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漢三簫 正文 第 五 章 雙 姝 會
    避塵道人迎著丐幫幫主龍虎異丐魏晉道:“魏老前輩遲來一步,沈小俠剛走!”

    龍虎異丐魏晉欣聞沈元通未死,問明去向,回身就追。

    羅惜素柳腰一折,回身阻去老花子去路,道:“晚輩奉慈航玉女卜老前輩之命,有話稟告老前輩!”

    龍虎異丐魏晉原未見過羅惜素,停步道:“你是誰?三弟妹有什麼話說?”

    羅惜素取出慈航玉女交付的翠玉珠花,送到老花子手中,道:“老前輩先驗過這枝珠花,便可不疑晚輩所說之話。”

    說完一雙鳳目盯在老花子臉上,一瞬不瞬。

    老花子虎目之中,滾下二粒豆大淚珠,滿面淒然之色道:“此翠玉珠花原是家母遺物,是我送與沈三弟結婚的禮品,小姑娘有話盡管說來,老朽絕不置疑。”

    羅惜素道:“晚輩羅惜素!”

    龍虎異丐魏晉舉起驚異的目光道:“你就是在李老二府上,和元通至為相得的那個小妞兒!”

    避塵道人回想起羅惜素叫沈元通“哥哥”之事,恍然而悟。

    羅惜素被說得嬌羞滿面道:“家祖並未暗害沈伯伯!”

    老花子有言在先不敢置疑,但要羅惜素詳細說明事實。

    羅惜素先把沈元通聽去部份,復述了一遍,又把沈元通不聽分說之事說出。

    龍虎異丐魏晉蹙著濃眉道:“此事不能怪元兒心急浮燥就是我老花子如果不是有言在先,也必發生誤會。”

    羅惜素繼續她的敘述道:

    “當時晚輩聽了梅山二友的話也是大吃一驚,但,我卻發現了一個疑點。於是我拍開了李師姊的穴道,向沈伯母走去。

    沈伯母見我們能夠自行解穴,甚為贊賞道:‘看不出兩位小姑娘,具有如此身手。’李師姊情不自禁的,撲到沈伯母懷中,呼道:‘三嬸,你老人家想煞侄女了!’沈伯母凝目注視李師姊半天,雙臂一張,抱住李師姊只說了四個字:‘你是華兒!’就不住的流下淚來。

    我當時覺得沈伯母的眼淚,流得超過了喜悅的程度,後來才知道,她是觸景生情,心中有著無比的痛苦。”

    龍虎異丐魏晉道:“我三弟之死,是武林的空前損失!”

    “沈伯母傷感了半天,拭去淚珠,問李師姊道:‘孩子,你們是為了你三叔之事來看我的麼?’李師姊道:‘我是隨同家父來找三叔的!’

    沈伯母淡然苦笑道:‘剛才的震天長嘯,大概就是你父親了,他人呢?’李師姊凝目看著山巔,忽然喜道:‘爸回來了!’李伯伯已經發現了我們,老遠就高聲叫道:‘是三弟妹麼!’沈伯母的反應很淡,只輕輕的叫了一聲:‘二伯!’當時我覺得沈伯母為什麼對人這樣冷冰冰的!

    李伯伯似乎也有所感,但仍豪邁的道:‘三弟在家麼?’沈伯母又流下兩粒淚珠,沒有開腔,只把我們帶到一座簡陋的山洞之內坐下。

    這座山洞很是寬敞,陳設齊全,可能是陰陽雙煞的息宿之處。

    李伯伯又性急問道:‘弟妹,你知道麼?元兒下山之後,闖了許多大的禍事!’沈伯母臉上毫無驚異之容,反有相責之意道:‘二伯,你們此來,就僅僅為了元兒之事麼?’李伯伯似未想到沈伯母言詞不善,又一指我道:‘我帶了羅老前輩愛孫羅侄女,一同來見三弟。’我上前行了一禮,沈伯母的神色變得更是冷淡,我當時只覺得她非常不喜歡我。

    沈伯母忽然站了起來,對陽煞道:‘李大哥,請你帶李二伯去見見他的三弟!’沈伯母的態度和言詞,與傳言中的她全不相符,我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不幸的預兆。

    陽煞李少臣帶著我們進到另一座山洞,沈伯母竟沒有一同跟來。

    李伯伯‘哼’了一聲,首先大步走了進去。

    我因為心中有事,走到最後,人尚未入洞只聽得李伯伯大吼了一聲,又驚天動地的叫了一聲:‘三弟!’”

