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面人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薄劍緬刀
    玉簫仙子飛馳中,凝目一看,一個蓬頭垢面,一身鶉衣,肩背大酒葫蘆,一個光頭油臉,一襲破僧袍,瞪著兩只小眼睛。

    玉簫仙子一看,立即認出是多年不見的武林二怪傑,不覺驚喜地低聲疾呼:“兩位老前輩,為何也去少林寺?”

    疾呼聲中,兩人已到蓬丐、禿僧身前。

    誰知,一向風趣幽默的二怪傑,一收嘻笑之態,依然面色沉深。

    禿頭僧瞪著小眼望著玉簫仙子,似乎斷定進入少林寺是她的主謀。

    蓬頭丐也望著玉簫仙子,沉聲焦急地說:“你這丫頭依然是往昔那樣任性,少林寺數百年震懾武林,高手如雲,寺中看來松馳無備,實不亞於龍潭虎穴,豈是任意進入之地?”

    玉簫仙子在蓬頭丐、禿頭僧面前,心裡上自覺仍是個丫頭,聽了蓬頭丐的話,心裡雖知事態嚴重,但嘴上仍有些不服,櫻口一嘟,說:“兩位老前輩不是也深夜進入少林寺嗎?”

    蓬丐、禿僧被問得一楞,瞪著大小四只眼睛,氣得不知如何回答了。

    麗蓉在旁看了,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禿頭僧似乎想起什麼,小眼瞪著麗蓉沉聲問:“那混蛋小子呢?”

    麗蓉知是問的天麟,粉面笑意一斂,黯然說:“麟弟弟怕趕不上大會日期,由甘西取近道回來了。”

    蓬頭丐油臉微現怒容地氣聲說:“這孩子太任性了,趕不上會期倒好了。”

    玉簫仙子聽得心頭一震,面色一變,急問:“老前輩,有什麼不對嗎?”

    看情形蓬丐、禿僧兩人,尚不知下柬少林寺乃另有其人,兩人同時怒哼一聲說:“他這一鬧,多少人為他焦急,珊珠女俠和娟丫頭,一個惶急萬分,一個終日以淚洗面……”

    玉簫仙子一聽珊珠女俠,心中一陣驚喜,未待蓬丐說完,立即插言問:“老前輩,三姊在什麼地方?”

    禿頭僧接口說;“就在前面一座山洞裡。”

    說著,指了指松林的東南方。

    玉簫仙子一聽,興奮得雙目含淚,已激動的說不出話來了。

    麗蓉見了蓬丐、禿僧的急怒神色,斷定這次嵩山大會,於麟弟弟極為不利,頓時想起大家應該聚在一起研討一個對策才是辦法,於是,插言說:“老前輩,騰龍劍客和杜老英雄俱在崖上石洞中。”

    蓬丐、禿僧一聽,幾乎是同時急聲說:“快,快領我去!”

    說罷,四人宛如四縷輕煙般,直向崖上電掣馳去。

    飛馳中,麗蓉仍想著少林寺為何毫無戒備的事,於是轉首向身邊的蓬頭丐問:“老前輩,今夜深入少林寺,為何未見有人攔阻?”

    蓬頭丐怒哼一聲說:“那些禿頭,自恃領袖武林,諒黑白兩道人物不敢輕舉進入,因此除殿、兩堂、藏經閣幾處重地禁區,暗中派有高手監守外,其他地方,多無戒備……”

    話尚未完,已距洞前不足十丈了,只見騰龍劍客、杜老英雄和女俠、杜冰正目光炯炯,焦急地立在洞前。

    杜老英雄見和玉簫仙子同來的兩道寬大人影,竟是蓬頭丐和禿頭僧,忍不住高興地大聲說:“兩位老前輩一來,麟兒的安危無慮矣!”

    杜老英雄的話聲甫落,蓬頭丐四人已至面前。

    騰龍劍客和杜老英雄、女俠、杜冰四人,一齊向前見禮。

    蓬頭丐、禿頭僧一見騰龍劍客和杜維雄,也不問騰龍劍客這些年的行蹤何處,立即焦急地說:“天麟這孩子太胡鬧,太任性,他這個禍闖的太大了!”

    女俠看了兩位前輩怪傑油垢臉上的焦急神色,心中更加惶恐,立即含淚要求說:“兩位老前輩快想個辦法吧!”

    禿頭僧大嘴一咧,小眼望著女俠,無可奈何地說:“有什麼辦法,除非找到天麟這小子。”

    杜老英雄一直想知道玉簫仙子和麗蓉進入少林寺探聽的結果如何,於是,望著玉簫仙子低聲向:“四妹可探聽到一些端倪?”

    蓬頭丐沒待玉簫仙子回答,立即氣虎虎地說:“杜老頭,我看你是越老越糊塗了,你怎可讓兩個丫頭去妄動涉險?夜探少林寺是兒戲嗎?如非我和老二暗中看到及時將兩個丫頭引出來,後果如何你可想到?”

    杜老英雄有苦說不出,只是連聲應是。

    騰龍劍客見兩位老人火氣正盛,也不敢插言多說。

    飄風女俠深知二老不好意思罵她,立即解釋說,“因為我們被迫的走頭無路,只有讓四妹冒險入寺,一探這次大會的陰謀。”

    蓬頭丐、禿頭僧,兩人立即不解地沉聲問:“什麼陰謀?”

    騰龍劍客立即將天麟也不知下柬的事,又說了一遍。

    蓬丐、禿僧兩人一聽,也不覺愣了。

    騰龍劍客又補充說:“所以四妹和蓉兒冒險入寺,希望探出其中真偽,以便事先揭露這次大會預謀,以免麟兒步入他們的陷阱。”

    蓬頭丐似有所悟地望著禿頭僧,焦急地說:“老二,快走,說不定洪元老禿仍被蒙在鼓裡!”

    玉簫仙子見二老要走,急聲問:“老前輩,三姊在什麼地方嘛?”

    禿頭僧一指松林東南一片嶙峋怪石之間,急聲說:“就在那片亂石中,她們洞中有燈光!”

    把話說完,身形已在數丈以外。

    這時,女俠、杜老英雄和騰龍劍客已將玉簫仙子圍住,問清之後,齊向遠處那片怪石地區如飛馳去。

    六人來至近前,紛紛縱上高大怪石,游目一看,發現七八丈外的巨石間,果然透出一點燈光。

    六人看罷,一齊向前撲去,尚未到達洞前,即隱約聽到輕聲歎息,和嚶聲泣聲。

    來至洞前一看,洞中果是珊珠女俠和蘭娟,這時,兩人同時驚異地望向洞外,蘭娟兩眼紅腫,雙頰淚痕斑斑。

    飄風女俠玉簫仙子淒呼一聲,一齊撲進洞中,同時將文靜的珊珠俠抱住,三姊妹乍見之下,恍如隔世為人,看在一起,已經泣不成聲了。

    蘭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原極秀美的嬌靨,這時已憔悴的又黃又瘦,再看不到往昔絢爛的少女光彩了。

    白影一閃,麗蓉低呼一聲“娟妹’,已將蘭娟的一雙玉手握住。

    蘭娟見是麗蓉淒呼一聲“蓉姊姊”,竟伏在麗蓉的雙肩上哭了。

    幾人痛哭一陣,收淚細敘別情,相談之下,始知東海神君以蘭娟生命為要挾,強迫珊珠女俠為他解開魔扇書生以獨特手法點傷的穴道。

    珊珠女俠為了蘭娟生命安全,只得佯稱必須用千年鶴涎一錢,何首烏少許,摻珍珠粉混合煎服才可,是以東海神君才沒有殺珊珠女俠和蘭娟。

    至於神君莊院中,上下俱知珊珠女俠為神君夫人一事,乃東海神君對魔扇書生的惡意報復,並無夫妻事實。

    珊珠女俠接到藍天麗鳳的箭信,立即與蘭娟悄悄奔下太華峰,嵩山大會的事,她們沒敢告訴銀釵聖女和雪梅。

    杜老英雄談到天麟明日赴會的事,大家的心情更為沉重,蘭娟坐在一旁又忍不住低聲哭泣了。

    由於蘭娟的哭泣,飄風女俠發現她的面色憔悴,腰身有異,立即以詢問的目光望著珊珠女俠。

    珊珠女俠立即會意,不禁雙頰一紅,憂郁地微一頷首。

    飄風女俠鳳目一亮,一種即將抱孫子的喜悅,將內心的憂愁沖淡了不少。

    麗蓉、杜冰尚不知娟妹妹要先她們做媽媽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極速的衣袂破風聲。

    大家心中一動,俱都凝神細聽,風聲愈來愈近了。

    人影閃處,蓬頭丐、禿頭僧,俱都神色焦急,滿面怒容地飛進洞來,兩人身形剛剛站穩,立即氣呼吁的連聲說:“大膽!胡鬧!大膽!胡鬧!”

