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魂鼓 正文 第十七章 一念之差
    但——郭元生仔細一想,立刻知道白衣少女的用意所在,乃是為著彌補她所鑄成的大錯,要除掉自己——第二代「喪魂鼓主」,以平武林之風波。

    他這一想,雖然心中氣憤,卻為翠衫玉女的病急昏了頭,毫不考慮的毅然道:「行!」

    白衣少女不禁倏然色變,因為她怎也不料郭元生會如此輕率的答應去自殺,她怔了半天,看著郭元生表情離奇的輕歎道:「你對她真好!」

    接著又是感慨的輕聲一歎。

    郭元生聽了不禁一楞,暗道:「這少女雍容高貴,貌美塵寰,卻怎那麼多愁善感!」

    正暗自奇怪間——白衣少女已冷然開口道:「算了,我不要你自殺了……」

    郭元生沉聲問道:「要怎樣?」

    白衣少女道:「因為你是第二代『喪魂鼓主』,為怕引起浩大的殺劫起見,所以我要你自盡的……」

    她頓了頓續道:「現在我想了想這不必啦!只要你把『九龍魔令』交給我就行了!」

    郭元生俊面驟變,要厲聲回駁,白衣少女又說:「因為這『九龍魔令』乃是禍根,假如世上沒有『九龍魔令』,自然沒有『喪魂鼓主』了,那麼血腥殺劫便絕對會消聲了!」

    郭元生一聽白衣少女老將自己視為一個萬惡魔頭似的,不禁心中狂怒,但他那絕頂冷傲的怪格,使他並沒有出口駁辯。

    而且他對白衣少女所說的這句話,更是嗤之以鼻,不由暗自冷笑道:「哼!就算『喪魂鼓主』不存在於世,那武功蓋世的『九龍魔令』還在人間不是更會造成禍害,假如沒有『喪魂鼓主』克制這幾個魔頭,武林早在數十年前就是遍地罪孽了!你取去『九龍魔令』天下就會太平了嗎?」

    何況!這「九龍魔令」乃是其母親之惟一遺物,一身血海深仇所懸之東西,就算不是「喪魂鼓主」之信令,他也不會給任何人的。

    當下郭元生面色大變後,厲叱道:「不成!這是我母親的東西,我答應死!卻不能答應把它給你!」

    白衣少女一聽大驚,暗怪道:「唉!這東西明明是『喪魂鼓主』之昔年信物,而且他此刻已成了第二代『喪魂鼓主』,怎地卻說是他母親的遺物呢?」

    她竟為郭元生這句話莫名其妙已極,而不住的揣測著。

    她怎知道這個問題,這連郭元生自己本身也弄不清楚呢?

