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的悲哀 正文 第八節 最佳配偶
    我們廠有位女工叫思碧,一聽名字就會激起某些風流男士的*。不是麼?思碧,多麼典雅多麼溫馨多麼富有詩意的名字啊!可是當你瞻仰了她的光輝形象後,你澎湃的激情也許就會像大海退潮般迅速地跌落下去。不信下班時你等在廠門口看一看,不需要怎麼費勁你就可以牢牢地記住她,因為她的特徵太顯著太不同一般了。她的肥胖可跟當年的天蓬元帥悟能先生稱兄道妹,她的面容可與著名的東施小姐並譽稱雄,倘若吉尼斯大全有醜陋這項記錄的話,其最非她莫屬。

    由于思碧小姐的名字動聽,曾經吸引過不少仰慕者興高采烈而來垂頭喪氣而歸。也正因為她的名字與長相反差實在太大,一直還被「愛情」這位可愛而又可恨的天使晾在一邊,對此思碧小姐非常懊惱。

    思碧小姐雖然醜了點,卻是個很有個性又酷愛幻想的姑娘,儘管丘比特之箭一次又一次躲避瘟神般地繞過她的左右,她仍堅信某一天會有一位意中人手執一支紅玫瑰向她表示愛慕,男人畢竟不是統統都看重外貌的嘛。她這樣想著,並這樣癡癡地、傻傻地、耐心地等著。等著一種十分渺茫的奇跡發生。這樣一直等到28歲,終於等到了一位求愛者,遺憾的是那位求愛者不是她理想中的男人。

    那位求愛者是誰?就是跟她在同一條流水線上班的那位外號叫竹條子的男工。竹條子者,四川仔也,因瘦而得此名。竹條子先生的瘦有些奇特,那奇特瘦似乎有意要跟思碧小姐奇特的胖唱對台戲。瞧,前胸與後背緊貼在一起,幾乎沒有什麼空間,個頭又矮又小,全身上下用微雕工具也挑不出半兩肉來,0.5級的風就可以把他吹得像一片干樹葉一樣飄忽起來。

    也不知道這竹條孖哪來的勇氣,在一個星光燦爛的夜晚,他把匆匆向女廁所走去的思碧小姐攔住了,費了好大勁才憋出「我愛你」那三字。思碧小姐因為內急沒有理會他。

    竹條子可謂是一個頗有心機的人,與思碧小姐相比,他更講實際,他也充分認識到了自己諸多的缺點,在擇偶方面他不敢有太高要求,他認為自己跟思碧小姐還是比較般配的,她是個嫁不出去的姑娘,自己是個娶不進來的光棍,大家彼此彼此,你休怪我籮爛,我也不嫌你米碎。有了這種思想支配著他,他也就有了向思碧小姐求愛的勇氣了。

    人家思碧小姐可就不這麼想,她寧願老死也不*賣。

    竹條子見思碧小姐沒有理會他,很不甘心,他蹲在路上等著廁所裡的思碧小姐出來,嘴裡還不時地唉聲歎氣,似乎深刻體會到了求愛的艱難。思碧小姐出來了,神態有些趾高氣揚,可能是剛才竹條子的表白從中起了作用。思碧小姐說:「你蹲在這裡幹嘛?你該不會是在這大路上屙屎吧?」

    「我,我等你。」竹條子有些膽怯地說。

    「等我幹嘛?」她存心要看看他還有什麼招兒。

    「我有件事兒要跟你訴說訴說。」

    「受啥委屈了,非得跟老娘訴說?」思碧小姐肥嘟嘟的雙手叉在了圓滾滾的腰上。

    「我琢磨著我們倆還是挺……合適的一對,我想向你求……求愛。」由於緊張,竹條子的*哆哆嗦嗦,話音顫顫抖抖,言詞吞吞吐吐,像排泄器官出了毛病的人,給你一種尿不盡的感覺。

    「合適*頭,瞧你那熊樣,呸!」思碧小姐在竹條子這只醜小鴨面前,她還是有點白天鵝的優越感的。

    竹條子遭到這醜女人的侮辱,聲不顫音也不抖了,他說:「我怎麼啦?」

    「你瘦得跟猴似的。」思碧小姐輕蔑地說。

    「你肥得像豬一樣。」竹條子一不小心就溜出這麼個對偶句來,他立刻意識到了不應該光圖嘴巴上痛快。

    「嫁給你這樣的『半條命』還不如死掉算了。做個朋友還差不多。」思碧小姐蹬著打夯一樣的步子走了。

    竹條子懊悔極了,但他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他娘的,你就神氣去吧!」

    你還別說,通過這次求愛,思碧小姐雖然嘴上拒絕了,但行為上卻對竹條子客氣了許多,以往碰見竹條子從來沒給過好臉色,現在不同了,時不時會對竹條子露個笑臉兒,笑得竹條子浮想聯翩。從此,竹條子也就時時刻刻牽掛著她了。

