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風(下) 第九章
    「什麼?」  

    齊清遠轉頭看著石磊,奇怪的問。  

    「你剛才說什麼?」  

    「……」  

    石磊搖了搖頭,一瞬間他好像聽到了莫言的聲音一樣。張嘴想問齊清遠,卻又作罷,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齊清遠瞧他歎氣,心下著惱,哼了一聲,就想開口大罵,轉了個念,臉上堆起笑容。  

    「師兄,你這幾日身體可好了些?」  

    「沒什麼大礙了。」  

    「那就好!」  

    笑意盈盈的開口。  

    「師兄你自半個月前回到蘇州,都還沒好好逛過呢。這裡的小吃和菜系你都很久沒吃過了吧?不如就趁著這幾日清閒,我陪師兄出去走走,品嚐佳餚,好好玩玩吧。」  

    石磊一愣,皺起眉頭。  

    這種時候出去遊山玩水?  

    小清不是怕許亭來報復一直不敢出門的嗎?何況現在事情還沒弄個水落石出,就這麼丟下就走怕不是好對策。  

    齊清遠笑著點頭,又貼心的幫石磊剝了一顆花生米喂到他嘴裡。  

    「我仔細想過了,我們這麼躲著也不是辦法,何況那姓許的小子讓我給他什麼金釵,我從來沒見過,又到哪裡去找來給他?這麼躲躲閃閃,人家還當我們心裡有愧了,不如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證據他也不能對我做什麼,怕他做甚?師兄你說是吧?」  

    看著滿臉笑容的齊清遠,石磊心情複雜。  

    「不過說真的這事拖著也不好,我們雖不怕他,但他這麼兩天一鬧,三天一攪的倒也鬧得慌。」  

    眼珠轉了轉,齊清遠思量著,把玩起手上的茶杯。石磊歎了口氣,小清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真正想做什麼事的時候總是不開口,只是好整以暇的等著別人去幫他辦好。  

    「你想怎麼做?」  

    「不如師兄你去廢了他的武功,讓他以後都不能來找我們的麻煩。」  

    「什麼?」  

    石磊聞言大吃一驚,齊清遠於是接著補充。  

    「姓許的小子一次又一次的來騷擾我們,你還得一次又一次的跟他耗著,防不勝防,麻煩死了!我知道叫師兄你心腸好,決計是不肯殺了他的,但是讓他這麼沒完沒了的鬧下去,那怎麼得了?不如費了他的武功,打發他走算了。」  

    石磊愣愣的瞧著他,面前的這人竟然如此陌生。  

    「沒有那個必要……」  

    「怎麼沒有?當日如果不是師兄你對那小子手下留情,那我今天又何必想出這種下下之策?」  

    當日如果不是你婦人之仁,我今日又何必處心積慮的繞著圈子做這許多?  

    看著齊清遠笑顏如花,石磊心都冷了。  

    學武不易,自己也和許亭一樣從小就開始練武,自然也明白其中的苦楚,為了這樣的原因就要把別人辛苦了十多年的武功毀於一旦,又於心何忍?  

    「我……」  

    「我知道師兄你想說什麼,可你也看到了,今日的齊家和往日的齊家相比沒落了許多,全靠我一個人辛辛苦苦的在維持著,容易嗎?」  

    齊清遠歎著氣,握住石磊的手。  

    「師兄你知道嗎?他每次來齊家大鬧,我心裡就怕的慌,吃不下,睡不著,提心吊膽的過日子,我們已經所剩無幾了,怎經地起他這般胡鬧?」  

    平生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小清你又何必如此?  

    「我們齊家雖破敗了,但我們還有骨氣,我和老劉2人相依為命,日子倒也還過的下去,但自從3個月前那姓許的小子一來,就什麼就亂套了,他沒憑沒據的就找上門來,胡攪蠻纏。我雖學過藝拜過師,唉,師兄你也是知道的,自從出了師門我就再沒好好練過武了,要靠自己趕走他是不可能的,如今的齊家,想靠官府,也是靠不上的了。他日復一日如此胡鬧,攪的我寢食難安,如果不是師兄你回來幫我,我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現在呢。」  

    若是人家沒憑沒據的找上門來,那你又為何欺騙許亭說東西在我手上?  

    若是我不來,你又待如何?  

    到了如今的現在,卻又再次否認,你如何向許亭交代?你又如何向我交代?  

    還是,你以為,我還是從前的那個我,你不用,也用不著給我一個交代?  

