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轉丹砂 第四章
    小船順流而下,將近傍晚的時候,行到泊洲渡口。衛明樓一眼搭見花家的船就停在岸邊,他也實在怕了花九,那個人狠心又記仇,自己做了不少過份的事,他不弄死自己十次八次是絕不解恨的。那男子卻挽了他的手,微笑著說:「有我在,你不用怕。」

    衛明樓不知怎麼就信他,其實他是個讀書人的樣子,也有幾分貴公子的清華之氣,怎麼看都不像逞兇鬥狠的武林高手,偏偏一句話說出來,擲地有聲,莫名奇妙的就讓人信服。

    小船停在了花家的船下,那男子仰了臉,向船上的家人說道:「煩勞你們通報一聲,鄙姓蘭,你家公子也該認得我,我偶爾路過,前來拜望一下。」

    衛明樓拽了拽他衣袖:「怎麼?你和花九是舊識?」

    「不曾見過面,彼此聞名而已,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動你一根手指。」

    衛明樓滿肚子孤疑,也不好說企麼,在他身後扒頭探腦,沒一會兒就見花九幾步趕了出來,往船一看,臉上的神色異常古怪,就像被人狠揍了幾巴掌。衛明樓暗暗得意,心想這回可看見能制住你的了,讓你還跟我凶!

    那男子抱拳一揖:「失禮失禮,在下蘭亭玉,唐突叨擾,讓花兄見笑了。」

    花九一手扶住了欄杆,許久才說:「蘭兄太客氣了,既然來了,就請上船一絮。」

    命人放下了踏板,蘭亭玉走在前面,衛明樓緊跟著他,下意識的躲花九遠遠的,偏偏花九也像不認識他,一臉淡漠的神色,衛明樓心想,不知道這姓蘭的倒底是什麼來路,竟然能把花也震住,這還真是古怪。

    進屋裡落了座,花九命人奉上茶水,蘭亭玉也不說話,含笑輕呷著。屋子裡靜得出奇,衛明樓這樣遲鈍的人,也覺得不太尋常,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輕咳了一聲:「那個……」

    花九厲喝:「你閉嘴!」

    衛明樓被噎得一愣:「你……」

    花九起身向蘭亭玉一揖:「家姐有辱花家門風,還請蘭兄先讓我收拾了這個敗類,再與家姐到北天廊府上請罪!」

    衛明樓腦子裡轟然一聲響,總算是納過悶來了,縱身就想往外跑,花九卻一把揪住了他,正拔劍欲上,蘭亭玉微笑著攔住了他:「你不要急,這件事我們再商量,就算你殺了他,又能補救些什麼呢?」

    「是是是。」衛明樓連聲道,「殺了我也沒有用!」

    花九一手狠揪著他,卻也不鬆手,衛明樓被衣領勒得連聲咳嗽,臉漲得通紅,不禁低聲哀求:「你……把手鬆一鬆……要出人命啦……」

    花九劈頭就給了他一記耳光,衛明樓也不敢再鬧,可憐兮兮的由他揪著,拿眼去瞄蘭亭玉,卻見他一臉的平和,絲毫沒有動怒的意思,也不知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蘭亭玉看他一眼,柔聲說道:「我叫你上船來,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事情傳到了北天廊都府,大家的臉上都不好看,不如在這裡就地解決了。」

    花九道:「要怎麼解決,我只聽蘭兄一句話!」

    「不急不急,花九你也消消氣,大家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好好商量一下。」

    花九緩緩的鬆開了手。衛明樓又想往外跑,他揪住他身後的衣領,將他雙手一擰,他殺豬似的大叫起來,花九從一旁扯了段繩子將他綁起來。

    蘭亭玉微歎:「花九你這又是何苦呢。」

    「要不是你攔著,我早已要了他的命!」

    蘭亭玉看看看衛明樓:「也只得委屈你一晚上上了。」

    衛明樓本來想叫住他,你說你不會讓花九動我一根手指的,但轉念一想,人家還不是為了哄你上船才這麼說,可潛意識裡,卻總覺得蘭亭玉不會騙人,不會耍什麼心眼,他也只是沒辦法應付花九而已。要不是花九,他如今仍和挽月快快樂樂做著夫妻呢,偏他就這麼多事,衛明樓搖了搖頭,覺得花九這個人,實在是不可理喻。

