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面人 正文 第 四 章 再見伊人
    衛天麟趕緊收斂心神,暗暗警告自己,在這殺機重重,步步驚心,偶一疏神,即會喪命的處境中,尚神不守舍,心不集中,豈不是自找死路?

    他深信,由於自身的長衫隱隱泛光,所有隱身暗處的人,目光必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因此,他格外提高警覺,謹慎小心。

    嗖的一聲,一支短箭,由前方暗影中,迎面飛來。

    衛天麟輕揮折扇,幻起半輪光影,對準飛來的短箭,輕輕一敲。

    吱的一聲,短箭登時震了回去,飛行速度,較之來時,尤其快一倍。

    喳。

    那支短箭,竟射入一座高樓的樓窗上,入木極深。

    一聲驚咦,掠空飄來,不知發自何處。

    寂靜。

    無聲。

    全莊立呈一片死寂。

    那悅耳的樂聲,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

    天上烏雲很低,滾滾飛騰,遙遠的天際,閃著劃破天幕的電光,傳來隆隆沉悶的雷聲。

    這正是暴風雨的前奏,因此,這座神秘莊院,愈顯得陰森、可怖。

    這時,遠處黑暗中的人影,驟然不見了,到處響著噓噓如舞蛇的聲音。

    這聲音聽來,令人膽戰驚心,毛骨悚然。

    白衣少女和衛天麟,俱是初入江湖,閱歷淺鮮,雖覺這種噓噓如舞蛇的聲音,有些怪誕,但卻不知這正是莊中遇到勁敵的訊號。

    這噓噓的聲音,是莊中有始以來,第一次發出的警號,正告訴全莊武功低,根基淺的人,速退本位,免送性命。

    衛天麟乘機向莊內看去,但見房屋櫛比,閣樓林立,俱是紅磚琉瓦,畫棟雕粱,端的美輪美奐,堂皇之極。

    莊中院落,大小參差,高樓小閣,位置不一,房屋形式,長短不齊。

    衛天麟看得心中不停地叫怪,這莊院似乎含有某種陣勢。

    再往後看,則是他所熟悉的那座高樓,那裡面正住著黃衣女孩和小翠。

    兩個年頭不見了,她們一定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衛天麟神情微微有些激動,他幾次忍不住要向那座高樓撲去,但他心裡明白,那無異是前去送死。

    試想,由衛天麟伏身的屋面,至莊後那座高樓,要經過百棟房屋,數個院落,如林的高樓小閣。

    這中間,要有多少暗樁,幾處險惡的機關,和多少個武功卓絕的高手截擊。

    況且,兩年前,黃衣女孩的武功即已驚人,如今可想而知,在這種情況下,她們能分辨出他是衛天麟?

    這時,那「噓噓」的聲音,仍在響著……

    衛天麟轉首看看白衣少女,心中驟然一驚,見她伏在屋面上的嬌軀不停地移動,並不時望著左右附近,神色顯得異常惶急。

    衛天麟不覺一陣茫然,但他卻知道,這定與那「噓噓」怪聲有關。

    於是他連忙察看自己伏身的的瓦面,俱是光滑發亮,一塵不染的琉璃綠瓦。

    突然。

    白衣少女眼露驚急,連連向他招手。

    衛天麟絲毫未加考慮,伏在瓦面上的身形,原勢不動,竟然飄身平飛了過去。

    白衣少女見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穿著發亮長衫的少年,竟真的飛了過來,芳心又嚇得噗噗跳個不停。

    衛天麟稟性仁厚,心地憨直,飄至白衣少女跟前,原勢伏在她的身邊。

    自衣少女見衛天麟靠得如此之近,急得真想一掌把他震開。

    但一陣男孩子特有的氣息,薰得她沉沉欲醉,粉面如火,皓腕也欲舉無力了。

    衛天麟轉首一看,身邊的白衣少女,粉面上不知何時已罩上一層薄紗。

    薄紗掛在耳上,黛眉、鳳目、白如凝脂的前額盡露紗外,瓊鼻、櫻口,美如桃花的粉頰,俱都覆在紗內。

    但由於距離過近,白衣少女清麗絕塵的粉面輪廓,仍隱約可見,顯得更美,更富神秘感,較之半年前,尤覺惹人愛憐。

    衛天麟玉人在側,近在咫尺,竟然看呆了。

    雖然,絲絲似蘭的處女幽香,撲進他英挺的鼻中,但他這時已兀自不覺了。

    白衣少女意亂神迷,芳心狂跳,細看身邊少年,竟是一個劍眉星目,薄唇挺鼻,面如冠玉的俊美公子。

    一身乳黃長衫,頭束粉藍儒巾,手拿描金折扇,如非自己親眼看見,誰會相信他是一個身懷卓絕武功的人?