    你忘記了,7年的時光,足以改變任何人,我也是。  

    「唉……師兄你不知道……」  

    「你一定要廢了許亭的武功?」  

    說了半天,正自口乾舌燥的齊清遠聽他這麼一問話,急忙點頭。  

    「那好,我問你件事,你要老實告訴我,我就幫你去對付許亭。」  

    齊清遠大喜過望,急忙答道:「師兄你儘管問,我知無不盡!」  

    石磊瞧了他半晌,沒有說話,那眼光直愣愣的,直把他看的心裡發毛。  

    「小清,你答應我,不要騙我。」  

    愣了愣,齊清遠尷尬的笑了笑,拍著石磊的肩膀,「師兄你說什麼呢?我何時騙過你了?」  

    「4年前有沒有一個雙十年華的女子來找過你?她不是本地人,說話帶著虎山口音,模樣俊俏,來的時候隻身一人。」  

    「什麼?」  

    齊清遠一愣,雖然只有一瞬,但是石磊還是看到吃驚的神色從他臉上一閃而過。  

    「師兄何時對我的人際關係這麼熱心了?」  

    「……」  

    齊清遠不以為意的給自己倒了杯茶,沒有掌握好力度,茶倒出了杯口。  

    「是有這麼一個人來找過我。」  

    「那後來呢?」石磊緊張的追問。  

    「什麼後來?」  

    「那女子後來去哪裡了?」  

    莫名其妙的看著石磊,齊清遠說道:「這我怎麼知道?我和素琴只有一面之緣,她來找我說了一會兒話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石磊沉吟著。「她是金刀門的人。」  

    「是嗎?」齊清遠大吃一驚,沉吟了一會兒,「那麼那姓許的小子來找我要什麼金釵,難道是來找她的不成?」  

    石磊點點頭,齊清遠一愣,冷冷的道:「那麼他只怕是要失望了,我和那女子可沒有什麼親密的關係,她的金釵是要送給她的情郎的,怎會給我這個陌生人?」  

    「是嗎……」  

    靜靜的瞧了他半晌,石磊平靜的接著說:「你知道嗎?外面傳說她已經不在了……」  

    「哦?」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齊清遠笑的有些勉強,他喝了一口已經冷掉了的茶。  

    「是嗎?我和她也好久沒有見面了,原來她已經死了啊……她還這麼年輕,唉,自古紅顏多薄命……」  

    一時間2人相對無語,氣氛沉悶的就像風雨欲來前的寧靜一般安靜卻又充滿戾氣。  

    過了好一會兒,石磊垂下眼。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處理。我有點累了,師弟你先回去歇著吧。」  

    說完話他轉身背對著齊清遠就躺下了,一付送客的樣子。齊清遠心裡覺得的奇怪,不過也因為他沒再追問素琴的事鬆了一口氣,忙不迭的道:「那師兄你好好休息吧,晚膳時我再來叫你。」  

    走之前還體貼的幫石磊蓋了被才離去。  

    聽著他漸漸遠去的腳步聲,石磊背對他躺在床上握緊了拳,眼神空洞。  

    小清,你說你不會不騙我,可是,你還是說了謊!  

    如果只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你又何必驚慌?  

    我並沒有說出那個女子叫什麼名字,你卻知道她是素琴?  

    許亭說他來找那隻金釵,並沒有說金釵是何人所有,你為何馬上就知道那是素琴所有?  

    如果素琴與你真的毫無瓜葛,你又怎會知道那隻金釵是她用來送給情郎的?  

    我只是說了個外人的猜測,並沒有說素琴到底怎樣,你卻知道她已經死了?而且,這只是「外人」的猜測,如果只是你和一個根本沒見過幾次的女子之間的事,相熟的人都未必知道,如果不是鬧的人盡皆知,「外人」又怎會知道?你說出這樣的話,只怕,素琴,真的已經香消玉殞了吧……?  

    什麼時候,你竟已變成了為了自己,什麼都不顧的人了?  

    還是為了保全自己,一個癡情女子的生死對你來說根本就是無足輕重的?  

    因為是無用的東西,所以你不在乎她的存在,在齊家已經破敗了的今天,你更不在乎把她給你的定情之物拿去當掉,換成金錢……  

    那我呢?在你心中,我又是個什麼角色?我對你又有什麼用處?  

