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單行道 第四章
    不知不覺,兩個月過去,對秘書的分內工作,俐瑤駕輕就熱,她把該搭的人脈關係拉得不錯,連和「內定夫人」都處得很好。

    余邦不在辦公室裡,她的手在鍵盤上方飛躍,聽不到聲音、看不到人影,她的專注力無人能敵。

    「周秘書,你們昨天去應酬,有沒有不要臉的狐狸精巴著董事長不放?」

    「當然有,你都不曉得那些女人啊…一個比一個狠,要不是我全力排除障礙,恐怕董事長昨晚回不了家。」這種時候,千萬不能敷衍,否則她的午餐會……很慘!

    「真的嗎?你把詳細情形一件一件告訴我。」蔣津樺端來花茶,好整以暇坐在俐瑤身邊,打探前方軍情。

    俐瑤訓練有素,頭沒抬,手沒離開電腦,嘴巴開始滔滔不絕。

    「先說富原那位千金大小姐她的粉塗半尺厚身上的衣服再少個兩寸就可以上台走內衣秀她不斷靠近董事長要約他假日出去走走老董笑笑說我很樂意不過你要請我的秘書替我排空我皮笑肉不笑說董事長在二○○七年五月二十三日有空請她耐心等候她送一瓶高級香水請我高抬貴手我答應了幫她的檔期提早兩個星期約她二○○七年五月九日見。」

    沒有停頓、沒有休息呼吸,她一口氣把最新消息報告仔細。

    「這招太好了,不過下次要記得約到公元三○○○年。你都不曉得,很多女人的耐心驚人,說不定她真的會等到二○○七年。」

    斜睨一眼,俐瑤無言的臉部表情闡明,世界上比你更有耐心的女人寥寥無幾。

    「下次我會記得。」點點頭,董娘交代,她會身先士卒、鞠躬盡瘁。

    「我聽說昨天沈心雲也出席宴會,真的還是假的?」

    「真的。」

    「把全部情況告訴我。」她就備戰姿勢坐好。

    又要報告全部情況?唉……既然「全部」二字出現,就代表報告不得少於三百個字,深吸氣,預備……起!

    「沈小姐心雲穿著打扮高雅迷人一進會場就吸引九成男人的注目幸好董事長抵抗力特優不像一般男人但沈小姐一心一意只想獲得董事長青睞她走過來羞澀的眸光頻頻凝視著董事長有意無意靠近有意無意輕輕碰觸在董事長心亂神迷前疆誠的女經理靠過來搶走董事長身邊位置沈小姐只好飲恨而歸。」

    連喘兩口氣,好渴,俐瑤偷偷望向牆上的時鐘——

    要命!臭董事長開個會開到九霄凌殿去了?怎還不快點出現,把這位內定夫人請走。

    「什麼疆誠女經理?我有見過嗎?」

    蔣津樺低語沉思的同時,俐瑤乞求老天,不要讓她太早想起。可惜,老天今日請假外出,在俐瑤的會議紀錄打到第三行時,她想起來了。

    她湊近俐瑤,扳過肩膀,不准她繼續工作。

    「你說的是不是上次那個穿了十寸高跟鞋、妝化得像鬼的女人?」

    妝化得像鬼,她在說自己嗎?不!不!不!她怎能有這種不敬想法?人家是她未來的老闆夫人吶,什麼人都好得罪,只有老闆妻是碰不得的。

    「對,就是她。」她的口氣恭敬卑微,專為彌補腦門剛剛一閃而過的失敬。

    停下手中急件,對老闆娘來講,發現新敵人、探聽新敵情才叫作緊急事。

    「你說她有我漂亮嗎?」蔣津樺挺挺傲人身材。

    「沒有,夫人你全身上下散發著優雅氣質,貌勝芙蓉賽西施,溫柔恬靜、浪漫多情,想找到比你更美的女人,恐怕世間覓不到,要到蓬萊仙池去尋找。」

    夠不夠巴結?夠不夠諂媚?假若她這種人還不能在孟氏生存,要找到能在孟氏生存的人,才要到蓬萊仙池去尋找。

    「所以董事長並沒有對她動心,是不是?」她大膽假設。

    俐瑤連求證都懶得求證,憑直覺回答。

    「當然,老闆是英勇睿智的時代青年,除了寬闊開朗的胸襟、俊逸帥氣的外表之外,他偉大、他氣度不凡、他見識卓越,怎可能隨意看上路邊野花?更何況有你這朵雍容華貴的香水玫瑰在旁邊,相形之下,更足天差地別了。」

