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扇神劍續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王秋綺姑娘如今內服劇毒,外點重穴,躺在這裡,如何處理? 此去幹山,路途迢迢,如何能使秋綺姑娘安然到達? 然而即令到達之後,如何為她解除劇毒? 依然令人大費思量。 這一連串的問題,使肖承遠站在林中,面對著王秋綺姑娘,惶然一時不知所以。

    但是,呆立林中,於事無補,肖承遠就在無盡茫然之中,抱起王秋綺姑娘,緩緩地向林外走去。

    王秋綺姑娘渾身柔軟如棉,溫暖如常,一些也沒有僵硬和冰冷的模樣,肖承遠抱在懷裡,心情更為之沉重。他知道這種毒藥與點穴的功力,確是高人一等。

    松林之外,夕陽殘暉,晚霞絢爛,田間隴上,偶爾一二牽牛荷鋤晚歸的農人,四處炊煙縷縷,歸鴉陣陣,這一幅無限美好的殘陽晚景,看在肖承遠的眼裡,卻是透著幾分日落的淒涼。

    他低頭望著懷中的王秋綺姑娘,平靜如睡,淡雅如蘭,不禁感慨萬千,自古紅頗多薄命,王秋綺姑娘大概就是屬於薄命之人。想到這些,肖承遠小俠就禁不住有一縷難言的疚意,耿耿難釋於懷。

    正在松林之外,散放的兩匹坐騎,倒是馴良可喜,一見主人出來,便低嘶碎跑,來到肖承遠身邊,等待著揚鞭上道。這一對馬兒,哪裡知道他們主人的心情,正是無限惆悵,不盡的榜徨,不知如何帶著王秋綺姑娘,遠走關山。

    突然,不遠傳來一聲輕輕的驚訝,含著有難言的喜悅,和說不出的驚奇地「嚏』了一聲。

    肖承遠本是愁腸百結,抱著王秋綺姑娘,不知道如何是好,這一聲驚訝,使他心神一震,不由而然地抬起頭來,朝前面看去。

    肖承遠如此一抬頭之際,只見隔著十數丈田隴以外的道旁,悄然而立著一位素衣飄拂的姑娘。夕陽耀眼,滿目金黃,肖承遠沒有看清楚對面那位素衣如雪的姑娘是誰,可是對面的姑娘,已經朗聲說道:「果然是肖兄,省卻我這一程千山萬水的跋涉。」

    人在說話聲中,但見白衣翻拂,起落飛騰,話音一落,人也就悄然而立,站在肖承遠小俠對面五尺不到的地方。

    肖承遠一見,驚喜交加,不覺脫口叫道:「孫姑娘!」

    來人正是清曇神尼得意門人孫宛虹姑娘,孫姑娘的出現,是極為突然,但是肖承遠略一思忖之後,便又接著說道:「孫姑娘! 你是尋找我的嗎?」

    孫宛虹頗有出塵之姿,也有脫俗的風範,當時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奉家師之命,前來肖兄台前效勞。」

    肖承遠連稱不敢,但是,又不由地面有疑惑之色,心裡止不住暗自忖道:「她如何會知道我在青附近的錫澄古道上呢?」

    孫宛虹自然也看得出肖承遠的滿腔不解之意,當時便含笑說道:「家師料事如神,她料定肖兄必然已經離開太湖,前往千山。所以,我才兼程南下,越過太湖之濱,沒作停留,逕自取道江陰渡江,沿途追趕。」

    肖承遠小俠搖頭含著一絲苦笑說道:「清曇老前輩果然料事如神,只是她斷然沒有想到,我這次隻身遠離太湖,竟是有生以來的淒涼慘狀。」

    孫宛虹沒有等到肖承遠說完,便吃驚說道:「肖兄之意,太湖出了何等意外嗎?」

    肖承遠搖搖頭說道:「孫姑娘! 請原諒我說話如此口不擇言,太湖之事說來話長,容稍後再說.目前孫姑娘來得正好,請先助我一臂之力。」

    說著話,將王秋綺姑娘雙手托著送過去。

    孫宛虹雙手接過王秋綺看了一眼,點頭歎道:「肖兄! 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看來冥冥之中,都有定數。不瞞肖兄,若不是無意中湊巧,只怕此刻我仍然在錫澄古道上,僕僕風塵。

    而王秋綺姑娘只怕真的成為肖兄難以處理的困難累贅了。」

    肖小俠瞠然地望了孫宛虹姑娘一眼,仍想起當年四象峰前,奪取「無極乾坤真經」的時候,孫宛虹曾經和王秋綺,有過一面之緣。但是,聽孫宛虹言下之意,似乎已經知道了王秋綺的遭遇,難道她方纔已經在松林之外,看到了林中的一切嗎?

    孫宛虹對自己懷抱中的王秋綺,看了一眼,才抬起頭來,對肖承遠說道:「像肖兄這樣的人物,江湖上只要是有心人,就不難注意到的,所以我從太湖折入官道,沿途稍一打聽,對於肖兄的行止,便不難有線索可尋。」

    肖承遠輕輕地「啊」了一聲。

    孫宛虹接著說道:「可是,當我追過青鎮,趕到江陰,卻不曾聽說過有肖兄這等人物隻身買船渡江,於是,我又趕回青鎮。但是,在青鎮上,分明有人看到肖兄於今日一早,只騎上道,單身飛馳江陰。」

    肖承遠臉上一紅,連忙說道:「我在青鎮上遇到王秋綺姑娘,結伴前往千山,沒有料到……」

    孫宛虹接著說道:「沒有料到你們遇到一高一矮兩位奇怪的老人,以致王秋綺姑娘無故遭毒手,是嗎?」

    肖承遠聞言大驚,連忙問道:「孫姑娘!你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孫宛虹點點頭說道;「肖兄!方纔我說過,人算不如天算。我從江陰趕回青鎮的時候,途中碰到這兩位奇怪的老人。這兩位老人只怕落入任何武林人物的眼裡,都會引起注意,何況他們還無意中透露了一句話.」

    肖承遠不由地神情緊張起來,連忙問道:「孫姑娘! 他們說些什麼?」

    孫宛虹姑娘說道:「彷彿是那位矮胖老人說了一句:說是『姓肖的小於既是玉扇的門徒,大還丹當今聖藥,那女娃娃身中劇毒,能否解除?』另一位高瘦的老人,卻接著說道:『大還丹雖是當今聖藥,卻解不開女娃娃身內劇毒,除了嶗山解藥,恐怕只有雪蓮實,方可有效』。不過那高瘦的老人接著又說道:『任他們去吧!即使他能獲得雪蓮實,救活了性命,那也是天意,是我們契約以外的事,管他怎地?』」

    肖承遠點頭說道:「孫姑娘能夠不讓他們二人懷疑,竊聽到這兩句對話,真是難得。」

    孫宛虹倒是頗有同感,當時沒有自謙,卻是認真地說道:「肖兄說得一些不錯,這兩位老人看去一身功力,要超出我許多,要想在他們面前耍一點花樣,談何容易。當時,我既不敢跟上去竊聽,又不能不聽,只有停下身形,閉目凝神,迎風傾聽,聽到如此兩句。」

    孫姑娘接著又頗為高興地笑了一下,說道:「想不到就這兩句話,省去我茫然無緒地萬水千山長途跋涉。」

    肖承遠本來要讚揚幾句,但是,忽然心裡一動,急急地說道:「孫姑娘!據我所知:令師清曇老前輩藏有雪蓮實,但不知這次……」

    孫宛虹點頭說道:「這正是我說的:人算不如天算,當今之世,藏有千年雪蓮實的,除了家師,恐怕沒有第二人。雪蓮實本不易得,年深月久能得千年之久的雪蓮實,那是奇珍啊,何能輕易獲得?」

    肖承遠忽然想起一件事,說道;「是了!當年我和漁礁翁前往邛崍,還承令師贈賜雪蓮實一枚。」

    孫宛虹說道:「那是邛蛛特產,但是,那不是千年雪蓮實。」說著,從身上小心地取出一個小布包,布包未解,先有一陣沁人心脾的清香,幽幽入鼻。孫宛虹將布包攤在手中,緩緩地解開,只見布包當中,露出一顆顏色金黃,龍眼大小的蓮子。

    孫姑娘蹲下身來,將王秋綺姑娘輕輕放置地上。然後站起身來對肖承遠說道:「千年雪蓮實,恩師除了煉製數十枚雪蓮丹,如今剩下來只有三枚。這次我領師命南下之時,恩師竟將三枚雪蓮實,給我一枚。」

    肖承遠望著地上的王秋綺,感慨萬千地說道;「令師此舉,對王秋綺姑娘是再生之德。」

    孫宛虹歎道:「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數罷了。我自從隨恩師習藝邛崍之後,深信善惡報應,分毫不爽。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造物者對宇宙萬物,是鼓勵崇仁尚善的啊!」

    說著話,用纖纖五指,剝開千年雪蓮實,分了一小瓣,將剩下來又包妥收藏,然後說道:

    「大還丹當今聖藥,但是清除身內火毒。自然比不上千年雪蓮實的功效了。肖兄切不可對令師玉扇老前輩的大還丹,稍有失望之意。」

    這位孫姑娘真是目光鋒利,透入肺腑,而且為人只是如此坦誠無隱,使肖承遠既感動又慚愧。

    肖承遠本有分辯之意,說明自己對于思師,沒有一絲一毫不敬的意念。但是,他感於孫姑娘如此直言無諱,真是—位性情中人,便就將自己的一腔之意,淡然化為烏有。

    孫宛虹眺首回看四周,說道:「夜幕已垂,尋宿不易,何況王姑娘身有火毒,住店不便,就在這松林邊緣,先行替王姑娘服下千年雪蓮實,有勞肖兄在一旁護法了。」

    隨手就將那一小瓣千年雪蓮實,塞進王秋綺姑娘口中,又從身旁取出一小瓶無根雪水,滴了數點到王秋綺的嘴裡,然後將自己的櫻唇,對準王秋綺的小口,力逼自己丹田一口真氣,度進了王秋綺的腹中。

