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妻如命 第二章
    靈巖寺位於泰山之陰,可作為游泰山的前奏。

    開山之祖是北魏年間的法定和尚,後來荒廢了,如今的靈巖寺是唐貞觀年間的高僧惠崇所建。最有名的是大雄寶殿後面,五花閣遺址的北方,有一株古柏「摩頂松」,相傳唐三藏去西天取經時,曾手摩此樹說:「吾西去求佛,教汝枝西長,歸來東向,使吾門弟子知之!」後來樹往東邊生長,唐三藏果然取經歸來。

    「北方人飲茶的風氣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盛行。」王之鐵是識途老馬,帶著妻子游賞出名的地方。「禪宗講究『坐禪時不睡,不吃夜餐,只許飲茶。』茶道遂在民間盛行起來。」

    「聽你一說,真想馬上有碗茶在手上。」清清說著往後一瞄,挑著擔子跟在他們後頭的孫全和孔大,馬上就地熱爐烹茶起來。

    清清一笑道:「高島也真夠巴結了,派兩名得力部下專門伺候我們,而且還知道你喜歡喝茶,烹茶用具一應俱全的挑著走,了不起啊!這樣的人,你仍打算摘下他的『烏紗帽』嗎?」

    「當然不。」王之鐵一揚眉,口氣也變得嘲弄。「本來就罪不至此,只不過想嚇嚇他,教他別再跟著夏居正起舞。」

    也算高島活該,一見到幫主帶著新婚夫人現身份舵,而且要他飛鴿傳書將這件大喜事傳回總舵,居然大聲嚷嚷道:「唉呀!我們都以為幫主會迎娶夏銀秋姑娘,她才適合當幫主夫人啊!」還以一副評量的眼光上下打量郭清清,嘖嘖,他以為幫主太年輕了很好欺負嗎?結果是重重踢到鐵板了。

    「其實我並不在意。」清清有趣的抬抬眉毛。鐵哥若是重美色勝於一切,當初與他訂親的應該是郭小妹而非郭大姑娘。

    「可是我在意。」王之鐵的臉色轉為冷漠嚴肅。「誰敢冒犯我的妻子,我就要他好看,尤其是『天龍幫』的幫眾。」以下犯上,罪加一等。

    「好啦!好啦!別板著臉了,難看死了。」也只有老婆大人敢信口胡扯,如今她已不怕他的嚴厲了。「不過,由此可見夏大小姐是深得人心的,搞不好人家還以為我搶了她的老公。」她嘻嘻一笑。

    「你還笑得出來?我懷疑你根本不在乎我。」

    「那好吧!等那些狐狸精向你投懷送抱時,我一定會很努力的哭給你看,順便把腰帶解下來——」

    「幹什麼?」

    「上吊抗議!」她握緊雙拳,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胡鬧!」他斥道。

    「我不會真的死啦,那太便宜你和狐狸精了。」

    「這個笑話不好笑,清清夫人。」他忍住一聲歎氣。

    過分吃醋的妒婦惹人厭,而滿不在乎等著看笑話的「閒妻」,一樣令英雄氣短。唉!為何偏偏愛上她?

    「得啦!夫君老爺,我也不是軟腳蝦,哪會由著人盯住我丈夫流口水?跟你開開玩笑嘛!出門在外,輕鬆一下,不用太認真。」她常覺得鐵哥活得太辛苦,真可憐,忍不住想流下一滴同情的眼淚。

    王之鐵搖搖頭,決定不跟她計較,還大人有大量的介紹她看一樣好東西。東方漢柏下,有蘇東坡撰書的詩埤:「醉中走上黃茅崗,滿崗亂石如群羊;崗頭醉倒石作床,仰觀白雲天茫茫;歌聲落谷秋風長,路人舉手東南望,拍手大笑使君狂。」

    他朗聲吟詠,讚歎不已的說:「對松橋後,就是黃茅崗,看來沒啥稀奇,只因蘇東坡一醉而寫下狂態之作,遂留下千古佳話。」

    清清聽了差點打呵欠,她最不耐煩文謅謅的詩詞歌賦,何況一個死鬼文人的醉後之作?倒不如看兩名醉漢打架還精采些。

    「鐵哥,茶好了。」她趕緊找塊地方坐下來品茗。一飲之下,不禁暗歎:果然人要往高處爬,有人巴結的感覺真好,這可是太湖的碧螺春,香煞人!