    他混混噩噩的,也不知道時辰,天已經黑得透了,肚子裡餓的咕咕直叫,他站起來走了兩圈,用身子去撞門,那門板紋絲不動,又喊了幾聲,也沒有人理會,終於精疲力竭的倒在了地板上。

    花九也看不出蘭亭玉倒底是什麼意思,這在江湖中,可算得上是天大的醜聞了,可蘭亭玉彷彿並不如何的惱怒,只淡淡的說:「天這麼晚了,只先去睡,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花九怕花挽月得了消息,私自放走衛明樓,派了兩個人到房門外守著。可這一夜惴惴不安,驚醒了許多次,衛明樓是絕對不能留的了,如果蘭亭玉能就此鬆口,也就算皆大歡喜,若要再為難花挽月,豈不是就得撕破臉?然而一旦激起了事端來,花家和北天廊都府交手,哪一方都得不了好處。他緊蹙著眉頭,強行按捺著,才沒有衝出門去一劍結果了那個罪魁禍首。

    轉過天來衛明樓卻是被人揍醒的,他嘟囔了一聲,都不用看,就知道出手的人一定是花九。

    「你倒睡得踏實!」

    衛明樓苦笑:「你是越來越不講理了,就算今天想要我的腦袋,也沒道理不讓我睡覺吧?」

    花九劈頭扇了他一記耳光:「沒心沒肺的東西,偏我姐姐就看上個你!」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衛明樓不以為然,卻被花九一把揪起了衣襟,連拖帶拽,他高聲慘號著,被一腳踢進了客房裡,在地上爬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撐著站起了身,花九自他身後猛踢一腳:「跪著!」

    他只好又跪下去,見蘭亭玉端坐在上位,一又眼睛依然平和恬淡,旁邊就是花挽月,臉上一片木然,沒有一絲表情。花九負手而立,冷冷道:「要怎麼辦,蘭兄儘管說吧。」

    蘭亭玉笑了笑:「花兄弟你不要動怒,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關係到衛公子,花小姐,以及花蘭兩家的聲譽。能心平氣和,商量個全宜的法子,那當然是最好的。」

    他聲音即軟且柔,卻有一種鎮定的態度,如同春風拂面,莫名的就讓人踏實了許多。

    他給衛明樓鬆開繩索,讓幾個人都落了坐:「說起來我與花小姐,也不過就是頂著個夫妻的名份,而名份這個東西,說在就在,若不在了呢,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一桌人唯唯喏喏的聽著,只怕他話風一轉,就給扣頂十惡不赦的帽子,他卻只是閒談似的娓娓說道:「這粥做的真好,大家先吃些東西,吃飽了,才有力氣做事是不是?」

    這話深得衛明樓的心思,人人都沈著一張臉,他也不敢伸手,聽蘭亭玉這一開口,才連聲說道:「沒錯沒錯,要殺要剮都得先吃飽了再說。」

    花挽月狠狠剜他一眼,別過了臉去不方語,蘭亭玉向她微笑:「花小姐其實是女中豪傑,我很早就聽過你的大名,很敬佩你,你也不要心思太重了……」

    花挽月聽他語氣柔婉,全沒有一點咄咄逼人的意思,不禁輕歎了口氣:「蘭公子,我對不起你,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殺要剮全由得你……」

    「話不是這麼說。」蘭亭玉道,「我們兩個沒有見過面,你不喜歡我,那也在情理之中,至於你和衛公子,既然你們兩情相悅,也已成夫妻之實,倒不如……」

    衛明樓一口糕餅嚥不下,被堵得猛然抬起了頭:「這……」

    花挽月瞪著他,眼光裡的怨毒彷彿隨進都會撲出來,他咧開嘴笑了笑:「這個……」卻終於還是掙扎著把話吞了回去。

    花挽月看他的神色,頓時心冷如灰:「他不願娶,我也不願嫁……」

    「留著這種東西做什麼!」花九揪起他衣領就往外拖,他抓著他的手,高聲叫道:「哎哎哎,你有話好好說啊,動手動腳的,成什麼體統……」

    「你也懂得什麼叫體統?」花九抬了腳狠命踹他,他蜷著身子滿地打滾兒,被逼到角落處,躲無可躲,大叫一聲:「我……我可還手了……」

    他伸手推了花九一下,沒想到竟然得手,見他退了兩步,心裡又驚又喜,看著自己的手,又推了他一下,他竟搖搖晃晃的向後退去,猛的摔倒在對面的牆板上。衛明樓嚇了一跳:「我……我可沒用多大勁兒啊……」