    女俠等人驚得面色一變,紛紛起身將兩位老人圍住,俱都以惶急的目光望著蓬頭丐和禿頭僧。

    禿頭僧這時也有些沉不住了,大破袖子一揮,瞪著小眼,怒聲說:“坐下,坐下,大家坐下,我禿頭會告訴你們的,哼,這小子膽大包天,可謂已達極點。”

    說著,和蓬頭丐當先坐在中間,大家也緩緩坐在地上,洞內氣氛,充滿了焦急緊張。

    蓬頭丐看了女俠幾人一眼,聲調稍微緩和地說:“這孩子太胡鬧了,我和老二晚了一步……”

    飄風女俠嬌軀一戰,急聲插言問:“老前輩,麟兒去了少林寺?”

    蓬頭丐晃著蓬頭,無可奈何地說:“豈止去了少林寺,他幾乎將那幾個老禿、雜毛氣歸了天。”

    大家聽得心頭一震,俱都以惶急,緊張,期待的目光望著這兩位極喜天麟的老人,希望能盡快知道天麟去少林寺的經過。

    禿頭僧瞪著小眼望著玉簫仙子和麗蓉仍有些懊惱地說:“如果不是引你這兩個丫頭出來,方才一定將天麟捉回來了。”

    大家一聽,心中更是焦急,對玉簫仙子去少林寺,後悔的不得了,坐在洞中的老少十人,無不希望即刻找到天麟。

    蓬頭丐看了幾人一眼,繼續說:“我和老二第一次進寺,希望知道各派預計如何對付麟兒,以便明日適時警告天麟,洪元老禿主張廢掉疤面人的武功,崆峒、邛崍和武當三派都主張必須將疤面人除去,峨嵋派幾個老禿最初主張將疤面人置死,其後也同意洪元老禿的意見。”

    說此一頓,見坐在身邊的老少人等,無不神情惶急,面有憂色,輕聲一歎,繼續說:

    “他們仍聚集在後殿上,個個滿面怒容,俱都神情激動,明日大會上,決心將疤面人碎屍粉身,曝曬三日,以洗今夜之辱,洪元老禿默默坐在中間,似乎也動了嗔意。

    我與老二隱在暗處,聽了許久才知麟兒以至高氣功,將一張紙條擊射在各派掌門人的會議桌上,並且紙條入木三分,鏘然有聲。

    殿內俱是各派掌門,當今一代宗師,個個身懷一派專長,無不功力高絕,居然有人隱身數丈之內,將飛柬送至當面,他們這份羞怒可想而知。”

    蓬頭丐一頓,見騰龍劍客幾人,多有茫然不信神色,立即轉變話題問:“怎麼,你們有些不信?”

    騰龍劍客和杜老英雄同時一皺眉頭,說:“至少目前麟兒尚無此精絕純厚的內力。”

    蓬頭丐、禿頭僧霜眉一蹙,兩人互看一眼,似乎也覺有理,不禁同時訥訥地說:“莫非果真另有其人?”

    飄風女俠極欲知道那張飛柬上寫些什麼,立即插言問,“兩位老前輩可知那張紙條上寫些什麼?”

    禿頭僧手托大嘴巴,似乎正在沉思,蓬頭丐回答說:“當時武當老雜毛忿然指著飛柬說:

    ‘疤面人明日三更,准至摘星台候教。’看來飛柬上可能寫的是這句話。”

    杜老英雄深知武當、崆峒最恨疤面人,不知這兩派掌門人,是否已經到了,於是插言問:

    “老前輩,目前有哪幾派掌門人已到了少林寺?”

    蓬頭丐毫不猶豫地說:“昨天到的有點蒼、武當、華山和終南四派的掌門人,邛崍、崆峒、峨嵋、衡山和花子幫,今天午後才達,雪山、昆侖和長白,俱都派了位長老前來參加。”

    大家一聽,心情愈加惶急,想不到武林大小各派,幾乎全到了。

    驀然,手托大嘴巴的禿頭僧,猛的一拍大腿,小眼瞪著大眼似有所悟地急聲說:“不錯,這中間確有不少令人可疑之處,如果今晚飛柬下書之人,不是麟兒,這人指定明晚在摘星台候教,必有他的用意和預謀!”

    說著,立即由地上立起來。

    禿僧如此一說,俱都覺得,也紛紛由地上立起。

    蓬頭丐轉首望著騰龍劍客和杜老英雄幾人,略顯焦急地說:“老二說得極有道理,說不定那人在摘星台做了什麼手腳,這關系著整個武林浩劫,各派掌門人的生命安危,我必須和老二即刻去趟摘星台,你們在此也慎重地商討一個對策才好。”

    說著,轉首對禿頭僧說:“老二,我們快走吧!”

    吧字出口,兩人已至洞外,接著騰空而起,雙袖一揮,直向摘星台方向飛去。

    騰龍劍客和杜老英雄等人,紛紛湧出洞外,只見兩位老人的身形在西垂的朦朧月光下,宛如兩只掠空大鵬,早在數十丈外,繼而一閃,頓時不見。

    幾人仰首一看,曉星高懸,東方曙光已現,天快亮了。

    大家回至洞中,商討對策,直到旭光滿天,依然商討不出一個完善結果。

    這時,已隱約聽到谷峰間,飄蕩晨空的一二聲叱喝。

    杜老英雄一聽,知道宿在峰下的人,已經開始登山了,即令大家閉目調息,養足精神准備應付晚間的意外巨變。

    但幾人之中,極少有人能將心神寧靜下來。

    不覺間已是麗日中天了,蓬頭丐、禿頭僧依然未見回來,大家的心更焦急不安了。

    飯後,大家覺得不能再等了,決議即赴摘星台。

    騰龍劍客和杜老英雄在前,女俠三姊妹居中,三位姑娘殿後,展開輕功,飛掠在松竹怪石之間,直向摘星台馳去。

    飛馳中,游目一看,遠近不少電掣飛馳的人影,俱是奔向摘星台。

    片刻之後,已看到雲氣蒸騰中的摘星台,矗立在兩頂之間,陣陣如潮人聲,隨風飄來。

    來到近前,只見少室峰上已布滿了人群,面光閃閃,人頭晃動,議論人聲,嗡嗡不絕,乍看之下,至少兩千余人。

    為了屆時便於協助天麟脫險,幾人直向北頂奔去。

    寒至北頂,發現山勢崎險至極,東西削壁千仞,深不見底,僅半壁橫崖相連至摘星台。

    這時,摘星台的峰頂上,綠草如茵,山花爭艷,東面崖邊,數排矮松翠竹之前,不知何時已擺好兩排大椅,西面懸崖上,俱是畸形怪石,生滿了虯結蘿籐。

    幾人游目全峰,發現功力高者,多在距摘星台最近之崎險處,其余多在較遠較安全的地方。

    騰龍劍客和杜老英雄,見較好位置俱被別人占去,心中不禁焦急起來。

    尤其七八丈外後座懸空突巖,宛如一只巨臂伸出北頂之外,較摘星台尤高丈許,兩者之間,相距最多六七丈,以目下八人功力,除蘭娟、杜冰兩人外,其余六人皆可飛渡,那確是支援天麟的最好地方。

    但是,那座巖石上,卻已立滿了老少男女十多人。

    立在巖石最前邊的一人,是位身穿藍緞長衫,頭戴靛藍文生巾,年約二十四五歲的少年,看來身材不高,卻極瀟灑,英俊秀挺的面龐上,透著隱憂。

    藍衫少年身後,是位白發短須,劍眉虎目,面色紅潤的七旬老人。

    勁裝老人的左邊,是個身穿黃衫,頭戴儒巾,手持鐵扇的中年書生,右邊是個年約五旬有余的花白胡須老人,一襲黑袍,手持雙戟,顯得威猛逼人。

    三人之後,多是勁裝人物,俱都攜有兵刃,幾人中尚有一位青衣少女和一位紅緞勁裝,背插雙劍的美艷少婦。

    騰龍客和杜老英雄,見突巖上已無法再增幾人,不覺同時輕聲一歎。

    正在這時,一聲破鑼似的沙啞嗓音,由突巖上響起:“李大哥,由早晨坐到現在,再由現在坐到三更,這樣坐下去,屁股也會坐腫的哩!”

    話聲甫落,附近群豪,立即發出一聲哄然笑聲,遠處人群,頓時一靜,俱都不解地望了過來。

    騰龍劍客幾人,循聲一看,這才發現藍衫少年的腳前,尚蹲坐著一個大頭環眼,輪耳海口的矮丑漢,這時正仰著丑臉,瞪著環眼,咧著大嘴,一臉委屈神色地望著藍衫少年。

    只見那些人中,除青衣少女瞪了丑漢一眼,其他幾人根本沒人理他。

    麗蓉、杜冰兩人細看之下,俱都面現喜色,不覺同時低呼:“啊,那不是麗鳳姊姊嗎?”

    兩位姑娘的話聲甫落,藍衫少年和身後三人,倏然將八道炯炯目光望了過來。

    騰龍劍客杜老英雄和女俠幾人,幾乎是同時低聲問:“你們認識那兩位姑娘?”