    「湯色嫩綠,濃郁芳香,這是采於早春的上品。」王之鐵一針見血的說,瞅了送茶給他的孔大一眼。

    「幫主好厲害的舌頭。」孔大又佩服又巴結。

    王之鐵嘿了一聲。「真想不到,分舵主這位子竟是這麼大的肥缺,這樣的好茶我已經許久沒喝到了。」

    孔大的眼神焦慮起來。「這是我們高舵主的大徒弟孝敬的,祝賀他老人家五十大壽,我們高舵主一直捨不得喝,因為知道幫主喜歡品茗,一直想找機會孝敬幫主。」

    「這可不敢當。」王之鐵哈哈一笑道:「高舵主的美意我心領了,既是徒弟的孝心,我可不敢掠美。」

    孔大只能「是、是」的虛應,神色迷惘,難以揣摩幫主的言外之意。

    王之鐵飲下半杯香茗,文雅的道:「原來高島也年過五十,是該享清福的時候了。」

    意思是老頭子可以退休了。

    孔大額冒冷汗,極力辯護道:「幫主明鑒,我們高舵主正值壯年,一點也不見老態,分舵裡的兄弟都很服他,視死追隨幫主與高舵主再創『天龍幫』的威名。」

    「是嗎?」王之鐵沉吟著。

    「當然是真的。」孔大臉色發白,笑著答道:「而且,我們高舵主還怕後繼無人,正積極培植他的大徒弟共同處理幫務,可見忠心。」

    王之鐵內心暗罵:好一個高島,竟將「分舵主」的名位當成私產,打算私相授受!

    他表面上按兵不動,還露出稱許的笑容,心裡則打定主意,一回到總舵,先找個名義將高島的徒弟調來身邊查看,如果可用,過幾年再分派出去。

    孔大以為自己替高島表白夠了對幫主的忠心,背地流的汗也被風吹乾了,並開始對這位年僅二十七、八歲的新幫主起了敬畏之心。

    孫全那邊就好過多了。「天龍幫」從未有過正式的幫主夫人,陪伴老幫主晚年的侍妾花如雪,也只得到一聲「花夫人」的尊稱。有史以來第一位上任的幫主夫人郭清清,是出身平凡的良家子,沒什麼架子,他倒滿喜歡這樣的幫主夫人,可惜以夏居正、高島等上位者的眼光來看,郭清清遠不如夏銀秋家世好又清艷無雙。

    孫全也不懂,在見識過夏銀秋的絕代美嬌容,幫主怎會迷上郭清清?她甚至不及施佛娃的嬌嬈可人。

    郭清清靈俏、秀雅,不算太美,也缺乏撩撥得男人心癢癢的成熟風韻,但聰慧黠巧,又很有主見,誰都別想欺負到她頭上,丈夫也不例外。王之鐵就愛上她這性子,有勁兒!

    「走吧!」喝完茶,王之鐵招呼愛妻道:「來到靈巖寺,不能不到千佛殿欣賞宋代彩塑羅漢,非常好看。」

    「你怎麼知道?你看過?」清清興味的問。

    「那是我見過最精采的泥塑羅漢,了不起的傑作,每尊羅漢的造型各異,神態問也表現出不同的個性。」

    「那還等什麼?快走吧!」她爽快一笑。暫時當不上人人景仰的偉大俠女,能遊遍天下,玩賞名山勝水,也比一般弱女子幸運多了。至於,當幫主夫人的麻煩是不是在後頭,她懶得多想。

    清清才不願用今天的好心情去煩惱明天未發生的事。

    一見她可人的笑靨,王之鐵也跟著興致勃勃。「這裡的墓塔林也很壯觀,順便帶你去看看。」

    「好啊!可是,墓塔林是做什麼的?」

    「就是歷代住持高僧圓寂後的安息之所,有墓埤群、墓塔林。」

    「什麼嘛,叫我去參觀那些死人骨頭?不去。」

    「哈哈……你怕了?」

    「我才不怕呢!只是……不想打擾死者的安寧。」清清倔強的說。

    「真好的托辭。」王之鐵哧笑。

    「你在取笑我嗎?鐵哥哥!」

    「怎麼會呢?老天看我不順眼,沒借膽子給我。」王之鐵喜歡她有自信回瞪他的潑辣樣。

    「你就會跟我要嘴皮子,不像個幫主。」

    「我如果以幫主的嘴臉對待你,不給了你逃之夭夭的好藉口嗎?別以為我忘了,你一心想當大俠女,而非我的妻子。」他眸中冷光—閃。

    「哈哈!」清清乾笑一聲,沒有忽略他語帶不爽。「那時我年幼無知嘛!而今哪,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鐵哥更重要的人了。」有夠給他狗腿了吧!

