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下春波綠 第五回
    「吶吶,聽說驚鴻照影又出現了。」

    「是啊!三個月了,兩人一點音訊都沒有,大家都以為他們被碧血宮的抓走了──聽說他們上次將宮裡鎮宮的飛天蜈蚣砍成十八截烤了吃,還挖走兩粒能避百毒的天蜈蛛。碧血宮主已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向天起誓一定要報復」「飛天蜈蚣都千萬年的老肉了,能吃的嗎?不要胡說了。我倒是有聽說,雲照影被抓去苗疆當即馬,寒驚鴻為了救好友,也追過去了──你們別忘了,當年月雅公主為了雲照影還大鬧中原過。五年不見,當年的小公主應該出落得更加標致了」

    隨著驚鴻照影的出現,沉寂了三個月的茶坊酒肆再度熱鬧起來。已經講夠東家長西家短的閒客們為了話題的重新降臨而興奮不已。而在兩人身上下了賭注的,更加關心兩人接下來的勝負走向。

    從二人路遇血魔印傳人太史子吟,大打一場,到兩人又成功地破壞了棲鳳山莊的山門,話題轉著轉著,一致轉到──「他們現在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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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光好,公子愛閒游,足風流。

    金鞍白馬,雕弓寶劍,紅被錦飾出長秋。

    花蔽膝,玉銜頭,尋芳逐勝歡宴,絲竹不曾休。

    美人唱,揭調是甘州,醉紅樓。

    堯年舜日,樂聖永無憂。」

    白衣青年坐在一旁喝酒。他長得清逸秀美,但神情淡漠,氣宇高華,一身冰冷的氣息令人尚未靠近便已凍僵。歌女們雖是久經陣仗,笑語如花,對著這樣一座冰山,還是有無從下手之感。

    「雲,你把臉板成這樣,要怎麼消受美人恩呢?你瞧瞧碧姬她們都不敢接近你了。」寒驚鴻左擁右抱,笑得明亮又耀眼,輕易炫倒眾女芳心,卻只換來雲照影一個白眼。他默不作聲地站起身。「我先休息去了。」

    「喂喂,別這麼不解風情啊!妳們說對吧?」

    「寒少俠說得極是,雲少俠……」一群不知何時主動跟過來的『朋友』們應合著寒驚鴻,想要挽留雲照影,卻在他冰冷的目光中止住,個個干笑。

    雲哼了哼,不悅地走了出去。不明白寒為何會與這群人相處得如魚得水,以往的寒……不由暗自皺眉歎息──不提比拼之事,不提江湖趣間,也不提往旦蒙情。流連秦樓楚館,畫航花舟之間,終日所講,盡是高陽春夢,郎情妾意──如今的寒,還是以往的寒嗎?有時將事情分析得太透徹真不是件好事,如果不是發現了自己對寒的感情不同,此時會這般妒忌痛楚與無能為力嗎?在先天上,男與女原本便不能站在同一秤子上的。

    負手站在院裡,捏緊手心看著天上的月,任苦澀酸楚慢慢浸潤無力的心。雲突然也想大醉一場。酒醒寂寞飲小雨,又落相思醉大夢……

    呵呵呵呵……

    無聲地苦笑著,突然覺得身後有異,雲照影回過頭來。

    寒驚鴻雙手抱臂倚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

    心跳又開始不規則,雲看著寒慢慢走過來。

    兩人間的氣氛,有那麼瞬間,是脫離正軌,迷離不定的,在寒驚鴻用奇怪的目光看著雲時。他伸出手,撫住雲的臉頰。雲怔怔地看著他,感覺他掌心的熱度與自己臉頰的冰冷。「清冷,孤高,美麗,寂寞,這是皇室中人特有的氣質嗎?」寒的聲音低低的,有些含糊不清的迷惘。月光下,他的臉很白,眸子很清澈,細看卻又不盡然,清澈只是因為各色的情緒太多了,沒有一個可以占據。

    在這目光下,雲照影心跳加速,說不出話來。他有無數想問,想說,想傾訴,想……寒突然一笑,明亮的笑容將兩人自迷霧中解放出來。「雲啊!你就忍心這麼丟下我聽他們拍馬嗎?沒了你當擋箭牌,我也只好不解風情一次了。」

    到唇邊的話又咽下,雲冷哼了聲,道:「走了。」

    接下來十余日,還是老樣子。聽聞驚鴻照影流連青樓,無數浪蕩子們蜂擁而來。今日這位請明日那位請,爭著與江湖榜上的風雲人物結交。於是中原上下,哪裡有國色天香哪裡有色藝雙全,只聽得驚鴻照影縱非了如指掌也是心裡有數。

