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予蝶 第三卷:潮起 五十一,誑語還是誤解?
    師父終於側回頭,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青梨,俊美的臉上果然露出悵然若失的表情……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下去,身體似乎也在一點一點地失去力氣。

    我曾天真地以為,他會一直只為我而守候,我卻差點忘記,師父已經蓄髮還俗,不必再與俗世女子刻意保持距離。而他又偏偏生得那樣溫潤俊美,文質彬彬,有哪位懷春少女不會對這樣的男子芳心暗許?而面對那樣明媚羞澀的少女,又有哪位謙謙君子能不動心?

    其實,那樣古典而又單純的小家碧玉,理應比我更適合師父一些……那紅衣少女不僅生得年輕俏麗,想必還會是個極其賢惠的妻子,會為夫君洗衣做飯織布紡線,會為他將小家的每一個角落都收拾得乾淨整齊,以他為天,腳踏實地,安安分分地在家相夫教子,從此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白頭到老地過下去……

    而我,不僅光顧著自己懶惰賴皮,很多日常瑣碎的事情還需要師父反過來為我操心……而且師父自從跟我在一起,就接連被捲進紛雜的世事不得安寧,而且這樣的逃亡與顛沛流離,不知何時才能將息……

    這樣說起來,我無論是從哪一方面,都與她沒得比。

    等等,佛予蝶,你這是怎麼回事?這樣瞻前顧後妄自菲薄可不是你的性子!他們不過是碰了一下手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就算他大概也許可能會有那麼一丁點動心,你也可以趕緊衝過去拿出你正牌夫人的架勢將那點動心扼殺在搖籃裡!

    可是,此時的我卻突然覺得無能為力……是我誘使師父背棄佛門,為了他,我辜負了墨松冉,欺騙了項逸南,還誤了冷連,直接或間接地害了許多人……但是我,可曾真正給過他幸福?而這樣的我。又還有什麼資格去要求幸福?

    倘若這樣的我也能得到幸福,大概會天理難容。

    所以,明明與他近在咫尺,我卻沒有勇氣走上前去,就這樣一直躲在樹叢後,咬緊唇黯然地看著他退回房裡。直至將門關閉再沒有動靜。

    大概是最近經歷了太多的事情,亂了心緒,也許我該一個人待著,讓自己好好冷靜……

    我回到墨松冉地房裡。醉楓見我依然穿著離開時地衣裙。不由得露出些許意外地神情。

    我對她微微苦笑著說:「原本是要去更衣。可又突然覺得有點頭暈。能不能借你地房間讓我稍作休息?」

    醉楓沒有多問。只是點點頭。便將我帶到附近她地房間裡。又問候了幾句。見我沒什麼需要她幫忙地。便又安靜地退了出去。

    我脫去外衫蜷進被窩裡。任由紛繁地回憶將自己地整個身心擠滿。眼淚不知不覺緩緩濡濕了錦被……

    在感情上。一直以來好像都是我比師父主動一點。師父只對我說過想要與我在一起。卻從未對我說出過「喜歡」。更別提是「愛」。現在回想起來。既然他在做高僧時就經不住我地引誘破了戒。如今還俗後可以縱容七情六慾。那豈不是更經不起別人地勾引?而且對方還是更加美好地少女……那他會怎麼辦?而我又該怎麼辦?!

    於是越想越看過。越想就越鑽牛角尖。不知何時終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又在半夢半醒之間感覺到有人在觸碰我地手腕。

    我迷迷糊糊地睜眼一看,是冷連。

    他正坐在我床畔,見我醒來,便說:「醉楓說你頭暈,我過來看看。」說著又要將手指搭上我的手腕為我診脈。

    我反射性地躲開他的手,裹著錦被翻身蜷向床裡。企圖掩飾自己紅腫的雙眼。

    冷連卻在身後涼涼地說:「怎麼?莫非是某人太小心眼,不肯原諒你?」

    我的心又被驀然揪緊,但卻咬牙強作鎮定,「我們好得很,不勞冷公子你操心!」冷腹黑,我才不讓你看好戲!

    冷連冷哼一聲笑道:「你與他之間那點事,誰稀罕操心?我如今只操心你的身體,誰讓我是醫者父母心?你看你是打算自己把手遞過來,還是等我上床來找你的手腕?」

    說著他便作勢要俯身欺過來。我慌忙轉身將手伸給他。他便將我地手置於他溫熱的掌心中輕輕摩挲,皺著眉說:「怎的又這般冰涼?」

    我也皺著眉說:「冷大夫就是這樣為女病人診脈?」

    他幽幽地看了我一眼。這才又端坐下來,開始正經為我診脈。

    我睜著哭腫地雙眼望著冷連正稍作沉吟的臉——微微低垂的桃花眼,眼內似有瀲光在流轉,窄臉修眉,挺直的鼻尖,一向因略微上翹而顯得邪氣的唇角,此時因沉吟而稍稍收斂,取而代之的是醫者特有的沉靜淡然。

    我突然覺得有些奇怪——墨松冉有青箏,項逸南有一群側夫人,就連一向與世無爭的師父現在也遭人窺探……若論相貌,還數冷連長得最好看,雖然長得一雙桃花眼,可為何從未聽說過他有什麼桃花緣?還是說,他行事低調,習慣刻意隱瞞?