    龍虎異丐魏晉臉上也掛上了二條清淚,打岔道:“三弟慘死之事,是我叫元兒不要告訴李老二的,這洞中一定是三弟的靈柩了。李老二至情至性之人,一定慟不欲生,這種淒慘的場面,我不敢聞聽,請你免說吧!”

    羅惜素流著淚點頭道:“當李伯伯聽說是家祖父害了沈伯伯後,他極其矛盾的抽動著面上的筋肉,虎目中的怒芒,由迷惑而到堅定,再由堅定轉到傍徨,最後悲放的歎息一聲,冷冷的對我道:‘羅小姐,你知道我要對你怎樣麼?’李伯伯改變了對我的稱呼,很明顯的,他不認我這個侄女了。

    我默不作聲,但腦中卻不停地想著應對之策。”

    避塵道人聽到此處,關心地問道:“李大俠有沒有對你怎樣?”

    老花子瞪目道:“小牛鼻子少開口,我二弟豈是那種胸襟之人!”

    羅惜素也搖了搖頭,接道:“李伯伯沒有難為我,他只是嚴肅地對我說:‘羅小姐,你我兩家交情已斷。如果我像你令祖那般心黑手辣,今天非把你留下來不可。但是,沈家數十年的寬仁俠風,我不願因此破壞!你走吧!這裡你己不再是客人了!下次相逢,你最好回避一下。’我雖想分辯,但是時機未到,我看了李師姊一眼,腳下並未移動。

    李師姊撲到李伯伯懷中,呼道:‘爸爸!在這深更半夜你叫素妹妹到那裡去呀!’李伯伯鐵石心腸,一推李師姊道:‘你以後也不准再回武當了!’又反問我道:‘羅小姐,你好意思留下不走麼!’此時,我雖有忍辱的心情,和平反家祖受冤的勇氣,但是,我沒有這個機會,只好一頓足,回身就走。

    李師姊在我背後啼叫道:‘妹妹……’

    我不敢回頭去看她,含著眼淚低頭疾走,當時,我真想一頭碰死在石頭。”

    避塵道人驚呼了一聲道:“師妹!”

    龍虎異丐魏晉見了避塵道人著急之情,笑道:“你師妹死不了的。”

    “我走得甚快,幾乎沖倒含悲失神,立在洞口的沈伯母,我神智一清,心想:‘好險,差點便錯過了這個進言的好機會。’於是叫了一聲:‘卜老前輩!’

    原來沈伯母早就到了洞口,知道了李伯伯事前並不曉得沈伯伯被害之事,心氣一平,變得非常和氣的拉住我道:‘孩子,這事與你無關,沈家的仇人,只有一個。’我被感動得不知如何開口,又為祖父擔起心來。

    我默默地跟著沈伯母走回洞內。

    李伯伯怒視了我一眼,緩緩的道:‘弟妹,愚兄甚是慚愧!’他似乎只有用緩緩的語調,才可以抑止住悲憤的怒火。

    沈伯母又帶我們回到原來那座簡陋的洞府中。

    大家經過了片刻的沉寂,悲傷的氣氛極濃,都不知從何說起。

    我知道是我說話的時候了。”

    避塵道人心急道:“你能說甚麼呢?”

    老花子又瞪了避塵道人一眼。

    “我請示沈伯母道:‘晚輩有幾句話,想請教梅山二位大俠。’沈伯母帶淚含笑道:‘羅姑娘盡管請便。’

    我轉問梅山二友道:‘請二位大俠將會見家祖之情形,詳細見告一下好嗎?’梅山二友亦是豪爽之人,由王乙坤說道:‘事情是在正月初六日那一天,我兄弟二人,投宿在棲霞山附近一家小客店之內。晚飯用得甚早,離開上燈時候,還有一段時間,我們不耐在店中枯坐,遂一同出外訪游棲霞寺,迎面碰上一位偉岸高大的老人,身穿醬色青袍,頭如巴斗,童顏紅發,步履矯健,絕無古稀老人之態,擦身走過。

    當我們再回到店中,又看到那位高大紅發老人,據桌大嚼,桌上空盤酒器羅列,顯見老人食量驚人。

    此時,那位老人將如霞紅發一甩,敞聲大笑而起,神態豪邁過人,道:“痛快!痛快!想不到這荒村小店,有此美酒佳餚,真是老夫三十年來第一快心之事。”

    晚輩兄弟闖蕩江湖有年,雙眼稍能識人,一瞥之下,便知那位老人家必是前輩異人,只是一時想不起是誰。

    正當我們猜測之時,那老人已向我們兄弟招呼道:“二位小兄弟,想必也是武林人物,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來!來!來!請同坐一談,以消良夜如何?”