    「你發誓。」

    「我發誓……喂,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哦!我都嫁給你了,也遵守諾言不離開你左右,你還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只是提醒你別忘了而已。」

    嘖,男人!清清在肚裡偷罵三字經。

    王之鐵假裝看天上浮動的白雲,抹去唇邊的笑。

    孔大和孫全則是驚訝的張大嘴巴,蟲子飛進去也沒感覺。幫主夫人都是這樣跟幫主講話的嗎?幫主打少年出道就是出了名的「冷面秀士」耶!

    最恐怖的是,看這情況不是幫主夫人死賴住幫主非娶她不可,而是幫主巴住人家一定要嫁給他。

    真是亂啊!還是奉勸高舵主別跟著夏居正淌渾水才好。孔、孫二人如是想。

    古來許多神明,均是由皇帝上尊號而成為百姓信仰的中心。

    帝王專制,百姓也很狗腿。

    泰山香火最盛的碧霞祠,供奉的「碧霞元君」便是宋真宗封禪時所創造出來的女神,原是一塊象形石,拍馬屁的大臣硬說這石像是泰山神齊天仁聖大帝駕前的玉女之一。宋真宗大喜,封石像為女神,並用玉重新仿雕,並建廟。而原先獨尊山嶽的「東嶽大帝」反倒香火冷落,到了明太祖朱元璋當權,還罷去帝號,改稱「東嶽泰山之神」,把-降了級。

    倘使真有神靈,也當被人類的膽大妄為嚇一跳吧!

    區區一個壽命有限的人間帝王,竟有資格隨意處置神明的封號?高興上尊號就上尊號,高興把-降級就降級,簡直比玉皇大帝還要偉大。

    「有為者亦若是」,怪不得有野心的男人拚了命也想當皇帝過過癮,實在是連神明都要甘拜下風呢!

    這且不論,游泰山少不了的是一雙好腳力。

    一踏上「步雲橋」,橫跨深澗之上,但見飛瀑四濺,雲氣瀰漫,飄飄然如臨仙境,當會覺得不虛此行。

    清清更是感到空前的愉悅和滿足,新婚燕爾,由丈夫陪著遊山玩水,古往今來的新娘子有幾個享有這等福分?不用早起做羹湯,不用在公婆面前做小媳婦狀,走起路來照樣抬高頭,說起話來依舊直來直往,老公都不哼氣,誰敢指正、糾正、訂正她?