    原以為憑雲照影的孤傲脾性,被這般多俗人圍著,多半是用袖走人,寒驚鴻也不指望他會陪自己多久,算計著哪時大概又要打上一場。不料雲照影這次耐性出奇的好,雖然每天都擺了張臭臉,總歸是坐在角落裡並沒太大抗議。只是每每目光接觸,雲都要先偏開視線,倒教寒有些疑惑。───────────────

    「松竹翠羅寒,遲日江山暮,幽徑無人獨自芳,此恨憑誰訴。

    似共梅花語,尚有尋芳侶,著意聞時不肯香,香在無心處……」

    花廳裡不知何處傳來歌姬隱隱的歌聲,雲照影偏了下頭,看到寒驚鴻眸子中似也閃過一絲異芒,聽得竟有些癡了。旁邊的人並沒發覺他的異樣,照樣說得開心,他心不在焉地點著頭,然後目光與自己對上。

    雙方目光一錯,這次先避開的卻是寒驚鴻。雲照影心下又是一陣氣苦,不知自己為何天天跟在寒身邊,看著他的左擁右抱風流得意。難道看得多了就會面對現實擺脫自己無益的妄念嗎?!可是更多的只是知道自己陷得有多深,心下有多丑陋──他是恨不得將那些與寒歡笑的人全部賜出門外,將那些傍在寒身上的歌女扒拉下來,讓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與寒。你們又不認識真正的寒,憑什麼站在他身邊與他談笑相歡!氓緊了唇,再次看向寒驚鴻,呼朋引伴,分曹射覆,他臉上笑容更明亮了。眾人的眼光都停留在他身上。因為他是最好的,最耀眼的。可是在那明亮耀眼下,卻是沉重地攪也攪不散的陰郁黑暗,與寒驚鴻往日每一個耀眼的笑容不一樣,不是別無所求的灑脫,而是迷失了方向,找不到目標而放棄了一切的空洞。雲歎氣的同時,悲涼而微微不忍的目光被寒驚鴻見到了。寒驚鴻見到了。寒驚鴻眨了下眼,突然大笑起來。「雲∼我們也好久沒比拼過,今日機會難得,這麼多好友在場,不如我們來比拼一場吧!」

    周圍的人都歡呼起了,他們自然有聽說過驚鴻照影比拼不休勝負難分的事,紛紛湊熱鬧。在旁吱呼個不停。雲照影傲慢地站起身,給寒驚鴻冰冷的一瞥,整了整衣袖。「我從不跟醉鬼比拼。」說完轉身不想再待下去。

    「耶,小賊休走∼」寒驚鴻笑叱了聲,追了上來。卻不知是喝過頭還是被誰絆到了,腳下竟一個蹌踉,快追近時,猛然向雲照影摔了過去。

    雲照影聽得身後風聲有異,轉回身,不料正迎上寒驚鴻摔過來的身形。這一下出其不意,反應都慢了點,情急之下只能略轉方向免得直接摔到地面,被寒撞到時,兩人倒退幾步,斜摔在太師椅上。

    雲照影在下方,倒下時被堅硬的扶手撞到背,痛得臉色一白,托著寒的手也失了准頭。寒驚鴻整個人都壓在雲身上,背後撞到的地方再次撞上扶手,雲低吟了聲二句話也說不出。

    眾人沒想到以驚鴻照影之能,居然也會變成這樣一出鬧劇,忙圍過來要扶兩人。還沒靠近,雲照影一腳踢開寒驚鴻,秀麗的臉一片鐵青。「好,寒驚鴻,你要比劃是不是?拿命來!」滅日三大式之一的雲濤滅日猛然迸發,一掌之威可以翻卷雲濤。拂出的掌氣一分為三,再分為九,層迭破空,乍看是八虛一實。但與任何一掌迎上,都會讓其它八掌虛招的實力合為一體。雲照影以掌聞名,九掌合力,威力更是驚人。寒驚鴻識得厲害也吃過苦頭,不敢硬撼,身形急急往梁上一竄。圍過來的那群人正好卷入雲的掌氣范圍,但覺一股大力擊來,如驚濤拍岸連綿不絕,每拍一次威力便強上一次。他們功力哪比得上寒,被雲這含忿出手,宛如驚濤駭浪裡的一艘小船,從西滾到東,再從南滾到北。