    其實,我們兄弟二人,年紀均己在四十開外,被人叫為小兄弟,心中頗不是味,老二已是形之於色。我卻忍不住好奇之心,向那老人答禮請教,那老人偏不回答我兄弟問話,反先問晚輩師門來歷及姓名。

    晚輩兄弟兩人行走江湖從未作過虧心之事,無由隱密身份,自然據實相告。那老人聽說家師姓名後,一陣高亢大笑道:“陸繁藻那毛孩子有了徒弟,真是難得難得,這樣說起來,你們也不是外人,總該知道我是誰了!”

    那老人邊說邊幌著大腦袋,那如同彩霞似的滿頭紅發散布開來,勁風颯颯。這時我們猛然想起他是誰來,驚訝得失措叫道:“你老人家莫非是羅……”

    那老人並不讓我們把話說完,道:“既已知道我是誰!放在心中好了。”

    於是,我們陪同他老人家暢談了半個晚上。

    那天晚上,晚輩兄弟在武功方面得益不少,算是平生一大奇遇。

    第二天,臨別之時,他老人家才命晚輩兄弟,為他傳送這份口訊。

    我們自然不便拒絕,也不敢追問其中內情。’梅山二友說完後,一臉惶然之色。

    我從梅山二友前後的話中發現了二處可疑之點,為了慎重起見,又加強語氣地追問道:‘二位大俠所見之家祖,可是滿頭的如火紅發?’沈伯母對我微笑道:‘令祖滿頭如火紅發,天下皆知,三十年前我曾見過數次,梅山二位大俠,說得一點不錯。’梅山二友點頭同意。

    我的心情更是踏實了。”

    龍虎異丐魏晉詫道:“梅山二友口中的羅老前輩,描述得活神活現,不是他還是誰?不知你發現了什麼漏洞?”

    羅惜素神色湛然道:“我想了一想之後,並不當場指出我心中的疑點,卻想先抑平大家對家祖父恨怨的情緒,於是道:‘晚輩離開家祖父,已經一年有半,在這一年半中,家祖父之言行,因未親身目睹,晚輩不敢妄言置辯。

    但家祖父平日對於沈老前輩一生言行俠骨,至為欽敬,經常告誡晚輩,他日行道江湖,應以沈老前輩作為典范。

    另有一事,只怕晚輩未說之前,各位前輩一定不會知悉。由此一點,即可證明家祖父的為人,和對沈老前輩敬佩之深了。’說到此處,我默察沈伯母似在靜心傾聽,於是放心地又說下去道:‘家祖父歸隱之前,曾經暗約沈老前輩在泰山之巔,作了一次印證武學的較技。

    聽家祖父說:那次較技,家祖父以一柄南明離火劍和沈老前輩一雙肉掌,劇斗千招以上,未曾占得半分上風,最後還是勝負未分。家祖父深知沈老前輩掌下留情,回家以後,經常掛在口中,贊佩不絕,毫不為恥。請想,以家祖父那等名望,如非極端敬服沈老前輩,怎會逢人樂道,口服心服。不但如此,家祖父還曾預言,那次比武較技之事,如果不從家祖父口中說出,只怕世間再無第三人知道。’我用求詢的眼光,注定沈伯母臉上,希望她一言證實。

    沈伯母果然道:‘家翁確未說起此事!’

    我信心更增,又道:‘以家祖父對沈老前輩情誼之深,他憑甚麼會謀害沈大俠呢!至於“離火令”之事,想各位前輩諒也知道,共有三只,其中兩只,目前便在晚輩身上。’我取出囊中‘離火令’,請大家過目,然後又道:‘另外一支,在家祖父赴泰山途中,送給一位曾姓武師,作為保家之用。那時,那位曾姓武師正被一個世仇追殺之中。泰山一會之後,家祖父和沈老前輩一樣,不再行俠江湖,於是那面“離火令”,也就未曾收回,事後托人打聽,也終無所護。