    就在這一瞬間,只聽得王秋綺姑娘的腹中,咕嚕嚕一陣亂響,緊接著一個冷顫,頓時王秋綺姑娘面如白紙,渾身冰冷僵硬,連一絲氣息,都僵冷毫無。

    這一個突然的變化,使孫宛虹姑娘為之大吃一驚,不由地立起身來,語不成句地說道: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那兩個老人存心……」 她望著王秋綺,像是自己闖下了滔天大禍,一時間變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肖承遠本是站在一旁,凝神注意四周,為她們兩位姑娘護法。當時一聽孫宛虹如此一聲驚呼,連忙搶上前問道:「孫姑娘!有何意外嗎?」

    孫宛虹指著王秋綺,惶然之情,使她欲言無力。

    肖承遠這才留神一看王秋綺,當時也不禁為之大驚失色,但是,他一驚之餘,並未昏亂。

    立即沉著地對孫宛虹說道:「千年雪蓮實,無論是否確為千年之久,但是,其陰涼之性,超過一切,必是無疑。常人服用這種聖品,必須運用本身三離真火,調清真元,才能收水火逢源,固本助功之效。但是,王秋綺姑娘此地此刻中穴昏沉,自己無法運用本身真火,自然立即就僵冷如冰了。」

    孫宛虹急得眼含淚珠,顫聲聲地說道;「肖兄!這是我一時失誤,如今如何是好?」

    肖承遠安慰著孫宛虹說道:「孫姑娘不必著急,那兩老人是先使王姑娘服毒,後點遍身重穴,若要先解穴道,則劇毒隨血循環,自然毒發而死。如今既服千年雪蓮實在先,我們不妨為她拍開穴道,讓他相生相剋.按理是應該毒力清除,而寒意亦散。」

    孫宛虹此時只有以一種企望的眼光,望著肖承遠。

    肖承遠此時也是信心未定,沒有把握,但是,他瞭解一種情況,如果此時此地,他自己要不沉著,其後果不僅是王秋綺要為此喪掉性命,恐怕孫宛虹在慚恨之餘,也會伏劍橫屍,以了心頭之愧。

    肖承遠毫不猶疑地站在王秋綺面前,右手食指獨出,連連揮動,運用隔空打穴的指法,遍點王秋綺週身三十六處重要大穴。

    等到肖承遠食指最後指到王秋綺的小腹丹田,肖承遠和孫宛虹已經清清楚楚地看到王秋綺的頭上,漸漸地熱氣騰騰,臉上汗流滿面。隨著一聲呻吟,從王秋綺的嘴吐出來。孫宛虹姑娘這才如釋重負,擦去眼內淚水,心有餘悸地說道:「肖兄!看來如今藥力發散,王姑娘猶有痛苦。」

    肖承遠也鬆了一口氣,說道:「不妨事了。毒力愈大,千年雪蓮實的效力愈宏,王秋綺姑娘應該是愈能早些時間醒來。如今倒是怕她寒力入侵,毒力不夠,反而一時不能使水火調劑,達到恰到好處。」

    孫宛虹說道:「我一著之失,幾乎使王姑娘枉死黃泉,如今讓我以三年內修之功,助王姑娘一掌之力,以聊表我贖罪之心。」

    肖承遠略一思忖,便說道:「孫姑娘古道熱腸,令人敬佩,如此我在一旁,仍舊執行我這護法之責便了。」

    說著話,邁步走到一旁,忽又倏地轉身,對孫宛虹說道:「孫姑娘千里迢迢,為盡武林兒女之責而跋涉關山,為救他人性命,不吝貢獻千年聖品,凡此種種,這熱腸古道四字,千真萬確當之無愧。孫姑娘應無慚愧之心,更應無贖罪之念,孫姑娘以我之意為然否?」

    孫宛虹若有所觸地微微一震,看著肖承遠點廠點頭,這才轉過身去,逕自走到王秋綺身邊,雙掌平伸,貼向王秋綺的小腹丹田,自己盤坐凝神,閉目入定。

    約莫過了半晌,孫宛虹一躍而起,走到肖承遠面前,輕輕地說道:「肖兄!宛虹此時暫行告別。」

    肖承遠一驚回頭,注視著孫宛虹,訝然說道:「孫姑娘千里追蹤,只為對我鼎力相助,奈何今日相別如此之速?」

    孫宛虹搖搖頭,沉吟了半晌,這才抬起頭來說道:「肖兄! 我奉師命前來效命,理應追隨左右,稍盡綿薄。但是,今日我必須暫時告別……」

    肖承遠此時一見孫宛虹滿腔黯然之色,知道她如此突然而去,必有原因,問道:「姑娘既要遠離,我不敢任意強留,只是姑娘可否告知,是何原因促使姑娘如此匆促而去?」

    孫宛虹勉強地露出一點笑容,向肖承遠道:「我已經向肖兄說了不少謊言,如今若要我敘述原因,無非更要我多說幾句謊言而已。我何忍再行相騙? 肖兄又何需要聽別人不實之言?

    肖兄如能瞭解此點,定能以我不肯相告見諒。」

    肖承遠茫然了,而且是無比的茫然。

    孫宛虹姑娘的為人,從她昔日不願攪入「無極乾坤真經」的糾紛看來,孫姑娘是一個淡薄名利,樸實純真的武林兒女,而且在四川境內,肖承遠在孫姑娘家中與老師兄銀髯叟相遇.對孫姑娘那種熱心助人的德行,更是深銘內心。像這樣品德超人的孫姑娘,如何能以謊言騙人?但是,事實上,孫宛虹方才口口聲聲,已經一再說明,她說了不少謊言,這豈不是令人如墜五里霧中嗎?

    而且,更使肖承遠瞠然不解的:「孫姑娘她為什麼要對我以謊言相騙?她方纔所說的話,究竟哪些是騙人的謊言?」

    肖承遠百思不得其解,一時間只有愕然地望著孫宛虹姑娘,半響說不上話來。

    孫宛虹含著一絲苦笑,對肖承遠說道:「肖兄是否執意要我說明原因?否則就不讓我離開此地?」

    肖承遠一震而覺,立即連稱「不敢」。

    孫宛虹點頭說道:「既然如此,宛虹先在此向肖兄告罪,暫行告別,日後再見之時,此中原委自當一一相告。」說到此處,孫姑娘又微微地一頓,接著說道:「其實聰明如肖兄者,縱然相瞞於一時,也不能相瞞於長遠,稍過時日,肖兄必能不告自知。」

    當時退後兩步,深深檢衽為禮,施身拽裳,欲待起去。

    忽然肖承遠叫道:「孫姑娘!請暫留芳駕。」

    孫宛虹聞言聲微微一愕,但立即又含笑旋身,說道:「肖兄是否又生悔意,迫使宛虹必須說明內情才肯放行?」

    肖承遠拱手說道:「在下斗膽,也不敢力請姑娘暢敘難言之隱,何況姑娘還曾許之他日?

    只是方才姑娘說到此行只是暫別,但不知再相見時,是何時何地,姑娘能否先行相告?」

    孫宛虹略一思忖之後,歉然地一笑,說道:「肖兄! 見時自然相見,奈何先要預期地點?

    肖兄能見諒我不告在先,又何必拘泥於再見的時地於後?」

    肖承遠長歎一聲,拱拱手,站立於一旁默默無言。

    孫宛虹指著王秋綺說道:「王秋綺內毒清除,元氣已復,為了不讓她知道宛虹此來行徑,趁她未醒之前,點中暈穴。當我離去之後,肖兄舉手之勞,自可使王姑娘健愈如昔,但是宛虹尚有一小小請求,請肖兄大量允諾。」

    肖承遠對於孫宛虹此時的一切行動,除了奇怪二字,便毫無所知,所以當時只有木然地說道:「孫姑娘有何要求,儘管言之當面。」

    孫宛虹點頭說道:「王姑娘醒後,肖兄能否暫不說明宛虹此行的一切?」

    肖承遠心裡忽然不由而然地—動,但是,他立即朗聲應道:「謹遵所命。」

    孫宛虹點頭稱謝,振袂拽裳,迎著夜色朦朦,凌空一拔而起,直向錫澄古道上奔去。留下迎風佇立的肖承遠,感到無限的迷惘,無比的茫然。

    口  口  口

    越過江南,也越過了鶯飛草長、雜花生樹的撩人景色。

    北渡黃河以後,便感覺到春天來得遲了。北國風光,春風未綠大地,春雷未生枝頭,多少還留給人以一種殘冬未盡的感覺。

    肖承遠和王秋綺一行二騎,帶著春的腳跡,從暮春的江南,趕到春遲束至的塞北。兩個人的心情,也像這塞北景色,有一種寒冬未盡的沉濁與寒意。

    兩種焦急,一樣心情。

    王秋綺姑娘愈是接近塞北風光,愈是擔心著千山之麓,會是何種情況,呈現於自己眼前?