    石磊靜靜的躺著,齊清遠來叫過他吃飯,卻被他以胃口不好打發了。等夜深了,他坐起身來,穿好衣服,慢慢走出那個小小的房間,來到越秀樓前。  

    看著這庭院裡青脆挺直的青竹在深夜裡搖曳生姿,石磊伸出手輕輕的撫摩著,恍惚的記起齊清遠當年和金家小姐成親之日,心碎的自己所見的細碎的青竹是泫然欲泣的,一恍過了就快10年了,這些美麗而堅韌的青竹,越見挺拔,一葉一葉婆娑的樹葉互相摩擦著發出那樣哀怨而淒涼的聲音,日日夜夜佇立在這裡,在等待什麼呢?  

    他目無表情的放下手,腳步輕盈,心卻說不出的沉重。  

    夜已經深了,那個人卻還站在窗口,石磊就像是被吸引著一般走了過去,藉著嗚咽的竹葉聲掩在黑暗中。  

    他癡癡的看了好一會兒,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現在的心情,他不想指責齊清遠的過錯,也不想為許亭討回什麼公道,他只是單純的站在這裡,看著他而已。  

    屋裡一燈如豆,齊清遠立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麼,表情變幻著,一會兒歎氣,一會兒微笑。  

    石磊瞧著他,眼睛漸漸濕了起來。他知道,站在那裡的,是自己這生愛過最深的人,他一生不可能也不會再這樣愛上一個人了,不管他到底是怎樣喪心病狂的壞人也好,他是絕不可能看著他走向毀滅的道路的……  

    石磊張了張嘴,齊清遠的聲音卻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老劉,那小子死了沒有?」  

    「老爺,這兩天都沒聽見聲響,井很深,又餓了那麼久,應該是死了。」  

    齊清遠身後傳來劉管家顫顫巍巍的聲音,齊清遠哼了一聲,「那小子賊的很,明天我和師兄要出去辦事,最少也要10天半月的,你就再過10天下去看看他到底死了沒有。」  

    冷冷的說著,齊清遠臉上的表情是石磊從沒見過的狠厲。  

    「要是死透了,你就拿這錢去買些紙錢燒給他和那個女人,這錢也算是師兄給的,倒算是成全他了,不枉他喜歡了師兄那麼久,讓他在下面過好一點也是應該的。」  

    「是,老爺!」劉管家小心翼翼的應著。  

    石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眼力非常,自然看清楚了齊清遠剛才從懷裡拿出來的是今早他向自己提及家用吃緊,自己拿給他的1000兩銀票,蓋著印天府的印,別的地方是絕對沒有辦法仿造的。  

    死了?誰死了?誰又喜歡了誰這麼久?  

    身體大幅度的顫抖了起來,石磊握緊了拳頭,往前踏了一步,踢到一顆石頭,齊清遠當即大喝一聲。  

    「誰?」  

    石磊慢慢從陰影處走了出來,風徒然大了起來,和著竹林淒涼的聲音一起湧進庭院,月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說不出的詭異,齊清遠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勉強笑著,「原來是師兄啊,這麼晚不睡,找我有事啊?」  

    石磊抬起頭來,眼光陌生的好像從來沒有看過他這個人一樣。  

    「莫言在哪兒?」  

    「師兄……你睡糊塗了,我怎麼知道他在哪兒呢……」  

    「莫言在哪兒?」  

    石磊重複著,齊清遠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眼前一花,石磊已來到他面前,慘白的臉映照著月光,臉上那條傷疤看起來分外猙獰,嚇的他後退了幾步。  