    噢!嘴巴好酸,她頻頻看向桌上那迭末完成工作,救命啊……

    奉承阿諛的話誰聽了都會上癮,拉起俐瑤,不放人、不讓她的嘴巴有機會停。

    「你覺得我和董事長配不配?」

    問這種問題?舉凡超過六歲、懂得看人臉色的小孩,都會豎起大拇指,說聲「配」啊,亞當配夏娃,蟾蜍配青蛙……哦!又想錯話了,為了這個「錯誤」,俐瑤又拚了命想彌補。

    「當然配,你們是天上一雙、地上一對,在地是連理枝、在天是比翼鳥,世間為粱山伯祝英台、神界是牛郎織女,這樣一對郎才女貌的翩翩……」

    「閉嘴!」

    門剛打開,無情的短促指令下達,俐瑤的靈魂獲得救贖,感恩啦!

    「你不曉得你手中的文件我下午就趕著要嗎?你還有時間說廢話,中午不准出去吃飯,工作沒趕完也不許下班。」

    俐瑤向津樺投過-個委屈眼神,對方還她-個安心眼光,擺明——安啦!我罩你!

    津樺把整壺熏衣草花茶端到余邦桌上,倒了一杯放置他眼前,然後走到他背後,十指揉揉按按,幫他紆壓。

    「董事長,你不要生氣嘛!放鬆一下心情,反正工作永遠都做不完,你應該停下腳步,不要讓自己太緊張,喝點花茶,熏衣草會鎮定神經,讓你整個人放鬆,這是我特地托人從德國拿回來的,是真正的有機栽培,沒有農藥殘留哦!你試試看。」

    「謝謝。」憋住氣,他只想叫她快快離開視線範圍。

    蔣津樺得意地向俐瑤望過一眼。就說董事長待她不同吧!同樣是兩個秘書在聊天,他只會指責俐瑤,不會對她說重話。

    「不客氣,中午你要吃什麼飯?再遠我都幫你去買。」她已經習慣到「遠方」為他採買便當。

    看看牆壁時鐘,不到十點,要吃什麼呢?

    「我很想吃新竹米粉和貢丸,上次我去一趟新竹,發覺那裡的老店做出來的米粉、貢丸,口味好到不行,找遍全台灣都找不到類似的。可是,實在太遠了,要你開那麼久的車……」

    「沒關係,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我馬上就去。周秘書,我會幫你帶一份回來。」輕輕揮手,她往外帶上門。