    隨侍在後的孔大和孫全,可沒膽子開罪這位姑奶奶。

    「鐵哥,鐵哥,快來看……」正要過橋的清清,發現橋東有一亭,石柱上有刻字,連忙招呼丈夫,但見鐵哥漫步橋上的瀟灑身影,不禁好生欣賞,心中的愛意為之激增。

    「看什麼?」他回頭走近她。

    她臉微熱。「我發覺你挺好看的呢!」

    王之鐵失笑。「你叫我過來,只是為了我好看?」

    「不是,不是,你看石柱上有刻字。」她指著。

    他吟念:「『且依石欄觀飛瀑,再渡雲橋訪爵松』,哦,爵松就是橋北的『五大夫松』。這『五大夫松』的來歷你若敢說不知,我打你屁股。」

    「有什麼了不起?就是天下最出名的暴君秦始皇所封的五棵松樹嘛!」

    「是一棵松樹,『五大夫』是秦朝的官爵名稱。」

    「我聽過的故事是講五棵松樹,所以叫『五大夫松』。」清清力爭道。

    「是一棵松樹。」王之鐵加重語氣。

    「五棵松樹。」她只相信小時候所聽過的「童話故事」。

    「一棵。」

    「五棵。」

    兩人僵住了。

    清清第一個笑出來。「真是的,我們幹麼為一個老死人起爭執。」

    王之鐵暗叫慚愧,輕笑道:「沒錯,過去看看不就真相大白了。」

    當然不會有五棵松樹等在那兒,清清大失所望。

    王之鐵反過來安慰道:「或許過去是有五棵松樹,只因時隔千百年,被山洪沖走了也說不定。」

    「我不在乎啦!鐵哥。」她咕噥。「沒想到講故事的大人都是隨便講講,欺騙小孩子。我以後絕不會花言巧語欺騙自己的小孩。」

    王之鐵一樂。「你打算為我生孩子了嗎?」

    「你講到哪裡去了?」她微臊,啐道:「生孩子又不是我能作主的事……哎呀,你一個大男人光天化日下講這個也不害臊!」

    「清清,我們是拜過堂的夫妻,生養孩子可是天經地義,有何不可說?」

    「可是我還要你教我更高深的武功。」

    「夠你一輩子學的,不礙事。」

    「好大的口氣!」心底卻深信他是有驕傲的資格。

    王之鐵將愛妻圈進雙臂裡,沒有為什麼,只是突然很想把她抱在懷裡。

    她聲如蚊蚋。「鐵哥,被人看到了不好。」心裡卻漲滿喜悅的浪潮,幸福得不得了。

    「誰看?」他戲謔的反問,指著前頭,「我們到『五松亭』歇歇腳,吃些東西再往上走,過了朝陽洞,可以看到『松海』,重重疊疊的松樹所形成的松海非常壯觀好看……」

    王之鐵突然頓住,瞧清楚「五松亭」內早有雙雙人影,教人霸住了。

    「該死的高島,我要他好看!」他變臉變得好快。

    清清嚇了一大跳。

    發生了什麼事?

    五松亭。

    一對麗人艷若桃李,兩位壯士英姿勃發。

    夏銀秋永遠是最美麗的一朵名花,施佛娃不在乎扮演綠葉的角色,老神在在的等著好戲上演。

    雷恆一自告奮勇的來保護幫主和夫人回總舵,而他身旁多出—位頤長的美男子,是花如雪的侄兒花少傑,他迷戀夏銀秋是眾所皆知的事,可惜夏銀秋看不上他,使他眉宇間常帶憂鬱。

    王之鐵老遠看到這對姊妹花就皺起眉頭,雷恆一他還喜歡些,花少傑那種憂鬱美男子則是他無法理解的類型。

    四個人中有三個討厭鬼,如果他不是幫主多好,可以翻臉不認人,扭頭就走。

    王之鐵面罩寒霜,心裡將高島的祖宗八代全罵了個遍——若沒有高島的通風報信,這四人怎知他們來到泰山,就在必經之路的「五松亭」堵他?

    「幫主——」夏銀秋拖長尾音,嬌媚無限地呼喚著,人也如翩翩彩蝶一般姿態美妙的奔至王之鐵面前,行了個萬福,柔情無限的說:「幫主,銀秋在此恭候大駕多時了。」哦喔,他該有多感動呢?可是,他那雙深色的眼珠子沒有暖意,竟像鋼鐵一般冰冷。他不高興看到她?她心痛地自問著,不,不可能。於是,她恨恨地看向她的情敵。

    清清揚起眉毛,傲然迎向她的目光。原來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夏銀秋啊!果然很美,與郭家小妹子不相上下,可惜太知道自己的美了,也就掩藏不住眉宇間散發出的傲慢氣息,清清敢打賭她的嬌弱無依全是裝給男人看的。

    其他三人也跟著過來見過幫主和夫人,並延請至「五松亭」歇腳,吃些東西充飢,飲用泉水止渴。

    夏銀秋心裡暗暗著急,因為幫主對她和對一般女眷沒兩樣,謹守分寸,除了最初的一眼,其他時候幾乎目不斜視,他只看一個女人——他的妻子郭清清。

    哼!她才不承認郭清清是幫主夫人,容貌不如她,家世不如她,憑什麼死皮賴臉的霸住幫主夫人的位子?

    夏銀秋深深為幫主叫屈,可是,他為什麼不看她?難道他竟是懼內的?打死她都不相信。哦,她懂了,因為有雷恆一和花少傑在場,幫主就要像個幫主嘛!公私分明,真是太教人欣賞了。

    她像個花癡似的盯著幫主猛瞧,腦子裡想的也多少反映到她臉上,只見她的表情忽喜忽憂忽愁忽怒忽妒,簡直比萬花筒還精采。

    王之鐵在與雷恆一暢談幫內大事時,清清便好奇的注視著夏銀秋,覺得她也太大膽放肆了,盯住別人的老公猛瞧,想幹麼?