    細看眉宇間,英氣過人,憨直仁厚中,卻又帶著凌威。

    白衣少女見對方一雙朗眸,直望著自己的粉臉,頓覺眼簾沉重,一對鳳目,再也睜不開了。

    憨直的衛天麟,見白衣少女神態有異,立時慌了,不禁急聲問:「姊姊,你怎麼了?」

    白衣少女聽得一震,她確沒想到這個看來年甫二十的俊美少年,竟喊自己一十剛剛十九歲的少女為「姊姊」。

    她雖然覺得好笑,但她的心裡,卻是甜甜的。

    當然,她不會知道,天麟實際的年齡比她還小了一歲。

    衛天麟見白衣少女不理,又親切地急問一聲,說:「姊姊,你叫我來有事嗎?」

    白衣少女頓時想起那「噓噓」的聲音,立即睜開鳳目,有些緊張地問:「他們會不會放蛇出來咬我們?」

    衛天麟不覺暗暗好笑,繼而一想,他真的笑了,因為,他想到了「十個女人,九個怕蛇」

    的諺語。

    白衣少女見衛天麟笑而不答,又問:「你不怕蛇?」

    衛天麟微微一笑,傲然說:「武林兒女,身懷絕技,豈畏蛇蠍。」

    白衣少女粉臉一紅,兩眼一直望著衛天麟,看來,對衛天麟的不怕蛇,似乎顯得欽佩至極。

    於是,櫻唇一陣啟動,似乎要說什麼,似又不好開口。

    衛天麟一出口,自知說錯了,心中非常後悔。此刻見白衣少女粉面羞紅,兩眼一直望著自己,櫻唇微動,誤認白衣少女已在生氣。

    於是,輕輕向前靠近了一些,柔聲不安地問:「姊姊,你生氣了?」

    白衣少女眨著一雙鳳目,輕搖螓首,笑著說:「沒有。我在想,你叫什麼名字?」

    衛天麟一笑,說:「我叫衛天麟。」

    白衣少女的眼睛一亮,急聲問:「你就是衛天麟?」

    衛天麟心頭一震,看來白衣少女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名字,於是,一雙朗朗星目一直盯在白衣少女的粉臉上。

    白衣少女冰雪聰明,看了衛天麟的愕然神色,不由掩口嬌笑,說:「你還是我們頑皮小玉的朋友吧?它是不是時常到北峰喊你的名字?」

    衛天麟頓時想起那只雪白可愛的鸚鵡,因而也想起白鸚鵡的主人那個慈祥的老尼姑。

    於是,低聲問:「姊姊,那位慈祥的老師太是誰?」

    「是我的師父。」

    「我知道,我是問她老人家的法號。」

    白衣少女一陣猶豫,說:「以後我會告訴你的。」

    衛天麟略感失望,星目一轉,又問:「你師父的名字不告訴我,你自己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吧?」

    白衣少女似乎極怕天麟不高興似的,立即輕點螓首,笑著說:「我叫林麗蓉。」

    衛天麟聽了微微一笑,立即親切地喊了聲「蓉姊姊」。

    正在這時,一陣哈哈狂笑,由前面林立的閣樓間響起,聲震山野,入耳錚然,在低沉的夜空裡,歷久不散。

    天麟、麗蓉,循聲望去,兩條幽靈似的人影,由西北方一座側院中,衣袂輕拂,緩緩飄來。

    兩人心頭同時一震,蓉姑娘不禁脫口喊了聲麟弟弟,說:「麟弟弟,這兩人內功深厚,輕功卓絕,動手時千萬小心。」

    衛天麟急聲問:「蓉姊姊,你認識他們?」

    林麗蓉搖搖頭,說:「不認識,我是依據他們的笑聲和輕功,斷定他們是這莊院中的高手。」

    衛天麟不解地問:「蓉姊姊,你看發笑的這人,會不會是這莊院中的主人?」

    林麗蓉略一沉思,說:「恐怕是的。」

    衛天麟一聽來人是莊主,也正是自己急欲一見的人,立即微哼一聲,說:「哼,我正要見他。」

    說著,挺身而起,衣袖微拂,身形向前,電射撲去。

    林麗蓉見天麟未按陣勢前進,嚇得急聲高呼:「弟弟快回來。」

    衛天麟心頭一驚,頓時想起莊中院落樓舍的奇異形勢。

    於是,雙袖一抖,一提真氣,一式騰龍七絕劍中的「飛龍回天」身勢,硬將閃電疾撲的身形,騰空五丈。

    就在這時,萬點銀星,疾如電射,勢如驟雨般,向著空中的衛天麟灑下。

    蓉姑娘尖叫一聲,手足顫動,由於芳心過度關注天麟的安危,竟然嚇呆了。

    前面飄來的兩道人影,也一斂狂笑,立頓身形,停在院中大廳的廳脊上。

    身在空中的衛天麟,冷哼一聲,折扇疾張,驟然一式「經天長虹」,一道耀眼光華,直向漫天灑下的銀星,閃電揮去。

    頓時。

    萬點銀星幻起無數銀絲,挾著尖銳刺耳的嘯聲,直向全莊屋面樓房上射去。

    一時之間,叮噹連聲,火星四射,銀丸跳躍,瓦片橫飛。

    繼而,全莊瓦面,暴起一陣銀丸滾動的「格拉拉」的聲音,房下,叭叭之聲,不絕於耳,銀丸墜地之聲,此起彼落。

    大廳上的兩道人影,同時暴喝一聲,飛舞雙袖,疾揮飛射而來的銀丸。

    衛天麟身在空中,一收折扇,雙袖微拂,衣袂飄飄,已落在蓉姑娘的身邊。

    林麗蓉被衛天麟這種美妙的身法,駭人的絕技驚呆了,這時一定神,想起方才漫天灑下的銀丸,心中猶有餘悸。

    於是,粉臉一沉,嗔聲說:「你怎的一聲不響,亂闖一氣,害人家為你擔心?」

    蓉姑娘話未說完,粉臉一陣緋紅,立時停止不說了。想是發覺那句「害人家為你擔心」,說得太露形了。

    衛天麟對蓉姑娘的呵責,毫不在意,只是一雙星目,注定蓉姑娘的粉臉,傻笑不止。

    突然傳來一陣沉聲大笑,繼而朗聲說:「魔扇儒俠孫浪萍兄,老友西嶽雙星洪玄、貢元兩人在此恭候大駕,你我兄弟久違已近二十年,就請孫兄過來一敘吧。」

    衛天麟聽得莫名其妙,心說:糟,今天第一天穿上這件衣服,就遇到相識的人了。

    林麗蓉聽得芳心一陣狂跳,不禁脫口急問:「你是魔扇儒俠孫老前輩?」

    說話之間,鳳目閃閃,顯示內心有著無比的驚異。

    衛天麟一陣憨笑,幽默地說:「我要是老前輩,還呼你姊姊嗎?」

    蓉姑娘粉面一紅,羞澀地垂首笑了,心說:我真傻,師父明明說,當年與騰龍劍客交往莫逆的魔扇儒俠,兩人聲威同震武林,不知為何驟然息隱俠蹤,已近二十年未歷江湖,算來,年齡至少已在四十以上。面前的少年,明明說是衛天麟,自己還偏偏去問人家是不是孫浪萍。