    麗蓉、杜冰還設回答,突巖上的藍衫少年,已抱拳含笑說:“原來是冰妹、蓉妹,請幾位至愚兄處談吧。”

    說罷,抱拳以待,鳳目一直打量著女俠幾人。

    騰龍劍客和女俠見招呼麗蓉、杜冰的是藍衫俊美少年,不覺同時一蹙眉頭。

    杜老英雄早巳明白,立即以肘碰了騰龍劍客一下,接著呵呵兩聲說:“既然李少俠為我們讓出一點立足之地,我們就過去吧。”

    說罷,麗蓉、杜冰當先引路,沿著崖邊,直向突巖走去。

    幾人這一動,立即引起群豪注意,所有炯炯目光,一齊望了過來。

    就在幾人到達突巖,藍天麗鳳和內三堂主趨前相迎之際。

    突然,遠處人群中,暴起一聲朗聲高呼:“諸位,那位身穿寬大藍袍的中年富紳,即是隱跡江湖十數年的騰龍劍客!”

    呼聲甫落,全峰領時靜了下來,靜得鴉雀無聲,所有炯炯目光,一致集中在騰龍劍客的身上。

    女俠幾人聽得面色大變,藍天麗鳳聽了也不禁大驚失色,只有騰龍劍客神色自若,仍極沉著。

    杜老英雄知道這人指出騰龍劍客的目的,是因為江湖上曾經盛傳過騰龍劍客即是疤面人的謠言。

    一瞬寂靜接著暴起一聲沖天歡呼,聲震山野,直上蒼穹,近千欽敬騰龍劍客的天下英豪,俱都高高舉起了雙手。

    騰龍劍客急步走至突巖上,滿面含笑,抱拳過頂,連連拱手,向為他重現江湖而歡呼的武林朋友致謝。

    這陣歡呼,久久才干歇下去,繼之而起的是沸騰的議論聲,任何人想得到,天下群豪一致談論的問題騰龍劍客究竟是不是疤面人。

    麗蓉、杜冰俟女俠幾人情緒稍定後,立即為雙方引見。

    藍天麗鳳滿面羞紅,為了避人耳目,也只得躬身一揖到地了。

    這時宋大憨,挺著如鼓肚皮走了過來,向著騰龍劍客一抱拳,咧著大嘴,晃著大頭,瞇忪著鵝卵大眼睛:“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閣下,老朽倍感榮幸!”

    說罷大腦袋一搖三晃,神氣無比。

    騰龍劍客聽了“老朽”兩字,神色不禁一怔,但仍抱拳還禮,連說不敢。

    但藍天麗鳳和二堂、五壇,以及一二武功特異的香主,卻忍不住哈哈笑了。

    宋大憨一看登時大悟說錯了,立即嘿嘿一笑,向著騰龍劍客抱拳急聲解釋說:“對不起,背錯了,背錯了,‘老朽’是我爹說的,我應該說‘在下’才對……”

    如此一解釋,眾人又是一陣大笑,即使心急如焚的飄風女挾也忍俊不住了,宋芙苓姑娘只氣得柳眉微揚,杏目圓睜。

    藍天麗鳳對女俠三姊妹,俱稱老前輩。

    大家一見如故,來此目的俱都心照不宣,眾人分組坐在巖石上,低聲議論著如何支援天麟的事,藍天麗鳳為了麟弟弟的安危,在下山之前,不得不將天麟即是疤面人的事,告訴了她最得力的三大堂主。

    珊珠女俠正在靜聽幾人談論,驀聞愛女蘭娟在耳邊驚喜地低聲說:“媽,快看,紅娘子和小翠她們。”

    說著,悄悄指了指七八丈外的幾株斜松間。

    珊珠女俠循著指向一看,果然是紅娘子和翠、芝、蘭、梅四女,她們似乎尚未看見珊珠女俠和蘭娟兩人。

    紅娘子依然是一身艷紅勁裝,姿態嫵媚,小翠四女俱著麗裳,顯得亭亭玉立,為了避免打斷騰龍劍客和藍天麗鳳等人的討論,珊珠女俠阻止了蘭娟招呼她們。

    一陣酒香,藍鳳幫的幾位壇主、香主,已將帶來的酒擺在大家面前。

    珊珠女俠,這才發覺夕陽已經西下,秋霞似火,全峰一片金紅,峰上群豪多已開始進食自己帶來的便餐。

    看到了酒,騰龍劍客、飄風女俠和杜老英雄幾人,頓時想起了蓬頭丐和禿頭僧,不知這兩位老人家,為何至今末再露面,但女俠幾人深信這兩位極喜天麟的老人家,決不會袖手不管。

    玉簫仙子和珊珠女俠雖不時望向人群,希望能發現一個身穿寬大黑衫,頭罩長厚烏紗的人,但在如此遍山人群中要想發現她們的浪萍,不啻大海撈針。

    飯後,紅日盡沒,暮色已濃,山風已有些涼意,皎潔似水的月華,已由峰後射向半天。

    夜色愈深,女俠幾人的心情愈焦急,明月升得愈高,大家愈感忐忑不安。

    在全峰群豪急躁期待的心情下,一輪皎潔如冰的明月,終於爬上峰巔,南北兩頂、摘星台,俱都灑上一層似水月華,兩頂人面,相互可見。

    數千道閃閃目光,不時望著深遽高遠的如冼碧空。

    明月漸升,已是二更時分了,全峰群豪,望著摘星台上的兩排空閒大椅子,議論紛紛,漸感不耐。

    驀地,摘星台正面絕壑中,突然響起一陣極速的衣袂破風聲。

    全峰群豪心頭同時一震,鼎沸人聲,嘎然停止了,數千道炯炯目光,瞪視著絕壑中,每個人的心裡,俱都電掠過一個問題疤面人來了。

    極速的破風聲漸漸近了,接著兩道寬大黑影,宛如兩只升空大鵬,飄上了摘星台。

    群豪一看,頓時嘩然,兩道寬大黑影,竟是兩個八九十歲,蓬頭禿頂,一身破衣的老花子,但當有人指出兩個老花子,即是嫉惡如仇,黑道人物聞名喪膽的武林二怪傑時,全峰又驚得鴉雀無聲,瞠目結舌了。

    女俠幾人一見蓬丐禿僧,心中惶急頓時倍減。

    只見蓬頭丐、禿頭僧,兩人看也不看群豪一眼,徑至摘星台南崖的幾座嶙峋怪石前,蹲身坐在月光蔭影下,解下酒葫蘆,兩人又吃又喝起來。

    就在這時,驀見北頂立在東北方的群豪,紛紛轉首後看,同時掀起一陣喧囂騷動,接著人群閃向兩邊,讓出一條通道來。

    騰龍劍客等人,知道各派掌門人到了,稍微平靜的心情,再度緊張起來,俱都身不由己地紛紛立起,轉首望向人群騷動處。

    這時,全峰數千道寒星似的目光,俱都集中在通道口前。

    隨著兩側群豪的騷動情形,由通道出口處,湧出一隊數十僧、道、俗、丐,混雜的人群來。

    當先一人,是個霜眉垂目,滿面慈祥,身穿日月僧袍,披織金朱紅袈裟的老和尚,一蓬銀須,飄散胸前,神色十分肅穆地直向摘星台走去。

    任何人都知道,這位慈眉善目的有道高僧,即是領袖武林的少林寺方丈洪元大師。

    再次是道髻高挽,身穿灰袍,滿面慍色的武當掌門人悟緣道長和灰袍紅袈裟,霜眉銀須,滿面紅光的峨嵋掌門人廣衲禪師。

    之後,是點蒼、衡山、邛崍、丐幫、終南等派的掌門人,以及隨各派掌門人前來的數十高手。

    由於人多距離遠,加之心情紊亂,騰龍劍客諸人,無法將各派掌門人逐一看得十分清楚。

    這時,各派掌門人,在洪元大師的率領下,沿著相連橫崖,已抵達摘星台上的兩排大椅前,各派掌門人依序立在椅前,數十隨行高手,俱都站在椅後。

    全峰群豪的目光,一致望著摘星台,雖然都以極輕的聲音指點著各派掌門人的衣著容貌,但全峰仍響著嗡嗡如潮的人聲。

    驀見各派掌門人一陣低聲議論,接著向騰龍劍客等人立身的突巖上望來,個個眼神精湛,宛如閃爍冷電。

    杜老英雄和飄風女俠等人一見,俱都心頭一震,知各派掌門人,已得到騰龍劍客到達的報告。

    各派掌門人看了卓立巖上,神色自若的騰龍劍客一眼,接著紛紛坐在椅上,看來,尚不知南崖蔭影下,尚坐著兩位武林老輩人物中唯一僅存的蓬頭丐和禿頭僧。

    由於各派掌門掌門人的到場,群豪似乎也忘了坐在月蔭下的武林二怪傑。

    這時,德高望重的洪元大師,緩緩由椅上立起來,首先宣了聲阿彌陀佛。

    全峰人聲頓時寂靜了下來,靜得落葉可聞。

    洪元大師向著全峰群豪合掌一禮,接著朗聲說:“諸位不遠千裡而來,齊集少室峰,為本派歷史上寫下光輝的一頁,老衲在宣布此次大會本旨之前,謹代表少林長幼三代,向諸位告失迎之罪。”

    說此一頓,躬身合掌,再施一禮。

    全峰暴起一陣如雷掌聲。

    洪元大師一俟掌聲少歇,神色有些黯然繼續朗聲說:“老衲傳柬邀請各派掌門今夜齊集摘星台之目的,乃因疤面施主約於今宵三更結清與各派間的嫌怨,此中詳情,諸位盡知,老衲不再贅述。

