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獵手 第十五卷 邪刀出鞘 第三章 八王秘辛
    鍾道臨疑問道:「什麼地方?」

    「我也不知道!」

    乾達婆王歎氣道:「那是大概據現在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先是五位哥哥,後來是迦樓羅妹妹,六人不知為何,先後從魔界神秘消失,我曾上魔殿問訊,卻被陰陀羅擋於殿門之外,這才知道陰陀羅大哥並沒有離開,只是計督霍羅兩位大人好似也對魔界大勢不再關心了,否則外界怎麼會這麼亂,我又為何會隱居此處,不問世事?」

    「只剩下了你跟陰陀羅王?很難想到你會告訴我這些!」

    鍾道臨也不「前輩前輩」的叫了,明白乾達婆王根本不在乎什麼稱謂,但聽到這裡,反而疑色更重,不解道:「魔界不是一直八王議政的麼?怎麼你們都消失不見了,外面卻沒有一點消息?」

    「從來就沒有什麼八王議政的,那只是外面道聽途說罷了。」

    乾達婆王搖頭道:「原本魔界九重天內,除了第九重天是二聖魔殿所在,其餘八大重天一直是我們兄妹八人分別坐鎮,自一千兩百年前,五重天內二十六族聯軍覆滅於西衝平原後,異族大規模的反抗勢力幾乎全被我族掃蕩一空,至此千百年來坐鎮幽都的五大魔軍統帥,全部是從後進族人中選出,我們八人早就退居幕後,更別提很少關心魔界局勢的計督霍羅兩位大人了。」

    說著大有深意的看了鍾道臨一眼,意味深長道:「至於為何會告訴你這些,一是就像我剛才所說的,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何說給你聽,二是我有一個感覺,我一直迷惑不解的答案,說不定你能幫我解開!」

    「在下這次就是為求答案而來,可是…」

    鍾道臨無奈道:「婆王怎麼又向我要起了答案?」

    乾達婆王沒有一絲說笑的神色,反而鄭重地點了點頭,伸手從懷內掏出了一件物事,攤開手掌伸至鍾道臨的眼前道:「不錯,一個魔界之所以成為魔界的答案,也是我們九黎一族苦苦追尋千年而不可知的答案。」

    「風翼之鏈?」

    鍾道臨見乾達婆王攤開的手掌內,靜靜地擺著的那條石頭墜子,大訝道:「這條鏈子怎麼到了婆王手裡了?」

    「果然沒讓我猜錯,在關伊之處見過了?」

    乾達婆王神秘的一笑,又將石頭鏈子重新收起,搖頭道:「不過這根石鏈不是『風翼之鏈』,而是被魔翼族示若族內圖騰的『魔翼之鏈』,其實無論是風翼還是天翼與魔翼族,這些鏈子都稱作『翼鏈』,想必關伊曾經告訴過你吧?」

    「不,聽過是聽過,卻不是在關伊那裡。」

    鍾道臨想起了曾經告訴自己翼鏈由來的龍血,心中多少有些黯然,不解道:「莫非上次婆王就是專程找凌霄上人索要翼鏈而去?」

    「不錯!」

    乾達婆王點了點頭,道:「如果不是關伊那老牛鼻子,換了個人持有翼鏈,我寧可像滅掉魔翼族那樣去把它整族滅掉,也要把全部的二十七條集全,畢竟像是翼鏈這樣自古傳世到今天,能夠觸摸到魔界歷史的東西,太少了,能多瞭解一點,就能早一步解開這個一直困擾著我族的謎題。」

    「原來魔翼族神秘消失,是出於婆王之手!」

    鍾道臨總算明白了,龍血當年為何告訴他翼鏈這玩藝燙手,原來不但是翼人族的幾個分支想要,連魔族都是必得而甘心,忍不住歎道:「據說魔翼一族傳世下來就佔了十五條,懷璧其罪,不過如此,想必婆王已經得到,卻不知跟我有什麼關係?」

    「不要跟我說關伊大徒弟手上的那條,不在你手裡?」

    乾達婆王似乎對鍾道臨言不由衷很不滿意,語氣冷了下來。

    鍾道臨聞言一愣,愕然問道:「在下確實從凌霄上人處得到一條翼鏈,而且在別的地方還曾經偶然得到一條,不過都早已還給風翼族,卻不是從什麼關伊的大徒弟處得來。」

    鍾道臨見一直對自己坦言相告的乾達婆王誤會了自己,便解釋道:「凌霄上人的大弟子廣寒早在你們一重天的人馬攻入九華山的時候,便同凌霄上人的關門女弟子紫辰微同告失蹤了,就算六年前我在獅子峰大會上,都未曾見到廣寒此人,又何談從他手上拿什麼翼鏈?」