    心念未畢,大廳脊上,又傳來了西嶽雙星的笑聲,說:「孫兄不必多疑,全莊機關盡皆撤去,孫兄與那位女俠,盡可放心過來。」

    接著,右手一揚,一道耀眼火花,直上半空。

    頓時。

    全莊通明,光華大放,所有院落樓房,俱都相繼燃上燭光。

    蓉姑娘瓊鼻微哼—聲,倏然立起,轉首對天麟,說:「麟弟,跟著我走,他們在譏笑我倆不識陣勢。」

    說著,香肩微動,疾向橫裡飄去。

    衛天麟已有方纔的教訓,不敢逞強,於是緊隨在蓉姑娘身後。

    只見兩人一陣騰躍,橫飄前掠,幾個縱身,已達大廳廳側的一排高房之上。

    天麟舉目一看大廳脊上,一俗一道,並肩而立,四目精光閃射,正全神盯著蓉姑娘與自己。

    左立者,是一個老道,青袍長髯,白襪雲鞋,背插長劍,看來年齡至少五旬開外。

    右立者,是一老叟,禿髮細眼,葛布短衣,背負雙手,傲然而立。

    青袍老道一掃二人,朗聲說:「兩位小施主,夤夜入莊,定然有事,小施主雖不是魔扇儒俠,但身穿孫兄寶衫,手持龍鳳魔扇,必是孫兄傳人,就請進廳入座詳談來意吧。」

    說完,上身微晃,兩人飛身飄下大廳,離地尚有七尺,雙袖一旋,橫飛兩丈,直落大廳階上。

    衛天麟知二人有意炫露輕功,於是,轉首看了蓉姑娘一眼,似乎在問:下去吧。

    林姑娘輕點螓首,面含嬌笑,神色泰然已極。

    天麟細看廳前,井院寬大,亮石鋪地,兩側廂房,階高九級。大廳之上,宮燈高懸,明如白晝,廳內陳設,金碧輝煌,令人看來,宛如皇宮王府。

    天麟迅速一瞥之後,立演凌雲輕功,緩緩飄落地上。蓉姑娘,輕拂翠袖,衣袂飄拂,緊跟而下。

    西嶽雙星何等人物,兩人面色同時微變,不禁互望一眼,似乎在說:這娃兒輕功,實不在當年孫浪萍之下,回頭動手之時,務必要小心。

    衛天麟見西嶽雙星神態有異,眼色不正,不敢進廳,依然立在院中。

    青袍老道單掌胸前一立,說,「貧道洪玄與拜弟貢元,昔年與尊師魔扇儒俠曾有數面之識,小施主不必多疑,儘管入廳就是。」

    說著,側身讓路,作勢肅客。

    衛天麟心裡一動,暗說:我何不在這兩人身上,打聽一些魔扇儒俠的過去事跡,說不定,贈扇之人,即是魔扇儒俠。

    心念間,身形竟然向前移去。

    蓉姑娘微哼一聲,說:「你這人為何如此糊塗,怎會深信這兩人的鬼話?」

    衛天麟心頭一震,立即停步不走了。

    西嶽雙星同時冷哼一聲,四目凶光閃閃,一直望著蓉姑娘的粉臉。

    倏然。

    一聲暴叱,掠空傳來。

    「哪裡來的野丫頭,竟敢深夜跑來撒野。」

    喝聲未畢,一道黑影閃電射下。

    衛天麟本能地退後半步,舉目看去,竟是一個蓬頭麻面,一身破衫,手持龍頭鐵杖的老太婆。

    蓉姑娘黛眉微蹙,鳳目含威,輕輕瞟了老太婆一眼,一撇小嘴,說:「姑娘前來撒野,與你何干,要你這醜婆婆來管?」

    衛天麟一聽,不禁笑了,這個突來的老婦,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醜婆婆。

    麻面老太婆怪眼一瞪,凶光閃閃,厲喝一聲說:「哪個敢說我瘋婆婆丑?」

    話聲未盡,掠身而前,一掄手中鐵杖,呼的一聲,一招「風掃落葉」,直擊蓉姑娘的纖腰。

    蓉姑娘黛眉一挑,不屑地連聲說:「我偏說你瘋婆婆丑,難看,像個鬼。」

    說著,身形一閃,輕輕讓過瘋婆婆的凌厲一擊。

    瘋婆婆被罵得怒火高燒,加之一擊未中,只氣得哇哇怪叫,厲叱一聲,說:「賤婢找死。」

    厲喝聲中,揮舞手中鐵杖,挾著風雷之勢,宛如怪蟒出洞,惡狠狠地再向蓉姑娘撲來,聲勢凌厲,觸目驚心。

    蓉姑娘一聲冷叱,怒聲說:「老鬼婆,你真是不知死活。」

    說著,身形電閃,羅袖雙飛,一雙潔白玉掌,倏伸如電,覷準杖端,疾拍而下。

    啪的一聲,枴杖脫手而飛,直向大廳之內飛去,其勢之快,捷逾離弦之箭。

    瘋婆婆頓時一驚,嗥叫一聲,閃身暴退。

    就在瘋婆婆怪叫暴退之際,嘩啦一陣大響,廳內桌翻椅倒,斷木橫飛。

    啷的一聲,那根龍頭鐵枴杖,竟有一半射入廳壁中。

    蓉姑娘望著驚得發愣的瘋婆婆,冷冷地說:「老乞婆,還不去找你的成名招牌,還立在這裡發什麼呆?」

    瘋婆婆驚得一身冷汗,麻面鐵青,這時一定神,突又怪叫一聲,說:「賤婢,老娘與你拚了。」

    說著,疾伸雙臂,十指如鉤,直向蓉姑娘拚命撲來。

    蓉姑娘見瘋婆婆不知進退,不由芳心大怒。

    於是,黛眉倏立,鳳目圓睜,身形不閃,已至瘋婆婆身後,一聲嬌叱:「去吧。」

    吧字出口,玉腕疾翻,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旋轉勁力,直擊瘋婆婆的後胸。