    至於疤面施主近年來在江湖上所行所為,諸位久已耳聞,老衲在此不再多說,稍時疤面施主到來,如何與各派結嫌,意見由疤面施主提出,諸位遠涉風塵,來自四海,正是本大會主持正義的公證人,是非曲直,事後諸位自會置評。”

    說罷合掌躬身,退回椅前。

    全峰再度暴起一陣熱烈掌聲,久久不絕。

    騰龍劍客杜老英雄和女俠、藍天麗鳳等人,聽了洪元大師的這番話,無不暗暗贊服,洪元大師果不愧一派掌門,當代德高望重的有道高僧,這番話說得極端公正,毫不奪理。

    掌聲一歇,武當掌門悟緣道長滿面慍色由椅上緩緩站起來,同樣先向全峰群豪一稽首,接著朗聲說:“貧道悟緣,添為武當掌門,自感德薄能鮮,愧對祖師,但本派素常與事無爭,與人無忤,與各派患難與共,與同道守望相助,以救天下蒼生……”

    說此一頓,發覺群豪掀起不耐騷動,立即轉變話題,望了立在巖上的騰龍劍客一眼,繼續沉聲說:“疤面人嗜殺好斗,兩手血腥,以一柄軟金騰龍劍,橫掃武林,這柄薄劍乃衛大俠的成名寶刃,在疤面人未到之前,請立在突巖上的衛大俠,不妨說出來,騰龍劍怎樣落在疤面人的手裡。”

    此話說完,果然引起群豪興趣,數千道目光,同時向騰龍劍客望來。

    騰龍劍客立在突巖邊沿,神色自若,淡淡一笑,朗聲說:“在下被困三危山,轉瞬十數年,隨身薄劍,不幸落入凶僧哈多之手,至於如何在疤面人的手中,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武當悟緣尚未答話,白發銀髯,全身藍布勁裝的點蒼掌門沈恭順,倏然立起,忿然怒聲說:“疤面人雖不是你,但用的是你的成名薄劍,你決難脫掉干系,今夜疤面人如果怕死不敢前來,你衛大俠必須還各大派一個公道。”

    此話一說,群豪大嘩,騰龍劍客仰面一聲大笑,接著傲然說:“沈兄榮掌點蒼,為時下武林傑出人物,在下心慕已久,稍時疤面人不來,一切任憑沈兄主張,在下無不奉陪。”

    洪元大師恐將事態牽扯太大,立即婉言勸阻,武當悟緣和點蒼掌門尤怨毒地瞪了騰龍劍客一眼,才怒哼一聲,忿然坐在椅上。

    全峰群豪,儀論紛紛,嗡嗡之聲,滿峰滿谷,這令飄風女俠等人的焦急心情,更顯得紊亂。

    藍天麗鳳在女俠身畔,不時恭謹親切地寬言安慰,雖是身著男裝,但仍不時露出女兒之態。

    就在這時,摘星台的南巖亂石蔭影下,“咕咚”響起一聲飲酒之聲,直貫全峰群豪耳鼓,人聲頓時靜下來。

    各派掌門人心頭同時一震,知摘星台上隱著高人,所有目光,齊向發聲之處望去。

    洪元大師電目一閃,迅即由椅上立起身來,面向南崖石下暗影,合掌恭聲說:“弟子洪元,不知兩位老前輩駕臨摘星台,有失親迎,特向西位老前輩請罪,並恭請兩位老前輩上坐。”

    說罷閃至一側,合掌躬身,意態虔誠。

    其他各派掌門人,見樹蔭下坐著的竟是百歲以上,武林唯一僅存的上代二老,俱都面色陡變,倏然起身,恭謹而立。

    蓬頭丐放下酒葫蘆,呵呵一笑,說:“洪元大師別客氣,你們俱是當代掌門,派中至尊,理應坐在椅上,我和老二能坐在摘星台上,已感滿意了。”

    話聲甫落,禿頭僧沉聲接口說:“你們俱是武林一派掌門,為人師表,自應非禮不為,捨義不取,今夜當著天下英豪面前,眾目睽睽之下,稍時疤面人到來,不可意氣用事,為洩一時之忿,毀了一生清譽及一派千秋大業。”

    說此一頓,一雙小眼冷電暴漲,宛如一柄利剪,望了武當悟緣一眼繼續說:“方才悟緣道長,當眾闡述武當宗旨,望能確切做到以天下蒼生為重才是,我和老大坐此蔭下,比較合適,坐在椅上反而有礙你們行事,我意已決,不必再加多說。”

    洪元大師深知兩老癖性,立即合掌施禮,轉身請各派掌門人坐下。

    各派掌門一落座,接著走出兩個破衣垢面的老花子,直向南崖走去,一個身軀高大,是丐幫幫主魏舉,一個身材瘦矮是丐幫長老馬二。

    兩個老花子急步走至蓬丐面前,口稱三師祖,伏身下拜。

    蓬頭丐神色嚴肅,以低沉的聲調對丐幫幫主、長老馬二說了一番幫話。

    天下群豪,各派掌門,只聽嘰裡咕嚕,呼七說八,也不知蓬頭丐說些什麼,有不少人想笑,但看了兩個老丐伏在地上,連聲應喏唯唯應是,又都愣了。

    丐幫幫主、長老馬二,起身回至椅前坐下,神情一直不能穩定,其他各派掌門,自是不敢詢問蓬頭丐說些什麼。

    武當、崆峒、點蒼、邛崍四派掌門人的面色,俱都微顯蒼白,想到蓬頭丐的神態,禿頭僧的那番話,今夜要想對疤面人齊施殺手,似是不可能了,如單打獨斗,又毫無制勝把握,因此,眉頭微蹙,有些不安。

    時間漸漸接近,明月已至中天,三更就要到了。

    全峰群豪,不時望著明月,再度掀起一陣不耐騷動,各派掌門,相對交頭,低聲議論,坐在蔭影下的兩位怪傑,四目也不時閃著冷芒。

    巖上女俠諸人,焦急萬分,惶恐至極,眾人雙手緊握,無不掌心如洗,額角鬢角間,緩緩流著汗水。

    騰龍劍客卓立巖上,朗目不時望著明月,凝神聽著遠方,除了如潮松濤和嗡嗡人聲,再聽不到其他聲音。

    飄風女俠神情緊張,焦急如焚,心脈激烈地跳動著,鳳目中已蓄滿了淚水。

    這時,她的心是矛盾的,看了各派掌門人的神態,勢在一舉擊斃疤面人,她希望愛兒不要來,但想到天麟不到,各派掌門人又不放過愛夫,又希望天麟早些現身。

    就在這時,各派掌門人,計議一陣,同時向立身巖上的騰龍劍客望來,全峰人聲頓時一靜,數千炯炯目光緊跟射至。

    飄風女俠等人心頭同時一震,面色倏然驟變,俱都以惶急的目光,盯著摘星台上的各派掌門人。

    騰龍劍客朗目冷電幾閃,眉梢連連軒動,唇角掠著一絲傲然冷笑,神色間似乎根本沒把各派掌門人放在心上。

    藍天麗鳳、杜老英雄、子母梭、費庭法、和黃仲華幾人,早已存心一搏,這時心中只是衡量當前情勢,如何才可制勝。

    麗蓉、杜冰和蘭娟心情惶急,神智不穩,因牽掛天麟,方寸早亂。

    騰龍劍客、杜老英雄覷目一看藍天麗鳳,神色沉著,毫不激動,柳眉微軒,鳳目含威,眉宇間隱含煞氣,顯得英姿逼人,果不愧統領近萬英豪的一幫之主,在此之際,相較之下,女俠諸人黯然遜色。

    這時,摘星台上各派掌門人中,點蒼沈恭順,滿面怒容,倏然由椅上立起來,轉首望著騰龍劍客正待發話。

    洪元大師立即祥和地做了一個阻止手勢,不知低聲說了句什麼,點蒼掌門沈恭順才怒目注視著騰龍劍客忿忿地坐下去。

    片刻又過去了,明月中天,三更已到,但疤面人仍沒到來。

    群豪騷動,忿言四起,全峰漸趨紊亂。

    點蒼掌門已經再難忍耐,猛地由椅上站起身來,粗暴地大聲說:“現在三更已到,疤面人仍未見來,是否真的有個疤面人,現在騰龍劍客該向天下英豪說個清楚,交待個明白……”

    沈恭順如此一叫,頓時激起群豪對疤面人的不滿,尤其遠道趕來的武林人物,更是激動於懷,不少怨毒目光,轉向騰龍劍客身上。

    騰龍劍客頓時大怒,覺得點蒼掌門意在挑撥眾怒,言語咄咄逼人,正待怒言駁斥,少林洪元大師已由椅上緩緩立起身來,首先向蓬丐、禿僧兩人坐身處,施了一禮,接著,雙目如電,掃了全峰群豪一眼。

    全峰鼎沸人聲,再度靜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聲隱約可聞的懾人厲嘯,掠空傳來,乍聞之下,遠在山區以外。

    嘯聲一起,坐在暗影中的蓬頭丐、禿頭僧,四目冷電同時一閃而逝,兩人猛地一拍大腿,焦急低聲說:“這小子真的來了。”

    曾經聽過這聲淒厲驚心,倏長刺耳怪嘯的武林人物,俱都驚得脫口低呼:“啊,疤面人!”