    一室的慘叫兼桌椅摧毀都止不住雲照影的腳步,當寒驚鴻縱身上橫梁時,他也追了上去。眾人疼痛之余,哪有心力阻止,聽得梁上一連串激烈的拳腳碰撞之聲。知機得早的,想起關於驚鴻照影傳說裡的某些事跡,忙忍痛向外爬去。『轟隆──』幾聲巨響,橫梁宣告斷裂。整座樓房都在慢慢往下倒。

    尚在屋裡的人哭爹叫娘亂成一片,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一個個爬著滾著往外沖去,宛如末日,就怕慢了一步被活埋。到得眾人都沖出了門外,有心情看還有誰沒沖出來時,就見快倒的樓房搖搖晃晃搖搖晃晃──楞是不倒。

    從逃得一命的驚乍中醒悟過來,驚鴻照影早已不見,老板娘鐵青著臉瞪著他們。百般解釋無果,答應賠價後,一行人都將驚鴻照影恨得牙癢癢的。

    驚鴻照影的追債名單上,又多了一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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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的小酒館,兩個傷痕累累的青年在喝酒。一個灌一杯便抽口氣,撫了撫頰;另一個雖沒大表示,但從他時不時皺眉忍耐的神情來看,顯然也不好過。

    半晌,白衣青年先開口。「這次算誰勝?」

    「能分得出來嗎?」男一人看看對方跟自己不相上下的慘狀,齜牙咧嘴。「下一次不要再玩貼身肉搏,太沒品了。我們從十四歲打到現在,什麼時候分出勝負過?」

    白衣青年從鼻管哼了兩聲。「總比跟你在青樓爭風要來得好。」

    寒驚鴻聞言不由大笑。「雲啊!我是不與你比這個的,太勝之不武了。你這冰塊臉想要跟我爭風,看今天大家的表現就知道──你,沒指望啊!」

    『啪』地一聲打下寒驚鴻快指到自己鼻端的手指,雲照影斜眼傲慢一笑。「那只是我對她們沒興致罷了。」「哦∼」寒驚鴻挑高眉,仔細打量自己同伴,本想挑些刺,但將他清雅秀麗的五官來來回回打量個遍,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倒也是。不然當初月雅怎麼會為了你大鬧中原。」提起當年之事,雲照影瞥了寒驚鴻一眼,不再說話,繼續喝酒。

    又是半晌無語。見雲照影酒越喝越急,幾乎整瓶在灌,寒驚鴻倒是放下酒杯。「你有心事?」掀眉啾了寒了眼。「你也知道喝悶酒代表有心事?」

    笑嘻嘻只作沒聽到。「來,有什麼心事說給寒哥哥聽,你寒哥哥人生閱歷豐富,保證能幫你解決。」雲險些一口酒噴出來。瞪了臉皮極厚的寒某人半晌,又飲一杯。「我在垂虹山莊有問你為什麼喝酒嗎?」「沒有。」

    「我有問你為什麼天天泡青樓嗎?」

    「沒有。」

    「我有問你在為誰情傷嗎?」

    「……沒有。」

    「那麼。」雲照影下了結論。「喝酒!」

    「好。」

    東方唱白,喝了一夜酒的兩人相互扶攜著回了客棧。

    「……君歌且休聽我歌,我歌今與君殊科。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飲奈明何!哈哈哈哈……」

    兩個醉鬼跌跌撞撞地推開了門,腳一踢,將門闔上,又乒乒乓乓不知撞到了多少東西,最後終於走向床鋪。

    近在咫尺的床鋪,柔軟的床墊松軟得讓人想一頭撲倒下去。正要投身其中,腳下不知被什麼絆到,兩人搭肩勾背,這摔也是一起摔了。想到晚上在青樓裡,雲曾被自己壓倒,背撞在扶手上一事,寒驚鴻下意識地扶著雲照影的腰一轉,自己在下當了墊背。「哎呀──痛!」雲照影摔在他身上,半響沒有動靜。