    她一離開,兩人同時吁口氣。

    俐瑤不懂得客氣,走到余邦面前,把「內定未來董事長夫人」親手倒的茶,咕嚕咕嚕連灌好幾口,一杯不夠,兩杯、三杯,管他德國法國、珍貴還是普通,能解渴的都是好茶。

    「喝夠了?」噙著笑,他沒見過那麼成功融入環境的女人。

    「哪兒夠,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要死於旱災。」

    他把自己的保溫杯推給俐瑤,那是早上津樺替他泡的養生茶,他動都沒動過。

    又是-口氣喝完,她滿足地伸伸懶腰。「下次你外出開會,我可不可以跟你去?」

    她哀求老闆增加自己的工作量,應付董事長比應付董娘輕鬆得多。

    「放心,下次我會讓她跑一趟台南,買道地的擔仔面,這樣子一趟來回,她會忙得整天都看不到人影。」

    「你真殘忍,居然這樣子對待未來的老婆大人。」

    「除非你有更好的建議。」

    俐瑤認真想了想,想半天,老實回答:「沒有!」

    「是羅!」

    他之所以對津樺容忍,是不想讓老爸老媽再塞另一個人選進公司,重新適應是一回事,能不能和俐瑤安然相處,又是另一回事。

    「不過老實講,你很厲害,能和她處得那麼好,聽其它部門的人說,蔣秘書和所有年輕的女員工都處得壞透了。」

    「還不是得感謝你,你對我越凶,我和她就處得越好。」

    「什麼理論?」

    「一山不容二虎論羅!她認定我是一隻無害的小老鼠,自然會網開一面,隨便我在她的地盤上逛來逛去,說不定我還能幫她趕走討人厭的大象,何樂不為?」

    「真搞不懂女人心裡在想什麼?」

    「男人和女人都是相同心理,只不過男人搶名利、地位,女人搶好老公,搶的東西不同,手段自然不同。」

    「無聊。」

    「你啊!快快內定正宮娘娘,才不會讓一群無辜女人搶得頭破血流。」

    「我看你的頭還硬得很,沒血塊、也沒破皮。」說著,他的手指敲上她的腦門。

    「你用的是大力金剛指嗎?拜託!我沒練過武功,你不能這樣摧殘我。」她搗住自己的頭,幸好組成腦殼的元素大部分是堅硬的鈣質,

    「做事!」瞪她一眼,他妄想把她瞪回座位,沒想到這一瞪,瞪到重點部位……她柔軟嘴唇。尚未觸及,甜甜的柔軟滋味在口中漾開。

    「你把我弄那麼痛,不用補償的嗎?你以為當老闆就有權利……」手在桌上敲過,滿臉的得理不饒人。她不害怕他,雖說他是老闆,但他也是她踏進台灣的第一個……朋友,對朋友沒大沒小,很正常吧!

    她的嘴巴在他眼前開開啟啟,沒有誘惑本意,他卻不知不覺受她吸引。

    「補償?好哇!」他站起身,手抑住她後腦勺,飛快地,吻落下……

    沒錯,唇是甜的,甜得有些些撥酵,酒精在她嘴裡醉人……甜中帶軟,是熟透的草莓,紅艷得教人心醉……

    輾轉反覆,他想吸取她唇間所有精髓,只要精髓占為已有,那麼下一回,他就不會動不動,想起她那兩瓣讓人難以拒絕的唇;他就不會幾度夜間夢醒,誤以為身上的溫熱是她殘留……

    深入她嘴裡,探索著她的心悸、探索她的柔情,戀棧在他心底……久久不褪去……

    她首先清醒,推開余邦,怒目相向。「我要告訴你幾次,我是人家的老婆。」

    人家老婆……原來,就是有經驗才會吻起來味道特別好……

    天吶!他在想什麼?這是不對的、不道德的,他怎能縱容自己一做再做,越做越上癮?

    該死!他到底哪裡不對,抵制一個已婚婦女的吸引真有那麼困難嗎?困難到一個不小心就會踩過界線,成為現行犯?他有幾分懊惱和沮喪,弄不清的是自己的心。

    「你不吃虧,我也是人家的老公。」他知道錯了,但知道錯和承認錯是兩回事,孟余邦還沒向哪個女人低頭認錯過。

    「你沒有道德良知,我有。」無賴!他不曉得貞操對於女人有多重要嗎?推開他,站到安全距離外,俐瑤懷疑他們還做不做得成朋友。

    「誰說我沒有,我和你一樣深深受到罪惡感鞭撻。」他笑看她的憤怒,彷彿站在眼前的是聖女貞德。她的憤怒轉移他的罪惡感,她氣得炯亮的眼瞳、泛紅的雙頰,又勾引起他的侵犯。

    「你會才有鬼!」她朝他吼叫,抓起文件想往他身上砸。

    「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沒有?」

    躲過俐瑤的文件夾,伸手拉拉她,她甩脫,余邦又拉回她,緊扣住她的手。好奇怪,逗她生氣,怎麼會那麼有趣?