    一聲暴喝:「丫頭找死……」

    喝聲中,人影一閃,禿頭老叟貢元飛身撲來。

    蓉姑娘鳳目一瞟撲來的禿頭貢元,左掌推向瘋婆婆的掌勢依舊不變,右掌疾向飛撲而來的貢元閃電劈出。

    砰然一響,嗥叫悶哼,人影滾動,蹬蹬蹬連聲。

    瘋婆婆一聲嗥叫,身形急轉,終於拿樁不穩,仰身跌倒,直向兩丈以外滾去。

    禿頭貢元悶哼一聲,身形踉蹌,一連後退數個大步。

    呆了,老道、老叟、瘋婆婆,俱都驚呆了。

    衛天麟手搖折扇,氣定神閒,看看發呆發愣的西嶽雙星,又看看麻臉蒼白,運氣行功的瘋婆婆,似是一個前來觀戰的人,今夜偷探入莊的事,似乎與他無關。

    蓉姑娘看了衛天麟的悠閒樣子,芳心微微生氣,不禁嗔聲說:「喂,你還有事嗎?沒事我們該走啦。」

    說著,一雙鳳目望著衛天麟,等著他的回答。

    禿頭貢元一聲暴喝,說:「賤丫頭,神君仙莊豈是你們要來就來,要走就走的地方,你們可知未得允許,擅入莊院者死,除非你衷心歸服神君,加入本莊,否則,哼,休想活著走出莊院一步。」

    蓉姑娘一聲冷笑,不屑地說:「莫說你攔阻不住姑娘,就是你們神君在此,姑娘要來就來,要走就走。」

    就在蓉姑娘的話聲剛落,禿頭貢元正待暴叫之際。

    一聲震撼峰谷劃破夜空的狂笑,驟然由後院傳來。

    衛天麟心頭一震,蓉姑娘粉面色變。

    西嶽雙星和瘋婆婆俱都精神一振,發出一陣嘿嘿冷笑。

    禿頭貢元望著蓉姑娘,陰惻惻地說:「不出片刻,就要你血濺當地。」

    衛天麟聽了不由有氣,正待怒聲叱問。

    一陣風聲,大廳之上燭火微動,一道如煙的人影由大廳內疾射而出。

    天麟、麗蓉,同時一驚,心說:這人必是莊主。

    果然,老道、老叟、瘋婆婆,俱都恭身而立,面帶肅容。

    衛天麟定睛一看,又是一個身高不足五尺,駝背獨目,顎下蓄有短鬚的糟老頭子。

    蓉姑娘一臉不屑地看了駝背老頭一眼,又望了正在轉首望著她的衛天麟一眼,兩人竟忍不住笑了。

    的確,兩人確沒想到,這座震驚江湖的神秘莊院的主人,竟是一個毫不起眼的糟老頭子。

    駝背老頭獨目中冷電一閃而逝,看也不看院中立著的天麟和蓉姑娘,直對階前肅立的三人,問:「今夜何人值巡?」

    西嶽雙星兩人雙雙上前一步,同時躬身說:「啟稟掌院,是卑職地院督巡洪玄、貢元兩人。」

    天麟一聽,頓時又是一驚,心說:原來這糟老頭子並不是莊主,只是數個院落之中的一個掌院,看來這座莊院之中,尚不知藏有多少武功驚人的高手。

    心念未畢,只見那駝背老頭,又對瘋婆婆毫不客氣地問:「瘋婆婆,今夜並非輪你值巡,為何擅自離開本位?」

    這時的瘋婆婆也不瘋了,臉上狂態盡失,恭謹地說:「方纔聽這丫頭言語狂妄,目中無人,竟敢來此撒野,辱罵神君,是以,忍氣不住,貿然與那丫頭動手。」

    駝背老頭一聲冷笑,獨目冷電暴射,冷冷地問:「可曾將那丫頭擊斃?」

    瘋婆婆麻臉一紅,立時躬身說:「老婆子一時急怒,違犯院規,特向掌院請責。」

    駝背老頭獨眼一瞪,厲叱一聲,說:「退下去。」

    瘋婆婆立時喏喏連聲,退至一側。

    衛天麟與蓉姑娘俱都看得心頭一震,心說:想不到一個分院掌院,竟有如此權威,那被武林人物一直矚目的莊主,又該如何?

    兩人心念未畢,駝背老頭冷冷地望了兩個人一眼,一手撚鬚,神色傲然地問:「你們兩人快將師門姓名及為何深夜入莊,一併報出來,老夫駝背猿或許念你兩人年幼無知,放你倆一條生路。」

    說著,老氣橫秋晃了晃腦袋,一隻獨眼,直在衛天麟手中的折扇和蓉姑娘背後的劍柄上,閃來閃去。

    衛天麟看看駝背猿那副倚老賣老的神氣,心裡就有點火往上衝,於是劍眉一立,星目電射,刷的一聲,折扇倏然緊合。

    這時,蓉姑娘冷哼一聲,不屑地先說了:「別在姑娘面前耍威風,有本事儘管使出來,何必囉嗦套交情。」

    駝背猿嘿嘿一笑,陰沉沉地說:「你倆不說師門屬誰,也瞞不過老夫一雙眼睛……」

    蓉姑娘噗嗤笑了。於是,立即一繃粉臉,頑皮地問:「你有一雙眼晴?」

    駝背猿勃然大怒,一聲厲喝,鬚髮俱張,雙臂一伸,格格作響,枯瘦的兩手,頓時大了一倍。

    正在這時,一聲哈哈大笑,由左側房面上響起。

    這聲大笑來得突然,所有在場之人,俱都不禁一愣。

    衛天麟立即循聲一看,差點笑出聲來。

    不知何時,左側房面上,竟坐著兩個任何人看了,都要發笑的人。

    左邊一個,蹲腿而坐,蓬頭垢面,一身鶉衣,兩手抱著大酒葫蘆。

    右邊一個,盤膝而坐,光頭油臉,破舊僧衣,手中拿著一隻熟狗腿。

    這兩個僧不僧,丐不丐的人,看來俱有八十多歲,兩人喝酒吃肉,似乎是一對特地趕來看熱鬧的人。

    衛天麟心中止不住一陣好笑,心說:這座莊院中真怪,怎的儘是一些奇形怪狀的人呢?