    一種急於相見,又怕早日相見的不同心情,使王秋綺沉默而寡言,滿心陰霾,—腔沉重。

    肖承遠卻在心裡反覆沉思著兩樣事,其一:嶗山老者與自己不相上下的功力,如今究竟是敵是友? 未來的嶗山之會,是敵應如何處置?是友又如何周旋?其二:孫宛虹突然如此行蹤詭譎,令人莫測高深,是何所為而來? 肖承遠的心情,也為這兩件事折磨得沉重了。 出關之日,王秋綺忍不住提到青道上的事,向肖承遠說道:「承弟弟! 這兩個不知姓名行徑古怪的老人,約你端陽嶗山相會,你到底是去與不去?」

    肖承遠應聲說道:「一諾千金,焉有不去之理。」

    王秋綺聞言勒住胯下坐騎,望著肖承遠小俠說道:「承弟弟! 彼等武功高深莫測,尤欠正大光明,承弟弟即使去履約,也不能如此單身只騎,輕蹈險境。」

    肖承遠微微一皺眉峰,忽又豁然笑道:「秋綺! 休要為我顧慮多端,我不會逞匹夫之勇,但是,我也不會畏縮不前。秋綺姐姐! 你知道義無返顧這句話嗎? 如果嶗山諸老,都是作惡武林的魔頭,即使他不約我,我也要尋找前去,縱令粉身碎骨又有何懼? 如果嶗山諸老只是隱居山林的長者,我隻身踵前,又有何礙? 秋綺以為然否?」

    王秋綺臉上露出一絲哀怨之意,說道:「承弟弟! 這些大道理,秋綺還能省得。我是說承弟此去嶗山,單身只騎,幾位姐姐她們又都各有要事羈身,我有不容辭卸之責……」

    剩下來的話,肖承遠攔住姑娘說下去,她母須說明,肖承遠自然明白了姑娘的用意。他連忙接下去說道:「秋綺! 你的關切與好意,我深深為之感激。但是,你到達千山之後,無論令師叔祖和令師遭遇如何,你有一件當務之急,較之陪同我同往嶗山,要重達千百倍,那便是尋找千年何首烏,練成兩儀真氣無極玄功。」

    王秋綺點點頭,但是,立即又淡漠地搖搖頭說道:「承弟弟! 如今我對武林生涯,突生厭倦之意,此去千山,如能見到恩師安然無恙,我要辭謝師門,返回故里……」

    說著話兩顆清淚,愴然而下。

    肖承遠小俠歎了一口氣說道:「秋綺! 如果千山之麓的情形,不如你所想像呢?」

    王秋綺聞言垂首默默,黠然沒有作答。

    肖承遠接道:「秋綺! 我極為明瞭你此刻的心情,對武林中如此險難重重,風波處處的生涯,感到厭倦。實則,沒有任何人會喜歡這種生活的。譬如以我為例,我是何等希望在太湖之濱,耕讀傳家,過著與世無爭的歲月?但是,這種悠悠生涯,不是希望可以得到的。」

    王秋綺睜大著一雙眼睛,含著不解與迷惘,注視著肖承遠。

    肖承遠極其沉重地接著說道:「這些擾亂世事,塗炭生靈的魔頭,如果一日不滅,你我便一日無法求得安寧。秋綺! 你懂得我的意思嗎? 對於安寧平靜的生活,都不想念,實有因耳。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王秋綺姑娘似乎又有無限的委屈,輕輕地點頭,說了一聲:「我懂得了!」

    肖承遠將坐騎帶上前一步,伸手過來,隔著馬兒握住王秋綺一雙柔荑,極其誠懇地說道:

    「秋綺! 你我是青梅竹馬的幼時好友,縱或我有言過其實之處,你也不致相責。」 王秋綺已經忍不住又湧出了淚光,點點頭沒有講話。

    肖承遠繼續說道:「我勸秋綺你要摒除一切雜念,敞開胸襟,準備迎接一切可期與不可期的痛苦,然後專心一致去謀求千年何首烏,練成……」

    王秋綺此刻已經淚湧如泉,突然厲聲叫道:「不要再說下去! 不要再說……」 下面的話,已經為一陣失聲的痛哭,掩蓋無餘。正是: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常圓。多情的人,最難以忍受的事,是一縷情絲,飄搖無著,在那裡虛無縹緲……

    肖承遠懂得王秋綺姑娘的心情,但是,他除了這樣勸她,他又能如何說法?

    一陣痛哭失聲之後,胯下的棗紅馬兒,也為之頓足長嘶,聲震長空,增添幾許壯烈蒼勁的意味。

    王秋綺姑娘緩緩地抬起頭來,拭去腮旁的淚水,嬌怯無限地轉不過頭去,背對著肖承遠輕輕地說道:」承弟弟! 原諒我的失禮。」

    肖承遠苦笑著說道:「秋綺! 你還要如此對我說話嗎?」

    王秋綺這才扭轉回頭,那一張殘留著淚痕的嬌靨,梨花—春帶雨,惹人無限憐。猶帶淚痕的大眼睛,突然又閃著一種奇異的光芒,注視著肖承遠,良久,才又垂下眼瞼,輕輕而又低緩地說道:「承弟弟! 我會記著你的話,我要盡我的全力,在千山之中,找到那一株千年何首烏。哪怕是在任何殘酷的打擊和任何的挫折中,我都會甘之如飴,永不氣餒。」

    肖承遠心裡有一種不安的預兆,當時只點點頭,說道:「秋綺原是極為聰明之人,如此徹然頓悟,原是意中,我應該為秋綺慶幸。」

    王秋綺淡漠地一笑,又頗有淒涼意味的說道:「但是,我也有兩項請求,不知道承弟弟你能否破格俯允? 」

    肖承遠聞言渾身一震,立即說道:「秋綺有何意見,我只要力之所逮,豈有不竭盡全力之理。」

    王秋綺點點頭,口稱多謝,接著又淡淡地笑了一下,幽幽地說道:「從此時此地開始,我要請承弟弟暫時停止和我談論武林中的種種切切,無論是善是惡,是奸是壞,即使是一字一句,都避開不談。承弟弟! 這第一項請求可以嗎?」

    肖承遠倒是沒有想到王秋綺會突然間提出這樣的一個要求,雖然無關宏旨,倒也令人奇怪。

    當時肖承遠便故作輕鬆地笑道:「秋綺這第一個要求是易於做到,卻也難於做到。」

    王秋綺輕輕地「咦」了一聲,露出一點驚詫。

    肖承遠接著說道:「從此時此地起,緘口不談武林,不讀而已,有何難事? 但是,有道是三句不離本行,我們本是武林中人,只怕間不經心,便要禁之不絕。」

    王秋綺這回倒是沒有為肖承遠這幾句輕鬆的談吐,逗出笑意,反而流露出真摯的臉色,望著肖承遠道:「承弟弟! 我們雖然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兒時同伴,可是,未曾長成,便各自紛飛。歷年來,雖然間有見面,但是,也都是乍見即離,只怕彼此之間,連一次盡情談話的時間都沒有過,你說是嗎?」

    肖承遠倒是為之一時引動兒時真情,微歎了一口氣說道;「兒時難再,似水流年。」

    王秋綺姑娘便接著說道:「承弟弟! 此去千山,就是去心似箭,也難插翅飛行,在這數日途中,讓我們暫時忘記武林中那些恩怨和血腥,讓我們重溫一次已經失去的兒時年華,讓我們多看那無限江山。到了千山以後,只怕再也沒有這等機會,承弟弟! 你……」 肖承遠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王秋綺欣然露出一絲喜色,帶著一份抑止不住的企望,說道:「承弟弟! 你是應允了我這第一個請求了? 」

    肖承遠微微歎了一口氣,露出一絲笑容,說道:「秋綺,即使你的要求比這個難上十倍,我能不答應你嗎? 可是,如今我要問的,這第二個要求,又是什麼?」

    王秋綺搖頭說道:「第二個請求,容後再說吧。」

    肖承遠果然遵照著這一個諾言,和王秋綺姑娘,在這一路之上,絕口不談武林中有關的種種切切,連千山的預料結局,嶗山的未來約期,一切都暫時撇請腦後。兩個偶爾縱馬馳騁,偶爾揚鞭遠眺,極目草原,瀏覽白山,暢談兒時的往事,指點沿途風光……只是有一點,無論恩仇宿怨,刀光劍影,血雨腥風.都盡量遠避不提。

    沒有憂慮,沒有悲傷,只有黃金年華的歡笑,蹄聲與笑語齊飛,鞭影與心情共舞。

    這樣的日子,在輕忙的馬蹄聲中,溜走得何其快速? 曾幾何時,寒江流水,已經潺潺耳畔,千山峰影,已然歷歷在目。

    王秋綺姑娘突然帶住絲韁,勒住坐騎,轉過頭來對肖承遠說道:「承弟弟! 我感激你能俯允我這第一個請求,使我在有生之年,永遠記住這一段令人難以相忘的時光,承弟弟! 你博覽詩書,熟讀古今,一定記得王勃滕王閣序中所感歎的兩句:好景不長,盛筵難再。自此以後,要想再有這種情景,只怕不可以強求了。」

    肖承遠小俠對王秋綺這種無邊感歎,一時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剛說了句:「只要魔氛清除有日,自然會有清閒安寧的山林生涯,佐以清談,何患……」

    王秋綺姑娘苦笑一下,搖頭不語。忽然,抬起頭來說道:「第一個請求,到此終止。承弟弟千山在望,你我要捨馬步行了。」

    說著話,騰身即起,從馬背上一躍離蹬,拽裳平飛兩丈,折身直落,疾走枝頭。便沿著寒江岸旁的樹林梢頭,一直向源頭趕去。

    肖承遠哪裡還敢有一絲怠慢? 也連忙急展身形,追隨在王秋綺的身後,向前急趕。流水愈宋愈響,源頭愈來愈近,可是,王秋綺姑娘的身形,也是愈來愈慢。幾次步履沉滯,幾乎從枝梢頭,失足跌下寒江。

    肖承遠掠至王秋綺身前,低聲說道:「秋綺! 你記得江湖上有如此兩句話嗎?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脫,任憑千山之麓,有任何巨大變化.你不能先使自己失掉了章法。堅強些!