    隨沈大俠之死出現的“離火令”,自然就是那未收回的一支了。

    還有,梅山二位大俠所遇見的那位紅發老人,晚輩可以斷言,他絕不會是家祖父!因為家祖父的“六陽罡指”和“離火神功”,經三十年的不斷精進,已達最高境界,一頭人人熟知的紅發,早在一年半之前化紅為青了。此事如果不是晚輩說來,江湖之上必定無人知曉。那位化裝嫁禍之人,必是真正的殺人凶手。但是,他卻不知道家祖父紅發業已轉青,露出了馬腳。

    只有一事晚輩無法分辨,就是暗傷沈大俠的功力,明明與家祖父的“六陽罡指”震傷後的特有征象相同。’我這席話,有佐有證,有輕有重,沈伯母和李伯伯雖未完全拋去對家祖父的仇視之心,但也對此事起了懷疑。

    之後,我們合力推論研討,除了一點可疑之外,全體同意我的意見。

    並且約定分頭密查暗訪,在七月十五日,齊集魏老前輩幫中,交換所得,並同赴陰謀者八月十五日黃山紫金崖之約。

    晚輩負責追查曾家那只‘離火令’的去處,並轉報家祖此事因果,同時知會魏老前輩,暗中維護沈小俠,不要讓他遭了人家的暗算。

    至於他向家祖父尋仇之事,表面上盡可由他去做,以吸引奸人視聽,以沈小俠的功力,自無傷得家祖父之可能,家祖父更不會對沈小俠有所危害。但,有便時,仍請老前輩暗中開導於他,叫他不要把我羅家和武當派肯定為不世仇人。”

    羅惜素說完廬山之行,淒容漸去,豪氣又生,兩目神光奕奕的注視在龍虎異丐老花子臉上。

    龍虎異丐魏晉似在用心思維,最後亂鬢一擺,長吁一聲,心情也似開朗起來,道:“好!我完全相信。現在咱們各自分頭行事。”

    老花子有心就走,羅惜素卻忽然嬌顏微紅,道:“晚輩之事急不在一天時間,請老前輩明天仍於時此地相會一次,賜告幾句,以使晚輩安心。”

    老花子知道羅惜素想知道沈元通的情形,哈哈大笑道:“只要時間許可,老花子決不使你失望!”身形一拔,躍起三丈,右手一抖,發出一道碧光,射向羅惜素,道:“這枝翠玉珠花仍由你善為保管!”

    人卻朝著沈元通等退去方向尋去。

    羅惜素看著龍虎異丐魏幫主身形消失後,也同避塵道人走入一座山洞之內,自去休息。

    這裡一切剛恢復了寧靜。

    忽然,巖石後驟起一聲陰笑,沖破沉寂,使人聽了心膽皆寒,接著一條人影沖天暴射,向老花子的去路跟去。

    夜幕低垂,壑底更是一片漆黑。

    羅惜素自會過龍虎異丐後,回到洞中情緒甚是寧靜,她心情愉快地打量著這座曾經住過二晚的石洞四周。

    忽然,她的鳳目停注在洞頂右側,一個方圓不過七八寸大小的光滑小洞,心弦一怔,泛起一絲奇念。

    站起身來,提起特制風燈,身形微長,扣住洞椽,燈身一轉,一道白光順著小洞直射上去,這個小洞,就像一只圓形的煙,直上無底。  羅惜素回身落地,道:“師兄,我們上去看看如何!”

    避塵道人見羅惜素心情愉快,自己也跟著高興,先是一點頭,忽然又搖頭道:“愚兄甚是慚愧,自認沒有進入的功力。”

    羅惜素甜甜的一笑,知道避塵道人確是功力不夠,是以措詞極為得體地道:“小妹生來骨格瘦小,即使不施展縮骨神功,原可照樣進入,有勞師兄稍候。”

    隨即面容一凝,運轉全身收縮之力,身材頓然電般矮縮,一身素服長衫,拖曳滿地,就好像是一只白色鳳凰,身小尾大。

    也不見她點足作勢,身形直線緩緩升起,帶著飄離的衣袂,鑽入小洞之內。

    羅惜素這手縮骨神功,何止登堂入室,簡直已是出神入化,只看得避塵道人瞪目發呆,不知道這位小師妹,倒底是人還是神。

    他由羅惜素想到迭遭不幸的師門,如果將來能夠由她接掌本門,本門一定可以復興光大。

    他想到得意之處,不禁心胸一暢,豪氣飆發,仰首一聲長嘯,裂石振天而起,久久才竭,接著又自言自語道:“我這掌門之位繼承之權,將來一定要讓給她!”