    眼盯著自己的手,卻只覺得一陣眩暈,撲通一聲也倒在了地上。再看蘭亭玉,十分溫柔的將花挽月放在長桌上,花挽月驚叫:「你想幹什麼?」

    蘭亭玉依然是一臉高貴的神情,輕聲說道:「我是你夫婿,想做什麼,那不都是在情理之中?」

    花九厲喝:「你敢!」

    蘭亭玉笑了:「我尋了你們這麼些日子,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本想送你們一包七步斷腸散,事到臨頭,卻又改了主義,你想不想知道是為什麼?」

    花九冷聲道:「就算家姐有對不住你地方,你也不必下此狠手……」

    「笨死了。」蘭亭玉輕歎,「你想想看,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打聽你們,之前我並不知道花小姐和衛公子的事情,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折?再說我北天廊都府兵丁數萬,我為什麼會一個家人也不帶,獨自有江面上漂流?」

    他把幾個人問得啞口無言,才笑了一笑說:「這當然是因為,我心裡有我的主意,必定要背著人做,任誰也不能看到,其實呢……」

    他低下頭來看了看花挽月:「花小姐還真是漂亮,要不是因為我只喜歡男人,還真有點動心了呢……」

    「你……」花挽月那樣潑辣的一個人,竟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本打算讓你們死個痛痛快快,大家誰也不要擋著誰的快活,可是我卻突然把斷腸散換了麻骨散,你們是不是應該謝謝我?」蘭亭玉微笑,「當然我也知道,你們不會懂得施恩圖報這種事,不過也沒關係,我雖然不喜歡你——」

    他拍了拍花挽月,笑著轉向了花九:「卻是很喜歡他的……」

    「你有病!無恥!下流!」花挽月扯開了嗓子痛罵,把能想到的詞全派上了用場,蘭亭玉卻泰然自若,絲毫也不為之所動。含笑走到花九身邊,輕輕摸了摸他的臉:「真是個美人兒……」

    花九咬緊牙,低低的罵了一聲:「你敢碰我一下!」

    「已經碰了。」蘭亭玉又擰了他一把「你看怎麼辦?」

    「我要殺了你!」他動也不能動,又驚又氣,花白的臉漲得通紅。

    「可惜了,你不但殺不了我,還得乖乖的由著我擺佈。還真的是很可憐吶。「蘭亭玉抓了他衣,嘶的一聲扯開來。花九叫也叫不出聲,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蘭亭玉拍拍他:「很好玩的,你不要怕。」

    「哎哎,我說——」衛明樓有氣無力的喚了一聲,「根本是個小孩子嘛,有什麼意思?「

    蘭亭玉回過頭,對上他的眼睛,只覺得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似酥似麻,銷魂蝕骨,他心裡一驚,在手上狠掐了一把,才勉強定下了心神,半晌才笑了笑:「厲害,要不是我防備著,差點就著了你的道!「

    衛明樓打個哈哈:「學藝不精,見笑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離魂眼?「

    衛明樓唇角微勾,一臉似笑非笑的神色:「你看來也是個大玩家,何必去惹一個小孩子。連我都知道,在床上最怕遇見生手,那可真是敗興透了。」

    蘭亭玉淡淡一笑:「看不出來,你對這姐弟兩個還真是放在心上了。「

    衛明樓哈的一聲:「我的紅顏知已滿天飛,哪有什麼心不心的。」

    「你這麼想逞英雄,那我就成全你。」

    衛明樓看他走過來,只覺得頭皮都在發炸,可他畢竟是脂粉堆裡的老手,不比花九,他要經歷了這種事,只有是一死路一條,他雖然一直不喜歡花九,可眼睜睜的看他被人作踐至死,卻也未免不忍心。

    蘭亭玉笑迷迷的看著他:「你若後悔,隨時都可以說一聲,我不勉強你。」

    衛明樓苦笑:「你快點吧……哪來的那麼多廢話!」

    蘭亭玉果然解開了他的褲子,往他兩腿間一頂,他慘叫一聲,那性器越頂越深,他痛得全身都在打顫,彷彿整個人都要被他撕開來,實在忍不住大叫:「混蛋……你會不會強姦哪……」

