句是針對自己而言,於是,劍眉一蹙,故作畏怯之態,不解地問:

    「照娟妹說來,機關如此厲害,上層還是不要去吧?」

    蘭娟噗哧一笑,秀目輕睇天麟,佯怒嗔聲說:「怕什麼,只要你不離開小妹的身邊,保你進出如履平地。」

    說罷,櫻唇綻笑,嬌靨生春,秀目中閃爍著欣喜光輝。

    天麟欣然應好,乘勢挺身躍起,雙腳依然落在原地,寸步不敢亂移,伸臂將娟妹妹拉起來。

    蘭娟一聲愉快嬌笑,身形借天麟一拉之勢,騰空而起,直向廳頂上飛去。

    天麟心頭一驚,不覺脫口輕呼:「娟妹……」

    輕呼聲中,蘭娟右手已握住其中一顆懸空寶石。

    呼的一聲,廳頂向上倏然裂成一個七尺圓孔,露出上層眩目光華。

    蘭娟一聲嬌叱,柳腰一挺,頭下腳上身形順勢進入洞口,身在空中一連翻了兩個觔斗,身形一飄,頓時不見。

    頓時,咯咯軋軋,叮叮咚咚,全廳一陣怪響,接著轟轟隆隆,整個飛閣搖晃,頂上寶石擺動,剎那間,飛閣幾有傾塌之勢。

    天麟大吃一驚,頓時慌了,不覺厲聲疾呼:「娟妹怎樣了……」

    厲呼聲中,奮不顧身,騰空飛進上層。

    天麟厲呼聲中,身形已飛入冰閣上層,頓覺寒光刺眼,不敢遊目環視。

    驀聞一聲惶急嬌呼:「麟哥哥快取正中頂檗的銀匣,要快,要快!」

    天麟聽得出蘭娟語意緊張,聲音有些顫抖,知道事態嚴重。

    於是,暴喝一聲,雙掌猛力下擊,遙空劈出兩道掌風,藉著勁氣激盪之勢,身形閃電上升。

    抬頭一看,毫光閃閃中,華麗雕樑之間,果然置有一隻寬約四寸,長逾半尺,厚僅兩指的銀質小匣。

    天麟升至粱頂,腰身一挺,應手取下銀匣。

    驀然一聲驚喜嬌呼:「麟哥哥快下去……」

    天麟緊握銀匣,聞聲振臂挺胸,大袖一揮,一式蒼龍入海,立變頭下腳上,直撲正中圓孔。

    下瀉之際,只覺四周毫光眩目,覷空一瞟,僅能看到蘭娟的身影,雙手高舉似在全力拉著一個大鐵環。

    天麟身形疾瀉而下,穿孔而出,直落圓廳地上。

    人影一閃,勁風襲面,蘭娟緊跟而下。

    砰的一聲大響,頂上圓孔立合,無數雪亮寶石,激烈搖擺晃動,壁間、上層,軋軋的響聲更厲害了。

    蘭娟面色蒼白,鬢角滲汗,神色顯得無比緊張,身形還未立穩,立即惶聲說:「麟哥哥快走,此地已極危險了。」

    說罷,飄身縱向金漆圓門。

    天麟見蘭娟神色極度緊張,知道事態嚴重,身形緊跟撲至門前。

    蘭娟立在門間,轉首焦急地說:「麟哥哥,快去拉開飛閣正門,時間無多,只有冒險行事了。」

    說話之間,粉面上已是汗下如雨了。

    天麟不敢遲疑,急聲應是,銀匣放進懷裡,飛身撲向大門。

    這時廳中壁間,響聲轟轟隆隆,整個飛閣,劇烈震動,幾有傾塌之勢。

    蘭娟雙腳緊踏門坎,望著已拉開大門的天麟,急聲警告說:「麟哥哥千萬不要讓門關閉,我出門後,你即撒手飛向紅橋右欄,再縱上高台,直馳莊外。」

    話聲甫落,飛身前撲,越過天麟頭上直向小橋落去。

    轟隆一聲大響,金漆圓門倏然暴塌,滾滾煙塵,挾著無數黑影,直向天麟擊來。

    天麟大吃一驚,雙手一鬆乾門,飛身直落小橋。

    砰的一聲大響,乾門自動關閉,接著響起一陣咚咚之聲,整個飛閣,轟轟不絕於耳,聲勢著實駭人。

    天麟不敢停留,足點橋欄,騰空撲向高台,大袖一揮,緊跟蘭娟身後,直向莊外電掣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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