    石磊握住他的手臂,「莫言在哪兒?」  

    「師兄……」  

    劍光一閃,石磊一劍指在劉管家脖子上,嚇的想偷偷溜走的劉管家哀號起來,當場尿了褲子。  

    「饒命!大俠饒命啊!」  

    「師兄你幹嘛?你瘋了你?」  

    齊清遠大驚,急忙去拉石磊的手,卻忽然發現自己一動都動不了,他驚駭的看著石磊。  

    他竟點了他的穴道。  

    「說!莫言到底在哪兒?」  

    石磊厲聲吼著,劉管家嚇的攤倒在地,「我、我說……」  

    「老劉!」  

    齊清遠大聲喝著,石磊默不吭聲的把手裡的劍往前送了送,劃破了劉管家脖子上的皮流出一絲紅痕,劉管家嚇的大叫起來,忙不迭的說:「莫少爺在後院的枯井裡……」  

    眼見石磊目泛殺機,劉管家大聲為自己爭辯著。  

    「不、不是我幹的!是老爺他把莫少爺的繩索割斷的……」  

    「老劉你!」齊清遠咬牙切齒的吼著,轉頭對石磊爭辯著,「師兄你別聽他胡說!後院那枯井早就作廢了,老劉老眼昏花,他能看清楚什麼東西……」  

    石磊回頭定定的看著他,那眼神就好像他是路邊腐爛的死狗一樣,完全的陌生,而且冷漠,齊清遠愣住了。  

    那是一種對人性的絕望,對他人對自己都已經看透了的覺悟。  

    齊清遠顫抖起來,在這一瞬間,他明白石磊已經什麼都知道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超出了他所能預料的範圍,他亂了陣腳也不奇怪。他吃驚的是他居然從石磊的眼神裡看到憐憫,曾幾何時,那個總是被他踩在腳下像狗一樣的石磊,竟然可以這麼鄙視他?哈!同情?他這樣子的人來同情他,他有什麼資格?  

    他想大聲的嘲笑他,他想像以前那樣擺出高姿態來對他說「你是什麼東西?也配管我的事?」可是他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石磊轉過頭,用劍一指劉管家,劉管家馬上乖乖站起來在前面帶路。石磊跟在劉管家身後走了出去,再也沒看過他一眼。  

    ***

    莫言做了個夢,夢裡他又變成了那個14、5歲的小孩,大聲笑著,鬧著,成天追著還沒有現在這樣老成的石磊屁股後面跑,他大笑著對他說。  

    「我喜歡你!」  

    可是石磊面上卻露出很傷心的表情,沒有回答他,從那以後就開始躲著他,不再和他見面。於是莫言就更加追著他了,跟著石磊跑了好遠好遠的路,一恍眼就看不見了他的身影,他大哭起來,一直哭一直哭,夢於是漸漸變的黑暗起來,過了好久好久,石磊還是沒出現。他嗚咽著倒在地上,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塊石頭,一塊沒有感情的石頭,靜悄悄的被淹沒在那片黑暗中……  

    「小言!小言!你醒醒!」  

    誰在叫他?感覺有人在拍打著他的臉,力氣大的讓他叫疼。他喘不過氣來,那人大力的按壓著他的胸腹,他全身就像要散了般震動著,胃抽搐著,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你沒事的!小言!你挺住啊!你一定不能有事!」  

    那人好聽的聲音一片焦急,聽起來就要哭了,他想睜開眼睛,卻發現他的眼皮重的就像掛了鉛一樣,困頓而乏力。  

    有溫暖的氣流從對方身上流了過來,身體舒服了許多,莫言呻吟了起來,咳嗽著。石磊持續的過著氣給他護著心脈,小心的喊著。  

    「小言?小言?」  

    掙扎著睜開眼睛,莫言的眼睛一時還找不到焦距,感覺身體被人抱在懷裡,男性渾厚而清爽的氣味竄進他的鼻翼。  

    「咳!咳……石、石頭……?」  

    他試探的問話立刻得到回應,石磊激動的握著他的手。  

    「是我!小言,是我!」  

    石磊抱著他?莫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總是拒絕自己,說著不會承認自己感情的石磊,在抱著他?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啊?他居然這麼好運?  

    莫言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石磊欣喜若狂的臉龐。  

    「你忍著點!大夫馬上就到了,有我陪著你,你不會有事的。」  

    甫一看到躺在井底已經沒了氣息的莫言,石磊嚇的心都涼了,把他救上來後緊急救援了好久都還是出氣多入氣少,驚喜的發現他現在這個症狀是因為吃了保命的火龍丹,火龍丹其性猛烈,本是一種毒藥,在體內會造成假死的現象,在短時間可保性命無憂,莫言有隨身攜帶藥品的習慣,這次真是險中又險。他在井底下待了好幾天,手臂摔下井時摔斷了,引起高燒。超過火龍丹所能延續的時間,它就會反噬其主,猛烈的毒性在體內亂走,導致莫言真氣不順,危在旦夕。石磊只能靠自己給他輸入真氣保住他的心脈,那微弱的跳動幾次都停止了又稍稍的動了幾下,他的心也跟著提得七上八下的。  

    都是他的錯!他早就發現齊清遠不對勁,卻還是自欺欺人的欺騙自己說那是錯覺,齊清遠並沒有壞到不可饒恕的地步……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沒有提早做好防範,小言又怎麼會遇到這種事?要是小言他真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怎麼對得起老爹?怎麼對得起商行的各位鄉親父老?他還有什麼面目獨存世間?  