    全峰群豪,心頭猛地一震,各派掌門及隨行高手,俱都面色大變,洪元大師聽了這聲厲嘯,垂目合十,暗暗祈禱,這時老和尚靈台驟然渾黯不明,突然預感到一場震驚寰宇的武林浩劫,即將瞬息降臨。

    飄風女俠幾個,神色癡呆,櫻口微張,一顆心已緊張地提到了喉間。

    藍天麗鳳、杜老英雄,以及子母梭三人,俱都心情激動地望著嘯聲的方向,宋大憨坐在巖崩上,眨著一雙鵝卵眼,他幾乎不敢相信,這聲驚心厲嘯,是他的公子老弟發的。

    嘯聲,愈來愈近了,淒厲驚心,沙啞悲壯,充滿了忿怒。

    漸漸,嘯聲愈吭愈高,震憾山野,谷峰回應,似乎已進入山區。

    這時,整個少室峰上,一片死寂,靜得呼吸可聞,落葉可知。

    各派掌門人,無不目閃驚急,面色數變,手心滲著細細汗水。

    好快,那聲如鬼哭,似狼嗥的驚心怪嘯轉瞬間已到了峰下,嘯聲震耳欲聾,直上夜空,全峰樹木,枝搖葉動,令人聽來,忍不住膽戰心驚。

    蔭影下的蓬頭丐,手撫酒葫蘆,微搖蓬首,禿頭僧瞪著小眼睛,凝神靜聽。

    武當悟緣面色蒼白如紙,點蒼掌門驚得噤若寒蟬,各派隨行高手,已是心情惶急,面上冷汗直冒了。

    其余各派掌門,凝神聽著淒厲怪嘯,雙目望著騰龍劍客,但是騰龍劍客依然立在巖上。

    厲嘯,嘎然停止了,但厲嘯的余音,仍在夜空中飄忽不散,谷峰間響著回應。

    接著,傳來一陣極速刺耳的衣袂破風聲。

    峰上群豪,凝神靜聽,俱都覺得空氣不足,呼吸幾將窒息。

    驀然,南頂上有人緊張地脫口驚呼:“啊,來了!”

    群豪心頭再度一驚,游目一看,發現正西摘星台下一道大黑影,撲張兩臂,閃著一雙如燈電目,宛如升空大鵬般電掣向上飛來。

    峰上群豪,數千道驚急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那兩道寒光如刃,令人望了戰驚的雙目,俱都要看看這個武功蓋世,震懾武林,令人聞之驚心的疤面人的真面目。

    好快,眨眼之間,宛如一朵烏雲似的寬大身影,呼的一聲,已登上摘星台的西崖,身形掠過一片嶙峋怪石,直落場中。

    疤面人身形一落,全峰群豪,無不心頭大駭,不少人脫口發出一聲低呼。

    飄風女俠看到愛兒天麟,幾乎忍不住叫出聲來。

    疤面人立穩身形看也不看兩頂群豪和各派掌門人一眼,閃著寒光雙目,不停地尋視著摘星台的每個角落。

    當他看到南崖蔭影下,面帶慍色,略顯焦急的蓬頭丐和禿頭僧時,一雙電目,寒光一斂,繼續閃著如刃目光,尋視著摘星台。

    天下群豪,無不奇怪,不知道這位一臉花疤,奇丑無比的怪人在找什麼,即使騰龍劍客、飄風女俠、藍天麗鳳等人,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一聲宏亮佛號,洪元大師已從椅上立起來,雙手合十,神色肅穆地朗聲說:“疤面施主果是信人,遵時趕達摘星台,老衲及各派掌門人,在此候駕甚久了。”

    說此一頓,發現神情焦急,尋視全峰的疤面人,雙目如剪冷電,突然暴漲盈尺,一直盯視著南頂一株伸出懸崖的枯松上。

    武當、峨嵋、邛崍、崆峒和點蒼派掌門人看了疤面人這種根本沒有把各派掌門人看在眼裡的狂傲神態,頓時大怒,心中的怒火,立將方才的驚駭沖淡了。

    五人正待同聲斥責,發現疤面人注視的枯松上,傲然立著一個體形雄健驃悍,身穿無毛皮衣的中年壯漢,只見他鼻高目陷兩眉濃黑,一雙湛湛目光也正盯視著疤面人。

    驀見雪山格安長老,面色一變,立即低聲警告各派掌門人,立在枯松上的皮衣壯漢,正是與巴薩島主有著同等功力的薩格哈。

    各派掌門人聽到巴薩島主,無不心頭一震,不覺齊向西域第二高人薩格哈望去。

    這時,騰龍劍客等人,和全峰群豪,俱都發現了驃悍威猛的薩格哈,由於疤面人立在摘星台上,全峰群豪被懾得仍無一人吭聲,但任何人看得出,疤面人與西域第二高人薩格哈定有極深的嫌怨。

    洪元大師不愧是位有道高僧,他仍希望今夜殺氣騰騰的嵩山大會,能夠雙方和好釋嫌,於是,一俟滿面怒容,一臉殺氣的疤面人,轉首望了過來,立即祥和地說:“疤面施主,武功高絕,正該自成一派,將本身武學發揚廣大,與武林各派,患難與共,攜手衛道,希望施主不要因小嫌而結深怨,翻造無邊殺孽,須知善惡之分,全系一念之間,佛雲:‘種善因必得善果,放下屠刀,與佛有緣’,今夜望疤面施主,當天下英傑之前,與各派釋嫌修好,忘卻已往積怨,老納言盡於茲,望疤面施主三思。”

    洪元大師說完,再度宣了一聲“阿彌陀佛”。

    全峰群豪聽了,無不暗暗欽服,女俠等人聽了希望大會就此結束。

    豈知,武當、點蒼、邛崍、峨嵋四派掌門人,俱都豎眉瞪眼,怒哼一聲,一齊望著洪元大師,認為洪元大師忘了昨夜約定之言,有向疤面人示弱之嫌。

    疤面人一看幾人神色,不覺仰面發出一聲厲笑,接著朗聲說:“洪元大師這番話,可謂說的仁至義盡,在下內心至為感動,在下今夜縱有修好之心,但各派掌門人未必有釋嫌之意,尤其,那些蓄意欲置在下死地而後甘的人,今夜更不會放過一舉擊斃在下的機會。”

    說此一頓,銳利目光一掃各派掌門倏紅倏青的面色,冷冷一笑,繼續說:“不過,請各派掌門人耐心稍待,俟在下了卻殘體之仇,再與各派結清積怨之嫌。”

    說罷,轉而望著枯松上的薩格哈,厲聲大喝說:“惡人,下來納命罷!”

    厲喝聲中,雙目冷電暴漲,疤面上充滿了殺氣,右手一按腰間,順勢一揮,嗡然一聲龍吟,光華大盛,耀眼眩目,摘星台上立即罩上一片銀輝,騰龍薄劍顫顫巍巍,已握在疤面人的手中。

    疤面人掣出騰龍劍,全峰群豪,立即掀起一陣騷動,各派掌門人面色倏變,數千道朗朗目光,再向騰龍劍客望來,而騰龍劍客等人,卻一齊望著立在枯松上的薩格哈,知道薩格哈也是參與圍攻魔扇書生的惡人。

    這時,立身枯松上的薩格哈,濃眉飛挑,凶睛射光,仰面發出一聲震谷撼峰的怒極大笑,接著怒聲說,“在下薩格哈,久已響往中原絕學,無時不想一會中原各派高人,今夜如閣下畏縮不來,倒是在下發揚西域武學的好機會……”

    疤面人似乎已等得不耐,繼續厲聲說:“薩格哈,你可知在下的慣例,疤面人不現身則已,現身則必殺人,今生你休想再會各派高人了。”

    此話出口,群豪駭然,各派掌門人,面色再變,無不希望薩格哈殺了疤面人。

    薩格哈勃然大怒,一聲厲喝,身形騰空而起,一躍數丈,雙臂一展,直向摘星台撲去,身至中途,似已力竭,直向崖下落去。

    全峰群豪,轟然立起,嚇得同時發出一聲驚啊。

    突然,薩格哈身在空中,雙臂一揮,暴起一團耀眼藍光,身形再度上升,直落摘星台上,接著一閃,已立在疤面人身前一丈之處,手中已多了一柄藍光閃閃的喂毒緬刀。

    全場驚得一靜,接著暴起一聲如雷彩聲,震人耳鼓,令人欲厥。

    彩聲一歇,立在突巖上的杜老英雄,立即朗聲問:“請問疤面人,閣下手中薄劍乃騰龍劍客昔年成名寶刃,不知為何落人閣下手中,不知閣下可願向天下英豪給一個明白交待?”