    「你超壞,我不跟你好了。」她說得認真,不虛偽。

    「好啦!別生氣,我只是開玩笑。」說到底,他還是認錯了,雖說這個錯認得敷衍了事。

    「花花公子的玩笑嗎?對不起,我消受不了。」俐瑤皺眉,她知道,他對女人做這些動作,純屬好玩有趣,無關乎愛情。可她不是她們,一不小心她會認真、會對他用心用情;問題是,這種情形之於她,不被允許。

    「我保證以後不再開這種玩笑。晚上,我請吃飯賠罪。」她的皺眉讓他收起吊兒郎當態度。

    鬆口氣,俐瑤望住他的眼神,三秒鐘,她決定了原諒他。「吃完飯還要喝咖啡。」

    「沒問題。」

    「我要喝光你所有的茶。」她持續勒索。

    「可以。」

    「我要去逛街。」

    「我奉陪。」

    「我要去買東西。」

    「我有車。」

    「你到底是我的誰啊?」

    「是……摯友羅!」拔下她的髮簪,放下她一頭長髮,幾個揉揉捻捻,弄出她一頭雞窩。

    朋友是這樣當的嗎?他們都不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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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補償是一客德國豬腳,早上喝過德國有機花茶,晚上享用德國豬腳,大量吸收德國「資訊」後,她會不會也頂著啤酒肚,變成德國人?

    「多吃一點,你太瘦。」

    「我母親說,女孩子太胖不好看。」

    從小,雞腿、豬腳是緯中的主菜,她只能吃吃蔬菜水果,因為女生吃蔬菜皮膚會漂亮——養母說的。

    「你母親對你很嚴格?」

    「她常告訴我,在社會上光有一技之長不夠,我想當人上人,就必須比別人更努力、更用功,別人花四年念大學,我要是只花三年就完成學業,就多出一年的時間和別人競爭。」

    「她對你的期待很高。」

    「我必須有足夠的能力,才能照顧別人。」她要照顧緯中,把他照顧得好好,養父母才會放心離去。

    「女人是生來要讓男人照顧,不是用來照顧男人的。」

    「時代不同羅,女人受保護是中古世紀的事情,現代女人必須樣樣靠自己,一心想依賴的女人,下場往往悲慘。」

    「你是大女人主義下的產物。」

    「你才是大男人主義下的產物。」

    「你就不曉得要溫柔一點、不曉得對男人順從些,才能以柔克剛?」

    「溫柔是女人擄獲男人的武器之一,我又不打算擄獲你,也平打算克你這座鋼鐵廠,幹嘛對你溫柔。」她說得理所當然,

    「我看你根本是不具備溫柔的女人。」

    「沒有溫柔就不能把你交付給我的工作做好嗎?」

    「我沒這樣子說。」

    「那不就得了,有沒有溫柔對我根本不重要。」

    「說不定你對我溫柔一點,我會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從此為你所用。」

    「我收容你做什麼?我家裡已經有男主人一名,再多一個會鬧事情的。」

    「你實在是個沒企圖心的女人。對了,上次你說找人的事情如何?有眉目了嗎?」

    「台灣雖然不大,想找個人也並不容易。」

    是她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以為哥哥一定會被送進同一家育幼院,以為只要有這條線索,她就能找到人……現在,她沒信心了。

    「你要找的人是誰?」

    「我哥哥。」

    「你們從小失散?你父母親沒試著找過他嗎?」

    「我六歲那年被送進育幼院,當時情況,我不太有印象了;養父告訴我,我親生父母都是毒蟲,有一回我餓壞了,吵鬧起來,他們餵我吃毒品,後來我被送進醫院,出院後我再沒有回過家,養父母領養我沒多久,就舉家搬往美國,從此我再也沒辦法找親大哥。」

    又是一個養女,在孟純、盈心和依依之後……世間殘破家庭到底有多少個?