    施佛娃暗中捏了表姊一把,贏得白眼一記,外加一句低斥:「你想幹什麼?」

    「我才想問你,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施佛娃硬是把表姊拉出亭外,很想搖醒她滿腦子的自以為是。

    「我?」夏銀秋眨眨眼,哀怨的說:「我在悲憐幫主的不幸,哀悼他掉進一樁不如意的婚姻裡,而我,只能在旁邊乾著急,畢竟以我的身份也不能太明目張膽……」

    「原來你還記得你的身份啊!」施佛娃把前面那段全當屁話。

    「什麼意思?」

    「你明目張膽的盯著別人的丈夫看,活像餓狼盯住獵物一樣。」

    「你……你講話怎麼那麼難聽?」

    「你是我表姊,我才好心提醒你,等幫主夫人受不了你看幫主的眼光,站起身質問你的時候,那才更難聽。」

    「你叫那個女人『幫主夫人』?」夏銀秋的聲音又冷又硬,表妹簡直要造反了。「那種沒來歷的女人,『天龍幫』上下誰肯服她?」她才不信郭清清有臉質問她,光是親眼目睹她的花容月貌,就夠郭清清自慚形穢了!

    「只要幫主肯服她,誰敢不服?」施佛娃涼涼的說。

    「這才叫笑話!」夏銀秋跺著腳,幾乎要吐口水。「幫主是可憐那個女人才娶她為妻,你要我說幾次才懂?」

    「表姊,你是哪只眼睛看到那個女人有可憐之處?」幫主冷傲,表姊驕慢,她不認為他們適合,幫主早日成親也好,只要表姊別再那麼驕傲,非第一夫人不做。

    「你——氣死我了!佛娃,如果你只會長他人志氣,根本不該跟我來。」

    「表姊,你跟幫主並沒有感情,何必執著於他那個人?只因他是幫主,你就非他不嫁,不也太淺薄了嗎?表姊應該不是這樣的人。」

    「你懂什麼?」夏銀秋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說:「身為本朝第一美女,最怕聽到一句話,你知道嗎?」

    「哪句話?」施佛娃吐舌,敢自封第一美女,也算了不起。

    「紅顏薄命!」夏銀秋說得好像與這句話有仇似的。「艷冠群芳,卻命薄如紙,世上有比這更殘酷的事嗎?」

    施佛娃差點笑出來,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女人,怎麼可能薄命?薄命的是愛上她的倒楣男人吧!

    「我要改寫『紅顏薄命』這句咒語!我要活得光輝燦爛又高高在上,成為人人羨妒的對象。」

    「那我建議你進宮迷惑皇上,幹掉皇后,自己坐上寶座母儀天下,那才叫人羨人妒。比起做皇后,區區一個江湖幫派的幫主夫人算什麼?一般老百姓搞不好還以為你被捉去當押寨夫人,紅顏薄命哦!」施佛娃格格笑了起來,夏銀秋氣得-緊拳頭。

    「施小子!」

    哇,快溜!「施小子」一出口,表示大美人已氣到最高點。

    險些與花少傑相撞,這位癡心美男子以責難的眼光看著她,施佛娃受不了的紅了眼眶,怎麼男人的眼裡都只有夏銀秋?別開臉,正好瞧見幫主牽著夫人的小手走出「五松亭」,雷恆一拱拱手,目送他們離去。

    「幫主!幫主!」夏銀秋飛奔而至,剛好捉住王之鐵的一片衣角,教他與清清不得不停住腳步。「幫主上哪兒去?我們當下屬的自當追隨左右。」

    王之鐵冷淡道:「我方纔已跟雷護法交代清楚,不勞姑娘費心。」

    夏銀秋看向雷恆一,她剛才漏聽了什麼消息?

    「幫主有令,不許有人跟著他們,他要陪夫人暢遊泰山及其他名勝,十日後在趙州橋相見。」雷恆一咬住嘴唇忍住笑,同時揚起眉毛。

    他的隱忍更加惹惱了夏銀秋。

    「那是對你說的,不是針對我。」她懊惱的聲音傳人王之鐵耳中,如泣如訴,多希望他收回成命,扳回她的面子。

    「幫主下令不許『有人』跟在後面,莫非你不是人?」開口的仍是雷恆一。

    「你——」這該死的臭男人存心氣她不成。

    清清差點笑出來,雷恆一這人真有趣。

    王之鐵覺得他們鬧夠了,他一幫之主難得出門遊山玩水,還要受限於下屬嗎?他們最好識相一點。

    「你們四人結伴同行,不妨趁此良機到處走走看看,增廣見聞。」幫主給他們台階下,免得被說不近人情。王之鐵相忍為幫啊!