    這句話問得非常重要,不但天下群豪極欲一知,即是各派掌門也正欲一問究竟。

    疤面人看了手中薄劍一眼,轉首向騰龍劍客等人望來,發現突巖上依然沒有他心中要找的人,立即發出一聲悲忿急怒大笑,接著淒然大聲說:“這柄薄劍,乃在下得自甘西三危山惡僧哈普圖之手,薄劍既是貴友的寶刃,待在下殺了殘體仇人薩格哈,就請老英雄代在下奉還……”

    薩格哈怨聲厲喝,飛身前撲,手中喂毒緬刀,幻起一道耀眼藍光匹練,閃電掃向疤面人的腰間。

    疤面人一聲厲笑,身形疾旋如電,幻起十數寬大身影,現出無數騰龍薄劍,寒光一閃,一聲厲喝,薄劍唰聲劈下。

    劍光過處,鮮血飛射,接著暴起一聲刺耳慘嚎,疤面人閃身飄至三丈以外,薩格哈撒手丟刀,翻身栽倒。

    全峰群豪,各派掌門,俱都驚呆了,無不驚得面色如紙,冷汗油然,無人喊好,也無人喝彩,全峰一片死寂,數千道驚懼目光,一齊呆滯地望著疤面人。

    只見疤面人一聲狂笑,倏然轉身,望著突巖朗聲說:“對付各派掌門人,無需再用此劍,就請老英雄將劍代還貴友吧!”

    吧字出口,薄劍抖手投出一道刺目電光,挾著懾人嘯聲,直奔藍天麗鳳的俊面。

    杜老英雄自知無此功力接住飛來薄劍,心中一慌,薄劍已到面前,只見藍天麗鳳上身微揚玉腕疾翻,伸手已將劍柄握住,迎空一揮,立即交至老英雄手中。

    群豪一驚,不少人脫口疾呼,再看場中疤面人,雙眉飛挑,目光如電,薄唇掠著一絲冷笑,已緩步走向各派掌門人前。

    各派掌門一定神,呼的一聲,同時立起,無不面色蒼白,目露驚急,咬牙握拳,望著逼來的疤面人,俱都預感到死亡之神,瞬即降臨。

    洪元大師面色蒼白,神情激動,望著嘴哂冷笑,面罩殺機的疤面人,朗聲宜了一聲佛號,接著肅容說:“善惡施主自擇。”

    疤面人聽後,毫不動容,依然兩臂微圈,緩緩逼時,同時沉聲問:“在下有幾個問題要請大師據實答復!”

    洪元大師毫不遲疑地說:“施主請問,老衲知無不說。”

    疤面人沉聲問:“三個月前,下柬少林寺的人,可是一位頭罩烏紗,身穿寬大黑袍兩腿已殘的?”

    洪元大師,立即頷首說:“施主說的不錯,正是此人。”

    疤面人雙目冷電暴射,劍眉一挑,神情激動,渾身顫抖,不由厲聲問:“這人今夜為何沒來?”

    來字出口,目光立斂,兩頰淚如雨下,寬大黑袍簌簌抖的更厲害了。

    洪元大師,立即澀然說:“那人技藝高絕,輕功蓋世無匹,本寺監院三老,協力截擊,均非那人敵手,最後……”

    疤面人不由厲聲問:“最後怎樣?”

    喝問聲中,雙目冷電暴射,怒目瞪視著洪元大師。

    洪元大師被瞪視的心神震顫,表情又苦澀黯然,雙唇一陣牽動,卻沒有開口回答。

    疤面人再度厲聲問:“最後到底怎樣了?”

    說話之間,咬牙切齒,倏然上前一步,雙手微微上提,十指彎曲如鉤,恨不得猛地抓住洪元大師的雙肩,急烈搖晃。

    洪元大師知道不說不行了,只得黯然一歎,說:“監院三老雖然協力截擊,最後依然被那人逃出了寺院……”

    疤面人哪裡肯信?雙目冷芒一閃,殺機立現,突然仰面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悲憤長笑。

    全峰英豪一見,不少人驚得倏然站起身來,心情緊張,汗下如雨,均感氣血翻湧,有些人的心已提到了腔口,頓感困難。

    緊張焦慮,惶憂恐懼的氣氛,立時籠罩在各派掌門人之間,使他們每個人都感到“死”

    瞬間就要降臨到自己的身上。

    因而,他們已不自覺地渾身戰粟,緩緩提起了雙掌,凝聚了畢生功力,決心和疤面人一拚。

    疤面人倏斂厲笑,望天淒厲地說:“天神共鑒,上蒼寬宥,弟子為報師仇,不惜為萬世罪人了!”

    厲聲說罷,雙掌猛地一合,面色淒厲地瞪視著各門各派的掌門人,魔魔天尊驚世駭俗絕學真訣,已閃電般掠過他的心間。

    一團熾熱如火熱流,倏然流過雙臂,疾快地達於兩掌之間,這霸道絕倫的驚天雷,只要疤面人的兩掌一翻,血肉如粉,鮮血飛濺,一片淒厲嗥叫,慘絕人寰的場面立時展現在天下英豪之前。

    在這一剎那,整個摘星台的四周和台上,一片死寂,落針可聞,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但是,就在這淒厲場面即將展現的一剎那,武林萬世浩劫就要發生的一瞬間,一片死寂中,突然響起一個中年婦人的痛心淒厲哭喊:“不要……”

    疤面人聞聲一驚,倏然循聲看向西北突巖上,只見母親飄風女俠,面色蒼白,雙唇顫抖,熱淚像泉湧般滾下來,悲痛惶急,萬般祈求地望著他。

    疤面人看得一陣心痛,而雙掌間鐵漿溶巖般的熱流已到了掌心之間,如不翻掌即發,勢必轟然爆響,連他自己也要血肉模糊地死在摘星台上,萬一發掌,他不但成了武林萬世的罪人,也成了天下最不孝的兒子。

    但是,孫叔叔的一生慘絕悲苦,以及最後被少林寺的老和尚們圍毆至死的血海深仇就此罷了不成?

    就在疤面人注視著母親飄風女俠,心念電轉,人天爭論的一剎那,飄風女俠突然雙手掩面,痛苦緩慢地搖著螓首,不由痛心地低聲哭了。

    疤面人一見,心痛如絞,而他合並的雙掌就像隆聲震耳,即將爆發的火山口。

    心中一驚,厲喝一聲,倏然轉身,雙掌猛向西邊那片畸形怪巖推去。

    只見一道火紅般的刺目光芒如電一閃,西崖數十畸巖間,“轟隆”一聲駭人驚天的霹靂暴響,堅石破空帶嘯,青煙激旋彌空,在震耳欲聾,群峰齊鳴的爆響聲中,突然響起一聲悲憤淒厲長嘯。

    這聲淒厲刺耳,驚心駭人的長嘯就響自摘星台上,但是,這一次卻是由近而遠,直達山外。

    久久,一聲宏亮深沉的“阿彌陀佛”,有如天外傳來的梵音,立即喚醒了全峰神志恍惚,目光呆滯,有如泥塑木雕的數萬英豪。

    當大家神志清醒,又跌回到現實,想到他們立身之處,以及前來的目的時,所有人的目光,幾乎是在同一剎那射向摘星台上疤面人方才立身的地方。

    但是,他們的雙耳卻凝靜聽著群峰“隆隆”如雷的爆石回響中,徑由山外傳來的那聲悲憤痛心的淒厲長嘯。

    這是疤面人嵩山大會後的第九個夜晚。

    天,黑的像墨塗的一樣,烏雲漫天,翻滾飛騰,宛如萬馬騁馳在疆場上。

    雄偉,巍峨,萬峰羅列的衡山,被漫天狂奔的滾滾烏雲吞噬了。

    山風勁疾,吹得古木蒼松,枝搖葉舞,平昔如咽如訴的松濤,這時已變而為淒厲,刺耳的風嘯了。

    谷峰間,烏雲低垂,一片漆黑,常人目力無法分辨出何處是危崖峭壁,何處是崎嶇山徑,也無法分辨出是何時辰。

    就在這時,一道寬大黑影,挾在滾滾烏雲之中,飛馳在谷峰危崖之間,身法之快,捷逾飄風。

    這道寬大黑影,目光如電,閃閃爍爍,宛如黑暗中的兩盞明燈,一直盯視著聳入雲端幾不能見的紫蓋峰頂。

    那兩道忽明忽暗,閃爍不定的目光,充分顯示出來人的內心,是如何的惶急、不安。

    寬大黑影,直抵峻拔的紫蓋峰下,飛馳中,一雙大袖振臂一揮,身形騰空而上,那兩道湛湛目光,顯得更亮更懾人了。

    片刻之後,寬大黑影已登上紫蓋峰的絕巔。

    寬大黑影,身形不停,毫無一絲猶豫,晃身掠過一片嶙峋怪石,縱身飛進一座高可接天的巨木茂林中。

    寬大黑影,飛進巨木茂林中的那種激動神情,宛如久年在外的游子,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園。