    「你哥哥叫什麼名字?說說看,說不定我能幫上忙。」

    「阿淵。」

    「全名是什麼?」

    「我不知道,周X淵或周淵X吧!」放進嘴巴裡的食物缺了滋味,心械爻林仄鵠礎

    「如果你難過,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一靠。」

    「可以嗎?」俐瑤望住他,這時候她的確需要一副支持她的肩膀在身旁。

    「當然可以,為朋友都能兩肋插刀了,何況只是出借肩膀。」

    他坐到她身旁沙發上,將她擁進懷裡,偷偷拔去她的髮簪,他喜歡她長髮披肩的模樣。

    「我突然覺得朋友很重要。」她的話發自肺腑。

    「沒錯,尤其在沒有家人的地方。」余邦想突顯自己的重要性。

    「你覺得我會找到哥哥嗎?」

    只是一個乳名……機率實在不大,但,你曉得朋友是用來做什麼的嗎?朋友是在快樂的時候說你的八卦、傷心的時候對你睜眼說瞎話的人物。

    「我想你會找到。」

    「但願如你所言。」

    「能成為兄妹代表你們有緣,既然有緣一定會再見面。」

    他的推論是不是很棒?照這種推論,總統和他最有緣,因為他天天在電視上看見總統;蔣秘書也和他有緣,因為他強健的手臂要三不五時讓人家靠一靠……不要、不要,他堅決不要這層緣分!

    余邦猛搖頭,她注意到了。

    「你怎麼了?」

    「我很好。」正起笑容,努力把蔣秘書的身影排除在腦後。

    「對了,你什麼時候把蔣秘書娶進家門?」俐瑤轉移話題,把傷心踢掉。

    她的問話讓余邦傻眼,急欲排除的影像在腦海中鮮明,她嬌嗲嗲的嗓音在他耳邊吹氣——

    「董事長……人家泡的養生茶好不好啊」、「董事長,你有沒有用過人家買的面紙,有香氣的呦」、「董事長,人家削的愛心水果你一定要吃完哦」……

    要命,有時候他真想不顧後果把她給吼走,看賢明老爸還能找出什麼奇女子來當他的花瓶秘書。

    「你害我黏了一身疙瘩。」揉掉皮膚上面的顆粒,他對雞皮湯不感興趣。

    「你對她沒意思嗎?」他的表情讓俐瑤笑到不行。

    「你哪一隻眼睛看見我對她有意思?」

    「可是她是我未來的老闆夫人。」

    「你這麼想?難怪巴結她。」

    「當然羅,巴結老闆不如巴結老闆夫人,我的職位才能扶搖直上。」

    「扶搖直上?要不要換你來當董事長,我來當秘書?」

    「你不反對的話,我很樂意。」俐瑤笑笑,切下一片豬腳;余邦二話不說,抓起她的右手,把食物塞往自己嘴巴裡面。

    「你想咧!」

    「沒誠意的話就不要亂放話,害人家信以為真。你就是這種個性,什麼事都隨口說說,讓一大堆有意落花,掉進你這池無情水裡,掙扎半天,弄不清一身乾淨。」

    「你在埋怨我?」

    「職員可以埋怨老闆嗎?」

    「不行!好職員不能埋怨老闆,但朋友可以。」她是朋友,他樂於給她特例,揉揉俐瑤的長髮,把她弄出一個雞窩頭,是他的新嗜好。

    「我埋怨之後,情況會好轉嗎?」

    「我不擅長拒絕美女。」

    「你哦,你的桃花林千劈萬砍砍不盡,冬盡春來花又生!」

    「沒關係,反正你趕桃花的能力越來越強了。」

    「趕跑還會再來啊!不如你修正自己的態度,不要亂放電比較有用。」

    「好啊!我盡力。」

    「那麼,我會替我們家的老闆夫人感到慶幸。」

    「小姐,弄清楚,我是為你改變,可不為那位蔣小姐。」

    話說完,兩個人都僵住。

    他的話……破洞很大……暫時還是別掀較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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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日,很少老闆願選擇和員工度過,但孟余邦例外,他是個好老闆,時時不忘照護他的能幹秘書。