    「小言你一定不會有事的!我是絕不會讓你有事的!「  

    石磊緊緊的握緊莫言的肩膀,力氣大的讓莫言感到疼痛,但他卻笑了起來,依偎在他的懷中,喃喃的念著。  

    「現在……我就算是立刻死了……也值了……」  

    石頭的體溫熱熱的,好舒服啊,困頓的眼睛撐的好艱難……他還想再多看幾眼石頭……可是,不行了,好睏啊……莫言慢慢的閉上眼睛了起來,耳旁傳來石磊驚慌呼叫著自己名字的聲音。  

    石頭……別擔心……我沒事的……很快我就會……醒過來了……  

    會像以前那樣……纏著你……纏到你終於變成我的東西……  

    所以……沒關係的……我會……我會……我……會……  

    好困……啊……先讓我睡……會兒吧……  

    ***

    「哈哈哈哈哈……真要笑死我了……」  

    暴笑聲迴盪在葉紅那座紅瓦綠牆的房子裡,她的老公韋兄韋令宜大俠正毫無形象可言的抱著肚子狂笑著,莫言臉臭臭的坐在床上等著石磊餵藥,石磊則是尷尬的手抬在半空,喂也不是不喂也不是。  

    「有沒有搞錯啊?石老弟,認識你這麼多年,第一次發現你除了人老實之外原來還是個一點常識都沒有的急性子啊。哈哈哈哈哈……莫言他只是疲勞過度睡死了而已,看看你帶他來找我們的時候那個焦急的樣兒,雞飛狗跳,玉石俱焚啊,害我還以為他死掛了呢,哪知……哈哈哈……」  

    「韋兄……你就別再取笑小弟了……」  

    想起這件事石磊不由得面色發紅,3天前把莫言由枯井救出,經過他一翻搶救,終於醒了過來,可是說沒幾句話突的又昏了過去,嚇的石磊急忙抱了他去找大夫,不知怎麼,卻驚動了韋令宜夫婦,被他們看到自己驚慌失措的樣子……  

    「哈哈……有什麼關係?笑一笑十年少嘛,何況你又鬧了個這麼大的笑話……」  

    韋令宜哈哈笑著,邊笑還邊捶著桌子,樣子滑稽極了。  

    「你啊,平常看起來一付什麼事都不關心的樣子,怎知也會有這種時候啊?哎喲!真是笑死我了……」  

    「你笑死了算了!」  

    冷冷打斷韋令宜不識時宜的笑聲,莫言沒好氣的說,黑沉的臉轉向石磊這邊時突然露齒一笑,轉變的比翻書還快,直看的一旁的葉紅嘖嘖稱奇。  

    「石頭,別管韋大叔了!人家都等好久了,來,繼續餵藥嘛。」  

    說著還拋了個媚眼過去,害石磊一個沒拿穩,差點把手上的藥都給潑了出去。  

    葉紅一個爆栗敲到他的頭上,當場成功的把他打的哀哀叫。  

    「瞧不出你你年紀輕輕的,倒滿會調情的嘛!」  

    「哎喲!你輕點啦!我是病人哎!」  

    「誰管你啊。」  

    葉紅拍著手,韋令宜趕緊給他老婆端了杯茶水,可憐的莫言接收到韋令宜殺人的目光,只得嘟著嘴,敢怒不敢言。  

    喝著茶,葉紅看了眼石磊道:「你打算怎麼做?」  

    「啊?」  

    「你現在也知道事情的真相了,還要幫齊清遠嗎?」  

    石磊一愣。  

    葉紅歎氣,「你這人啊,就是死心眼,他那樣的人,又怎值得你如此對他?」  

    石磊苦笑了起來,「葉小姐休要說笑,石某不過一介莽夫,又有什麼比的過別人呢?」  

    葉紅瞪了他一眼不說話,韋令宜摸摸下巴,看看老婆的樣子,只得認命的上前,「許亭已經從我們那裡逃走了。」  

    大吃一驚,石磊看向韋令宜,韋令宜也苦笑起來。  

    「他是一個大活人啊,總不能叫我關他一輩子吧。」  

    又看了眼親愛的老婆大人,被狠狠的瞪了一眼,只的摸摸鼻子接著說,「還有一件事,唉,就是那個……唉,齊家的大小姐,就是嫁給太師公子的齊媛啦……不曉得你還記不記得有這麼個人……」  

