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問吹簫 正文 第四十七 弔唁
    收到徐順讓人傳來的暗示,知道李世民就在不遠處,徐茂公反倒不著急了。就讓這位秦王聽聽這篇祭文吧,他應該能聽出文中所含對唐國的不滿,他的表現,正是自己需要瞭解的。

    郭孝恪急匆匆地趕回來,但表情並不慌張,他站到徐茂公身側原來自己的位子,低聲稟報:「人已送走了。」

    徐茂公點點頭,放下心來。進而把注意力都聚中到眼前。

    魏征的祭文已到尾聲,李世民就在旁邊看著,徐茂公知道,這時候的自己,一點差錯也不能犯。

    「乃為銘曰:如馬唐臣,猶龍周史。宏道百世,邁德千祀。帶地深源,極天峻峙。玉種逾潤,蘭芳不已。成形騰氣,成象降精。餘慶鍾美,惟公挺生。少表奇智,早擅英聲。符采發越,志略縱橫。隋道方衰,始開陵長。睹茲兆亂,緬然長想。閉關晦跡,招弓莫往。盤桓利居,不嬰世網。運居道消,時逢改卜。朱旗爰止,素靈已哭。野戰群龍,馳走原鹿。競窺周鼎,爭亡秦族。時遭蠖屈,運偶鳳翔。劬勞百戰,經營四方。振蕩**,牢籠八荒。始聞楚霸,終基漢王。群雄並起,莫恢王度。聖人既作,皇天乃顧。爰自東夏,言遵西路。來擬竇融,寵逾英布。爵窮五等,位登九棘。帷幄參謀,高衢騁力。海運方遠,圖南未極。縱壑摧鱗,摩天墜翼。熊耳失路,新安殞身。長男喪楚,少女留秦。驚魂靡托,反葬何因。列樹松賈,唯餘故人。」

    最後的幾段話被魏征一氣呵成的讀完。

    祭文畢,眾人齊齊拜下,面對李密的墓碑,不少人是放聲痛哭。

    終於結束了。

    徐茂公起身,卻覺得眼前一黑

    郭孝恪在旁,眼明手快趕緊扶住:「怎麼啦?」

    徐茂公捂著嘴不答。等手離開時。掌心是一片刺目地紅色!

    這下眾人都圍過來了。

    「徐將軍!」

    「徐軍師!」

    「東海公!」(注1)

    「郎中呢。郎中在哪兒?」

    「不用了,我沒事。」徐茂公緩過來擺擺手,他還忙著呢。

    「茂公兄,請節哀。」一方疊得整整齊齊的絲帕順著安慰的話遞過來。

    「多謝。」徐茂公也不客氣,終於有人發現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了。擦拭掉嘴邊和手上的血跡,徐茂公正準備再道謝,卻發現絲帕上繡著龍形圖文

    「你」

    「這位便是秦王殿下。」郭孝恪也是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李世民到了身邊的,急忙為徐茂公介紹。

    他的話一說完,四周突然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聽得見。

    不知是不是錯覺,房玄齡覺得連週遭的空氣都更冷了幾分。魏征在祭文中說什麼「高鳥未盡,良弓遽折」,擺明了正在埋怨唐國虧待了李密。如今「罪魁禍首」送到面前,這些正替李密哀悼的草莽之人,會有什麼舉動真是讓人擔心。

    所以做為這些人的首領之一,徐茂公的態度就變得很重要。

    好在徐茂公並沒有讓房玄齡擔心多久,他接下來的舉動更沒有讓房玄齡失望。

    徐茂公只微微一怔,然後便躬身施禮:「拜見秦王殿下。」

    見徐茂公如此,不少人也跟著施禮。氣氛頓時緩和多了。

    房玄齡這才放心,雖然從郭孝恪開始介紹到眾人施行,連半盞茶的時間也用不上,他卻深刻體會到度日如年的含義。

    李世民卻神色如常,他伸手扶住徐茂公,順勢阻止他下拜,「茂公兄有恙在身,這禮節上還是從簡吧。再說,父皇已經把令尊和你的名字都上報了宗廟,論起輩分來,你還是我的兄長呢!」

    李世民說的親熱,徐茂公心中卻不以為然,知道日後的玄武門,誰還會對當他兄長有興趣?

    但禮貌上還是要做做樣子,徐茂公正要推辭,答謝一下,李世民卻沒給他機會,「我想拜祭一下邢國公和王將軍,行嗎?」他接著問徐茂公道。

    「殿下這邊請。」自然沒有理由拒絕,徐茂公側身請李世民過去。

    李世民來到墓地前,只見碑上刻著:唐故光祿卿上柱國邢國公李諱密。另側的一個石碑上刻:唐故右衛大將軍王諱勇。

    ……

    有身體不適做擋箭牌,徐茂公不用一直陪在李世民身側盡到責任,他在旁看著,看李世民上香拜祭,看李世民在郭孝恪的介紹中與瓦崗眾將攀談。

    不得不說,李世民的這番功夫還真沒白做,確實為他贏得不少人的好感。畢竟是李密先叛了唐國,唐國不再追究此事已屬難得,再有這麼一個平易近人的殿下,大家還有什麼好挑的?