    「這是強姦嘛……」蘭亭玉不緊不慢的深入他的身體,「要求不要太高……」

    「痛……痛死我了……」衛明樓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你輕一點行不行……」

    兩腿間的利器一進一出,速度卻越發的凶狠,他哆嗦著,又不能動,額上冒起了一層冷汗,不住的呻吟著,好容易那人低吼一聲,壓在了他身,他低低的罵道:「真他媽見鬼……」

    蘭亭玉擰過他的臉,注視一會兒:「你這副樣子,倒真是楚楚動人。」

    衛明樓翻了個白眼:「你快去死吧。」

    「我倒捨不得殺你了。「蘭亭玉若有所思。

    衛明樓也不敢再跟他鬥嘴,唯恐他一轉念,又興起個亂七八糟的主意來。屁股已經賣了,再把命搭上,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蘭亭玉轉到艙外,見地上東倒西歪躺著花家的那些下人,他在水裡投的藥,是一貫的行徑了,沒有半分生疏和紕漏。他給幾個人餵了解藥,一臉親切的囑咐他們:「去把船撐起來,往東南方向走,解藥在我手裡,你們不想害死你家少爺,就乖乖的聽我的話!「

    花九在屋裡聽他溫柔恬淡的聲音,氣得兩眼赤紅,一口牙咬得咯咯直響:「我要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

    「別……」衛明樓不鹹不淡的哼了一聲,「你想死,我可不想。」

    花九咬著下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衛明樓眼角餘光瞄見了他,暗暗歎了口氣,果然還是個小孩子。

    直到天黑也沒有人來送飯,衛明樓肚子痛得厲害,也不知道是餓還是別的什麼緣故。他一向吃不得苦,又被人綁在了柱子上,一邊是花挽月,一邊是花九,略一呻吟,兩個人就以詭異的眼光瞪視著他,他只好苦笑:「餓了嘛……」

    也沒有人理會他,他想把腿蜷起來,壓得下身傷口巨痛,卻也動不了一分。

    花挽月輕聲道:「你說他要把我們弄到什麼地方去……」

    「能去哪兒?自然是找個清靜的去處,避開人的耳目,一刀一個,留不下活口的。「

    花挽月看了他一眼,神色淒苦:「虧你還有心思說笑?「

    「要不然怎麼辦?」衛明樓輕輕的倒吸著冷氣,「你看,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我們兩個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能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死也不跟你死在一起,狠心鬼!」

    屋門忽然吱呀一聲響,進來個下人,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似乎是躊躇難行,半天才向花九說:「少爺……蘭公子他……請你過去……」

    花九臉色一白,花挽月厲喝:「你們吃了花家這麼多年的飯,事到臨頭,卻要向著外人?」

    「我……我也是沒有法子,少爺,你忍一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花九卻不說話,那家人一碰他,他就是一哆嗦。衛明樓無奈,輕歎一聲:「你算了吧,想害死他?」

    「可是……」

    「我隨你去,你放心,連累不到你。」

    「蘭公子交代了……」

    「我去應付他啦,沒你的事。」

    花九眼睜睜的看著他和那家人出了門,自始至終也沒出一聲,那房門一關,屋裡黑壓壓的一片,他把自己的嘴唇咬得全是血。花挽月挨著他,都可以感覺到他劇烈的顫抖,卻沒說話,也不想安慰他。花九靠著柱子,恨不能自己當下就死了:「姐,你罵我,我求求你!」

    花挽月眼望著前方:「沒什麼,每個人都有懦弱的時候,你年紀還小,不要太自責。」

    這話卻要比罵他更讓他難受,他緊咬著牙關,才沒讓眼淚掉下來。

    花挽月扭過頭,看他近在咫尺的臉容,屋子裡光線暗,只模模糊糊看見個輪廓,他只有十七歲,真的不能太苛求他,而衛明樓,那個混蛋,花挽月想起他心裡就一陣絞痛,也說不清是是愛是恨是憐是無可奈何,百般滋味,穿腸破肚,要死還是自己死,全都死了,也倒乾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人被放在鍋上油煎火烤一般的,又急又痛,卻又說不出口,偶爾互望一眼,定定的看著彼此,相對無言,卻又別開了臉。那房門終於被推開了一條縫隙月光照進來,映著衛明樓的臉,慘白的如同剛才地下挖出來的屍首。那人把他綁回原處,他吱吱呀呀的呻吟,也沒有人理他,那人一走,更是靜得掉下一根針來都能聽得明白,他坐了一會兒,向花九探過了頭:「哎……」