    正當避塵道人自我陶醉,神游幻想中的美夢時,忽然,一整慟人心魄的驚呼,從小洞中傳出。接著一道火光,特制風燈落了下來,但是卻不見羅惜素隨之躍下。

    避塵道人的心情緊張得無以復加,只恨自己功力不夠,無法進入探明真象。

    就在他提心吊膽惶急不安之際,陡然,從那小洞中,湧出一股狂飆罡風,力道奇猛,把避塵道人推向一邊。

    隨著罡風,飄下一團紫色衣衫,落地暴漲,現出一個身材偉岸,童顏白發的紫面老者,神態長像威猛至極,怒視避塵道人道:“又是你們武當牛鼻子,竟敢在老夫眼皮底下,暗室虧心,欺辱自己的小師妹。今天,我老人家可不能饒你!”

    一步一步向避塵道人逼去。

    避塵道人也怒極道:“還我師妹來!”

    避塵道人大袖一領,雙掌一提,發出天罡掌法三十六式中的煞手“百步追魂”,向紫面童顏老者當胸擊去。

    紫面老者不停、不讓、不接、也不理,簡直就當沒事人一般,迎著掌風走來。

    避塵道人的掌力不弱,碰到紫面老人身上,一分為二,分擊在老人身後洞壁上,打得碎石散射。

    誰知紫面老人,更是性急之人,心中既然認定避塵道人不是東西,那能任他逞凶,左手五指微曲一伸,彈出五道疾勁罡力,齊向避塵道人胸前五大要穴射去。

    避塵道人腳下步走七星,身形一閃,讓開紫面老人的殺手。

    紫面老人見第一招未能收功,更是氣急,左手原式不變,五指再曲再彈,刺耳罡風源源發出,隨著避塵道人身形追襲。

    避塵道人身形再快,怎能躲得過這種絕世高手的凌空指力,當時但覺乳根穴和笑腰穴同時一顫,已被擊中。

    只見他濃眉一蹙,全身不住顫栗,似是痛苦已極,伹卻忍不吭聲。

    紫面老人見他倔強不服,伸手在他乳根穴上輕輕一拍,雖未解開他的穴道,但他痛苦之色業已大減。

    紫面老人本就生得道貌岸然,再加臉上神色漠然冷酷,看起來更是嚴肅無儔。他用威稜四射的目光,射向避塵道人身上,用鼻音“哼”了一聲,道:“看你長像不俗,為什麼暗室欺心?她人呢?”

    紫面老人簡直把避塵道人看成不值一顧的邪惡小人。他自己昔年雖然聲名不好,但從不涉及淫邪之事,自然也最恨淫惡之人。

    而避塵道人明明見紫面老人,自小石洞中落地現身,師妹的尖聲驚叫,不是遭了他的毒手才怪!這時見他佯裝滿面正氣,含血噴人,顯然是絕惡之徒的一貫作風,心恨至極,也大罵道:“老賊,何必裝模作樣,干脆把我殺了滅口,豈不簡單。”

    紫面老人更怒道:“妖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若不從實說出,莫怪我紫髯神……”

    他頓了一下,自覺失言,倏然面容一沉,道:“莫怪我紫髯神魔,殺心又起!”

    紫髯神魔唐燧惡名素著,當他自報名號時,避塵道人確為吃驚,繼而一想,就憑他昔日為人,足可證實羅惜素是遭了他的毒手,此賊心黑手辣,落在他手中,焉有生路,死意一決,有什麼話不敢說,遂又怒道:“老賊,有什麼手段盡可施為,我若說出半句昧心的話,就不是武當掌門人的苜座大弟子!”

    避塵道人正氣泱然,視死如歸,垂簾閉目,不再開口。

    紫髯神魔唐燧他不由心口想商道:“武當門下弟子多為正直之士,此人長像不似淫邪之徒,前兩天在這石洞之內,均能相安無事,莫非有了什麼誤會?”

    老魔頭三十年坐關苦修,心性已改,立志要洗刷過去的惡名,所以疑念一生,殺心立止,但是語態神情,仍含著逼人的意味道:“你既是武當大弟子,應知誠坦待人之道,難道你不怕死得不明不白麼?”

