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轉丹砂 第六章
    衛明樓一怔,腦子裡亂轟轟的,脫口而出:「你是好人嘛,小九……」他眼淚都快流出來,花九忽然以腳勾住了牆面,探了半個身子下來,一手揪起他衣領,呼的一下就拎到了牆上,衛明樓只覺得身子一輕,被他揪著翻牆躍樹,時不時的撞到硬物上,他也全不在乎,衛明樓一路哀嚎,進了一家客棧,被一手丟進屋裡,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全身的骨頭也沒幾塊是完全的了。

    花九隨後進了屋,見他鼻青臉腫一副慘狀,有些厭惡的蹙了眉頭:「怎麼弄成這副鬼樣?」

    衛明樓眼眶一紅:「你還好意思問……」

    花踢了他一腳:「起來,去洗個澡。」

    衛明樓這回是真的要哭出來了:「哪還洗得動,你以為我是石頭做的?」

    「那你就滾出去。」花九打開了門。

    「你有沒有人性啊?」衛明樓撐起了身子狂吼。

    「我不會跟沙皮狗住一間屋子。」

    衛明樓真想自己一頭撞死算了,可還是捨不得,好容易磕頭作揖的活了下來,就為一個冷水澡去死,也未免太不划算。只好乖乖的爬起來到了客棧的浴室裡,泡得頭暈目眩,才又爬回了客房。見花九已經側身躺下了,他鬆了口氣,一頭載在床上,頭昏昏沈沈的,彷彿是睡了過去。卻忽然覺得身子一沈,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下意識的伸手去摸,卻被一隻手一把攥住,他嚇了一跳,彈簧似的跳起來,對方卻在腹間用膝蓋狠狠一磕,他痛得整個人蜷成了一團,見花九的臉近在咫尺,恐怖的感覺卻遠遠大過於驚悸:「你……你幹什麼?」

    花九扣住他的手擰到身後,聽到關節處咯咯作響,他忍不住慘叫:「胳膊……胳膊要斷了……」

    人被按在床上,感到花九以膝蓋頂住了他的背,身後傷口疼痛難忍,手又被他扣著,一動也動不了,他試著擰了兩下,又哪是花九的對手,額上的冷汗漸漸布了一層:「你快放手……別鬧了……」

    「小九……」他別過臉去看他,卻被他一手摁進了枕頭裡,幾乎憋死,正喘不過氣,卻覺得腰間涼涼的,被手指摸索著,全身汗毛立刻豎了起來:「小九……你別胡鬧……」

    他話音示落,身下一涼,回頭看到自己歷盡千辛萬苦才保存下來的褲子,已被丟到了角落裡,他這幾天沒少受皮肉之苦,已經精疲力竭,花九壓著他,他更覺得身上的傷也痛,頭一陣陣的泛著眩暈,不知什麼地方出了差錯,荒謬到了極點,腦子裡恍恍惚惚的,想自己是在做夢吧,這夢也真是詭異,難不成花九根本沒有來長州,自己想他想得瘋了,才會做這種糟糕到了極點的噩夢。然而兩股間一陣巨痛,他腦子裡嗡的一聲響,勉強回過頭去,他痛得實在受不了,回了另一隻手去推他,卻被他一手扣住,略略向上一抬,他慘叫一聲,幾乎昏過去:「放手……我求求你,痛死了……快放手……」

    花九手略鬆開了些,他也不敢再掙扎,老老實實的趴在床上,花九在這種事上完全是個生手,弄得他苦痛難忍,又不敢抱怨,只低聲的求他能快點完事,花九卻提了他的腰一下狠衝入他體內,他頭皮一陣發麻,整個身子都軟了,勉強扭過頭:「……快別弄了……這樣會死人的……」

    花九看他臉色都不大對了,不禁有些奇怪:「書上是這樣講的。」

    衛明樓哭笑不得:「你看得什麼破爛書啊?」

    「春宮秘籍十八式。」

    衛明樓真是哭死的心都有:「那哪能用在……笨蛋,快起來吧……」

    然而箭在弦上,又哪能抽得出身,衛明樓被他頂得一陣陣的眩暈作嘔,暗暗思忖著,日後就算是轉了性去找男人,也千萬不能找這種生手,簡直活活要了人的命。

    挨了大半個時辰,眼前漸漸金星亂冒,身子也實在經不起這樣折騰了,竟破天荒的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見花九泥菩薩似的坐在一旁,房門半敞著,一股涼風穿堂而過,吹得他額前的碎發飄飄欲動。衛明樓想問他是什麼時辰了,略略一動,卻全身骨頭都被人卸下來似的,痛得他直打哆嗦,忍不住呻吟了一聲,慢慢蜷起了手腳,花九輕聲道:「一直在流血。」