    秋綺。」

    王秋綺點點頭,忽然一咬牙,沉身下壓,復又藉力上彈,就在如此一沉一彈,一落一起之間,王秋綺凌空拔起四丈有餘,人在空中朗聲急叫:「秋綺回來了!」

    這一叫喊未了,王秋綺已經遠飄五六丈.向前全力狂奔。但是,喊聲迴響如潮,卻聽不到一絲一毫的答應。

    肖承遠當時心情為之一沉,他知道最惡劣的情況。已經不幸而言中了。

    當時肖承遠振臂騰身,緊隨著王秋綺身後不遠趕去。剛一離開寒江源頭,忽然只見王秋綺尖叫了一聲,人像瘋魔顛狂,直向前撲去。肖承遠人在半空,看得清楚,僅此一瞥之下,他已經看到了畢生難忘的景象。

    在無極仙子住處之門前牆上,張掛著一張完整的人皮,偏偏還在人皮的上面,還留著人的首級,使人一眼之下,便能分辨出,那是無極逍遙生慘遭別人剝了人皮。

    這一個慘絕人寰的景象,剛一觸進肖承遠小俠的眼睛,立即又有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地在心中一閃。

    肖承遠趁著真氣一洩,乍落身形之際,便高聲叫道:「秋綺! 暫緩前去。」 肖承遠這一聲叫喊,何異是群山之中,響起霹靂? 震得山頂積雪紛飛,回音空洞。無如王秋綺姑娘此時早已橫了心,對於肖承遠這一聲叫喊,竟然充耳不聞,但見她白裳翻飛,去勢似箭,直向故居門前衝去。

    肖承遠沒有想到王秋綺已是如此幾近瘋狂,他的呼喚阻止,已是毫無作用。當時心裡一急,墊足騰身,人在空中急展七禽身法,一式「蒼鷹攫食」,折轉直下,將王秋綺姑娘一把抱住。

    王秋綺姑娘本是全力向前狂奔,如今這樣突然意外的攔腰一抱,衝力枝阻,不由地一怔,兩個人在這一怔之下,滾倒地上。

    幾乎是與肖小俠撲下來抱住王秋綺的同時,只聽得「錚」地一聲,對面大門一震而開,四支金色小劍,四點金光閃爍,不偏不倚,以奔雷閃電之勢,直向王秋綺姑娘迎頭飛來。恰好王秋綺和肖小俠馭雙滾落地上之時,四支金色小劍,已帶著嘯聲,飛到身邊。

    此時王秋綺慢說神智已昏,就在平時,如此四劍臨身的剎那,以一時之遲,也無法落個全身而避。

    當時只聽得呼地一聲過去,叮噹一陣亂響,只見金光亂閃,四支金色小劍,化作流星飛舞,紛紛落到三四丈開外。肖承遠小俠這才站起身來,扶起王秋綺,隨手將描金玉扇籠到袖中,這才輕輕地說道:「秋綺! 緊記住,你要節哀順變,切勿作無謂的犧牲。否則,你雖然追隨於地下,亦恐令師叔祖死而難其瞑目,九泉之下,難得心安。秋綺! 切記!切記!」

    王秋綺緊緊地咬住銀牙,一言不發,站在那裡,呆然若癡。

    肖承遠小俠深深明瞭王秋綺此時的心情,較之放聲痛哭,更是悲慟萬分。當時,只緊握住王秋綺的手臂,低聲說道:「秋綺! 自今以後你是任重道遠,豈可如此哀慟失常? 記住!

    如今你要化悲慟為力量,以安令師叔祖老前輩等在天之靈。走啊! 料理後事,安靜心情,尋找千年何首烏,是你目三件要務,你不能如此自暴自棄,喪失雄心。」

    肖承遠這一段動之以情,說之以理的勸說,王秋綺禁不住一個轉身,撲在肖承遠的身上,猛然痛哭失聲,有如河水決堤,不可抑止。

    肖承遠小俠任憑王秋綺姑娘盡情痛哭一陣之後,才輕輕拍著上秋綺的臂膀,沉重地說道:

    「就憑方纔那四支金色小劍的出現,不難想像在這千山之麓,尚有不少令人難防的埋伏。

    秋綺! 你且靜下心來,迎接大難需要大智慧,但願方纔那一腔淚水,業已洗盡你心頭哀慟,而代之以來的,是你絕大的機智與無邊的勇氣。」

    王秋綺緩緩地抬起頭來,淚痕滿面,但是神情卻一變極為堅定,無限深沉地望著肖承遠小俠。

    肖承遠也注視著王秋綺,緩緩地道;「秋綺! 正如方纔所言,你我青梅竹馬之誼,金色年代之友,秋綺當不以我交淺言深而見棄於我。」

    王秋綺點點頭,平靜地說道:「承弟弟! 縱使我是頑石,也當為你這番用心而為之點頭。」

    說著話,慢慢地轉過身去,注視著對面張掛在牆上的那張帶著毛髮的人皮,一字一句,落地鏗鏘有聲地說道:「承弟弟! 我要當著師叔祖英靈立誓,秋綺要以有生之年,為武林掃蕩魔氛盡—己之力。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擾亂武林安寧之根不除,寧靜安逸之生活安能獲得? 承弟弟! 秋綺不才;方悟如此,力行不懈,尚望承弟弟有所教我,以匡不逮。」 肖承遠對於王秋綺這一段慷慨陳詞,似乎一些也不感到意外,倒是真地點點頭,說道:

    「如此才是無極門之幸,也是武林之福!」

    王秋綺稍為停頓了一下,回手探肩,拔出青鋼長劍,昂首邁步,向面前屋中走去。

    屋中陳設依舊,只是人已全非,無極仙子蹤跡不見,也沒有看見任何一點其他的痕跡。

    王秋綺沒有見到恩師預期中的慘狀,心中始而一怔,繼之又產生一線光明,正待回身向門外叫承弟弟,設有料肖承遠卻在外面先她發出驚呼:「秋綺! 你看這事有些蹊蹺了。」 王秋綺聞聲穿身而出,只見肖承遠站在一側,面對著一座墳-,臉上露出驚詫之色,凝神注目,看著-前的石碑。

    王秋綺當時心又向下一落,才起的一線光明,又隨之立即幻滅,步履遲滯地走到肖承遠身旁,只見石碑上幾個大字,觸目心驚:「無極派掌門人無極仙子之墓」。

    王秋綺沒有悲慟,只是異常平靜地站在石碑,垂手肅立,口中喃喃地說道;「恩師英靈不遠,徒兒無能,既不能為恩師替死,又無能為恩師分憂,愧列門牆,空濛雨露.但祈恩師佑徒兒能有寸進,誓以此生為師門雪恨,為武林除暴,縱使肝腦塗地,決無反顧。」

    肖承遠陪著王秋綺站在墓前,神色極為凝重,幾次欲開口說話終於忍住不言,當時心裡暗自忖道:「事情出了意料,我又要變更初衷了。」

    王秋綺默然靜立了一會,忽然轉身來,面對肖承遠說道:「承弟弟! 你嶗山之約期,尚有多少時日。」

    肖承遠默算了一下,便說道:「約莫還有月餘光景。」

    王秋綺說道:「但不知承弟弟在這月餘時間之內,有否其他打算?」

    肖承遠說道:「秋綺目前之要務,是尋找千年何首烏,專心一志,練成無極乾坤真經上所載的曠世絕學,『兩儀真氣無極玄功』,我在此地對秋綺毫無助益。因此,我要告辭秋綺,趁這月餘時間,去查證一個心裡疑團。」

    王秋綺平靜地說道:「如此秋綺也未便久留……」

    肖承遠連忙說道:「秋綺! 在此以前,你不是還有第二個要求,何不於此時說出?」

    王秋綺露出一絲苦笑,道:「只要承弟弟有此存心,就請留待來日吧! 承弟弟此去查證—項疑結,秋綺不敢動問,因為,承弟弟若能相告,想必早就說明在先。只是秋綺私願來日相見之時,承弟弟能將這一個心中疑結,稍能告知一二,以了心願。」

    肖承遠心裡微微地動了一下,他知道王秋綺此時明心見性,聰慧復原,已經約略地猜到了他此行何處與此行的用意。既然如此,也就索性等到來日,事情真像水落石出之時,再來說明,也不算遲。

    當時便含笑點點頭說道;「秋綺姐姐心鏡無塵,靈台清淨,何需我在此饒舌?但願再見面時,秋綺姐姐風采依舊,而功力則大異於前。」

    寒江源頭,千山之麓,兩人無言而別,從此人各一方。

    王秋綺千山尋找千年何首烏,等待機緣,苦練奇功。可肖承遠呢?他如此匆匆離開千山,他將準備何往?