    乾達婆王嘴角一翹,微微冷笑道:「什麼關門女弟子,不過是老牛鼻子不好坦言那就是他的女兒罷了,有老婆的道士又不單是你一人,你可知道雲霧城外的那處平原,便是以老牛鼻子的女兒名字命名的?」

    「烏蘭平原?」

    鍾道臨睜大了雙眼,顯然意識到了某件事情。

    「不錯!」

    乾達婆王鮮有的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解氣表情,嘲諷道:「老牛鼻子一生沽名釣譽,處處跟我族為難,誰知道他最得意的大弟子,卻反而動了凡心,所愛上的正是他自己的寶貝女兒,嘻,這筆糊塗賬,真不知道該怎麼算了。」

    「難道說龍勝天!」

    鍾道臨呼出了一口氣,接著道:「便是太虛凌霄上人的大弟子廣寒?」

    「正是!」

    乾達婆王似乎對能夠破壞關伊老道的聲譽格外高興,洋溢著得意的笑容,連連點頭道:「好不容易被老牛鼻子安插在了我族,積功官拜一軍統帥,連我那個一向眼光挑剔的二哥都想拉他入贅,誰知道孫女沒送出,反而把龍小子的小師妹氣跑了,結果龍小子也硬氣,緊跟著就掛印跑掉了,關伊那老牛鼻當年差點氣的走火入魔,哈,想起來就解氣。」

    千年高齡的乾達婆王說道這裡,就像是一個天真少女般得意洋洋的大笑起來,讓一旁的鍾道臨甚至以為自己生出了錯覺。

    鍾道臨沉吟少許,眉頭微皺道:「婆王的意思,可是讓鍾某再走一趟風翼峽谷?」

    乾達婆王幽幽一歎,道:「翼鏈能否集齊,已經不再是我所關心的事情,如果你有心的話,走一趟風翼峽谷也無不可,魔界的秘密存在了千年,至今無人可以勘破,或許能讓你找出來些什麼也不是不可能。」

    鍾道臨搖頭道:「我不明白婆王的意思。」

    乾達婆王聞言忽然笑了起來,嗔怨的瞟了鍾道臨一眼,若無其事道:「在我悠久的生命歲月中,功名利祿,生生死死早已看淡,原以為早就生無所戀,誰知方才敗於你手中之時,才明白此生終究有些難以割捨的東西。」

    說著歎了口氣,平靜道:「你想知道的我已經說了,你想要做什麼我卻一無所知,我說這些給你聽,並不是希望在你手中活命,只是想通過你去探明一些東西,或者說存下一個希望,我還沒有天真到會相信你來此只為切磋。」

    鍾道臨眉頭一挑,半晌無言,直到想了想才點頭道:「八王一去,魔族根基頓失,鍾某的確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婆王有何遺願,不妨說來一聽。」

    乾達婆王聽到鍾道臨的話,久久繃著的心弦終於一鬆,雙目迷茫道:「答應我,找到『那個地方』,如果有機會便將我死後的魂魄帶到那裡,你能做到麼?」

    「好!」

    鍾道臨雙目之中寒光一閃,淡淡道:「我答應你。」

    「叮」的一聲刀鳴。

    鍾道臨背後握著的虛無之刃刀身一顫,猛然暴出一道黑芒,鍾道臨連人帶刀同時憑空消失,緊接著一道殘影以肉眼難以分辨的速度,忽然從乾達婆王肉身疾穿而過,帶著隱伏於刀身的一層朦朧金光,轉瞬去遠。

    直到鍾道臨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乾達婆王的肉身才在一片朦朦朧朧的氣霧中,扭曲變形起來,緊跟著肉身解體,轉瞬湮滅於無形……

    黑森林外。

    一頭金黃色的大鷹圍繞著黑森林外圍盤旋飛舞,幾聲唏鳴中,不時從空中一頭俯衝而下,不等落入林內便又緊跟著騰空而起,丈長的雙翅鼓蕩拍舞間,扯出一陣呼嘯風聲,顯得有些煩躁。