    「喂,你該不是摔暈了嗎?」呻吟著想推開身上的人。

    「寒驚鴻。」雲照影低低喚了一聲。他很少將寒的名字整個喚出,聲音低柔,微帶了點沙啞。「我有話要跟你說。」

    他的聲音一直很穩定,聽不出端倪來,寒驚鴻不知他想說什麼,但總有奇怪的氣氛揮之不去。他干咳了聲,笑道。「你現在想說啦?」

    「對。」雲慢慢地抬起頭,一向只見疏冷與傲慢的臉上,淡淡的酒暈給他白宮的肌膚添上綺麗的撫媚感。星眸如夢,顛倒眾生。

    「寒驚鴻,我喜歡你。」

    寒驚鴻直直地看著他,桌幾遮去了部分光線,看不清寒臉上到底是什麼表情。「你……酒喝多了?」

    「你我都明白,這點酒醉不倒我們的。我現在神智跟你一樣清醒。」雲照影吸口氣,再次字正腔圓地說了一遍。「我喜歡你!」

    不想讓寒再開口說話,雲照影低下頭,吻住了他。

    吻裡有著濃重的酒氣,唇與唇的接觸,幾乎是絕望般地噬啃著。閉緊的雙眸上,長睫微顫,眉毛緊緊絞結。雪白的牙齒咬著對方的上唇吸吮,舌尖在閉合的雙唇間試探游移,酥麻的心跳又急又重。一夜的酒雖然喝不醉兩人,但暈眩的酒意卻能催化平日裡不敢做的事。雲照影的手探入寒驚鴻衣襟,有些笨拙地撕扯著,急躁而不知如何自處。

    緊閉的唇微微開啟一縫,舌尖闖入,卻被對方更為激烈地糾纏住。有些難受地吐納著,急急捉住寒套弄著的手,努力想回想春宮圖上畫的東西,但寒粗糙的指尖,在他胸前靈巧挑逗的舌頭和牙齒,在在打斷他的好學不倦,腦海裡一片空白。

    「等等……不對……」

    寒抬起頭,手指在下方的蠢動並沒緩下,不知是酒勁還是情欲,臉漲得紅紅的。他道:「沒經驗的人沒資格說不對。」

    「你!」常年來的較量形成的習慣,讓雲想都不想就說:「來比就知。」

    「好。」

    「啊……」

    感覺到異物入體帶來撕裂的痛楚,雲蒼白著臉,緊緊咬住唇,卻還是控制不了痛楚的呻吟。汗水自額際滑落,冷浸散亂的長發,僵住的身子,讓進入他體內一半的寒也忍不住低呼了聲。

    「放松點……」

    兩人都是第一次,都只是紙上談兵,理論上該做的是做了,但實際與理論的差異,則屬於人力無法控制的。

    「啊哈……我……」勉強睜開眼,原本便如夢般迷離的星眸,添著層水氣,益發迷魅人心。寒只瞧得心下一陣怦然,下身的欲望似乎又漲大了點,只想完全沖進雲的體內,讓他為自己哭泣尖叫,看著他的冰冷在自己身下融化。

    「很痛嗎?」在雲柔韌的腰際輕撫著,想軟化他的僵硬,卻達不到效果。見他咬緊的唇一片慘然之色,不由道:「這回就算了……」

    「別!」感覺到寒想退出,雲急急勾起雙腿圈緊他,不讓他離開。過了這次,天才曉得他下次還有沒有勇氣。「沒事……不用顧慮我……」

    「但你……。」

    「我說沒事!」雲深吸口氣。

    「確定?」

    充滿霧氣的星眸狠狠瞪了出去,換來上方之人無聲的輕笑。笑身震動身子,從交磨的敏感肌理到下身結合之處,雲不由困擾地皺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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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從響午就下起雨,不是沾衣欲濕的杏花雨,而是門掩黃昏的傾盆雨。密密碎碎的雨聲打在窗上,打在葉上,暈暗的天時不時銀蛇狂舞,電閃雷鳴,似乎整個世界都要在一個下午顛覆。

    懶得去關窗,任屋外大雨打濕窗台附近的一切擺設,時有水氣雨霧飛潑過來,裸露的肌膚微有點寒意。拖過被子將自己裡得更緊了點,兩人都沒有說話──又或不知該說什麼。

    沉默等待打破,寒驚鴻終於開口了。「雲……」

    「嗯?」淡淡地應了一聲,似乎平靜無波,被子下的手捏緊了被子。

    寒驚鴻轉過身,看著他被汗水浸濕,貼在頰畔的黑發,還有朦朦朧朧,未從情欲中回過神來的濕潤黑眸,摒息靠近。

    雲照影根本沒有看他,但原本只是紅暈未散的臉上,緋意漸艷。隨著自己越靠越近,猶帶水意長的長睫輕顫起來,終於忍受不了自己露骨的目光,回頭叱道:「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們關系都這樣了,還這麼凶。」寒咋舌,在雲徹底惱羞成怒之前,笑語道:「在重九大會之前,我們是不是該先去南疆探個究竟?」托著他的腰臀,下半身猛地往下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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