    抬眼看著他,石磊不明白事情說著說著怎麼又扯到齊媛身上去了。  

    「就那個齊大小姐……算了,我簡略一點說好了。你知道為什麼和你斷了關係的齊家隔了這麼多年還清楚你在哪裡嗎?」  

    石磊點了點頭,這事他也一直覺得奇怪,當日他逃出蘇州的時候,齊清遠說了叫他永遠不要回來的,擺明了也不會來尋他,卻在7年後又寫了一封信給他,要他回到這個令人記憶深刻的故居來,好像這許多年齊家一直很清楚他的動向似的,當真蹊蹺。  

    韋令宜坐了下來,晃著那雙修長的腿。  

    「其實是齊家大小姐齊媛找到你的下落的。」  

    「什麼?」  

    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韋令宜搖搖頭,「所以說你這小子是石頭來著,人家對你的心你一直是沒看見啊?」  

    「韋兄,齊小姐已經嫁人了……」  

    撲哧一笑,一旁的葉紅笑了起來,眼中滿是挑釁之色,「誰規定說嫁了人的女人就不能喜歡別人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而女子一輩子就只能守著一個男人?要求對方對自己忠誠,自己卻到處花心?男人也太過自負了吧!」  

    這話說的極是不屑,現場氣氛一下子沉默了下來,在座的男人們面面相覷,葉紅把玩著手中的茶杯,韋令宜拍了拍老婆的肩膀安慰她,接著說道:「齊媛應該是4年前就查到你的落腳之處的,事情奇怪的很,齊媛之前付了一大筆錢給我們的同行幫她準備到回紇的車馬裝備,證明了她本來是打算要去尋你的。約定的日子到了,卻沒有看到她的人影,接著不出10天,就傳出了她的死訊。」  

    石磊一愣,心上浮起不詳的預感。  

    韋令宜歎了口氣。  

    「齊媛死前的最後一段時光是在齊家的大院裡度過的,那個時候齊老爺剛剛過世,齊媛回來奔喪,在齊家住了半月有餘,在那段時間裡,有下人看見她和齊清遠爭執不休,有一天鬧得特別厲害,連老夫人都驚動了,接著眾人第二天起床,就發現大小姐死了,據服侍她的侍女猜測齊媛是昨夜喝多了家中的藏酒,下樓的時候沒看清楚,失足跌下樓梯摔死的。」  

    愣愣的看著韋令宜,石磊臉上平靜,「韋兄到底想告訴我什麼?不會只是向我通報一聲齊小姐是怎麼死的吧?」  

    韋令宜摸著鼻子歎息,目光如炬,「那個夜晚,下人聽見了他們的爭吵內容,其中有說過『石磊』二字……」  

    此話一出,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半晌石磊才勉強的開口,「這、這也算不得什麼……原本,我就是他們家的一個下人,而且在齊家待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少爺小姐們記得我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沒有再開口,韋令宜只是瞧著他搖頭,葉紅也眼神複雜的看著他。莫言皺起眉,一個模糊的念頭在他心中慢慢形成,只是形態太過隱沒,他一時半會也理不出個什麼頭緒來。  

    石磊定定的看著韋令宜,眼神變的像刀一樣犀利:「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不過是個一般人罷了。」  

    韋令宜一呆,隨即大笑了起來,石磊瞧著他,搖了搖頭。  

    「怎麼?石兄弟不相信哥哥我嗎?難道我的為人就這麼差?」  

    韋令宜誇張的揮舞著手臂,逗的一屋子的人都笑了,石磊卻沒笑,也笑不出來。  

    你的眼睛裡沒有笑意,即使溶入了人群中,你的身上也帶著消不掉的血腥味,你,不是一般人。  

    莫言看著這兩個人之間波濤洶湧,這些年在外頭闖蕩的歷練讓他知道事情的複雜化,葉紅卻突然笑了,站起身來倒了一杯酒走到石磊面前,媚眼如絲。  

    「石頭,你回來這麼久,我都沒好好陪你喝一杯,如今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你肯賞個臉給姐姐我麼?」  

    莫言莫名其妙的看著葉紅,不明白在為什麼這種劍弩拔張的時候喝酒,仔細瞧著葉紅,竟發現在她那媚的滴下蜜來的笑容裡居然隱隱含著殺意。  

    莫言眼睛瞇了起來。  

    這女人又在搞什麼鬼?  