    趁李世民與眾將敘話,房玄齡悄悄走近徐茂公:「茂公兄。」

    「玄齡兄?」徐茂公沒想到房玄齡會私下和他打招呼。

    「我叔叔讓我來拜祭邢國公。」房玄齡說明來意。

    「房…房先生他還好吧?」徐茂公和房彥藻素來沒什麼交情,他本來是想稱房左史的,考慮到大家已經投唐,才改了稱呼。說起來,房彥藻自投唐後,好像沒領什麼官職啊?

    「叔叔身體還好,正準備四處去遊山玩水呢?」房玄齡不自然地笑笑。

    外面兵荒馬亂,哪有什麼山水好看?徐茂公明白房玄齡的意思,房彥藻這是無心仕途了。

    「替我問候房先生。」見房玄齡不再往下說,徐茂公只好這麼答道。

    不過房彥藻這是什麼意思呢?千里迢迢,就是要房玄齡替他拜祭?替身是他安排的,他到底知不知道死的是誰?四處遊山玩水?看來這是不想讓人找到他啊,房彥藻也明白自己身上藏著秘密。

    既然這樣,徐茂公也選擇了不再探察下去。

    照他原先的推測,那些假冒李密的親兵只怕是來桃林縣附近保護李密的,沒想碰上李淵派來的使者,那個使者在長安見過李密,於是事實被揭穿,使者被滅口。那時李密和自己在一起,親兵聯繫不上他,為了示警,乾脆把事情鬧大,希望吸引住唐國的視線,讓李密有機會逃走……

    不過現在這些和自己已經沒關係了,李法主確實離開這個世間了,為了這原因,自己甚至傷心到嘔血,嫌疑,應該撇清了。

    李世民停留的時間並不長,只是他留下了不菲的奠儀和給黎陽的大筆軍餉。這讓黎陽的不少低層將官都對他好感加倍。

    瓦崗軍的眾人也紛紛向徐茂公辭別。

    襄城張善相已經有意投唐了,從他那兒沒套出賈潤甫和柳周臣的下落,徐茂公有點失望,不過這個張善相是個實在人,看他表情是真不知道,那賈潤甫他們說不定是聽到李密被殺而隱藏起來了。

    濮州杜才幹來辭行時仍是一臉悲憤,因為徐茂公為李密發喪,他對徐茂公很是尊敬,尊敬到徐茂公都有點不好意思。

    徐茂公試問他日後的打算,杜才幹也對唐國有好感,但他卻道,投唐一事需得魏公,琅琊公(注2)大仇得報再說。

    不能告訴他李密和王伯當還活著,但聽他語氣,顯然認為仇家不是唐國,這讓徐茂公暫時放下心來,不過仇家是誰,杜才幹不肯明說,徐茂公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想想這個李法主,不管是生前還是「走後」,都留下麻煩一堆

    魏征才最讓徐茂公意外,他婉言謝絕李世民一起回長安的邀請,照他的官方語言是不放心黎陽,畢竟萊國公最近身體欠安。這讓徐茂公苦笑,什麼時候自己也成為別人的借口了?

    至於原屬這邊的張亮,他來黎陽的時間也不短了,但總把自己當外人。他待在這兒難受,徐茂公看著也難受,正好來了個喜歡收集人才的房玄齡,徐茂公就把張亮引見過去,兩人一拍即合,張亮就跟著去了長安。

    事後徐茂公發現,用張亮換魏征,他還是賺了。

    ***

    魏征留在黎陽還真是對了,至少對徐茂公和郭孝恪而言是這樣。

    武德二年,唐朝開始治理這個新建的國家了。

    二月,朝廷初定了租庸調法。

    有魏征這個未來的宰相之才幫忙,新政令施行的很順利。

    畢竟相比之下,北魏、北齊、北周的稅收中單單絹布這一樣就要整整一匹,唐朝一上來就減為二丈,只相當於前代的一半,百姓看到生活的希望,自然配合起來更情願些。

    徐茂公索性把事務都交給郭孝恪和魏征負責,自己只安心養傷。對一個武將而言,若身體總是不好,就意味著他職業生涯也到頭了,而徐茂公目前還沒打算換個工作幹幹。

    在眾目睽睽下吐血,徐茂公實在無法再拒絕軍中郎中的診治,不知郎中是醫術有限還是不敢實說,只說他是心力交瘁,傷心過度才發的病。

    引得魏征和郭孝恪齊齊搖頭,連說幾個「何苦。」徐茂公卻只望著那捧上來的黑乎乎的藥汁發怔,他是喝還是不喝呢?

    注(1):李密接受洛陽楊侗官職,被正式封為魏國公時,徐茂公也被楊侗封為東海郡公。這麼稱呼徐茂公的多是後期才投靠李密的將領們,並非瓦崗山的老人。

    注(2):理由同注(1),王伯當被封為琅琊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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