    但是——郭元生既然這樣說,「九龍魔令」是怎也不能給她了。

    白衣少女面上透出一股作難之色,秀眉緊蹙的在慎思著……

    良久!才聽她冷然開口道:「也好!你不給就算了,只要你答應以後行事禮念德義,不造殺孽就行了。」

    郭元生聽了仍是怒氣膺胸,叱道:「這是什麼話?你好像在訓一個罪人改過自新似的!」

    可是這個條件比起前面兩個可是容易辦多了,而且郭元生乃是天性善良之人,不為惡本是極自然之事,於是急答道:「這個沒問題!我答應!」

    白衣少女卻冷笑道:「你發誓!」

    郭元生微愕,一怔便毅然開口欲發誓。

    但——

    白衣少女卻突然制止道:「不要發誓了,我相信你就是了。」

    郭元生被白衣少女這些莫名其妙的變卦,弄得一楞,不由暗歎道:「女人!真是善變的動物。」

    不過他卻仍在心裡頭暗立了個誓。

    郭元生立刻焦急的向白衣少女問道:「是不是姑娘可以立刻救她?」

    白衣少女有力無氣的歎息了一聲,幽怨的看了看郭元生後便緩移蓮步,款款走向翠衫玉女。

    郭元生急忙緊跟在後。

    白衣少女將靜躺在草地上的翠衫玉女一陣詳端後,秀臉陡變得凝重異常。

    郭元生直急得兩腳亂跳,大聲問道:「她……究竟如…何……了!」

    白衣少女聽了,冰秀臉上,竟閃過一絲殺機,但瞬即消失了,緩緩道:「你不要大呼小叫,告訴你!她死不了。」

    郭元生聞言不由大喜。

    「可是……」突然!白衣少女又說道。

    郭元生俊面又變,急問道:「可是什麼?」

    不禁滿腹疑竇的猜測著,心中忽然而跳,迫切的等待白衣少女的下文。

    「可是治她的傷所需的用物,並沒帶在身邊。」

    「是些什麼東西?」

    「這些用品只有我天山『廣寒樓』中有。」

    「什麼!天山?」

    「嘿!」

    「好!我背姑娘去拿!」

    「不!此去天山相距何止千里,怎來得及呢?而她最多只能延續三天的生命,三天一過,任是華陀也無法挽救了。」

    郭元生不由驚得魂飛天外,急呼道:「那……怎……」

    他竟急得講不出話來了。

    白衣少女乃道:「有一個辦法,你將她交給我帶回天山,以我那『電驥』之腳程,總是可以不成問題。」

    郭元生立刻道:「好!我跟著去!」

    他那知道天山「廣寒樓」素不許男人踏入半步的,白衣少女聞言秀臉一沉。

    驀地裡!郭元生猛想起自己會與「飛劍客」約鬥而了結恩師——「銀漢煞星」之事,其期在即,不由大驚,一下怔住說不出話來。

    白衣少女卻冷冷道:「我恩師之『廣寒樓』素來不准男士踏入,假如你要去,我就不替她醫了!」

    郭元生無奈惟有答應,但他卻道:「假如姑娘願意的話,在下令沙濤跟去,到了天山可讓他在『廣寒樓』外等候,就可以了。」

    白衣少女考慮了一回便說道:「好的!」

    郭元生立刻肅容一揖稱:「謝謝姑娘,在下對此恩永銘圖報!」

    白衣少女幽幽看了郭元生一眼,微微一歎息後,點頭示答。

    「沙濤!」

    郭元生沉聲一呼,沙濤立刻俯首聽令。

    「你跟隨這位姑娘陪唐女俠去天山療傷!」

    喪魂鼓手沙濤插口問道:「主人不去?」

    郭元生一點頭,又道:「我有事待辦,你此去要好好的照應唐女俠,她假如出一些毛病,惟你是問?」

    喪魂鼓手應聲道:「是!」

    「但你對這位姑娘及這仁兄不得無禮!知道嗎?」

    沙濤又是連連應是,不過他生性淳厚雖在半日之間,他已將郭元生視為自己誓死效忠的主人,此刻要離別,竟然苦著臉。

    郭元生怎會不知,連忙瞪了一眼,沙濤便赫得噤然!這時,白衣少女已冷冷開口道:「那麼,我告辭了!」

    言罷,嬌軀疾轉便向著蓬車緩行過去,虯髯大漢曲剛緊跟在後,喪魂鼓手沙濤惟有老大不願的抱起翠衫玉女,朝白衣少女趕去。

    郭元生心中實在擔憂異常,不住的向喪魂鼓手諄諄告誡,約好了見面時地點,便毅然扭身便向山下馳去。白衣少女與曲剛早已坐在蓬車座上,等喪魂鼓手將翠衫玉女要放在蓬車中後,又投眼已快消逝的郭元生之身形後,冷然吩咐道:「走吧!」

    曲剛一聲吆喝,疾抖馬韁,蓬車便開始轆動漸漸地,越來越快,瞬息之間便已消失了。

    夜幕低垂——萬籟無聲,一彎新勾明月直懸半空,天上萬里無雲,星羅棋布。

    大地雖寂靜異常,卻有月光自上微微撒下,在山林,郊野,河川上染成一片銀白色,看來令人神往怡然!