    這道寬大黑影,正是懷著悲痛心情離開嵩山少室峰的衛天麟。

    他身上依然穿著那襲寬大黑衫,臉上,仍覆著蒙頭老前輩孫叔叔的人皮面具,在如此淒風如墨的深夜裡,令人看來更顯得奇丑怕人。

    他離開了嵩山大會的現場摘星台,以九個晝夜的時間,不眠不休,馬不停蹄,匆匆趕來衡山。

    這九天下來,他的寶馬赤火驊騮消瘦了,他自己也消瘦了。

    他一直懷疑蒙頭怪人孫叔叔魔扇儒俠孫浪萍,在下柬少林寺時,被寺中的高手攔截擊傷了,甚至已喪命在少林寺中。

    九天前的嵩山大會上,由於魔扇儒俠沒有到場,他一怒之下,險些將各大門派的掌門人,悉數擊斃在摘星台上。

    如非最受他敬仰的蓬頭丐和禿頭僧捨生攔在各派掌門人的身前,以及他的母親飄風女俠適時發聲阻止,兩百年前魔魔天尊造成的武林浩劫,勢必重演了。

    任何人看得非常清楚,除非魔扇儒俠出現在天麟的面前,否則,將沒人能阻止這場武林浩劫,將沒人能保得住各派掌門人的生命安危。

    現在他終於登上了闊別年半的紫蓋峰頂。

    當他看到絕巔烏雲滾滾中的巨木茂林時,內心有著無比的激動,不禁血脈賁張,雙目溫暖濕潤。

    天麟仍以驚世駭人的速度飛進林內,幾個飄身,已到了孫叔叔隱居的山洞之前,定睛一看,他不禁呆了。

    一個可怕的意念,閃電掠過他的心頭孫叔叔已很久沒回來了。

    只見洞前落葉滿地,洞口石隙生滿了青草,四周一片蕭瑟景象,毫無一絲生的氣息。

    天麟看了眼前的淒涼景象,心中惶急萬分,飛身撲進洞內,洞內一片漆黑,孫叔叔果然不在裡面。

    凝目一看,不禁驚得一連退後兩步。

    只見洞壁上所有惡人的繪像,俱被毀掉了,僅西域第二高人薩格哈一人尚屬完好如初。

    天麟看罷,頓時大悟,知道自己每殺一個惡人,孫叔叔即將那個惡人的繪像毀去。

    繼而游目一看,洞內清潔如昔,又似乎孫叔叔仍住在洞中。

    急步走至孫叔叔打坐的大方石前,俯首一看,鋪在石上的柔軟細草,並無積塵,伸手一摸,不禁驚得脫口呼出聲來。

    大方石上的細草,竟有余溫。

    天麟驚喜欲狂,斷定孫叔叔出去不久,星目中,不禁激動地滴下兩滴淚水。

    於是,心中一動,倏然轉身,飄掠出洞外,身形宛如一縷烏煙般,直向林外電掣撲去。

    來至林外,山風較前猶勁,烏雲滾滾,松竹疾動,風嘯更淒厲了。

    天麟懷著興奮心情,掠過一片嶙峋怪石,直向南面一道松林馳去,同時雙目注定林間一座高大巖石上。

    雖然,他已看到大石上空無一人,他也想到孫叔叔決不會再坐在大石上遙望銀釵聖女,但洞中細草上的余溫,確令天麟深信孫叔叔剛剛離開洞不久。

    天麟來至大石近前,飛馳身形不變,微一提氣,飄身落在大石近前,飛馳身形不變,微一提氣,飄身落在大石上,游目一看,除了搖曳松竹和幢幢怪石,看不到任何人影。

    他斷定即使孫叔叔去了別處,這時離開茂林也不會太遠。

    於是,心中一動,昂首發出一聲淒厲刺耳的倏長怪嘯。

    嘯聲,沙啞悲壯,響徹萬峰,直上夜空。

    嘯聲一起,只驚得樹上宿鳥鼓翅紛飛,洞中猛獸低聲怒吼。

    嘯聲隨著山風直向山區以外飄去。

    居住在山麓的樵夫獵人們,沒聽到這聲淒厲怪嘯,將近兩年了。

    如今,在如此漆黑的深夜裡,星月無光,山風怒吼中,再度聽到這聲淒厲怪嘯,無不心驚駭然。

    天麟一聲嘯罷,凝神靜聽著四野,期待著孫叔叔的回應。

    果然,在疾勁的風嘯中,隱約傳來一陣極速的衣袂破風聲。

    天麟凝神一聽,風聲正向松林馳來,不禁驚喜欲絕,興奮不已。

    於是,大袖一拂,身形騰空而起,一躍數丈,繼而一挺腰身,宛如掠空大鵬般,循聲向前撲去。

    天麟凝目一看,心中不禁大感失望,只見前面危崖上,電掣馳來的竟是一道嬌小人影。

    於是,兩袖一抖,立墜身形,倏然落在地上,滿腔興奮,頓化一股無名怒火,狠狠望著飛來的嬌小人影,不由厲聲大喝:“什麼人?”

    這聲大喝,是天麟洩怒而發,不啻平地暴起的焦雷,只震得飛來嬌小人影,身形一晃,險些跌下崖去。

    只見嬌小人影一舉手,接著傳來一聲淒婉驚喜橋呼:“麟哥哥,麟哥哥!”

    急呼聲中,嬌小人影,身形驟然加快。

    天麟一聽,身軀不禁一戰,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來人竟會是孫叔叔的唯一愛女,自己未來的嬌妻孫蘭娟。

    心念間,對方嬌小人影,已飛身來至不足五丈了。

    天麟凝目一看,心中大喜,果是溫柔恬靜,秀麗脫俗的娟妹妹。

    只見娟妹妹,依然一身黃衣,上著雲裳,下穿長裙,肩罩黃綾小披肩,背露金絲劍柄金劍穗。

    柔軟如雲的秀發,長長拖在肩後,衣裙飄舞,身形如飛,宛如臨風鸞鳳,直向天麟撲來。

    一雙晶瑩秀目,宛如兩池秋水,清亮透澈,閃閃生輝。

    人影一閃,蘭娟已至面前,一聲憂淒嬌呼,飛身撲進天麟懷裡,纖手撫面,香肩抽動,已是泣不成聲了。

    天麟心中一陣難過,星目中不禁落下兩行淚水,立即親切地低聲問:“娟妹,快不要哭,告訴我,你怎知我在此地?”

    說著,舉手輕理著蘭娟被風吹亂的秀發。

    蘭娟心情憂戚交集,這時已忘了羞澀,依然偎在天麟懷裡流著淚說:“我剛剛升上峰巔,正感不知如何找你,便聽到你的怪嘯……”

    說著,仰起淚痕斑斑的粉面,秀目望著天麟奇丑駭人的面具,神情一呆,心痛如割,雙目中淚下如雨。

    蘭娟想到這張奇丑面具,正是父親自己的被毀面皮,忍不住痛心地放聲大哭了,聲如杜鵑泣血,令人聞之鼻酸。

    天麟看了蘭娟一眼,心頭不禁大吃一驚,三月未見的娟妹妹,粉面削瘦,神色憔悴,再看不到以往青春絢爛的光彩了。

    他本來想問,但看了娟妹如此悲慟情形,已無心再問蘭娟是痛心父親的悲慘遭遇,抑或是大病剛好。

    於是,惶急地攬著蘭娟的纖腰,焦急地關切低聲說:“娟妹,此地風大,快到這座大石下來。”

    說著,手扶蘭娟,直向不遠處的一座大石下走去。

    蘭娟偎著天麟前進,不時轉首望著天麟臉上的面具,神色悲痛,淚下如雨,哭聲不停。

    天麟已經發覺,心知必須盡快取下面具,讓纖弱的娟妹妹,將激動悲痛的心情平靜下來。

    兩人來至大石下,勁風果然吹不到了。

    蘭娟低垂螓首,舉袖擦拭淚痕,不停抽噎著,問:“麟哥哥,你可找到我父親?”

    天麟毫不遲疑地笑聲說:“孫叔叔剛出去……”

    蘭娟一聽,驚喜欲狂,未待天麟說完,不覺脫口急問:“真的?”

    急問聲中,倏然抬頭,伸手握住天麟的雙肩,但她不禁呆了。

    就在她低頭拭淚之際,麟哥哥已取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那張英挺俊逸,潔如美玉的面龐來。

    只見麟哥哥,微軒入鬢劍眉,星目朗朗有神,薄而下彎的嘴唇,斜掛一絲愉快的微笑,正望著自己的粉面,不停點頭。蘭娟聽說找到了父親,內心有著無法抑制的激動、興奮,忍不住脫口一聲歡呼,說:“麟哥哥!你……”

    呼聲來畢,喜的伸臂將天麟抱住,淚水,由她的秀目中,簌簌地滾下來,她太高興了。

    天麟見娟妹妹快樂的像只可愛的小鳥,忍不住哈哈一笑,立即舉起寬大衣袖,為蘭娟拭著喜極而泣的淚水。

    蘭娟一見,立即指著寬大黑衫驚喜地問:“麟哥哥,這件寬大黑衫也是我父親的嗎?”

    天麟立即含笑說:“正是孫叔叔的!”

    蘭娟不覺愉快地贊聲說:“啊,我父親定是一位身材修偉的人。”

    說著,伸手撫摸著天麟身上的寬大黑衫,秀目中閃爍著崇敬光輝,嬌面上充滿了仰慕之色。

    天麟見娟妹妹高興,心中一暢,頓時想起不知娟妹妹為何如此肌黃面瘦,於是,親切關懷地問:“娟妹,三月不見,你為何如此憔悴?”