    他們出門,買了縫紉機、買了做床單和枕頭套的布料,也買幾塊柔軟的織布送給她。

    他對俐瑤清一色的打扮厭煩。就算是念高中,一星期當中起碼還有制服、校服、運動服三種服色替換,哪有人像她,天天白衣黑裙,又不是孝女白琴,受不了。

    余邦將最新款的服裝雜誌交到她手上。「我先說醜話,給你十天,十天後你要是再穿白衣黑裙到公司,我一定扣你薪水。」

    「我的衣服妨礙到你了?」俐瑤把長髮塞到耳後,髮簪老被他拔下,久而久之,她懶得再把頭髮綰上。

    「沒錯!嚴重妨礙景觀,你讓我工作情緒降到最低點。」余邦說謊,有她在身旁,他的工作可順利的呢!

    「才怪,請舉例說明,哪一天,你的工作沒按時完成?」叉著腰,她沒大沒小。

    「我痛恨和老太婆共事,要是你能稍作修飾,大家都會很快樂。」就像她的長髮,風吹過,揚起淡淡髮香帶來青春氣息,不再是老氣橫秋的垂暮老婆婆。

    「衣服是用來蔽體,不是用來增色自己。」

    「讓自己看來大方得宜,絕對不是壞事情。」他和她槓上。

    「現代人過度強調外表,反而忘記充實心靈。」要抬槓?她是高手。

    「這兩件事不相違背,你能說穿著高級的人,一定生活貧瘠、心靈空虛?」

    和一個小女生爭吵也能吵出樂趣?余邦越來越佩服自己。

    「可是我敢說,成天把時間花在審視自己是否漂亮的女人,肯定對自己不夠自信。」

    「原來,你不注重外表,目的是想向世人宣告,你對自己很有自信?」

    「除了華麗的衣服外,我不會比其它女人貧乏,光是這點,我有足夠理由自信。」

    「因此,你一意孤執,排斥所有漂亮衣服。」

    「你把話說重了,我沒有排斥華服,我只是沒時間去弄那些。」

    「是嗎?沒時間?是你說的。」

    話沒說完,他拉她就近進入身旁的高級服飾店,三十分鐘不到,俐瑤手上多幾個紙袋包裝。

    「我的時限改了,星期一你還穿這身衣服上班,我馬上扣你薪水。」

    「壞老闆!」朝他做個鬼臉,俐瑤把手上一堆紙袋塞進他手中,男人和女人逛街,男人本來就該負責勞役工作。

    轉身,她自顧自往前。

    你知道老闆和員工間的距離有多遠?嗯……二,不,是一步半距離。

    在她超出一步半時,他空出的左手,把她拉回身畔。

    身邊的手機鈐響,俐瑤接過手,低頭回應那頭的聲音。

    「我知道啊!前天喬姨有打電話給我,你越來越棒了。」

    「我也想快點回去,可是沒辦法,你有點耐心,等我事情辦完就回去。」

    「你乖嘛!不要給喬姨惹麻煩。」

    「有沒有乖乖吃飯?喜不喜歡我寄回去的棒棒糖?」

    「下次我再寄更多東西給你,台灣很多東西都很好吃哦!記得要分喬姨吃,懂不懂?好了,我人在外面,等我回家再打電話給你。」收了線,她把手機放進過時的黑色包包裡面。

    「你和誰講電話?」余邦問,手還是抓住人家的,沒想過要放手,沒想過要對已婚婦女避嫌,反正她老公在美國嘛!天高皇帝遠。況且朋友最大,友誼是種連婚姻、愛情都離間不了的感情。