    肖承遠他將何往? 令人莫測高探。就是連肖承遠自己,在未見到無極仙子的墳墓石碑之前,他也想不到自己會如此匆匆從千山南下,利用嶗山約期的間隙,來查證他自己所認為的心中疑結。

    肖承遠要去查證的地方,是鄂中武林極負盛名的門派:武當派。

    在青鎮上,肖承遠就推論了幾點,認為千山的來人,武當派難說嫌疑。但是,此事關係甚大,不容稍有差誤之處。另則由於所推論的幾點,也未盡然就是無隙可擊。等到肖承遠看到無極消遙生被剝的人皮之後,武當派的嫌疑,在肖承遠的心中,愈來愈為濃厚。

    武林之中,雖有正邪之分,手段也有寬猛之別,但是,即使是惡毒無邊的人,也罕有活剝人皮的手段。但是,如今換過是武當派用來對付無極逍遙生,卻是事出自然,只不過是當年閒雲道長慘死依樣畫葫蘆而已。

    及至四支金色小劍從門上射出,這個暗置的埋伏,也無異是一個標誌。肖承遠雖然不敢確定這金色小劍,就是武當派的本門暗器,因為通常各大門派,都禁止門人使用暗器,以崇尚正大光明,但是,實際上暗地裡,各門各派,仍然有獨門暗器傳授。但是,用劍來作睹器的門派,捨去武當,尚有其誰能得相配?

    尤其最後肖承遠看到無極仙子的墳-墓碑,心中一驚之餘,幾乎斷然肯定,千山之麓這一宗血案,是武當派所為。武林之中,雖有「人沉債了,罪不及死」的規定,但是,也斷然不會將自己的仇家,築墓置碑。然而如果此事是武當派所為,便又不足以驚奇了。因為武當派畢竟是一個正大門派,尚不致做到斬盡殺絕的地步。論冤仇,無極仙子有別於無極消遙生;論地位,無極仙子畢竟是一派掌門,如果棄屍山野,天理人情,都難以自圓其說。

    夠了!就憑這些可以為證的事跡,再參證過去的一段恩怨,肖承遠小俠便決定了武當之行。

    若論武當與無極兩派之間的宿怨而言,能了結時便了結,肖承遠也不是興風作浪之人,至少不願再將兩代怨仇,重新扣結。但是,這其間卻還夾雜著另一宗重大的事件,肖承遠則不能息事寧人。

    武當派報怨無極門,尚有因可說,武當派暗襲少林掌門,那是既悖人情,又背天理。武當派本身歷代清譽遠播,不應有此大悖人情有逆天道的舉動,如果他是受益惑於人,那不僅是武當派的不幸,何嘗又不是武林之大不幸?

    無論是為少林掌門雪恨,抑或是為無極伸冤,或者是為武林消弭一次大劫,肖承遠的武當之行,勢在必須,而且是任重道遠。

    從千山到武當,關山阻隔,千里迢迢,無如肖承遠心急似箭,少不得日夜兼程。在途中,肖承遠也曾想到,趁便道經南海,探望怡紅的傷勢,但是,一經想到月後嶗山之約,便橫心而過,直奔鄂境。

    儘管肖承遠小俠對於武當派的猜疑,業已具體而微,儘管肖承遠昔日在扛湖上也是名震邇遠,但是武當派畢竟是當今武林舉足輕重的一大門派,這「禮」之一字,不能落人以口實,何況肖承遠此行,用心只在查證,還不是大興問罪之勢。

    所以,肖承遠在抵達武當之日,先在附近客店,稍作休憩,平靜下心情,使之心平氣和。

    再則,此次武當之行,好則握手言歡,賓主執禮相待,否則難免要兵戎相見,肖承遠不能不先作調患,以恢復關山跨涉之辛勞。

    翌日,肖承遠整頓衣衫,飄然離開客店,登山就道,緩緩而行。

    肖承遠久聞武當一宮五觀,各有主持,而其中三清宮,則為武當掌門所在之地,當時便朝著當中一座建築宏偉,氣象莊嚴的觀院,一直走去。

    在乍登山道之初,肖承遠便察覺到武當山上,有一種異樣的氣氛,那便是在莊嚴肅穆,在寧靜中,又彷彿有一種山雨欲來之勢。

    肖承遠止不住心裡暗自忖道;「難道是武當派早有所覺,知道遲早會有人尋找上門,便如此戒備森嚴,嚴陣以待嗎?」

    想到這裡,肖承遠禁不住自己又搖搖頭,自語說道:「那豈不是自露馬腳,引人注意嗎?

    武當派人才輩出,豈能如此愚蠢?」

    但是此時肖承遠已經登臨半山,也已經清清楚楚看到許多觀院之外,間或有道人匆匆走過其間,但是都是行止緊張,煞有其事。肖承遠又不禁想道:「武當派自然不乏識我之人,難道早已發現我的前來,如此故作姿態嗎?」

    這個想法未經想完,肖承遠便禁不住自己笑出聲來,搖頭說道;「我為何如此自抬身價?

    憑我肖承遠一人前來,即使武當派早早知道,無論對我友善歡迎,抑或是敵意接待,都不致如此全觀出動,緊張一似如此。」

    肖承遠雖然對於目前的武當山,知道必定有其特別情形發生,但是,一時他也無法判定究竟與他有關與否,他只是慢慢地沿著登山石道,緩緩地向上登臨。

    三清宮業已在望了,在金璧輝煌琉璃耀目的門頭上,肖承遠已經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三清宮」三個龍飛蛇舞的泥金大字,忽然,眼前人影一閃,一位中年道人。極其迅速地從路旁轉了出來,攔住肖承遠小俠的去路。

    肖承遠停下腳步,抬頭打量著對面那位中年道人,只見他兩眼神光充足,太陽穴墳起,武功極為不弱。只是此刻他臉上流露著一種濃厚的憂鬱,微鎖著雙眉,彷彿是心裡有著沉重的心事。

    肖承遠這一陣打量之後,退後一步,拱手說道;「道長有何見教?」

    那中年道人朝肖承遠打著稽首,口中宣稱「無量佛!」低沉地說道:「請施主暫留大駕,或者改日再來,敝觀有一場隆重法事,暫時不接待香客。」

    肖承遠本來要說出前來拜候掌門人卿雲道長,但是轉而一念,何妨先探聽一下,他們究竟是為了何事?

    肖承遠主意打定,便依然拱手說道:「貴觀盛大法事,正應該讓善男信女,進香了願,同祈平安,共禳天福,為何反而不接待香客? 小生乍來貴地,實為之不明。有道是:出門三五里,各處各鄉風。道長可否見告,讓小生稍長見識。」

    那中年道人皺起眉頭,還沒有答話,肖承遠又一拱手說道:「小生遠道而來,除了瞻仰道家聖地,另有一事也要趁便請教。如今既然貴觀設壇祈天,盛做法事,請教二字暫且不提,道長何不讓小生到貴觀瞻仰法事,禮拜三清?」

    說著話,拱一拱手,便要從中年道人的身旁穿過去。

    那中年道人想是一聽肖承遠小俠說是「另有一事趁便請教」,這幾個字入耳驚心,大觸隱痛,不由地一雙眼睛凝神注目,對眼前這英俊瀟灑,神色安祥的年輕相公,打量個不停。

    就在這時候肖小俠要從身側走過,中年道人一驚之餘,連忙退後幾步,雙手一伸,攔住肖承遠,沉聲說道,「這位施主,請勿擅向上闖,貧道職責所在,勢難縱容施主上山,否則一旦怪罪下來,貧道與相公,均有所不便。」

    肖承遠小俠到此時,雖然不明瞭武當何以如此嚴禁外人的原因,但是,他可以推測到武當山必有極其重要的事情發生,是毋庸置疑的。

    武當山究竟有什麼重大事情發生?為何恰巧就在他來到武當的同時?

    本來肖承遠來到武當,立意要見到掌門人卿雲道長,查證心裡的疑竇,如今武當山上竟巧於此時,出來這等嚴重的大事,肖承遠更是非去見過卿雲道長不可。

    肖承遠如此一沉吟之際,對面那位中年道人,便又緩下語氣,說道:「武當山是十方香火之地,平日施主進香隨喜,敝觀自當掃徑以迎,只是今日例外,施主請海涵一二。」

    這幾句話說得委婉得體,而且也給肖承遠找好退路台階。要是肖小俠果為朝山進香而來,自然要趁此作罷,但是,如今的肖承遠不遠千里迢迢而來,如何能為這幾句話,便掉頭而去。

    這中年道人如此極有分寸地婉拒,使肖承遠不好再作無理歪纏,明知此時說出真正來意,未見得能得到他人相信,但是,除此之外,一時之下肖承遠想不出其他足可代替的理由。

    當時肖承遠立即收斂起臉上的笑容,拱手對中年道人說道:「既然如此,在下不得不說真情,有勞道長通稟貴派掌門,就說太湖肖承遠,登門求見掌門人。」

    那位中年道人想是沒有料到眼前這位年輕相公,竟然一變口,要求見掌門人。

    這情形要擱在平時,至少要將肖承遠迎延至觀內,請輩份較長,地位較高的人前來接待,盤明身份,說明來意,適當地打發,送客出門。

    當然,如果有人知道「肖承遠」是何許人,情形自然更不是如此。

    無如目前武當山上三清宮內,正是面臨重大難題,哪裡還有這等閒情逸致,打發這些武林中不知來歷的人物?

    最重要的,還是由於不知道「肖承遠」三個字是何許人。

    當年肖承遠以一身「蒼虛秘笈」所得的神功,仗手中一柄碧雪神劍,和一把描金白玉折扇,威括武林,名傳宇內,以他當時年紀之輕,而名聲之大,幾乎為近百年來,武林少見的傳奇人物。是家喻戶曉,武林中提起「肖承遠」三個字,無論黑白兩道,還有誰不知道?