    避塵道人心悸不止,暗罵道:“好老賊,你難道想栽人入罪不成。”同時又想道:“生死事小,師門清譽要緊,一死只有把事弄得更糟。”想到深處,全身汗出如漿,長歎了一口,改用和緩的語氣道:“敝派近月來所發生之事,你總有個耳聞吧!”

    紫髯神魔唐燧未作任何表示。

    避塵道人接道:“我和小師妹為了找尋沈小俠遺骸,在這小洞之中已經住了二夜,今晚小師妹心情較為愉暢,注意到那小小石洞,好奇入內探險,誰知道進入小洞一聲驚叫後,卻見你飛身下來。我小師妹現在何處?想必是你……”

    避塵道人情緒激動,聲音高揚,正氣凜然。

    紫髯神魔先是一怔,疑雲微現,接著又敞聲大笑道:“好牛鼻子,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弄鬼,真是自尋死路。”

    “武當弟子從不虛言!”

    “你開口武當,閉口武當。武當數百年的清譽,已被你們糟塌淨盡,還有臉自樂自道麼?我先指出你虛言之後,叫你心服口服。

    第一,你身為武當首座大弟子,遇事退縮不知振作,偏有臉叫你小師妹只身探險,於情於理均有虧損,除非你另有機心,或是生性險惡。否則,至少也應隨同進入,予以維護。

    第二、我老人家聞聲而出,那洞中全長僅五十丈左右,中途並無分枝側洞,豈有看不到半個人影之理。由此一點,即可坐實你這個牛鼻子虛言欺人。”

    紫髯神魔理直氣壯,蠶眉怒剔,右掌舉了起來,大有立將避塵道人擊斃之勢。

    避塵道人對紫髯神魔的裝腔作勢,毫不動心,生死早就置諸度外,冷笑道:“我要有入洞之能,豈容你如此欺人!”

    “你是說我老人家,有不實不盡之處?”

    “但願你能令我心服口服!”

    紫髯神魔輕蔑地一笑道:“好!我會叫你心服口服!”

    說著紫袍大袖一拂,解開避塵道人被制穴道,又道:“我叫你用你自己的眼睛去證實你自己的謊言。”

    “我如能進入,早叫你無地自容了。”

    紫髯神魔面上泛起一絲神秘的意味道:“快施縮骨神功,老夫自有領你入洞之能。”

    避塵道人氣急之下,自不量力,默運全力,盡量收縮,身材也迅速短小下去,當他縮小到十四五歲小童身材時,再也無能為力。

    紫髯神魔適時向他百會穴一按,一股熱流透體而入,避塵道人的身材又迅速的縮小了不少。這種助人縮骨的功力,避塵道人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末見,能不叫他驚詫地望著紫髯神魔說不出話來。

    紫髯神魔威嚴的叫了聲:“走!”

    避塵道人隨手帶起特制風燈,鑽入小洞,紫髯神魔跟身而入,托住避塵道人,緩緩上升。

    避塵道人進入石洞之後,極力靜下心來,精芒電射的雙目,隨著上升之勢,在手中燈火照耀之下,一寸一分地仔細搜查。

    這條石洞,好像一根豎立的水管,當然洞壁上也有凹凸不平之處,和星星點點的拳大小洞,但都是順乎自然生成,發覺不到可疑之處。

    中途確無分枝岔道,將及出口,早就看到出口之處亮如白晝。

    陡然,眼睛一亮,如置身銀色冷芒中。

    這是一間廣及十丈見方的石室,室頂懸著一盞紫銅吊燈,一股青蒙蒙的光線,從那紫銅吊燈內四散射出,再加四壁白石一映,照得滿室光彩奪目。

    避塵道人急於弄明白的,是羅惜素的安危,所以他第一件事,就是找尋羅惜素。

    這座石室等於是一個死窟,除了進口不計,連一個姆指大小的氣孔也難發現,且室中除了那盞紫銅怪燈外,別無長物,自然也無羅惜素的蹤跡。

    他還怕這所石室另有密室暗道,先散去縮骨神功,毫不理會紫髯神魔的存在,極端仔細謹慎的四壁摸索敲擊。

    紫髯神魔瞼上泛起一絲得意的輕笑。

    隨著時間的過去,避塵道人的冷汗越出越多,也找不出任何可以作為口實的疑點。

    他思路一轉,想道:“莫非老魔頭用化骨丹毀屍滅跡?不!那也不對,這麼光潔的石室,清爽干燥,半點水跡皆無。何況老魔頭現身在羅惜素的驚叫和風燈下落後的瞬間,絕不可能做得如此干淨俐落。怪!怪!羅惜素那裡去了!”