    「幫主所言極是。」施佛娃比較懂得看人臉色,連忙附和道:「表姊,我們就謹遵幫主之命。」

    「同樣出遊,何不一道走?六人同行,不但熱鬧,也可以互相照應。」夏銀秋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說:「幫主有所不知,我與表妹天生體弱,不比那些粗俗的女人,總學不會舞刀弄劍,只學一點內功增強體力,遇到壞人可是一點法子也沒有。沒人保護,我們可是寸步難行。」其實是愛美怕把手腳練粗了。

    拐著彎兒罵我粗俗?清清皺眉。

    王之鐵玩味道:「雷護法,花大夫,信不信我立刻將你們踢出『天龍幫』?」

    「為什麼?幫主!」花少傑失聲道。

    「你們兩個大男人帶人家姑娘出遠門,平安帶出門就須毫髮無傷的帶回總舵,如此才對得起夏護法。」王之鐵施施然道:「顯然你們有失職守,夏姑娘才會對你們沒有半點信心,認定你們兩人保護不了她們周全,那『天龍幫』養你們這對米蟲做什麼?」

    花少傑正要辯駁,雷恆一已快語道:「幫主請安心與夫人先行一步,十日後趙州橋相見,屬下保證她們毫髮無傷。」

    花少傑也連忙表態。「幫主,屬下當以自己的性命護衛夏姑娘周全。」

    沒那麼嚴重吧!不過,王之鐵狡猾的露出欣慰的笑容,攜妻子上路。

    「幫主……」夏銀秋第二次要留人,被雷恆一橫臂擋住。她沒好氣的瞪著討厭鬼,「讓開!我要追隨幫主。」

    「你這女人很沒有良心耶,枉費我與花大夫一路照應你們姊妹倆,你卻想害我和花大夫被踢出『天龍幫』。」雷恆一頗有微詞。

    「怕什麼?有我為你們美言兩句,幫主會收回成命的。」

    「你對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

    「我不驕傲,但上天賦予我驕傲的條件,『色不迷人,人自迷』啊!」

    「哇哈哈哈……」雷恆一大笑。「我的天!怎麼有人自以為是到這種地步?幫主對你的魅力根本無動於衷,傻子也看得出來他只愛幫主夫人一人,你還有臉自欺欺人?夏銀秋,你究竟是什麼樣的傻瓜?」

    「閉上你的臭嘴巴!」她氣沖沖的。美貌給了她自信,從小被捧上了天,她要所有的男人屈服在她裙下。「你敢看不起我,半年內我一定要當上幫主夫人給你看!」

    「有趣!有趣!」雷恆一笑得更賊,「我賭你當不上,當『雷夫人』還有三成機會,只有三成哦!」

    「放你媽的屁!」夏銀秋再一次氣得哇哇大叫。

    「你不服的話,賭一賭如何?」

    「賭就賭!我一定會贏,絕不嫁給你這個烏龜王八蛋。」嫁給她最討厭的雷恆一,不如當尼姑算了,至少不會被活活氣死。

    雷恆一的眼睛賊亮賊亮的。

    通往婚姻的路上,彼此各顯神通吧!

    重重疊疊的松海,雲煙掩映,變化萬千,當風吹動松濤,一時山鳴谷應,使人心蕩神迷,彷彿遺世獨立。

    「真可惜,那樣一個美人,你竟然放棄。」清清卻說出殺風景的話,以極古怪的聲音說:「不過幸好你放棄了,說也奇怪,我一看到她說話的樣子,就忍不住兩手發癢想揍人!」先聲明,她沒有暴力傾向哦!