    但是,武當派的弟子,除去幾位有頭臉的知名之士,其他的人,很少走動江湖。所以對於武林中的一切,即使知之,但也知之不詳。因此,對於「肖承遠」這個名字即或有所聽聞,但是三年來,武林中平靜無波,多少大事,都會被時間作無情的淡漠,何況傳聞中的這位傳奇人物呢?

    因此,當肖承遠如此正顏道出來意,中年道人臉上顏色立變,厲聲說道:「施主一味不聽貧道忠言相告,反而如此變本加厲,戲言相對,如此休怪貧道有失厚道。」

    肖承遠也預料到對方不能立即相信,便也不加辯白,只是淡淡地一笑說道:「道長休動無名,事情自有曲直。在下遠道前來求見貴派掌門,道長謂我出自戲言,如此各執一詞,難定孰是孰非。道長何不稟告貴掌門,請示處理,豈不是兩全其美嗎?何苦在此作無謂之爭?」

    中年道人聞言突然冷笑一聲,說道:「毋怪貧道一再好言奉告,施主聽若無聞,原來施主是有意前來尋釁。施主如此在武當山目中無人,不知所恃為何?」

    肖承遠正色說道:「在下誠意前來求見貴派掌門,道長如此一味相攔,有失出家人的本份,一旦傳出武林,豈不令人齒冷嗎?」

    中年道人冷笑一聲,不再作答,拂袖轉身,逕向山上走去。大有警告肖承遠之意,去此一步,便有大禍臨身。

    肖承遠就在這一瞬間,心裡有了一個決定:「此次武當之行,適逢武當派內發生大事,若按平時登門求見的方法,只怕難得見到卿雲道長,不出奇計,恐難如願。」

    心裡如此一經決定,立即起步前行,口中朗聲說道:「武當派名震於當今武林,竟然如此不諳江湖禮教,令人有見面不如聞名之喚。既然道長不與在下通報,在下只好逕自求見了。」

    口中說著話,腳下微一加勁,只見他身形一閃,流水行雲,風聲不動,衣袂不飄,就從中年道人身旁,一掩而過。

    中年道人一見肖承遠竟然掠過他的身旁,直向三清宮觀門搶去,既驚且怒,頓時脫口大喝一聲:「站住!」

    這一聲「站住」剛一出口,人已墊足欺身,直逼肖承遠小俠身後,右手隨意一探,五指如鉤,疾抓肖承遠的右肩。

    這一探手的功力,只是一招普通的擒拿,但是,道人出手迅速,勁道逼人,分明是中年道人動了真怒,立意一抓之下,碎骨穿肩,將肖承遠折辱在這登山道上。

    肖承遠若無其事地連頭都不回,等到道人右手抓到肩頭,彷彿是他身後長下眼睛,觀得准處,右肩只略一晃動,僅以分毫之差,將中年道人這身後一招,撇招卸勁,化除得乾乾淨淨。而且口中還道:「道長!出家人如此妄動無名,實在大不應該,尤其武當山三清宮前,更有仗勢欺人之嫌,道長何以教我?」

    那中年道人早就料到肖承遠膽敢到武當山三清宮前,只身前來尋釁,必有所恃,但是他使自己有些不敢相信起來。

    中年道人在武當山三清宮內,地位頗為不低,功力也極有火候,所以在如此一驚之餘心中如何能服?再則,他奉命巡視宮前,職責所在,不能就如此眼睜睜地讓肖承遠直奔三清宮。

    當時,一提丹田真氣,躬身一長,搜地一聲,凌空拔起兩丈有餘,雙臂及時平抬,力劃向後,人像湖濱落雁,越過肖承遠小俠,又攔住去路。冷呵呵地一陣冷笑,伸手指著肖承遠說道:「施主果然身手不凡,怪不得膽敢到武當山來挑釁撒野。」

    肖承遠沒有等中年道人說完,便立即厲聲叱道:「道長,你休要如此胡言亂語,有失厚道。我肖承遠遠從千里迢迢,來到武當,求見貴掌門,你不但不為之引見,反而橫加阻撓,亂加罪名,若論你道人這等行徑,在下就應該予以薄懲,以儆爾後。」說到此處,肖承遠又緩下語氣,說道:「肖承遠身為客位,不願和你一般見識,只要你能及時通報,方纔的一切,念在你職責所在,在下也不為已甚。」

    中年道人對於肖承遠這兩段話,聽在心裡,也頓生忐忑不安之意。但是,無奈今天的武當,正是面臨要緊關頭,等閒人們不能容許進入宮中確是事實。當時他雙腳微微一分,沉樁落式,氣聚力凝,對肖承遠冷冷地說道:「無論你怎麼說,你要進入三清宮,也要經過我這一關。」

    肖承遠一聽對方語氣之中,已經露出一點莫可奈何之意,便知道方纔那一閃身之間,已經使對方有「知難」之心,若不是身負職責所在,恐怕這第一道關卡,已經「兵不血刃」越過去了。所以,肖承遠便搖著頭道:「破臉相向,非我此來之初衷,既然你要我越過你這第一道關卡,我越過就是了,何必一定要兵刃相見?」

    人在說著話,腳下依然向上走去。那中年道人忽然吐氣出聲,「嘿」的一下,雙掌遽翻,兩隻大袖也疾吐而出,兩隻手掌干推一式「力拒虎豹」,帶起一陣極為猛烈的勁道,直撲肖承遠當胸。

    肖承遠久聞武當百步神拳,力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但是,這—個傳聞,從未獲得證實,今日一見這位中年道人一式雙掌齊推,勢猛勁剛,頗有不同凡響之勢,他不知道是否在這一掌當中,夾著聲名遠播武林的神拳內力。

    這個念頭一轉之間,肖承遠突然把閃躲的心情,撇開一旁,左掌護心,右掌內圈半式,遽地一翻,使出五成功力,硬向當面迎去。

    中年道人一見肖承遠停身不躲,已經感到奇怪,他心裡暗自忖道;「難道他看不出在我這力起雙掌之間,是一招大力掌式嗎?」

    心裡如此一生硒然不屑之意,雙掌力道頓時減少兩成。但是轉而一見肖承遠竟以一隻右掌,獨迎雙掌,又不由得為之勃然,對方分明有輕視之意。立即力貫雙臂,疾推直前。

    這其間的變化,也不過是一瞬之間,說時遲,那時快,肖承遠只是單掌相迎,三掌乍一接觸,勁風一激,長袖四飄,只聽得「篷」地—聲巨響,超過尋常。肖承遠卻於此時收掌斂勢,發話說道:「得罪了!」

    中年道人就在雙方一觸之下,抵擋不住一陣狂飆洶湧,樁步早浮,勁道已收,心頭熱血聲如潮,騰、騰、騰一連退後七八步,兀自停不穩身形。肖承遠掌力一收,這才好容易止住後退的腳步,但是,人在力浮氣散之際,如此突然一停,不由地心頭一激,嗓門一甜,哇地一聲,一腔鮮血,噴個滿地,人也坐落地上,一時撐持不起。

    肖承遠搖手說道:「道長功力不弱,當知此刻如何自處之道,否則血不歸經,只怕後果不堪。」

    正如肖承遠所說的,這中年道人自然知道這一掌震動之下,內腑早已受傷,自救之道唯有立即忍住一口氣,調息行功,才能自保。但是,中年道人也由於這一掌,知道自己有眼不識人,眼前這位年輕的相公,卻是一位身藏絕頂功力的高手,這等高手突於此時來到武當。

    是武當山的—件扎手大事,若不儘先讓宮中知道,只怕措手無及,武當派就要坐吃大虧。

    那道人如此心中閃電一轉,立即將輕重衡量得體,當時不但沒有立即調息行功,反而一揚頭,咧嘴長嘯,嘯聲淒涼而悠長,聲傳遠近。

    肖承遠一時大為意外,一頓之餘,立即回悟過來是怎麼—回事。不由大聲喝:「你難道不要自己的性命嗎?」

    肖承遠話未說完,只見那道人身體向前一栽,鮮血有如噴泉,從嘴裡直噴出來。肖承遠小俠不敢稍慢,一掠身,來到道人身邊,疾出右手食中二指,駢指直截道人血脈,停住道人如湧的鮮血,井點中他的暈穴。

    正在這時候,只聽到身後左右,數道金刃破風,凌厲無比的圍攻而來。

    肖承遠人在為這位中年道人點穴截脈,心裡也在暗自後悔,覺得自己不該如此莽然出手,如今傷了人,只怕今天的事,不僅要多費一番口舌,而且免不了還有不少額外麻煩。肖小俠自然不會懼怕這些額外麻煩,但是,如果真的引起武當派的極端仇視,與他此行之初衷,恐或有不相容之處。

    肖承遠小俠如此心中一個轉動,正是所謂心神已分,而此時偏巧周圍一齊攻來,不僅招式快速,抑且力道逼人。

    肖承遠一驚而覺,他已經察覺到周圍至少有五柄鋒厲的青鋼長劍,一齊指向他的身後各大穴道.