    花九幾乎不敢看他,卻還是別過了臉來與他對視,他微微一笑:「再靠近點兒。」

    花九不自覺得更近了些,忽然嘴唇一片溫熱,他大吃一驚,竟沒有躲閃,只覺得遍身的寒意一掃而盡,唯有那一點熱度,明明白白,清晰的讓人心驚。

    衛明樓錯開身,神色間有些疲倦:「我騙那姓蘭的小子,說我武功不行,又中了麻骨散,肯定挨不住他折騰,藥一直含著,可能化了些,你別嫌髒……」

    花九呆呆的聽著,彷彿是做了一場夢,短的不可思意,忽然就醒過來。

    「你武功最高,我把寶都壓你身上了,你記著,到後面把小船放下來,千萬不要跟那個姓蘭打架,躲著他,我不想死,挽月也不想,你身上有兩個人的命。」

    花九第一次聽他正正經經的說話,卻是把性命交託在他手上,他喉頭一哽,微垂了一頭:「我知道,你放心——」

    衛明樓笑了笑:「上了岸你不要打我,沒法子的事,我可不是想佔你便宜。」

    花九彷彿想說什麼,卻沒有開口,約摸有半柱香的功夫,氣流百轉,匯放丹田,漸漸的生出了力道,他將繩子一扯,站起身來,拾起了自己的長劍,推開門向外走去。

    他劍術和輕功都是天底下屈指可數的,悄無聲息的到了船尾,解開繩索,將備用的小船放下來,天已經極晚了,那船上的舵手猛然望見他,吃了一驚,剛想叫一聲少爺,花九指風一彈,封住了他的穴道。這些人吃一口飯,認一個娘,完全不可信,他聽了衛明樓的話,處處小心,船落入水中,他回頭去接他們,剛一轉身,卻見蘭亭玉信步走上了甲板,衛明樓雖然口口聲聲囑咐他不要惹事,逃命要緊,但一想到日後說不定再也見不到這個人,報不了這一劍之仇,他就恨得難以自制,長劍一揮,雷霆般的直逼他面門!

    蘭亭玉見一團劍光從天而降,嚇得掉頭就跑,他武功雖不差,比起花九卻是一天一地,不過靠些歪門邪道來胡弄人,那劍風凌厲之極,轉瞬就到了眼前,他實在躲無可躲,忽然從懷裡掏出個拳頭大的黑色彈丸,向花九擲過去!

    「霹靂彈!」花九久在江南,知道江南雷家專攻火藥,霹靂彈的威力絕不能小窺,縱身一躍,那彈藥落在了船上,轟然一聲巨響,整個船被炸得四分五裂,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

    衛明樓和花挽月一早聽得艙外的打鬥聲,知道是花九沈不住氣,和人動起了手,都暗暗的著急。衛明樓忍不住抱怨:「你看看他……真是嘴上無毛,辦事也不牢靠……」

    花挽冷哼:「你是英雄的很嗎?不是不怕死嗎?倒拿出來個樣子給人看看?」

    衛明樓忙陪了笑臉:「我不是怨他,你別生氣,天底下沒比我更怕死的了,你看看你,皺著個眉頭,都不好看了,等咱們上了岸,我買珍珠粉給你。」

    平日裡花挽月早被他這幾句話哄得眉開眼笑,這時卻緊盯著他,上下看他幾眼:「衛明樓,蘭亭玉我是嫁不得了,你給我句痛快話,合則合,不合我也不纏著你。」

    衛明樓一怔,仰面打了個哈哈:「等咱們脫了身,有什麼話不好說,現在……」他話音未落,整條船轟然一聲,花挽月尖叫,他大驚失色,向四下裡張望,見那柱子斜拍下來,人彷彿被架上了樓頂,直達高處,他也忍不住大叫,兩個人都脫不了身,拚命的掙扎著,然而藥力未退,沒什麼力道:「完了完了,這回死定了……」

    衛明樓幾乎哭出來:「挽月,我不想死啊……」

    花挽月心裡正驚恐欲絕,聽他一聲帶著哭音的叫喊。忽然就冷靜下來,在煙火中幽幽的望向他:「不是你說,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嗎?」

    衛明樓哭喪著一張臉:「一起死了有什麼好,當然是活著快活……」

    花挽月微微冷笑,歪過了頭:「這樣死了,倒也乾淨了。」

    衛明樓見她不再掙扎,用盡全身力氣踢了她兩下:「挽月,挽月,你別這樣,我娶你,我喜歡你,只要你活著,什麼都好……」

    那船艙被氣浪激得直飛天空,爆出一團花火,又如流星般的被拋入了滾滾江水中。

    碧浪如洗,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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