    再看院中幾人,俱都面色大變,即是蓉姑娘,也顯得有些緊張。

    衛天麟心中一動,暗說:莫非這就是莊主,叫什麼神君的人?

    心念間,又向房面上看了一眼。

    左邊蓬頭老丐咚咚喝了兩大口酒,舉起破衣袖往嘴上一抹,伸手抓過破衣和尚手中的狗腿,啃了一口,說:「老二,你看駝子活了這大把年紀,還硬要與小娃兒們動手打架,真不要臉。」

    破衣和尚嘿嘿一陣傻笑,瞇著一對小眼,一晃禿頭連聲說:「嘿嘿,真不要臉,真不要臉。」

    廳上的駝背猿,一聲怪叫,暴跳如雷,竟然破口大罵起來。

    「蓬丐、禿僧,你們不要自認武功高絕,便仗著那幾手鬼畫符前來欺人,須知我們神君一向禮待你們,是為了保全你們武林二怪傑數十年的聲譽,並不是怕了你們。」

    衛天麟一聽,心頭驟然一驚,他確沒想到,房上坐著的兩人,竟是嫉惡如仇,黑道人物聞名喪膽的兩位武林怪傑。

    只見蓬頭丐轉首對禿頭僧說:「老二,聽到沒有,你那套仙翁醉拳十八式,不是老哥哥瞧不起你吧,人家駝子也說你那是鬼畫符呢。」

    駝背猿只氣得老臉鐵青,渾身直抖,老牙咬得格格作響,想是恨透了這兩個武林出了名的「活寶貝」。

    於是,獨眼一瞪,凶光暴射,大喝一聲:「值巡何在,快將這丫頭拿下,看誰敢管。」

    喝聲未畢,青袍老道,飄身飛下廳階,鏘一聲,寒光閃閃,長劍已然在手。

    蓉姑娘神凝秋水,面罩寒霜,皓腕一翻,嗡然聲響,一片耀眼光華籠罩了整個庭院,周圍宮燈立被逼得黯然失色。

    蓉姑娘長劍一出,駝背猿立即沉聲警告說:「洪玄小心,這丫頭手中是柄寶刃,極像傳聞中的伏魔寶劍。」

    房上的蓬頭丐又說話了:「老二,人人都說駝子獨具慧眼,看來所傳果然不虛。駝子這只獨眼還真識貨,寶刃一出鞘,便看出是婦孺皆知的伏魔劍。」

    說著,將酒葫蘆交給禿頭僧,不禁又極輕蔑地哈哈一笑。

    駝背猿看了,只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隻獨眼,凶光閃爍,一直瞪著房上又喝酒又吃肉的兩位怪傑,不禁咬牙恨聲說:「臭要飯的,你除了一張貧嘴,還有什麼能耐?」