    行家出手,講究機先,如果有一著之失,縱然功力超過他人,到頭來,也要縛手縛腳,難能扳回劣勢。肖承遠就在這一瞬間,當機立斷,身形一錯而旋,右手平抬護住前胸各大穴道,左手趁著這一滑之間,描金白玉折扇,業已握到手中,反身一招「談笑退兵」,白玉晶瑩揮起一道半圓弧形,極其準確的一點不差迎向身後指來的幾柄劍鋒。

    這一招盲目反擊,將肖承遠的功力表現無遺,無論耳力,心力、準確、膽色、以及自信力,都表現出超人一等。像這種身後圍攻,措手無及之時,肖承遠小俠如此揮扇反擊,只要有一樣失之毫釐,難免就要差之千里。

    可是這一招「談笑退兵」疾如閃電的一揮,只聽得叮噹數響,緊接著一陣嗆當當長劍墜地的聲音,終結在一陣驚訝的歎息聲裡。

    肖承遠右手執描金白玉折扇揮退身後來人後,腳下微一著力,將業已旋回的身形,平地起身,飄落八尺開外。

    因為肖承遠一旋回身形之時,本是背對三清宮,如今陡地飄起八尺,便自然地又接近三清宮八尺。

    如此剛一穩下身形,就聽得一聲發喊,眼前人影起落,方才身後那幾個人,又紛紛拾起地上的長劍,一齊向肖承遠撲來.

    肖承遠這才凝神打量,仗劍追上來的五個道人,比起方纔那位中年道人,看上去要年輕不少,此時各橫長劍,相距肖承遠約有七尺之譜,各站一方,將肖承遠團團圍住。

    肖承遠左手執描金白玉折扇,雙手背在身後,一雙眼睛朝這五個人身一轉,點點頭說道:

    「五位道長方才從身後突然暗襲在下,是各位自己的主意?還是受意於貴觀哪位道長?」

    肖承遠如此一提方纔之事,五個年輕的道人,都禁不住臉上一紅,其中一人叱道:「你來到武當山撒野,還想妄弄口舌嗎?」

    肖承遠輕輕地啊了一聲,立即緩和著臉色,露出一絲笑容,說道:「在下千里迢迢,專程前來求見貴派掌門人,這位道長攔住在下於先,各位又齊施暗襲於後,事實俱在,不容置辯,是在下一人在武當山撒野,抑或是武當山倚仗人多勢眾,對一位單身前來的武林同道,不給予應有之禮數呢?」

    肖承遠這一番話,說得那五人頓時啞口無言。無論如何,肖承遠所說的,確是事實俱在,有何可辯?

    五個道人如此微一錯愕之際,其中一人立即又厲聲叱道;「你在武當山上出手傷人,你還能賴得掉嗎?什麼是武林禮數?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傷了武當山上的人,擾亂了武當山的安靜,僅此兩項,我們就要拿你治以應得之罪.」

    說著話,五個人一式長劍斜指,逐漸向肖承遠逼將過來。

    肖承遠聞言不由地哈哈大笑,搖頭說道:「方纔有一個不講理的,已經自取其辱,沒有料到如今來的更是等而次之。武當派竟是如此空有虛名,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那五個年輕道人,已經不再答話,各自捧劍當胸,凝神注目,逼近到肖承遠身前約五尺之譜,忽然一齊圍繞著肖承遠小俠,飛身疾走。而且愈走愈快,後來只見風影閃閃,風聲嗖嗖,使人眼花繚亂。

    肖承遠一見這種情形,心裡一動,記得在青鎮夜遇王秋綺之時,在樹林中被那幾個不知來歷的仗劍圍攻,也正是這個形勢。若論有什麼不同,那也只是前者是四個人,後者是五個人。

    肖承遠心裡又想起在青鎮上,和王秋綺推論的那一段,最後推翻的理由,就是:武當派的五行劍陣,為武林有名之群鬥功夫,經過多少年代,不斷地鑽研才獲得這個群鬥劍陣變化的奧妙。

    如果青鎮上四劍圍攻的陣勢,是由五行劍陣變化而來,難道他們能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將五行變化運用到四四變化上,而且變得如此熟練嗎?

    肖承遠想到過去這一段推翻的理由,心裡閃出一個決定:若知真假虛實,曲直是非,何妨今日一試。說不定……想到這裡,肖承遠立即厲聲大喝說道;「各位休要倚仗區區一個劍陣,便如此橫不講理,少時休怪在下手底無情,開罪於各位。」

    言猶未了,只聽得錚地一聲,彈劍作響,聲如經吟遽地五支長劍,頓化劍幕重重,厲風四起,只見數十道耀眼的青光,分從四面八方,上中下三路,一齊向肖承遠小俠攻來。

    肖承遠小俠這才看出五行劍陣,確有其不凡之處。論功力,這五個年輕的道人,比起方纔那位中年道人,尚有不及之處。可是,五人如此聯劍搶攻,其聲勢之猛,足令武林第一流高手,也要為之吃驚。

    還有一點使肖承遠感到心頭沉重的,便是這五行劍陣的攻勢,和青鎮下四四變化的那一輪攻擊,看去沒有多大分別。

    肖承遠已經沒有時間多作思慮,一尺二寸長的描金白玉折扇,交到右手,不顧左右也不顧身後,身形疾如閃電,右臂疾伸,玉扇急湧,銀花三點,演出一招「舍利三光」,分明是佛門降魔的一招精絕杖法,直指正面那一人。

    這一招,不僅僅是快,而且是快得猶如閃電追風般,不僅僅是狠,而且是報得猶如猛虎出柙。但是,這一招也是險得有如一髮千鈞。

    五行劍陣既然是群鬥的陣勢,每個人之間,其相互呼應之勢,自屬必然。

    肖承遠起手一招,捨其他不顧,獨攻正面一人,其他的四劍,自然以前後呼應之勢,四劍齊遞實招,分取肖承遠身後「對口」、「笑腰」、「鳳眼』、「命門」各大主穴,這種以攻救攻,正是群鬥陣中最大的妙用。所以,即使本身功力稍弱,也可以在這種互相呼應的情勢之下,搶個均勢。

    肖承遠獨攻正面的同時,四支長劍如此急攻搶到,逼使肖承遠勢必不能只顧搶攻別人,而要回身先顧自己。等到他一回身顧到自己,前面那人不僅威脅頓除,而且可以趁勢進攻。

    五行相生相剋的道理,一齊溶化在這一個劍陣之中,攻守自如,變化萬千,武當派的五行劍陣名震一時,是不無道理的。

    但是凡事道理只能適用於平常一般,若用之於特殊,常理便不可以衡量其結果。

    肖承遠武功文采,內力機智,無論他的內修或外在,均是目前武林數一數二的高手。他雖然沒有見過五行劍陣這種群鬥的陣勢,至少可以猜測到其性質之一般,所以在他決定單攻一面的時候,他豈沒有想到其他方面的進襲? 自然不難想像到那種變化呼應的情勢。他決定以自己的一身功力,在五行劍陣之中,鋌而走險,而來實現他心裡的一個打算。

    所以,肖承遠一見劍陣發動的一瞬間,便提足全身功力,作流星閃電式的一下猛攻,技高一籌,在相差瞬間,便有了相去甚遠的結果。

    身後左右四支長劍還沒有沾到肖承遠身邊,正面的那人,便已經吃肖承遠一招「舍利三光」,將手中長劍盪開老遠,而且餘風掃及,左右雙臂,「曲池」大穴,頓時被點中血脈,雙臂麻木,連帶著身形站立不穩,向後一個踉蹌,倒退數尺。

    其實,肖承遠這一招「舍利三光」,招式未滿三成,便急於收回,否則這一招之下,豈止是扔劍傷臂?肖承遠這三分功力剛一傷退正面那人,描金白玉折扇又如電花火石,後撤一招「雲鎖山壑」,劃起一道長弧,以一瞬之先,和後面來的四支長劍迎個正著。這一次可不比方纔那玉扇一撤消下,肖承遠點到即收,招式未滿即撒,玉扇一掖,昂然停身站立,微微哂道:「各位如不知難而退,休怪在下狠心還手了。」

    這四位年輕的道人剎時間,變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上話來。他們斷沒有想到,五行劍陣竟在來人一招之下,不僅破壞無餘,而且將當中—人擊傷雙臂,震落長劍,這是武當山上未曾有聞的事。

    肖承遠一見對面四個人被自己一招嚇得呆了,也不由得心裡一急,如此一來豈不是將原有的計謀,無法實施了嗎?

    想到這裡,肖承遠飄然上前兩步,嘴角掛了不屑之意,對著四位年輕道人說道:「開始在下就曾警告各位,不要自不量力,妄動無名,在下只不過是前來求見貴派掌門,何庸如此兵刃相見? 各位不聽忠告,恃仗什麼劍陣,倚多欺人,如今又將如何?雖然在下手裡業已留情,但是,各位回去如何交待? 在師兄弟之間,可否會覺得無地自容?」

    肖承遠這一段話說來輕鬆已極,可是,聽在這四個道人的耳裡,何異於是針針刺肉,句句搗心?

    本來這四個年輕人吃肖承遠一招震懾,確是挫了銳氣,殺了鬥志,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一聽肖承遠如此冷諷熱嘲,即使他是泥人,也激起幾分土性,何況肖承遠最後兩句話,確是觸到他們的痛處?