    事實證明,思碧小姐拒絕竹條子的求愛是正確的。因為不久之後她就發現附近家化公司有一位靚仔對她有點意思。

    法忘記,偶然的邂逅使我常常把你想起,願你長伴我的左右,無論是泥濘的春天還是下雪的冬季。

    落款沒有名字,只有家化公司的地址,不用猜也是那個詩人海夢所為。思碧小姐生怕被別人看見了,趕緊把那張紙揭了下來,小心翼翼地迭好,塞進口袋中。這天,她整天象喝了興奮劑,陶醉在愛情的遐想之中。好不容易盼到晚上。她揣著那張紙,像一名女間諜揣著一張*情報,鬼鬼祟祟而又心情激動地來到了那家小店。海夢先生還是坐在那張桌子旁,這回思碧小姐主動坐到了他身邊,一坐下來就迫不及待地掏出了那張紙,問海夢先生這是不是他寫的,海夢先生絲毫不感到難為情,從容自然地說:「是我寫的,你怎麼把它揭下來了?」詩碧小姐溫情脈脈地望著他,嬌嗔地說:「我的媽喲,你還想讓全世界都知道啊?」海夢先生說:「當然,能讓全世界知道更好。你是不是很喜歡那幾句話?」思碧小姐想,真不愧是一位詩人啊。復又瞥他一眼說:「當然喜歡,你寫得那麼浪漫。」「浪漫點好,這是個崇尚浪漫的年代嘛。」思碧小姐真想一頭撲進他的懷裡,可是旁邊還有許多人。思碧小姐說:「我們能不能到外面去走走?」海夢先生說:「改天吧,我們宿舍快要關門了,我得回去了。」

    真是太幸福了,思碧小姐走在宿舍外的走廊裡,樂得一身肥肉上顛下顫地跳起舞來。竹條子其實已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但他卻不動聲色,故意問她:「碰到什喜事了?」思碧小姐臉一別:「哼,關你屁事。」這時的竹條子在她眼裡算是啥東西呀?

    走到溜冰場時,劉婷婷說,我要溜冰。我說,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她穿上溜冰鞋,回頭一笑,一滑即出。

    手機響了,是短信,劉憐花的,她說,田志勇回來了,我的手被他打斷了。星宇既然沒有找到就說明她早就不在人間了。除了你,我了無牽掛。那張卡裡有八萬元,你留著用吧。別了,小刀,以後小媽媽就不能再照顧你了。自己保重。

    讀著讀著,一股恐懼湧上心頭。我回撥劉憐花的電話,那邊是盲音。我再撥依舊如此。我跌坐在了地上。

    你一定要去嗎?劉婷婷死死地抱住我,哽咽著。

    對,一定要去。

    那你一定早點回來啊,我等著你。她這樣說,卻沒有鬆手的意思。

    我推開她的肩膀,說,你放心,小泥鰍,我把事辦完就回來,絕不耽擱半天。我轉身擠上汽車,她揮起小手,恍如紅旗,她叫著什麼,好像六個字。但我已經聽不清了,車子遠離了她。

    我敲著劉憐花的門,悲憤化作的勇氣已經使我不再懼怕田志勇了。我緊握著腰上的刮刀,想像著田志勇開門的一剎那我的刮刀刺進他的胸膛,黑血順著三角槽流出來。我踢著他的腦殼,他哀哀叫饒,做了最後的懺悔。可是我又敲又踢,甚至吼道,田志勇***,給老子開門。也毫無反應。一位老奶奶從樓上走下來說,劉老師前天跳樓自殺了,田志勇把她火化以後就去江西了。

    我醉醒以後給劉婷婷發短信,說,我回來了。在半路上,我看了手機,沒有回復。我又發了一條短信,說,你生氣啦?

    回到西充,打開屋子,卻沒有劉婷婷的影子。或許她搬回去了。我打她的手機那邊說,你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我再也沒有出過門,一天只在中午吃一袋方便麵。我整天整天地昏睡,每次我都會夢見劉憐花。劉憐花披頭散髮,用殘廢的雙手撐著地面向我爬來,她臉上全是刀痕,血流汩汩,她張著浸滿鮮血的嘴巴和幽幽的眼睛輕聲喚我:小刀我兒,小刀我兒。聲音遙遠而斷續。每次夢醒我都叫著她的名字:小媽媽,小媽媽。然後伸手去摸床上的空位置。

    在洗手間尿尿。無意瞥見鏡中的自己,頭髮蓬亂,鬍子拉碴,目光渙散,面容蒼老。是我嗎,那是二十歲的我嗎?劉憐花如果看見我現在這個樣子也會責罵我。打算振作起來。況且還有劉婷婷,我也不希望她看見我頹廢的樣子。

    我決定寫小說,我買了一本一本的中外名著,還有許多筆和本子。我把大學裡干天全老師的講義打印出來仔細地看。晚上就在檯燈下寫。我甚至想,有一天我成了著名的小說家,回到大學任教。

    農曆七月十二的那一天,我的生日,我給劉婷婷打電話,依然是關機。也許他是故意躲著我,難道她真的生氣了。我和裡猛到她以前的住處去找她也沒人。我有些急了。我給她爸爸媽媽打電話,他們都說不知道。一種不祥的預感逼近我。我找到劉婷婷的親戚朋友的電話挨個挨個地打。他們都異口同聲地說,不知道。

    我撥了最後一個電話號碼,是劉婷婷三***,那邊一個蒼老模糊的聲音說,誰叫劉婷婷?不認識。

    我納悶,你不是她的三奶奶嗎?她是你的孫女呀!今年18歲。

    哦,你說的是星宇呀……。

    什麼,星宇?

    對,她就叫劉星宇,怎麼了?小伙子,啊?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