    避塵道人愈想愈難解開這個結扣。

    他不敢相信自己,更不敢正視紫髯神魔。

    死,常常被某些人用來作為逃避現實的手段,避塵道人羞愧憂急難當之下,不由地想到死,以圖解脫。

    他下意識地抬起右掌,朝自己天靈蓋上迅疾落下。

    紫髯神魔唐燧目光如電,見避塵道人出此下策,適時彈指,“隔空打穴”,直向避塵道人“曲池穴”射去。

    避塵道人掌勢被阻,無神巨目一睜,恨極怒道:“老魔頭,你究要怎樣?”

    紫髯神魔唐燧冷笑道:“是非未白,責任未明,你能安得下心?”

    避塵道人乃是正派門下,一時情急糊塗,那能不識大休,這時只嚇得冷汗直冒,心驚肉跳深自悔責,口中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紫髯神魔也不再開口,一切都歸於沉寂。

    可是,這種沉寂的氣氛並未保持多久,迅即被甬道中傳來的一絲微響所打破。

    避塵道人面現訝容,雙睛凝神注定出口,腳踏子午,暗運神功。

    紫髯神魔唐燧神色怡然,似乎全不把來人放在眼中。

    來人身形一現,避塵道人不由顏色數變,口中費盡了力,才迷惘地吐出一聲:“師妹……”

    紫髯神魔憑著避塵道人的一聲:“師妹”,心念電轉,暗罵道:“好牛鼻子,滿口胡說,幾乎被他騙了。”

    腦門冒起一股無名怒火,右手大袖一甩,真力如潮,猛力向避塵道人卷去,口中也狂怒叫道:“好雜毛,敢在老夫面前調花槍!”

    紫髯神魔何等功力,一拂之下,雖是輕描淡寫,也非避塵道人所能抵擋。

    “彭!”的一聲,避塵道人壯實的身子,當即被震得沖向洞壁,昏死過去。

    羅惜素人才現身,情況未明,當前師兄傷勢要緊,無瑕相問,趕忙走近避塵道人,面對紫髯神魔,伸手一搭避塵道人心口,已是氣息微弱,口角鮮血外流,顯然內腑受傷不輕,出氣多而進氣少了。

    羅惜素運指如飛,連點避塵道人全身三十六處大穴,又自懷中取出三粒“玉雪丸”,托開牙關灌他服下。

    然後,潛運真力,抵住避塵道人“百會穴”,真力傾注,以圖挽回避塵道人的生命。

    頃間,羅惜素已是香汗淋淋,面色蒼白,慘然一笑,收功立起。

    避塵道人已是難以施救的了。

    羅惜素猛睜杏眼,柳眉倒豎,滿面怒容道:“我師兄犯了何罪?老前輩何以出手這般狠辣?”

    紫髯神魔內心中泛起一絲慚愧,但仍漠然道:“他死有應得!”

    羅惜素更氣道:“被前輩視人命如草芥,晚輩未學後進,敢請指教。”

    羅惜素決心一拚,要為避塵道人出氣復仇,她貌美如花,發起怒來,另有一種高貴凜然的氣概。

    紫髯神魔畢竟沒有白費幾十年深居思過的苦修光陰,為羅惜素正氣一逼,靈合清明,立覺得眼前的局勢甚為尷尬。

    他再也扳不起面孔,訕訕地說道:“小姑娘,請先聽老夫一言!”

    羅惜素柳眉一蹙,略作沉思,道:“死無對證,晚輩難以相信!”

    紫髯神魔受辱地一寒臉道:“我紫髯神魔唐燧豈是空言欺人之輩!”

    羅惜素陡聞紫髯神魔之名,心頭也是一震,心想:“這個老頭會是他?他的紫髯哩?”

    不由懷疑難解地道:“唐老前輩一副紫髯天下知名,你不要認為我年少可欺!”

    紫髯神魔唐燧淒涼地苦笑道:“歲月如流,我的紫髯也老了!”一托頷下如銀白須,大有不勝今昔之感。

    羅惜素又道:“你縱是真的唐老前輩,晚輩也不想多聽你的話,人反正是你打死的?”

    紫髯神魔唐燧發急道:“你要怎樣!”

    “除非我避塵師兄返魂有術,否則,請你一並成全了我吧!”