    當時四個人互視一眼之後,長劍以手捧起,四人身形一個移動,各站一方,形成四象,又採取包圍之勢,將肖承遠團團圍住。頓時長劍緩緩推動,左手領起劍訣,腳下也隨著慢慢移動起來。

    肖承遠一見之下,心頭始而一振,繼而大笑,說道:「妙極了! 想不到武當派五行劍陣,還能化為如此這般的四四變化,倒是武林中一大秘聞,在下今日能親目睹及,生平一大幸也。」

    大笑未了,描金白玉折扇橫在手中,臉色頓時一沉,殺氣遽擺眉端,自語道:「打發了你們四位,不怕你們掌門人避而不見,到時候,我看他還有何說?」

    說著話,人停氣斂,功力行達,跟見著描金白玉折扇就要展開「萬象歸宗」的扇法,將這四個年青的道人,制了於三清宮前。

    其實,在肖承遠一招擊散五行劍陣之時,三清宮內早就有人通報進去,這時候剛一準備展開煞手,只聽得三清宮內突傳三聲玉磬,清越悠長,裊裊不絕。

    這三聲玉磬清音,剛一傳出三清宮外,站在肖承遠小俠周圍的四個年青道人,立即臉色一變,各自收劍入鞘,疾退數步,四個人並肩站在一起,垂手低頭,在肅穆之中,透著幾分害怕之意。

    肖承遠何等聰明,一見眼前情況,便知道定是掌門人要出三清宮來。

    當時肖小俠攏扇入袖,回身面對三清宮,緩緩地向宮門走去。

    這時候,三清宮大門敞開,道觀內外,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一個道人的蹤影,只有八個道童,雁行排列,站在三清宮大門之外,垂手而立。三清宮內,這才看見一位蒼白長髯的老道,緩緩地從三清官內走到門外,站在八個道童之中。

    肖承遠一見心裡頓時有了奇怪之意,禁不住暗自付道:「照這份氣派看來,分明是掌門人的親臨,可是來的這位老道,卻不是當年的卿雲道長,難道武當派掌門人有所變更嗎?」

    這個懷疑自然是不對的,武當派為武林中與少林齊名的—大門派,掌門人若有意外變更,武林之中豈有不知之理。

    肖承遠心中疑問未了,就聽到站在三清宮外那位蒼髯老道,高聲說道:「貧道陽一奉掌吁人法旨,出觀迎接肖小俠。」

    肖承遠一聽人家是排出隆重禮節相迎,慌忙站定腳步,拱手一躬,口稱「不敢」,說道:

    「小生武林末學,不敢道長如此相迎。」

    陽一道長打一稽首,口稱無量佛! 罄若宏鍾地朗聲說道:「肖小俠譽滿宇內,名震八荒,貧道久已仰慕,今日能武當幸見,藉慰平生.掌門人本應親出觀外相迎,實因身有要事,此刻不克分身,不禮之處.尚請肖小俠大量海涵。」

    陽一老道這幾句話一說,肖承遠立即躬身連聲「不敢」,陽一老道舉手肅客,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三清宮。

    但是,肖承遠小俠的心裡,卻為這幾句話,感到惶惑不解,疑慮重重。

    三年前的往事,肖承遠已得清清楚楚,在黑風幫的賓館前,武當派卿雲道長和臥雲道長,以及隨行的幾位武當高手,為了向肖承遠追問無極逍遙生的下落,終於鬧得不歡而散。

    洞宮山正邪大會,是武林中一件大事,武當派臨陣而去,多少給予武林呈些非議,武當派自然也聽在耳裡,因此,武當派與肖承遠小俠之間,雖說不上有仇有恨,至少心中存有不快的芥蒂,是為難免.

    而且,要照肖承遠自己的推論,武當派只要是果為肖小俠所料中,對於肖小俠之來,更是有仇人見面的感覺。何況,方才就已經傷了武當兩位弟子?

    在這種情勢之下,武當派掌門人竟然如此隆重相迎,待之以禮,不難使人想到其中有詐。

    即使對武當派而言,不應懷疑他會暗中弄鬼,至少這個行徑,在當時的肖承遠小俠心中,是一個想不透的謎。

    肖承遠小俠雖然心中疑慮重重,他仍然是神色不變,瀟灑自如。而且,他也留神地向周圍打量端詳三清官內的情形。

    三清宮可以當得上「富麗堂皇,氣象萬千」八個字,可是,即富麗堂皇當中,又有一種肅穆乒嚴的氣氛,令人心裡有肅然起敬的感覺。

    當肖小俠慢步向後面走去的時候,沿途看不見有任何一個道人,更看不到任何一個人在走動,因此,在這肅穆莊嚴的氣氛當中,又有一種沉重非常的意味,壓在的心頭。

    肖承遠小俠忽然止住。腳步,向陽一老道拱手說道:「晚輩乍到貴觀,理應禮拜三清,再去謁見掌門人,有煩道長引導如何?」

    陽一老道連聲高喧「無量壽佛」,躬身打著稽首說道:「肖小俠禮數分明,貧道倒是為之汗頗。不過……」

    老道說到此處,忽然頓了一下,又含笑向肖承遠說道:「老道今日斗膽冒犯三清,先請小俠見過掌門人如何?」

    肖承遠微一沉吟,便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晚輩早些謁見掌門人,一了千里迢迢而來的心事,更是所願。」

    陽一老道聞到肖承遠如此一說,微微偏過頭,向肖承遠問道:「貧道聽肖小俠言下之意,是專程前來,會見敝派掌門人。貧道斗膽請問,小俠是從太湖故居而來,抑或是從另一處而來。」

    肖承遠當時抬頭看了陽一老道一眼,應聲說道:「晚輩是來自千山寒江。」

    陽一老道輕輕地「啊」了一聲,正待說些什麼,前面引道的八位道童,業已分開在兩旁,雲板當地敲了一下。陽一老道立即稽首退到一旁說道:「已到掌門人靜室,小俠請自進,貧道迎接任務已畢,就要告退。」

    肖承遠還禮之餘,還忍不住有一陣疑慮,這時候,忽然聽到靜室裡面,有一陣蒼老的聲音,沉重地說道:「肖小俠不遠千里而來,門下弟子無知冒犯,貧道未能出門相迎,一切不禮之處,尚望小俠大量海涵是幸。」

    這聲音一聽到肖承遠的耳裡,立即分辨得出,那正是三年前在洞宮山前拂袖而去的卿雲道長。

    肖承遠小俠為人厚道,雖然心中含有懷疑,但是,對於卿雲道長如此以禮相待,自然也不願意先失禮數。立即應聲說道:「晚輩來得魯莽,尚望道長海涵勿罪是幸。」

    說著話,便邁步走進靜室。肖承遠小俠剛一邁進靜室,門外八位道童立即將靜室的門,呀然而閉,肖承遠也頓時為之霍然一驚。

    肖承遠如此霍然而驚,並不是因為門外的八個道童,遽然地將門關上,而是為眼前的卿雲道長,感到大為詫異而驚。

    卿雲道長坐在雲床之上,神色極為萎頓,面容蒼白,比起三年前在洞宮山前所見的情形,彷彿老了幾十年,這哪裡像是一位功力精湛的武當派掌門人。

    卿雲道長一見肖承遠小俠進來,立即含笑說道:「肖小俠! 請恕貧道不能起身相迎。床前有椅,請小俠坐下相談。」

    肖承遠依言坐下之後,拱手問道:「道長身有貴恙,晚輩來得魯莽,抱罪良深。如道長貴體不便,晚輩告退,容後再踵前請教。」

    卿雲道長連忙擺手,讓肖承遠坐下,說道:「小俠來得正是時候,否則貧道尚須遣人尋訪於小俠,如今豈有見面不談之理。」

    肖承遠聞言一驚,連忙問道:「道長要派人尋找晚輩,是有何要事指教嗎?晚輩自當洗耳恭聽。」

    卿雲道長含笑說道:「貧道之事,暫時擱下,貧道要先請問小俠,千里迢迢,專程來到武當,小俠究竟有何教我? 可否先請小俠說明?」

    肖小俠當時不禁為之微微一怔,他來到武當,主要是為了查證千山血案,以及毒楊花的移花接木疑案,但是他沒有料到,會如此為人和顏悅色地相詢。在這種情形之下,肖承遠他如何能夠莽然出口?

    肖承遠如此一遲疑,卿雲道長立即正色說道;「肖小俠! 有何事對貧道不能坦誠以告,小俠既然千里迢迢而來,又何必如此礙難啟口?」

    卿雲道長如此坦然相問,肖承遠仍然不便於直接開口就來證實。因此,肖承遠略一沉吟之後,便抬起頭來,向卿雲道長問道:「晚輩貿然請問道長,當年道長追問無極逍遙生的下落,晚輩礙於當時情況未能秉直相告……」

    卿雲道長度然長歎,搖手說道;「肖小俠! 你不必為此事耿耿於懷,事過境遷,何必再去記憶?」

    肖承遠立即接著說道:「道長不究既往,晚輩深以為幸。但是,晚輩仍要請問道長,貴派與無極逍遙生之間的宿怨,是否業已了結?」

    卿雲道長聞言頗為意外的一驚,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紅暈,連忙說道:「肖小俠之意,莫非無極逍遙生有了何種不幸的遭遇嗎?」

    肖承遠此時神色不為卿雲道長這種驚訝而有所改變,平靜異常地說道:「無極逍遙生於最近期內,遭人剝皮喪命,死在他隱居千山之麓。」

    卿雲道長啊於一聲,略微低頭一思忖之間,便點點頭。

    肖承遠接著說道:「不僅無極逍遙生本人慘遭剝皮,連無極門當代掌門人,也慘遭喪命,使無極門一派幾遭傾門之禍。」

    卿雲道長聽完肖承遠這幾句已經略帶憤慨的說話以後,平靜地問道:「肖小俠之意,無極門慘遭如此大禍,是武當派所為是嗎?」

    肖承遠當時也不再隱瞞,直言說道;「晚輩此來,只是求其證實幾件事,尚請道長不以晚輩直言冒犯,而予以說明。」

    卿雲道長臉上變色說道:「肖小俠!如果此事證實是武當派所為,莫非要為無極門洩憤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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