    蘭娟見問,不禁羞得紅飛耳後,倏然低頭,佯怒嗔聲說:“你壞,不告訴你!”

    天鱗聽得一愣,接著愉快地哈哈笑了,他知道娟妹妹為念他而削瘦,但他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快要做父親了。

    蘭娟見天麟笑得厲害,芳心噗噗直跳,羞得只想飛上天去。

    天麟將蘭娟攬在懷裡,柔聲不解地問:“娟妹,你為何追來得如此快,我到峰上最多比你早半個時辰。”

    蘭娟溫順地偎在天麟懷裡,愉快地說:“我是騎藍天麗鳳姊姊的賽雪追來的!”

    天麟一聽到藍天麗鳳,心情頓時沉重下來,回憶在大荊山時,麗鳳姊姊癡心相愛,柔情萬千,體貼入微,關懷至極。

    但自己卻處處有意冷落她,讓她暗暗傷心,在嵩山大會上,她率領著三堂五壇高手,踞峙要處,當然是為了支援自己。

    想及至此,心中不盡泛起一絲愧疚,覺是自己太薄義寡情了。

    蘭娟見天麟不語,立即不解地問:“麟哥哥,你在想什麼?”

    天麟一定神,只得支吾說:“啊,我在想麗鳳姊姊的賽雪會比我的赤火驊騮還快嗎?”

    蘭娟雖極聰慧,但由於天性溫柔,心地潔如冰雪,所以並未想到其他,於是,立即贊聲說:“麟哥哥,賽雪跑得好快,我來時麗鳳姊姊和杜老伯他們都說賽雪追不上你的驊騮,誰知只比你慢了半個時辰。”

    天麟見娟妹妹對他的話信以為真,內心一陣慚愧,俊面不覺微感發燒,於是,心中一動,接著問:“娟妹,可知小兄父母和杜老伯諸人,現在何處?”

    蘭娟愉快地說:“麗鳳姊姊知道衛伯伯和衛伯母以及我母親等人,目前尚無家可居,因此俱都請去藍鳳幫的總壇大荊山了。”

    說著一頓,立即感慨地贊聲說:“麗鳳姊姊太好了,對人親切熱誠,武功又高,地位又尊,長得美麗秀絕,有時溫柔可愛,有時又令人覺得她凜然不可侵犯……”

    天麟似乎不願蘭娟再談起藍天麗鳳,於是有意岔開話題說:“大荊山確是一塊世外樂園,幾位老人家能去那裡,是再好不過了。”

    蘭娟似乎想起什麼,急問:“麟哥哥,蓉姊姊說你以前去過大荊山?”

    天麟聽得心頭一震,頓時想起了林麗蓉,不覺急問:“蓉姊姊是否也去了大荊山?”

    蘭娟毫不遲疑地頷首說:“是的,蓉姊姊和麗鳳姊姊兩人看來很要好。”

    天麟一聽,心中似乎放下一塊石頭,輕輕吁了口氣。

    這時,風勢漸漸弱了,烏雲也較前稀薄了不少。

    蘭娟看了一下天色,黛眉一蹙說:“麟哥哥,我父親住在什麼地方,現在該回來了吧!”

    天麟頓時想起,立即含笑說:“走,我們去看看,孫叔叔可能回來了。”

    說著,拉起蘭娟的玉手,直向巨木茂林馳去。

    蘭娟自有記憶以來,便沒有見過父親,現在她知道馬上要看到了。

    她幻想著父親的容貌,幻想著父親的修偉體格,雖然,她已知道父親的臉面被毀了,雙腿殘斷了,但這些毫不影響她對父親的崇敬、親愛。

    蘭娟愈想愈興奮,愈想愈激動。

    心念間,已馳至巨木林前,麟哥哥依然握著她的手,兩人並肩疾馳而入。

    蘭娟凝目一看,林內俱是數人合抱的百年巨木,高干接天,直入夜空,兩人飛馳其間,相形之下,顯得竟是如此渺小。

    天麟挽著蘭娟前進,速度依然高得駭人,前掠橫飄,奔馳如飛,幾疑駕霧騰雲,帶起呼呼風聲。

    一陣飄掠疾馳,兩人已至洞前。

    蘭娟知是父親隱居的洞府,但看了洞前淒涼景象,不由黛眉一蹙,覺得這座石洞,至少有數月沒人居住了。

    由於麟哥哥神情愉快,因此也未想到其他。

    這時,天麟立身洞前,凝神一聽,立即愉快地說:“娟妹,我們進去吧,孫叔叔還沒回來。”

    說罷,即將身上黑衫脫下,露出那件似絲非絲,似緞非緞,上面繡滿了各式折扇的鵝黃公子衫,頓時彩毫隱射,繽紛絢麗,漆黑的洞前,立時灑上一層暗淡光輝。

    然後,由懷中取出那方粉藍儒巾,束戴在頭上,前額那片多角的碧玉,晶瑩明亮,閃閃發光。

    肩口掛著的那柄古色龍鳳折扇,不停搖晃,顯得格外令人注目。

    蘭娟知麟哥哥怕她恐懼黑暗,所以才脫掉黑衫,如今再看麟哥哥,顯得更為英俊瀟灑,儒雅脫俗。

    天麟將衣帽換好,立即含笑對蘭娟說:“娟妹,我們進去吧!”

    說著,兩人並肩向洞中走去。

    前進中,天麟默運功力,真氣遍布全身,寶衫毫光大放,全洞宛如灑上一層水銀,洞內景象清晰可見。

    前進數丈,已是洞的盡頭。

    蘭娟第一眼便看到光滑洞壁上的一個明顯人像,其余幾個人像已經被毀,看不十分清楚了。

    細看人像,繪工精細,栩栩如生,有如活躍壁上。

    天麟立即笑聲問;“娟妹,你可認識這人?”

    蘭娟略一沉思,頓時大悟,不覺急聲說:“麟哥哥,這人極像被你劍劈摘星台的薩格哈。”

    天麟微一頷首,說:“娟妹猜得不錯,正是那人!”

    說著,劍眉一軒,傲然繼續說:“這時想來,孫叔叔不但武功高絕,尤精琴畫,儒俠美號孫叔叔當之無愧。”

    蘭娟聽麟哥哥贊譽自己的父親,心中格外高興,不覺愉快地笑了。

    天麟又將壁上被毀的幾個人像,逐一指給蘭娟,哪個是東海神君,哪個是粉面人魔,哪個是倩女修羅。

    蘭娟心中突然一動,黛眉一蹙,立即不解地插言問:“麟哥哥,薩格哈的像為何還沒毀去?”

    天麟未假思索地說:“孫叔叔可能還不知道薩格哈已經在嵩山大會上伏誅了。”

    蘭娟聽得一愣,望著天麟急聲問:“麟哥哥,你還沒將大會的情形告訴我父親嗎?”

    天麟知娟妹妹誤會了,不覺哈哈一笑,說;“小兄進洞時,恰巧晚了一步,孫叔叔剛剛離洞不久。”

    蘭娟聽得芳心一震,立即急聲問:“麟哥哥,你怎知我父親剛剛離洞不久?”

    說著,一雙秀目惶急地盯著天麟。

    天麟依然神色自若地笑著說:“小兄進洞時,是根據這方大石上的細草尚有余溫。”

    說著,伸手拍了拍身邊大方石上的柔軟細草。

    天麟不摸細草尤可,一摸之下,面色倏然大變,脫口一聲驚呼,兩手撫著細草,圓睜星目,冷電閃爍,完全驚呆了。

    蘭娟一見,粉面驟變,心知有異,於是急上兩步,伸手一摸細草,竟然仍有余溫,極似有人剛剛離去。

    於是,立即撥開細草,纖手一撫石面,不覺驚得脫口低呼:“啊,麟哥哥,這是一塊千年溫玉。”

    說話之間,秀目中淚下如雨,知道父親並不在洞中,再看麟哥哥,俊面蒼白,劍眉如飛,渾身嗦嗦直抖,豆大汗珠已由額角上滾下來。

    蘭娟斷定麟哥哥,在此洞中雖然居住年半,但為敬重父親,想是從沒觸動過這方千年溫玉。

    天麟這時,已是悲忿填胸,痛心欲絕,一雙星目中,不由冒出火來,目光呆滯地切齒恨聲說:“如今事實確鑿,看誰還能阻止得了那個沽名釣譽,虛有其表的賊和尚……”

    蘭娟聽得芳心一震,不覺驚得顫聲問:“麟哥哥,你說的是少林寺的掌門方丈洪元大師嗎?”

    天麟見問,倏然立直身軀,星目中冷電一閃,厲聲大喝說:“不是洪元賊禿,還有哪個?”

    說話之間,俊面鐵青,眉宇間充滿了殺氣,轉身直向洞外奔去。

    蘭娟被這突如其來的厲聲大喝,驚得身不由己地退後半步,看了麟哥哥轉身的淒厲神色,芳心嚇的不禁一戰。

    於是一定神,立即急步追了過去,同時焦急地哭聲問:“麟哥哥,你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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