    石磊面無表情的看著遞到自己眼前的酒杯,淡淡一笑,仰頭喝了下去。  

    「好!石兄弟果然膽識過人!」  

    韋令宜大聲叫好,葉紅目中也露出欽佩之色來,柔聲道:「石頭,你既然敢喝姐姐我敬你這酒,就應該知道,我們不會害你。有些事情,不是我們不想說,而是不能說,你明白嗎?」  

    石磊沉吟半晌,點點頭。  

    是啊,這世上本就有些事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就好像齊媛對他,就好像他對齊清遠,是永遠都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一個巴掌拍向他的肩膀,韋令宜大聲笑道:「難得石兄弟是個明白人!我們哥幾個今天就痛痛快快的喝他一場!也不枉良辰美景,兄弟一場!」  

    說著拽過莫言的脖子就拉他一起來喝酒,害的他齜牙咧嘴的叫著痛,石磊垂下眼,沒再說話,只是舉起杯來沉默的喝著酒。  

    「唉!好酒!真不愧是當今第一美酒!痛快!痛快!」  

    「喂!大叔,你那不叫喝酒,是牛飲!」  

    莫言臭著臉摸著自己的手臂,剛才被韋令宜一扯,害得他差點沒骨氣的掉了英雄淚來。  

    「小鬼!我這叫男人的氣魄你知道不知道?有很多人想學都學不會的呢。」  

    「哇!有沒有搞錯啊大叔?有哪個頭腦不正常的想跟你學這種玩意啊?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小心今天晚上喝翻了沒人理!」  

    惡毒的反唇相譏著,韋令宜和葉紅對莫言總是把他們叫老了一事懷恨在心,莫言又何嘗不痛恨他們老把自己當小孩呢,當真是冤冤相報。  

    韋令宜卻笑瞇瞇破天荒沒有跟他爭執,只是讚不絕口的喝著蘭陵美酒。  

    酒過三巡,韋令宜抱著最後一罈酒站起身來,看了看蒼白著臉的石磊。  

    「這些日子多謝石兄弟照顧,我過的開心多了,我們要走了。他日若能再見,還望能和石兄弟再如此暢談,把酒言歡。告辭!」  

    說著頭也不回的走了,聽的莫言一頭霧水,這什麼跟什麼啊?說到照顧,就算自己再怎麼厚臉皮,也還知道其實是人家一直在照顧自己這邊,怎麼話還說倒了呢?聽韋大叔的話好像以後再也見不到了似的,當真奇怪。  

    葉紅跟著站了起來,對石磊點了點頭,一言不發的放了塊巾帕在桌上,隨即福了一福跟著韋令宜出門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都不見石磊有所動靜,莫言只得搖頭晃腦的自己掙扎著爬到桌邊,拿起巾帕來看,只看了上面幾行字,臉色已然大變,轉過頭愣愣的看著石磊。  

    石磊沒有看他,發了半晌呆,才歎息低下頭問:「那上面都寫了些什麼?」  

    莫言也呆呆的,不知自己是該拿給他還是不拿,心裡煩惱非常。思量了半天,心一橫,還是遞了過去。  

    石磊木然的接過,麻木的看著那巾帕上的字在自己眼前一行一行流過。  

    日昇月隱,兩人呆坐屋中,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各自發呆,直到聽到一個聲音自莫言的肚子響起,石磊才驚覺時間的流逝,收起手中的巾帕,向莫言笑了笑。  

    「餓了吧?我叫人給你準備晚膳吧。」  

    莫言滿臉通紅的點點頭,糗的差點鑽到桌子底下去。  

    石磊伸手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心情複雜。抬頭看向窗外,卻不由得的呆住了。  

    浩瀚的夜空明月掛鉤,月色明媚,風裡飄來陣陣甜蜜的花香,隱約可以聽見遠處酒樓傳來少女輕柔的唱腔,男人們開懷暢飲酒杯的碰撞聲,小巷裡夜宵攤老闆們的吆喝聲,賣花小女孩清脆的叫賣聲,交錯融合著形成了獨特的景色。當此良辰美景,真要叫人醉了。  

    莫言歎息著,因為他知道,不論怎樣的美景都不能叫石磊陶醉,因為他的心裡裝著太多的事,太多的秘密,已經壓的他喘不過氣來,就快要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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