    朦朦夜色中……

    一個危崖峭壁所構成的山谷,像一雙巨大怪獸,張著血盆大口地在蹲著。

    谷外聳立有石碑一面,兩個大字:「鬼谷!」兩字深嵌入碑,顯然是人用手指所書。

    這山谷正是江湖中「四谷」之一——鬼谷!鬼谷之內枯樹丫伢,怒石峭突,觸目淒涼荒無,假使有人進入谷中,會隱約覺得有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恐怖心情。

    在離谷不遠之處,有一片松林。因鬼谷詭異恐怖之故,是平日罕見人至。

    而此刻——一陣夜風吹過,竹葉隨風搖曳,沙沙之聲大作,但卻隱約傳出一聲聲均勻的氣息聲,像是個武林高手正打著吐納功夫呢?果真!尋聲望去——但見一個英俊脫俗的青年,正盤膝坐在一棵巨大蒼松之下。

    他星目緊閉,五心向上,對四周景物,一無所顧早已進入四空之忘我地步。

    只聽他呼吸之聲漸漸趨向急促,而他面色更變得異常凝重。

    慢慢地——他的頭頂竟緩緩冒出一縷縷的白煙。

    假如有個人在此地的話,一定會驚得手足失措,認為這青年不是會魔術的巫師,就必是妖怪。

    可是如有一個深懂武學的高手在場之時,那一定會震驚這弱冠青年,內功是如此地精湛,高臻化境。

    而且一看即知,這青年正以上乘的內功在療治他所受的嚴重內傷呢。

    這青年到底是誰?他究竟為何人所傷?他這麼靠近恐懼的「鬼谷」難道不怕嗎?而且大凡高手行功之時,必須要有人在旁護法才行,這青年孤零零地在荒野竹林中療傷,雖是不見人跡,不過也太冒險了。

    就此片刻——青年喘息更急,而且俊面變得通紅,頭上白煙縷縷不斷上冒,很顯然他的療傷已進入了最後關頭。

    驀在此際——一條黑影自夜色中,直如鬼魅般倏然出現,而疾愈流星飛擲般掠來。

    這條黑影雖在極遠,但僅眨眼之間已然馳近。

    只見是個壽眉白髯的古稀老僧,雖在疾馳中身上袍袂絲毫不飛飄,而其雙腳離地三尺,簡直是在懸空御風,那曾聽說有這種詭異輕功。

    這老僧施著這罕世的身法,剎那間已馳至那青年行功之處。

    以老僧這迅速絕倫的輕功,轉眼便要掠過這片竹林而去。

    但——當他眼前瞥到這行功青年時,驚異地「咦!」了聲便倏然停下,立身在這行功青年之前。而青年正閉盤膝,凝神內視,全然不知老僧的來到。

    老僧雙眼炯炯逼視著青年,寶相無限莊嚴肅穆已極,一看即知此老僧也是個得道的高僧,而由其裝束可見這位老僧並不是禪宗派內和尚,可能是萬宗高僧呢?一陣詳注後——老僧似恍悟一件大事般地,面色驟然大變,口中喃呼佛號:「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而看他神情,可知他心中激動異常,竟連身軀也有些顫震!奇怪!到底有什麼原因,竟使這有道高僧妄動情緒呢?難道這行功青年有什麼特異之處!只聽老僧不住的輕歎,喃喃自語道:「唉!果真不出所料,她沒有除掉這小魔星……」