    蓬頭丐聽了,毫不生氣,仍嘻嘻哈哈地說:「獨眼駝子,少廢話,你的老道不出三招准現眼。」

    青袍老道洪玄,素極狂傲,手中一柄長劍頗具功力火候。駝背猿也自信洪玄憑手中劍,定能將白衣少女擒下。

    這時,蓬頭丐嘻嘻哈哈一陣譏笑,頓把個手持寶劍緩緩逼進的老道洪玄,氣得面色發青,雙臂微抖。

    於是,一聲怒叱,起劍欺身,一招「秋風送雨」,手中寶劍,恰似一道白練,宛如劃空銀虹。

    繼而,右腕一抖,劍尖指向眉心,刺咽喉,削肩刺胸。

    老道洪玄一招四式,快如電閃,勢如雷奔,幻起一片光雨,直向蓉姑娘罩到。

    蓉姑娘一聲冷哼,力透劍身,順勢一揮,光芒暴漲。

    嬌軀一閃,已至洪玄身側,一聲嬌叱,劍勢倏變,頓時,寒氣砭骨,勁力萬鈞,劍光如雪片紛飛,直向洪玄肋背各大要穴點到。

    洪玄心神一凜,立取守勢,抱元守一,企圖拖延時間,以待駝背猿出手,無奈對方劍勢凌厲,身法奇妙,頓覺頭暈眼花,虛實莫辨。

    蓉姑娘一聲嬌叱,身形疾轉,銀芒如雨,劍氣彌天,立將老道洪玄,罩在重重光幕之中。

    老道洪玄,頓感手足無措,心神紊亂,硬著頭皮,掌劍齊揮,亂舞一陣。

    倏然。

    劍光一旋,哧的一聲,白影閃處,蓉姑娘飛身飄落丈外。

    再看洪玄,手持長劍,滿面羞紅,呆立場中,兀自發愣,豆大冷汗,倏下如雨。

    眾人細看,俱都心頭一震,老道洪玄的青緞道袍,已被蓉姑娘一招「玉帶圍腰」齊腰削斷,兩片下擺,倏落腳前。

    一陣哈哈大笑,發自武林二怪傑之口,蓬頭丐一斂大笑,說:「怪哉,怪哉,真怪哉,三招不到,劍削下擺。」

    說著,兩手抱著酒葫蘆,咕嚕嚕又喝了兩大口酒。

    駝背猿一聲怪叫,髮鬚俱張,兩臂又發出了格格響聲。

    於是,獨眼一瞪,綠光閃閃,圈著兩臂,緩步向著階下走來,面目猙獰,怕人已極。

    突然。

    蓬頭丐的雙唇一張,噗的一聲,天上驟然灑下一陣疾雨,銀絲閃處,落地有聲,火花四射,石屑橫飛,頓時之間,滿庭俱是濃醇的酒香。

    再看駝背猿,面色驟變,倏退五步。

    因為,在他身前的石地上,被蓬頭丐噴出的酒雨,已擊了數以千記的小孔,深約一寸,整齊如錐,蓬頭丐功力之厚,由此可見。

    駝背猿氣得一陣哇哇亂叫,暴喝一聲,說:「臭要飯的,你要怎麼?」

    蓬頭丐大腦袋一晃,怪眼一翻,嘿嘿一陣冷笑,說:「你要以大欺小,違背常規,我老花子可就坐不住了。」

    駝背猿面現猙獰,眼布紅絲,厲聲說:「什麼叫以大欺小,我可不管這一套。」

    蓬頭丐縱聲一笑,說:「很好,很好,那你就不妨試試。」

    說著,抱起酒葫蘆,「咚」又是一大口酒。

    駝背猿獨眼望了一下地面上如麻的小孔,只氣得渾身劇抖,怪叫一聲,說:「臭要飯的,這丫頭是你的什麼人,要你來袒護她?」

    極少講話的禿頭僧說話了:「駝子,你妄自活了這一把年紀,你不認識這位姑娘,難道你還不知道伏魔劍的主人嗎?」

    駝背猿聽了,身不由主地打了個冷戰,臉上獰惡神色頓時全消。

    衛天麟一直手搖折扇,冷眼旁觀,幾乎忘了自己是處身強敵環伺之中。

    尤其,對房上一僧一丐,與這駝背老頭,是友是敵,一直沒搞清楚。

    是敵,雙方卻盡說不打。

    是友,雙方又怒眼相對,聲色俱厲,劍拔弩張。

    正在這時「噹」地一聲巨鐘大響,聲震屋瓦,地顫燈搖,鐘聲嗡嗡,歷久不絕。

    武林二怪傑面色一沉,立收嬉笑之態,但仍兀自默默喝酒吃肉。

    駝背老人飛身縱上廳階,閃至一側,恭謹而立。

    老道洪玄、禿頭貢元和麻臉婆婆,俱都面色肅穆,垂手躬身。

    蓉姑娘輕翻玉腕,光華驟失,伏魔寶劍卡的一聲,收入鞘內。

    只有衛天麟,手搖折扇,氣定神閒,星目注視著廳上。

    一陣輕步履聲,大廳屏風之後,左右魚貫走出數人。

    為首一人,黑袍虯髯,濃眉環眼,背插鋼鞭,這人正是出名的獨腳大盜塞上玄壇鄔天保。

    第二人,綠袍黃面,塌鼻高顴,身繫長劍,這人即是稱霸長江下游的奇門一劍郝正年。

    第三人,是一葛布老叟,劍眉虎目,垂鼻方口,花白鬍鬚,飄散胸前,手捏一柄鐵拐,看來威武至極,此人正是震驚全蜀的鐵拐震北川。

    第四人,是一中年道姑,柳葉眉,桃花眼,一身淡黃道裝,輕持拂塵,狐媚撩人,正是武林尤物三妙仙姑紀翠蓮。

    四人身後,陸續走出十數人,有僧有道,俱是身著勁裝,手持兵器,面罩殺氣的武林人物。

    先前四人,分立大廳兩側。

    後隨幾人,俱站大廳階前。

    頓時。

    人人面帶肅容,轉身侍立,全場寂靜無聲,落葉可聞。

    又是一聲震撼夜空的巨鐘大響。

    緊接著。

    大廳正中的屏風,驟然大開。

    衛天麟看了這番威風氣象,不禁呆了,手中的折扇也不搖了。

    他舉目向裡看去,屏風之後,是一道長廊,直通後莊。

    廊上,懸滿了精緻宮燈,照耀如同白晝。

    地上,鋪滿了地氈,直達後院二廳。

    驀地,四個如花侍女,手持宮燈,丫髻分挽,衣裙飄飄,步履跚跚而來。

    一個意念,閃電掠過天麟的心頭莊主來了。

    他想,根據這些人的年齡,莊主必是一個武功高絕,年已近百的白鬍子老頭。

    心念未畢,一片綵衣之中,擁著一人,跟在四個持燈侍女之後,向著大廳走來。

    定晴細看,心頭又是一震,中間一人,竟是一個中年書生。

    中年書生面如滿月,長眉入鬢,一雙星目,朗朗有神,身穿淡青儒服,頭束淺黃儒巾,丰神如玉,儒雅至極。

    身後,緊跟兩個年約二十八九的婦人。

    一著淡紫衣裙,雍容清麗。

    一著艷紅勁裝,並罩同色大披風,面目姣好,媚眼橫生。

    再向後看,衛天麟頓時嚇了一跳,身不由主向著身後階前一排花樹中隱去。

    因為,兩個婦人之後,正是他一直懷念的黃衣女孩和小翠,以及另三個侍女。

    的確,黃衣女孩變了,兩年不見,竟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尤其,那雙晶瑩大眼晴,宛如秋水,清澈明亮。

    這時,中年書生已端坐廳中唯一特大的椅子上,兩個婦人,分坐兩則,黃衣少女立在身著淡紫婦人的椅後。

    衛天麟想:這位雍容清麗的婦人,一定是黃衣少女的母親。

    因此,他也想到自己離家尋夫的母親,想到那首哀歌,想到廳上坐著的中年書生,便是自己久已欲見的人。

    中年書生坐在大椅上,神情冷漠,雙目電射,一掃全場之後,面上頓時罩上一層煞氣。

    衛天麟心中—動,在這一瞬間,覺得這中年書生似在什麼地方見過,顯得有些熟悉。

    是離家流浪的時候?