    他診完脈,正要開口囑咐病情,我卻搶先問他:「冷連,你為何沒有妻妾?還是說她們一直被你藏起來不想讓人看見?」

    冷連的桃花眼裡閃過一絲意外,大概是我第一次主動問起有關他地事情,雖然這個問題可能太過隱私會令人難堪,但他還是轉移視線,輕描淡寫道:「我的身份太複雜,很難安定下來,以往都是露水情緣。」

    「哦,露水情緣……」我垂眼沉吟:言下之意就是一夜情或多夜情?難怪他不介意能否得到對方的心,反正也只是露水情緣,不如毫無顧忌只圖一晌貪歡。不知曾與他擦身而過的女人,是青樓女子?江湖俠女?還是紅杏出牆的良家婦女?以他的性情,我覺得找良家婦女偷歡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莫非,他將我與那些女子混為了一談?!

    冷連見我神色有異,忙說:「你不要介意。我從未對她們付出過真心……」

    那才更不可思議!我勉強從床上半坐起身,咬咬牙對他正色道:「冷連,你對我的好,我會記在心裡,我欠你的情,我也一定會還清。但是從今以後,請你不要再隨便碰我地手,不要再隨便進出我地房間,也不要隨便親我或要求我親你,更不要做出其它更多出格的事情。我當你是知己,也不想失去你,所以拜託你,讓我們之間恢復正常的朋友關係,好不好?」

    我自己也要時刻謹記。這是在古代時期,男女授受不親,就算只是碰一下手。也可能被當作調戲或勾引!

    「正常的朋友關係?」冷連就像初次聽見這樣的定義,斜勾著眼梢看著我低笑道:「跟自己喜歡的女人保持距離,那才是最不正常地關係……」

    「但是我們分道揚鑣那也是遲早的事!」我早就已經決定,只要墨松冉地情況有所好轉,我與師父就會離開這裡,這也是當初冷連答應過地事情。

    冷連微微一怔,瞬間收斂了笑意,沉默稍頃便垂眸起身道:「我給你拿藥去。」

    看著他黯然離去的背影,我極力讓自己不去揣摩他地心緒……只要成功逃過眼下這一劫。也許幸福只有一步之遙的距離……

    嗯,當務之急還是一定要回去找師父說個明白,畢竟我們曾經歷過那麼多分離和考驗才一路走到了現在,就算我沒有自信,也應該相信他的堅定。如果我們之間如此輕易就被間離,那豈不是會讓腹黑冷連覺得正中下懷?!

    可惜很快有醉楓來敲門說墨松冉已經醒來,正在喚著我的名字,於是我又只得暫時放下一切,又去專心照料墨松冉。

    轉天清晨起了個早。我好生梳洗了一番,便又穿過迴廊朝師父地房間緩緩走去。

    今日的晨光依舊燦爛,牽牛花依舊在庭院裡隨風搖曳……讓我不由得又想起昨天早晨看見的那位紅衣少女……

    快要行至門前,我有些躊躇,在心中努力將昨日之事按捺下去,盡量調整好自己地情緒,不想待會見到師父之後尚未弄清楚實情就因控制不住醋意而變得歇斯底里。

    可我還未走近,房門就被推開,然後出現師父月白色的身影。手裡拿著個提籃似要出門去。那提籃。昨日的此時曾盛滿青梨……

    難不成,昨日他收下了那少女的一番心意。今日就趁機將提籃還回去,有來有往,一來二去,順水推舟地培養感情?

    我強忍即將爆發的醋意,趁他還未看見,便停住腳步欲轉身離去。

    「予蝶!」這時身後傳來師父急切的聲音。

    我只得站定,稍微調整好情緒又轉回身去,見他鳳眼中寫滿欲言又止的遲疑,便對他淡然一笑,說:「我只是過來拿兩件衣裳回去換洗。」

    師父竟然什麼也沒多問,只是垂眸輕聲低語:「你在那邊待了兩夜,為夫一直想要將你的換洗衣裳送過去,但又……但又怕被墨王爺撞見,受了刺激……」然後就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又轉身推開房門讓我進去。

    我走進門,一眼就看見堆在桌上的青梨,那色澤青澀而又純淨,幾乎灼傷我地眼睛!

    師父替我將衣裳收拾完畢,整齊地疊於床上,見我一直看著桌上的青梨,便問我:「可想吃梨?」

    我問:「這梨是從哪來的?」

    「是為夫昨日從集市上買來的……」這個不假思索的回答將我的心猛然擰緊,緊得令人喘不過氣……初夜之時你曾對我許諾絕不會對我打誑語,難道你早已經將這話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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