    衛明樓真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想花九今年也十九歲了,一直沒沾過女人,卻拿自己當了替罪羊,只是平日裡受了他那麼多恩惠,也實在不好跟他撕破臉,輕歎了口氣:「我的褲子呢?」

    「扯壞了。」花九眼神飄飄的看向角落處,「穿不得了。」

    「那你好歹給我找件衣裳。」

    「你不穿挺好看的。」

    衛明樓真想一頭撞死,至少也能搏個烈女的名聲:「謝了,不過好像有點涼。」

    「是嗎?」花九應了一聲,卻沒有了下文。

    四月初春的天氣,確實是有些涼,那風也是硬的,彷彿藏了無數只小手,在不為人知的暗處一下下的狠擰他。衛明樓眼巴巴的看著花九,他眼睛既黑且沈,讓人全不知其中的奧妙。衛明樓忽然有點懷念兩年前那個暴躁而略嫌天真的花九,那時候的他彷彿還是一個人,是活生生的,而不是一副畫,一件精美絕倫的擺設。

    花九冰涼的手指在他腿上一搭,他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躲:「干……幹什麼?」

    花九注視他一會兒:「你怕什麼?」

    衛明樓無言以對,看他脫下長衫,給自己套在了身上,他們身量差不多,只是花九還是少年的骨架,略微纖瘦些,衣服下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穿,越發有一種淫穢的感覺。衛明樓忍不住提醒他:「那個……褲子……」

    花九卻不理他,拖著他出了客棧,衛明樓卻不知道他要把自己弄到哪兒去,難不成昨夜裡一時激動犯了禽獸,一醒來化身為人,就後悔了,恨不能毀屍滅跡?眼看見前面停著馬車,衛明樓心裡越發驚悸了,卻被他推到車上,略一沾座位,立刻痛得蜷縮成一團:「小九……你放我走吧……我什麼都不會說……」

    花九漠然的看他一眼,他抱住他的腿:「小九,我真的不會亂說話,我念你的情,昨晚的事也算不了什麼的……」

    「小九……」衛明樓晃了晃他的腿,他卻低下頭來,冷冷的盯著他。

    衛明樓只覺得全身都冒起了一層冷汗,慢慢的鬆開手,蜷到角落裡去。身上新傷疊著舊傷,花九那小子全不知道輕重,靜下來的時候,痛楚層層逼上來,馬車又不停的搖晃著,他不禁擰起了眉頭輕輕吸著涼氣:「滋……真是……他媽的……」

    花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然而那目光裡什麼都沒有,不喜不怒,是空的。

    衛明樓全身痛的厲害,又被他觀賞般的打量著,心裡一股邪火冒上來,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氣極敗壞的大吼:「姓花的,上也讓你上了,你還想幹什麼?左右是命一條,你要殺就乾脆點兒……

    花九忽然抬腳踩在他腰肋上,他大吼聲立刻變成了淒歷的慘叫:「啊……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做什麼都好……隨你高興就是了……「

    花九腳尖略抬,衛明樓立刻滾到了一旁,眼淚汪汪的瞪著他,花九卻不看他,他越發的覺得委屈,一手扶住了被他踩過的軟肋,輕輕一碰,就能得他眼前一陣發黑:「肋骨都斷了……「

    花九淡淡道:「過幾天就長上了。「

    「沒人性……」

    花九瞄了他一眼,他急忙閉上嘴,嚇得一字也不敢再多說。

    車馬顛簸了將近兩日,衛明樓身上的傷越見惡化,常常痛得他抽搐。夜裡睡不安穩,躺不好也坐不下,衛明樓吃足了苦頭,看見花九就見了鬼似的。偏偏白天夜裡都要呆在一處,他也不想跟他說話,漸漸的神智也不清醒了,全身都泛著熱氣,卻是發起高燒來了。

    傷拖得久了,發燒倒也是尋常事,但他們一直趕路,他也吃不下東西,一天比一天的情形更糟,恍恍惚惚的聽見車伕問花九:「這人怕是不行了。「

    花九的聲音輕描淡寫:「還沒斷氣,斷了氣就找個地方埋了吧。「

    衛明樓心裡一陣絞痛,一早就知道花九討厭他,卻沒想到連死都不肯讓他死個痛快,這麼反反覆覆的折騰他。衛明樓隱約記起很久以前花九把硃砂水印按在他手裡,背後的天空碧藍如海,他的聲音也似天空一般清亮:「日後不管有什麼事,你都可以來找我。「