    是幼年剛有記憶力的時候?

    驀地,他想起了父親騰龍劍客。

    他在心裡問著自己。

    這中年書生會是父親衛振清?

    如果是,看父親這副有如元帥升帳,幾似皇帝臨朝的氣勢,他還會想到為尋他離家出走的苦命媽媽嗎?

    但細看之下,又不像自己,他記得很清楚,媽媽說:自己就是父親騰龍劍客的第二化身。

    況且,這中年書生是被他的屬眾稱為神君的。

    衛天麟苦苦地想,他只是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中年書生。

    一陣涼風吹來,帶來絲絲涼意。

    衛天麟本能地看了看天空,烏雲更低了。

    他無心注意這些,他的視線依舊在廳上中年書生的英挺面孔上,閃來閃去。

    由於距離稍遠,風吹燈動,他不能極快地斷定這中年書生是誰。

    於是,他竭力在他腦海的記憶裡去翻找,突然,衛天麟的全身一戰,身形疾向花樹下面隱去。

    他心頭一陣慌亂,連連暗呼:怎麼辦?他是洞壁上所繪的惡人。

    最後,他決心履行他的諾言,他要殺了這個惡人。

    中年書生掃視全場之後,又冷冷地望了一眼左側房面上正在兀自喝酒吃肉的蓬頭丐、禿頭僧一眼,然後,對駝背猿沉聲說:「孟掌院,武林二傑久未蒞莊,今夜前來,為何未請兩位入廳就坐?」

    駝背猿強忍胸中怒氣,躬身說:「啟稟神君,二傑來時,卑職曾請兩位入廳,但……」

    中年書生未待駝背猿說完,一擺手,說:「武林二傑一生遊戲人間,一向不拘小節,只要你請過兩位,他們自不會怪你。」

    說著一頓,又望了院中面罩薄紗的蓉姑娘一眼,又問:「這位姑娘,你可曾問出她的來歷,和夜半入莊何事?」

    駝背猿知道莊主的話意,是指為何還沒將白少女擒住。

    於是,心裡一動,躬身說:「卑職出來,見地院督巡西嶽雙星正與這位姑娘交手,卑職見這位姑娘手持伏魔寶劍,想是師太傳人,因此……」

    中年書生一聽「師太傳人」四字,微一揮手,雙目冷電一閃而逝。

    駝背猿一見,倏然住口,微一躬身,緩步走至三妙仙姑身邊,垂手而立。

    中年書生面色一霽,對著院中的蓉姑娘,微一頷首,笑著說:「高某東海神君,遷入中原,隱居於此已近二十年。久聞師太武功蓋世,超凡入聖,嚮往已久,奈高某無緣得睹師太法顏。」

    說著一頓,又望了蓉姑娘背後晶瑩發亮的劍柄一眼,又說:「姑娘夤夜入莊,必有要事見告,現在即刻後廳設筵,為姑娘接風,並請武林二傑兩位老英雄作陪。」

    說著,轉身對背後黃衣少女,說:「娟兒,代為父請姑娘入廳。」

    黃衣少女粉頰微紅,輕聲應是,緩步向廳外走來。

    蓉姑娘心中一陣猶豫,她不知是否應該進去,硬走,已不可能,進去,又怕東海神君不懷好意。

    輕輕遊目向左看去,芳心不禁嚇了一跳,衛天麟呢?在場之人由於莊主的突然來廳,也俱都忽略了這個一直立在一側的少年人。

    突然,左廂房上發出一陣哈哈大笑,接著,二傑飄身而下。

    蓬頭丐一斂笑聲,大酒葫蘆向背後一掛,急上一步說:「姑娘,進去吧,我們兩個老不死的,今天要沾你的光,大吃神君一頓豐食美酒,也好喂喂肚裡的饞蟲。」

    說著,又是哈哈一笑,怪眼不斷暗示姑娘放心,大膽進去,一切有我。

    這時,黃衣少女已姍姍來至蓉姑娘身前,襝衽一禮,親切地說:「姊姊,小妹高蘭娟,謹代家父,請姊姊進廳入座。」

    蓉姑娘立即還禮,面含微笑,說:「謝謝妹妹,麗蓉理應入廳為神君請安。」

    禿頭僧將未吃完的狗腿往懷裡一放,嘿嘿一陣傻笑,說:「今天我狗肉和尚的口福果真不淺,昨夜吾佛如來便通知我了。」

    說著,跟在蓉姑娘和黃衣少女高蘭娟身後,大搖大擺,直向大廳上走去。

    東海神君見武林二傑一同走進廳來,不得不由椅上立起,含笑抱拳迎客。

    蓉姑娘走上大廳,立即取下面罩薄紗,全廳數十隻眼睛,頓時一亮。

    尤其東海神君的一雙俊眼,死盯在蓉姑娘的粉臉上,似乎看呆了。

    即是東海神君兩位嬌艷如花的愛妻,和三妙仙姑,也不禁為蓉姑娘的天生麗姿愣住了。

    就在這時,一道劃破夜空電光,一閃而逝。

    緊接著。

    一聲震山撼岳,入耳欲聾的霹靂,驟然響起。

    頓時之間,地動山搖,狂風倏起,廳上宮燈,半數立被吹熄,隆隆雷聲,響徹夜空,連續不絕。

    大雨,驟然而臨,勢如渲瀑,傾盆而下。

    就在暴雷隆隆不絕之際,狂風大雨傾盆渲下的同時。

    倏然。

    一聲刺耳驚心的淒厲怪嘯,夾在嘩嘩雨響,隆隆雷聲中,破空傳來。

    這聲如鬼哭,似狼嗥的淒厲嘯聲,一入廳上眾人的耳鼓,俱都面色一變。

    即是武功高絕的蓬頭丐、禿頭僧和東海神君,也不禁神態愕然。

    這時,廳上眾人,俱都面色凝重,屏息靜聽暴風雨中傳來的怪嘯。

    怪嘯,對這座莊院裡的人並不陌生,但以前是隱約可聞,如在雲端,如今,卻是嘯聲震耳,似在眼前。

    嘯聲,愈來愈近了,似乎是向莊內飛來。

    廳上眾人心情頓時緊張起來,每人心中,俱有一種不吉祥的預感,廳內空氣,也顯得異常沉悶、不安。尤其蓉姑娘,更為衛天麟的去向,擔心不止,這大的雨,他到哪裡去了呢?