    紫髯神魔莫可奈何地道:“你真要強人所難?”

    “舉手之勞,有什麼困難可言?”

    紫髯神魔怒道:“你把老夫看成什麼人物!”

    羅惜素正要反唇說幾句,忽然,甬道口有人接口道:“你能是什麼人物?”語調和平,但滿是調侃的意味。

    紫髯神魔唐燧和羅惜素同是一驚,尤其以紫髯神魔的身份和功力,未能在事先察知來人絲毫音響,驚悸中更有多少惱怒。

    憑他,豈能甘心認輸,是以,先不問來人是誰,也不回頭打量,大袖一揚“拂袖神功”,蘊足十成功力,如潮湧出,然後才扭轉頭看去。

    來人是一個身穿藍色長衫的蒙面漢子,淵停岳峙地站在洞口。

    紫髯神魔的“拂袖神功”,威勢雖猛,但來人卻視若無睹,僅抬左掌輕輕一推,不聲不響的把紫髯神魔的“拂袖神功”消於無形。

    紫髯神魔見狀,大喝一聲道:“再接我一招!”十二成真力的“拂袖神功”又自潮湧擊出。

    蒙面人呵呵一笑道:“憑你這種氣度,真的,能算是什麼人物!”

    口中說時,手掌再推,又把紫髯神魔的“拂袖神功”化除。

    紫髯神魔唐燧不是傻子,豈能看不出來人比他高上一籌,只是幾十年的自尊之心,不容他不再接再厲地拂出第三袖。

    蒙面人幌身讓過他的第三招,笑道:“慢來,你真要把我擊傷了,你一片改過為善之心,豈不白費了?”

    真怪,蒙面人全無惡意,並且出語含有深意,紫髯神魔唐燧心頭一怔,實在莫測來人的高深,止不住問道:“你是誰?”

    “如果我信口說個假名,你何必知道。”

    蒙面人不再理會紫髯神魔迅步走到避塵道人身側,伏身一搭避塵道人左手“寸關穴”,猛的站起身子,對紫髯神魔冷然道:“要不要救活他?”

    羅惜素急急插口道:“請大俠慈悲!”

    蒙面人對羅惜素略一注目,又問紫髯神魔道:“你怕他活了回來?”

    紫髯神魔唐燧何等人物,對蒙面人的那種比他更是高傲的語氣,早就反感叢生,不管來人居心如何,這口氣真叫人難以忍受。

    他神色數變,總算他內心實在有愧,決心從善,強自抑住怒火,道:“還有救?”

    “沒有救,我會問你?”

    紫髯神魔唐燧下了最大的決心,咽下一口怨氣,沒奈何地道:“你要我做什麼?”

    “人是你傷的,自然應該由你用功力助他通經活脈,最後,你還得截斷一部份真力留在他體內,作為他這次無妄之災的補償。你願意麼?”

    “好!如果你沒有回天之力,戲弄老夫,不要怪我心黑手辣。”

    蒙面人一仰頭道:“請!”

    紫髯神魔唐燧此刻倒真能正正經經,不再遲疑,雙掌分搭在避塵道人的“百會穴”和“玉枕穴”上,垂簾運起功來。

    蒙面入也從懷中取出一粒丸藥,納入避塵道人口中。

    一盞熱茶時間不到,避塵道人呼吸加重,臉上漸見血色,接著輕吁一聲,睜開了一雙無神巨目。

    蒙面人低聲道:“收納心神,運功調息。”

    此時,紫髯神魔唐燧,己是滿頭大汗,伹神色之間卻有一片歡愉之容。

    這個老魔頭,現在真是走上自新之路了。

    蒙面人也在暗中點頭稱許。

    又少頃,紫髯神魔收掌立起,對著蒙面人欲言又止,神色尷尬至極。他心高氣傲,雖是心悅誠服,一時之間卻轉不得口來,滿懷心意無由表達。

    蒙面人看穿了他的心事,敞聲大笑道:“你們算賬吧!”徑自退過一邊,默然席地坐下。

    紫髯神魔老臉一紅,吶吶地將經過情形向羅惜素說了一遍,又道:“小姑娘,我氣急出手太狠是實,可是立心至善。”

    羅惜素嬌嫩的聲音接著在空中飄湯起來,道:“敝師兄之言,也無半點不實之情,主要的原因,是我在甬道中有了奇遇。”

    “哦!”三個人六只眼睛都凝注在羅惜素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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