    餘音猶在。

    物是人非。

    衛明樓忽然覺得臉頰一涼,水漬在坐墊上渲染開來,也不過就是略微深了一些的顏色。

    ***

    日照香廬在江湖中的地位,就好比閻王和小鬼,皇帝與民丁,是能執掌得了生殺大權的。但日照香廬的主人,其實不過就是個郎中,只有七根手指的郎中,人稱七殺神醫,他醫術雖然精妙,脾氣卻十分古怪,只有他看著順眼,讓他高興的人他才肯施以援手,花九當然是他看著順眼的人,而衛明樓卻是他看的十分不順眼的人。

    「這也不是什麼大毛病。」葉七郎淡淡道,「大當家何必繞了這麼遠的路,又跑到我這裡來。」

    花九卻避而不答:「煩勞你。」

    葉七郎無奈:「為了這麼個混球……」

    花九站在院子裡,修長的一道身影,猶如孤雁過境,說不出的廖落。葉七郎搖了搖頭,輕歎了口氣,手下藥就下的極重。

    衛明樓半夜裡清醒過來,只覺得口乾舌燥,耳朵裡嗡嗡作響,直想找口水喝,卻又起不來身,見花九端坐在對面的一張床上打坐,實在不願叫他,終於半撐起身子,掙扎著去夠那碗水,水放在桌面上,只不過就是半指之遙,卻無論如何也碰不到,他急得汗都冒了出來,嗓子裡火燒火燎,用力往前一縱,一不小心就從床上滾落下來,他痛得蜷成一團,在地上爬了一會兒,眼前卻多了一雙薄底緞面的靴子。那靴子的做工十分精美,他呆呆的看著,那人就在他面前蹲了下來:「想喝水?」

    他蒼白的手指端著水碗,幾乎是讓人混淆了的,看不出有什麼分別。衛明樓下意識的嚥了口唾沫:「……那個……」

    「想不想?」

    衛明樓終於還是點了點頭,花九笑了,很淡很薄的一種笑容:「你看,有一些東西,它明明就在你手邊……」他把碗湊到衛明樓眼前,衛明樓剛剛張開了嘴,他卻手腕一揚,將水潑到了身後,「可你就是碰不到。」

    衛明樓氣得攥緊了拳頭,牙齒間咯咯作響,猛然站起身就往外衝,花九伸腳一踢他腳稞,他結結實實的摔了個四腳朝天,抱著自己的腳打起了滾。花九卻走到桌前又折了一碗水,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不讓他亂動:「喝吧。」

    衛明樓被他逼的不得不張開嘴,水灌下去,嗆得他連聲咳嗽,鼻涕眼淚流了一臉。

    花九時不時的拿手巾在他臉上抹兩下,看他不再哭了,才將他抱到了床上,衛明樓僵硬著身子,只覺得他在身後抱住自己,手伸進衣襟裡,不住的摸索著。衛明樓實在是怕了他,也不敢動,唯恐他又做什麼,一夜也沒有睡安穩。轉過天來昏昏沈沈的,熱度又逼了上來。

    葉七郎看他情形不大對,不禁埋怨花九:「我的藥是白來的麼?明明今天就可以起身了,卻還讓我把藥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衛明樓略抬了眼皮:「你說話我不愛聽啊,什麼叫這種人……」

    葉七郎一針扎透了他去風穴,衛明樓慘叫:「謀殺啊……」

    「竟敢跟我頂嘴!」葉七郎冷笑,數十枚銀針扎遍他全身,彷彿被施了咒術的稻草人,乖乖的仰上了床上。

    葉七郎拍了拍手:「這樣好,銀針拿回來,還可以再用。」

    衛明樓再不敢多話,眼珠隨著葉七郎轉到了花九身前,微一閃爍,又轉了回來,卻聽葉七郎輕聲問花九:「我不是囑咐過你,兩個月內一定要來一次麼?」

    花九的聲音很平淡:「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也就不來了。」

    葉七郎的聲音裡明顯帶了火氣:「渡血不是兒戲,人之精血,折七就足以隕命……」

    花九打斷他:「我不是很好麼?」

    「大當家!」葉七郎強壓了心火,「身子是自己的,自己不愛惜,還有誰會替你愛惜!」

    花九沒說什麼,葉七郎看時辰差不多了,隨手撤了銀針,惡狠狠的道:「早知道上次就不該救你,省得你再出來禍害人!」

    衛明樓漸漸發現這世上的人原來他一個都惹不起,十分乖覺的緊閉著嘴,任由他數落。

    葉七郎向花九道:「大當家跟我過來一趟吧。」

    衛明樓心裡一動,勉強撐起身:「難不成那渡血……還會留下什麼毛病?」

    葉七郎狠瞪他一眼:「你當是小孩子過家家,玩玩就過去了?」

    衛明樓不敢再多說,看他們遠去了,卻心神不寧,花九這些日子這樣反常,難道說是……

    他越想越覺得心驚,起身穿了鞋,正想跟過去看看,卻聽那雕花小門吱的一聲響,推門走進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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