    「我老公羅!」她實說。

    「老公?騙我,你的口氣分明是在對兒子說話。」

    突然間,俐瑤沉默不語,咬住唇,眼睛盯著地面。

    「怎麼不說話,我踩到你的地雷?」

    搖搖頭,她仍不回話。

    「你不說話,我又要開始強迫人羅。」他半開玩笑說。

    癟癟嘴,她抬頭回應他:「我丈夫——只有六歲智商。」

    攏起眉峰,不解釋、不反應,他拉起俐瑤快步走向一個咖啡座,安她入座,隨意點兩杯飲料,然後表情凝肅地盯住她。

    「把所有事情告訴我。」

    「所有事?」她不懂。

    「為什麼嫁給一個低能兒?」

    是不平嗎?他不確定自己的心思,只覺滿懷說不清的情緒,在裡面隱隱氾濫,波濤洶湧。

    「重要嗎?」那是私事,不會影響公司,更不會影響他們之間。

    「非常重要,一五一十告訴我,我想知道全部。」余邦重申。

    「你很嚴肅。」她提醒他不合宜的表現。

    「不要管我的嚴肅,你為什麼甘願答應這個婚姻?回答!」

    「你以一個上司的身份命令我?」

    「我以一個朋友的立場關心你。」

    關心?俐瑤的心暖起,是關心呵……為這份關心,她願意和盤托出。

    「你知道,我六歲的時候被領養。」

    「對,所以你和你哥哥失去聯繫。」他握住她的手,下意識支持她。

    「領養我的是一對六十歲的老夫婦,他們中年得子,寵愛得不得了,卻沒想到寶貝孩子是中度智障,儘管如此,他們還是照顧得小心翼翼,呵護備至,二十歲那年,他們用許多辦法替兒子招親,錢被騙不少,婚姻始終沒有著落。」

    「到最後,他們領養一個童養媳為他們家傳宗接代?」

    「對!從小我就被教育,要負起養家責任,要培養足夠能力好在社會上生存,也因此,在我的學業上,養父養母盡不少心,對於他們,我很感謝。」

    「光為感謝,你心甘情願嫁給一個不正常的男人?」

    「他沒有不正常,他只是天真一些、沒有心機一些,他比大多數正常男人對我更好!對我而言,他是我的守護天使。」俐瑤替丈夫說話,從小到大,他們有近二十年的感情。

    「你養父母呢?」

    「過世了。」            

    因為他們管不著她,俐瑤才能順利回台灣尋找親生哥哥?

    「難道你沒想過,找個男人全心全意愛你、照顧你?寧願獨自背負起不屬於你的責任,過一輩子?」

    「緯中是我義無反顧的責任,要是沒有我養父母,說不定我沒辦法長到這麼大,更別說受良好的教育,在社會上和別人爭一席之地,感恩報恩是為人最基本的態度。」

    「冬烘,頭腦壞去!」他的批評真難聽。「報恩方法有很多,不見得要把自己和對方綁在一起。」

    「我想和緯中走過一生,扶持他,照顧他到老。」俐瑤堅定自己的想法,這層想法雖是從小被強力灌輸,但她沒打算更改,無論她受再多的教育,她都不改變。

    「你有問題。」

    「也許吧!不過問題不大,我可以應付得來。」

    「要是所有女人都堅持獨立自主,我們這些男人都沒搞頭了。」

    「我早說過,世間女人千百種,並非人人都要依附男人,有的女人像蔣秘書,是朵解語花-有的女人是柔弱無助的菟絲-也有我這種不畏風雨,可以把自己和別人照料的很棒的喬木。」

    她從不為自己的身世悲泣,她堅信每個人面前都有上帝為他-好的一條道路,也許她的路不比別人的順坦,但她堅持往下走,就會走的無風無雨。

    「說不過你,不過,我要你記得一件事。」她固執得無法溝通,余邦放棄和她爭論。

    「什麼事?」

    「就算你不需要我的照顧或幫助,我也會一直在你身邊挺你。」

    「這就是朋友最好的用處,對不對?」

    「對!這是朋友最好的用處。」抱住她,余邦把她收進懷裡,緊緊抱住。

    是朋友,他們之間除了關懷支持,還可以有安慰和熱情,是的!他們要當朋友,一對誰都拆散不來的好朋友。

    他不曉得,在瞭解她的丈夫稱不上丈夫的時候,他的友誼就悄悄變質;她不曉得,在她的手被他的大掌牢牢握住時,她就渴求起被照顧。

    偷偷地,他們的友誼加入了化學物質;偷偷地,背後的丘比特送了他們-箭,奉上愛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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