    忽然,一道紫影如流星般劃過,瞬間乍至,一席長袍的鍾道臨左手握刀,忽然在一棵樹的斜杈上現形,雙腳踏枝,隨著斜枝上下輕搖。

    金鷹興奮的一擺腦袋,雙翅猛壓間歡快的發出一聲清鳴,身體越變越小,轉眼從空中降下,安穩的落於鍾道臨肩頭,不停的用彎彎的紅嘴啄鍾道臨的脖子,興奮異常。

    鍾道臨沒有理會肩頭搖頭擺尾的金鷹,只是默默地端詳著手中的那把虛無之刃,看著刀刃之上朦朧中泛起的金光,神情之中頗有些落寞,喃喃道:「婆王為了『那個人』,為了一個不曾割捨,竟然寧願放棄肉身,借助外人之手去探求一個未知,小弟又何嘗不是這樣,可我又能夠借助於誰呢?」

    想通了乾達婆王之所以如此行事的原因,忽然感到心中一片苦澀,攤開右掌,掌心上赫然擺著十幾條翼鏈,鍾道臨念及自身,看著這些從乾達婆王身上得到的翼鏈,這些所謂能夠得到某種答案的東西,一時間竟是有些癡了。

    峨眉學藝六載,人魔兩界二十幾年的歷練,從原本一心的降魔衛道,到如今自己卻被天下正道示若邪魔,天道悠悠,至靜至廉,自己二十年來苦苦追求的天道,為何修為越高,反而覺得離大道越遠?

    何謂天道,鍾道臨以為早在當年關伊破開自己的六道輪迴之謎時,在幾年前的大佛腳下,參看天劍十八決時,在融會了血族嗜殺與道家清靜之間的極端平衡時,自己便已經明白了。

    誰知到了如今,天下萬物在自己眼中皆成土雞芻狗,無論是殺人還是被人所殺,自己的情緒甚至都不會有絲毫的波動。

    是自己變得無情,還是天道本就無情?

    降魔衛道,自己原本以為這就是正道,可世間一旦沒有了妖魔,還要佛道正道幹什麼,沒有邪的參照,誰才是正?

    死在自己手中的生命越來越多,人也好,妖也罷,殺得多了,殺個人也就跟踩死只螞蟻一般了,生生死死,也的確只有自己才明白乾達婆王跟古萊這樣的人為何不在乎。

    金箔銀器,功名利祿,世人有所求,故而充滿著無限的生機。

    金銀糞土,功利浮雲,修行之人看淡世間一切,皆求天道永恆,離那個茫茫未知越近,便越是抽離世間,越是不像人了。

    嬉笑怒罵,甜酸苦辣,恨嗔癡怨,懶饞貪占,修行煉心者漸漸遠離了世人的感情,漸漸變得淡漠無情,沒有了正常人的感情,還算是人麼?

    莫非天道就是一個把人變作非人的遊戲?

    可自己的路,又該往哪裡去?

    正發呆的鍾道臨忽然感到脖子一疼,醒過神來才發覺肩頭的小雷,正用力的拿嘴啄自己,愕然一愣,想了想不由啞然失笑,明白過來這傢伙是見自己不理它,心中不滿才如此,將掌中翼鏈放入懷中,伸手摸了摸金銀油亮的羽毛,輕笑道:「小雷啊小雷,我如今才發覺,自己前世今生中,只有作為一個畜牲時才最快樂,生存的目的只在吃睡兩端搖擺,無憂無喜,簡單而恬靜,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哪。」

    「嘎嘎!」

    金鷹抓著鍾道臨肩頭的兩爪上下虛抓,搖頭晃腦得意叫了兩聲,也不知是贊同鍾道臨的說法,還是對鍾道臨終於注意到自己而高興。

    鍾道臨憐愛的撥弄了幾下小雷的金羽,若無其事朝林外看了一眼,淡淡道:「風隱何在?」

    話聲剛畢,無遮無攔的林外開闊地上,一叢枯草堆旁忽然憑空現出一道人形,此人身穿緊身黑衣,頭戴金箍,臉蒙薄巾,背上斜插一柄長劍,單腿跪地,恭敬道:「大首領有何吩咐?」