    「所以說我絕對不會娶她,因為我跟你有同樣的感覺,唯恐有一天真的忍不住會揍她一頓。」王之鐵搖頭笑道,而他一向主張男人不該動手打女人。

    「不是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嗎?」

    「你就當我不是英雄好了。」

    「才不呢!」她主動依偎過去。「鐵哥是我生命中永遠的英雄。」

    「總算說一句中聽的,嗯,繼續。」

    清清笑捶他一拳。「沒啦!換你也說兩句好的來聽聽。」

    「夫人,你今天的風度真教我著迷,原本我還擔心夏銀秋的自說自話會惹怒你,你能夠動心忍性,果然大有長進。」他頗識大體的說。

    她格格笑道:「全仗施姑娘手腳快,將夏姑娘拉出亭外,我發現,我的肚量實在小,受不了有女人對我老公虎視眈眈。說真的,我才該感謝夫君不被美色所迷,否則以我的中人之姿,如何敵得過那對姊妹花?」清清坦率直言,絲毫不矯揉造作。

    「傻清兒!」他對著妻子漾起熱情的微笑。「你的美麗正是我所希望得到的典型,太過嬌艷的女人我反而沒耐心敷衍。說難聽點,我和你是王八看綠豆,對上了眼!」

    「噢!」她前面高興後面洩氣,揶揄道:「虧得你博覽群書,滿腹文章,也不能舉一個好聽點的比喻。」

    「既然當了江湖人,太斯文反倒笑話。」

    「好一副幽怨的口吻,你這幫主當得可真不情願啊!」

    王之鐵長長吁了口氣。「不,既然當了,我自會拿出手段,不負義父所托。」

    「當真不悔?」

    「悔之無益,也就不悔了。」他冷靜的回答。

    「唉!我還期待你棄冠求去,好與我做一對神仙俠侶,踏遍五湖四海,到處行俠仗義呢!」清清總不死心,歎道:「看來該死心的人是我。」

    「會有那麼一天的,清清。」

    「嗯,我會努力期待。」她的聲音又柔又甜蜜,老公若不能實現諾言,鐵定要他慚愧莫名。

    王之鐵一雙微笑的眼睛,非常溫柔。

    他們在泰山過了兩夜,為的就是一睹「旭日東昇」的奇觀,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因山高霧重,破曉時分往往白茫茫一片,等到雲霧敞開,太陽已高掛空中,錯失美景。他們在山頂過了兩夜,才看到一次日出的絢爛多姿,前後不過一刻鐘的好景,卻是很值得期待的。

    離了泰山,朝西行。

    「還是跟鐵哥在一起比較好玩,你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懂,這就是廣讀史籍雜文的好處。每到一個地方,你都能很快想起它在歷史上所扮演的角色,有哪些聞名的景點。」清清俏麗的臉上流露著愉快的神情。「我服了你啦!怎麼同樣一顆腦袋瓜子,你樣樣記得,我則丟三落四,記得這項便忘了那樣,幸好身為女子,否則連秀才都考不上。」

    「過目不忘,是很可詛咒的一件事,許多事情想忘卻忘不了。」王之鐵凝視著她,雙手背負在身後。

    「幹麼?又想起我曾偷溜出去當俠女的事?」不是她疑神疑鬼,而是她從頭到尾只有這件事對不起他。

    「這點,我已大人大量的把它忘了,只要你別再犯。」

    她格格嬌笑。「敢說我,你自己的毛病也挺大的,明明是牢記在心,卻又口是心非。男人哪,就是死要面子!」

    「你要知道,沉默是婦人的美德之一。」他的語氣轉硬。「沒有一個男人會很高興的接受他的未婚妻逃開他身邊一年半的事實,這讓我覺得自己很差勁。」他索性說出肺腑之言。

    「不是你差勁,是我差勁。從小就像匹野馬,不愛女紅,不善烹調,偏偏喜歡舞刀弄劍,想見識一下外頭廣大的世界,我娘都給我愁白了青絲,也沒法子改變我。」

    清清頓了頓,含情的眸光纏繞在他身上。「鐵哥討厭這樣的我嗎?是否後悔娶我?」

    「不!」他說得非常堅定。「清清,你是我的妻子,這是我很早以前就認定的,只要你別再有離開我的念頭。」

    清清溫柔的笑了。「我從來都不想離開你啊!只是沉悶的日子過久了,會使我喘不過氣,想出門透透氣,而非想離開我的鐵哥。」

    「我明白了。」他莞爾一笑,溫柔地握住她的手。

    王之鐵承認自己娶了一個很特別的女人,她有女性溫柔的一面,也有狂野任性的一面,不過,他不早知道了嗎?沒幾個男人有幸在婚前熟悉妻子的個性和喜好,他也算是賺到了。

    夫妻兩人一旦談開了,愈發心無芥蒂,一路見山遊山,見水乘船,玩賞各地景色,細數風中飄零的花瓣與落葉,看天蒼蒼、水漾漾……

    語已多,情未了,此心到處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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