    自言畢又是憂然的長歎了一聲。

    忽然!正在凝注著青年的他,臉色漸漸轉為陰沉,而緩緩泛起一股凌人的肅殺之氣。

    同時他右手竟微微抬起,並指如戟,慢慢向青年身上點過去。

    此刻——行功療傷的青年,呼吸已變得萬分急促,俊面上點汗如雨,顯然他的坐功已快告成,而進入了最緊要的關頭了。

    他星目緊閉,全神全意在運功,對身外之事全都渾然不覺。

    他那知道這時正有一雙魔掌向他攫來,而就在手指觸及他之一剎那後,他將立刻真氣盡散而死,就算他僥倖也會變成一個殘廢!漸漸地——老僧滿面殺氣更熾,而他伸向青年的手指竟有些抖顫,已快接近青年了。

    因為一個大好青年在短暫之間,便要由他而喪失寶貴的生命!可是他的手指卻絲毫沒有停止前伸!……

    但——眼見老僧之手指就快觸到青年的一剎那間!驀地裡!「噹!……當!……」

    由深山遠處之古廟中,劃空傳至幾聲鐘響!這驀來鐘聲並不太響,可是聽在老僧耳中卻如春雷迅發,使他週身為之一顫,靈堂為之大清,慌不迭裡的收回伸向青年的手指。

    但見他滿面殺氣,瞬然全消,不由愧容暗叫道:「好險!我竟妄動殺念,真的孽障!」

    但是一看行功青年,竟跌足長歎道:「善哉!善哉!此乃天意,這魔星出世,眼看中原一場浩劫難免!唉!……」

    接著不住的廢然歎息……

    似有無限的憂傷與玄機。

    良久……

    他又詳注青年一眼兒後,舉手對著松樹遙空一陣疾劃,留下數字後,低喧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便頓足轉身離去,只見他寬大僧袍一抖,龐大身軀竟如一陣清風般,憑空飄起,眨眼之間便消失在朦朦夜色中。

    而就在老僧才消失之際——那松樹下盤坐的青年,已猛然睜目,一躍而起。

    但見他星目精芒四射,滿面紅潤,眉間隱含喜悅。

    他立身後,微一舒展四肢,便發覺自己體內真氣充溢,竟使自己有一種飄飄欲仙的輕盈之感,當下他面露興奮之色,不禁仰天一聲長嘯——嘯聲直如老龍清吟,蒼勁無比,劃破寂靜夜空,響徹行雲。

    餘音掠遍荒郊野山,空谷回音久久不絕於耳。

    由這嘯聲可知,這青年內功之深湛,早臻化境之能。

    原來這青年正在以內功療傷之際,又以真氣順導玄關,使他原有之功力比過去更要邁進大步。

    青年行功完畢,發現自己的進步,驚喜欲狂,不由忘形的長嘯,以洩心頭抑不住的無限慶喜!嘯畢,青年微一整理衣襟,才要縱身離去——驀地!他驚異的「咦」了聲,猛又剎住身子。

    因為他發現那松樹上的留字。當下他俊眉一皺,暗自怪道:「奇怪!我這適才來時怎沒發現……莫非!……」

    突地!一道念著疾如電光石火般掠入腦中。

    「莫非剛才我行功時,曾有人來過?」

    他一面心中嘀咕著,一面急忙上前疾視,但見樹上寫著:「大干世事幻無常,因果莫報終不休,孽障重重前生定,塵間紛爭何日休。」

    「貧僧一行誡」

    他看完之後莫名其妙已極,也不知句意所指,僅可猜出留字之人乃是出家之人,所書一定隱含無限玄機!而且他可斷定這些字,一定是在他行功之際,才寫在松樹上的。

    於是他極力地揣測著這到底是誰人所留,到底有何用意!

    半晌!他茫茫然的一搖頭,他怎也猜不透心中之疑惑,他又低頭,默默念了幾遍便懷著滿腦懷疑的緩緩離去。

    走了沒有幾步,青年一看天色,面色陡變凝重,猛地一抖猿臂,便施出上乘的輕功,直馳而出。

    就見他身形恍若風馳電掣般在夜色中飛縱,不消霎忽時,他早已消失。

    但——

    看他逝去的方向竟好像是恐怖的——鬼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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