    鍾道臨道:「你族人現在到了什麼位置?」

    風隱道:「一日前,族長已帶領全族精銳伏於霧江塢口,離雲霧城不足三十里,靜候大首領駕臨。」

    鍾道臨用平靜的語氣問道:「龍血本就答應你們在烏蘭平原劃出一塊,以供你死隱一族繁衍生息,如今斯影以外嫡後進族人身份繼任族長之位,你族內部可有不服?」

    風隱聞言,猛地心中一凜,語氣中帶有了一絲惶恐道:「族長乃是眾望所歸,不服之人早已伏誅,大首領明鑒,我族百年流浪,早已淪為邊緣小族,原先歸附龍城主也是逼不得已,烏蘭萬里平原,一望無垠,雲霧九色戰騎在平原之上來去如風,侵掠如火,要想覆滅我族,一日即可,老族長也是在遷徙到烏蘭平原後,才逐漸認識到龍城主的險惡用心,這……」

    鍾道臨一聲冷哼,揮斷了風隱的解釋,冷冷道:「凌弱附強,利益結合不過如此,你族何去何從自然由你們族內自行決定,本座曾經答應過你們族長,適當的時候給予你們一塊居住地,此次事畢,你們便全族遷至黑巢吧,森林地勢樹木茂盛,也有利於你族的活動。」

    風隱聽到鍾道臨所言,喜憂參半,林木茂盛自然利於自己的族人隱藏身形,驅凶避禍,可遷徙到黑巢左近,本身就是個凶險異常的決定,也不會比平原好到哪裡,畢竟這個鄰居太凶險了,隨時會引火燒身。

    可正像鍾道臨說的那樣,自己這樣的邊緣小族,只能依附遊走於強大的勢力中間,此次依附了黑巢,想要退出可就不是簡單的事了。

    風隱見鍾道臨衣袖破裂,胸襟染血,也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又不好直接開口問,只能用斟酌的語氣探問道:「大首領,是否仍舊探尋其它七王的下落?」

    鍾道臨意識到風隱為何有此一問,卻沒有點破,只是隨口道:「乾達婆王已經戰敗身死,魔界今後不再會有八王存在,此間事了,霧江之事全由你族自行處理。」

    風隱聽到享譽千年盛名的乾達婆王居然落敗身死,不由心中大駭,額頭冷汗直冒,再不敢跟眼前之人耍弄心眼,凜然恭聲道:「遵令!」

    風隱前後神態被鍾道臨盡收眼底,卻不屑跟這些人計較,只是冷冷道:「本座離開魔界經年,此次歸來,早已物是人非,八王一去,魔族根基頓失,本已蠢蠢欲動的各方勢力,一旦得此消息,必將蜂擁起兵作亂。」

    「本座此次歸來,意欲重掌黑巢,問鼎九重魔間,如有不甘蟄伏之輩,必會趁機擁兵自立,誅人者易,誅心者難,到時便是你死隱一族用命之時了。」

    風隱沉聲道:「大首領放心,早在百日之前,族長便遵照大首領吩咐將族人暗中打入黑巢,凡各營副統領以上存有異心者,隨時可以誅除。」

    鍾道臨雙眼微閉,殺機一閃即逝,淡淡道:「卜要臉赫日兩人與鍾某結交於危難之時,經多番苦難共建黑巢,一路腥風血雨都能相濡以沫,攜手走來,莫不要到了最後關頭,只能共患難卻不能同富貴,反而讓本座失望才是。」

    風隱心中一陣發寒,這才明白為何鍾道臨百日前就回到了魔界,卻一直沒有跟黑巢舊部聯繫,只是暗中派人觀察的原因,顫聲道:「請示大首領,是否即刻傳令將督明擊殺?」

    鍾道臨聞聲搖了搖頭,嘴角一掀,輕笑出聲:「人心不足蛇吞象,即使換了個人,一手將黑巢發展至今天的局面,也不會甘願做一個傀儡,督明如果沒有野心,也不會做到如今這樣的位子,有野心不怕,本座怕的倒是他野心不夠大。」

    說著,摸了摸肩膀上小雷的羽毛,淡淡道:「傳令黑巢上下,整軍備戰,告訴卜要臉他們,鍾道臨回來了。」

    「遵令!」

    風隱出聲接令的同時,身後不遠處憑空現出六個與他相同打扮的人形,七人一起朝鍾道臨躬身施禮,之後紛紛化作虛影,分朝不同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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