    驀地,一陣噗噗沙沙的怪異聲音,由遠處風雨中響起。

    這怪異的聲音,愈來愈聽得真切了。

    蓬頭丐瞪著一雙怪眼,側耳凝神,似在細聽這種沙沙聲音。

    突然,他大聲說:「來了,這是衣袂衝破風雨的聲音。」

    禿頭僧也側首細聽,連點禿頭,說:「唔。這身法好快。」

    就在這時,怪嘯修然停止了。

    一道寬大黑影,突破狂風暴雨,挾著噗噗沙沙的聲音,電掣飛來。

    寬大黑影在一片櫛比的屋面上,如林的高樓間,幾個閃電飄身,已到大廳對面的屋脊上。

    夜空中,驟然一個長長的閃電,大廳上頓時一陣騷動,傳出一片驚啊尖呼聲,想是看到了寬大黑影的奇醜面孔。

    接著,一個暴雷,把一切聲音掩沒了。

    寬大黑影,看了廳上眾人的凝重面孔和震駭神色,不禁仰天發出一陣狂笑。

    笑聲沙啞悲壯,震懾人心,充滿了憤怒。

    笑聲未畢,寬大黑影一展雙臂,飄身落在雨水盈尺的庭院中。

    就在寬大黑影落地的同時,廳上又響起幾聲驚呼。

    傲然立在雨中的疤面人,倏斂狂笑,一指雙眉飛挑,目光電射,面罩殺機的中年書生,厲聲問:「狠毒如蛇蠍的神君,你還認得我嗎?十六年前的老帳,你我今夜也該算算了!」

    說著,緊閉雙唇,兩眼射出兩道怨毒的冷電,竟緩緩向著廳上走去。

    又是一個長長閃電,疤面人的醜臉看得更真切,顯得更怕人了。

    廳上又掀起一陣不安的騷動。

    東海神君雙目如電,一聲暴喝:「站住……」

    這聲暴喝,聲震廳瓦,宮燈搖動,實不亞於方才天空中的那聲霹靂。

    這時,廳上所有高手,俱都功貫雙掌,蓄勢以待。

    兩位中年婦人,也俱由椅上站了起來。

    疤面人嘿嘿一聲冷笑,繼續向前走去。

    東海神君,似乎也看出疤面人眉目間有些熟悉,於是,縱聲一笑,厲聲說:「想我東海神君,數十年來,殺人無數,哪個還記得與你之間的一筆爛帳,看你這幅醜臉,必是本神君的掌下遊魂,把萬兒報上來,讓廳上的群豪聽聽。」

    疤面人前進中,又發出一聲哈哈狂笑,說:「東海神君,我這張醜臉,十六年前,並不比你難看,你不要裝癡作呆,我是誰,你心裡明白,現在我的萬兒,就在我的臉上……」

    又是一聲暴雷,疤面人以下的話,被雷聲掩沒了。

    這時,疤面人距大廳階前,已不足三丈了。

    廳上氣氛,愈顯緊張。

    東海神君電目一掃全廳,厲聲道:「值巡何在,還不與我將這醜鬼拿下!」

    疤面人一聲冷笑,說:「你死在眼前,還擺什麼威風。」

    威風兩字剛剛出口,廳上同時暴起兩聲厲喝。

    接著,由廳上飛身撲下兩人。

    疤面人定睛一看,竟是號稱西嶽雙星的老道洪玄、和禿頭貢元。心說:這兩個傢伙也不是好人,就先拿他兩人開刀吧。

    嘩啦兩聲水響,西嶽雙星已身落廳前,立即揉身上步,疾揮四掌,幻起漫天掌影,直向疤面人罩至。

    疤面人哈哈一笑,怒聲說:「怕死的東海神君,你要龜縮不前,可不要怨我心狠了。」

    說著,急上兩步,暴喝一聲,雙臂一圈,兩掌同時推出。

    立有兩道疾勁掌力,分擊扑來的洪玄和貢元。

    砰然一響,悶哼兩聲,雨水四濺中,兩道橫飛的人影,直向廳前飛去。

    數聲暴叱,人影閃動,廳上一連縱下幾人,飛身將洪玄、貢元接住。

    眾人定晴一看,洪玄、貢元,四目緊閉,渾身微抖,呼吸已經停止了。

    一聲嗥叫,一道矮小身影,電射撲來。

    疤面人見是駝背猿,不禁心頭火起,一指東海神君,厲聲說:「東海神君,怕死惜命,你算什麼英雄,讓我再殺了這駝子給你看。」

    駝背猿一聲狂笑,鬚髮俱張,兩臂緩緩伸出,弄得格格直響。

    疤面人冷哼一聲,又對著駝背猿不屑地說:「你就會這一套,還有什麼驚人的功夫,不妨換一套新鮮的。」

    突然,廳上的蓬頭丐一晃大腦袋,老氣橫秋地說:「哼,我看你這醜八怪也真有點不知死活。」

    疤面人心頭一動,知道蓬頭丐話中有意,於是立刻提高了警覺。

    駝背猿見蓬頭丐暗示對方小心,不由更是怒不可遏,厲喝一聲:「醜鬼納命來……」

    喝聲中,兩臂俱舉,十指箕張如鉤,雙掌未至,十道凌厲指風,已將疤面人罩住。

    疤面人大吃一驚,不禁殺機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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