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鋒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朝鮮風波(9)--放火焚城
    「誰?剛才是誰說的?你給我站出來,站出來!!!」

    短暫的停頓之後,楚鍾南突然很沒有形象的朝著城牆下的人群吼了起來,要不是有孔有德跟西賽在後面緊緊地拉著,沒有人會懷疑他會氣得直接從城牆上跳下去。而且,他那脖子伸得……就像是一個氣急敗壞的「流氓」。

    「王八蛋!什麼時候了還裝慫?還有沒有卵蛋?你們在遼東多少年了?被女真人燒殺搶掠,不是伸出脖子等著殺,就只知道跑,跑,跑」

    「你跑啊。你能跑到哪兒去?現在那些韃子又追來了!」

    「一幫沒出息的玩意兒。自己辛辛苦苦幾輩子的土地,被一群野人搶了,居然連個屁都不敢放!」

    「你們幹嘛要跑?你們比他們人多,他們只有十幾萬,你們有幾百萬!他們是狼,你們為什麼就偏偏要去當羊?就是羊,幾百萬隻羊,一人一下,頂也頂死那群狼崽子!」

    「母雞還知道護崽兒呢!你們他媽的連母雞都不如。漢人……?就算你們逃過了這一回,能回到大明,也別叫自己是漢人。你們他媽的污了這個名號!……因為你們丟了臉!丟了你們全家的臉!丟了你們祖宗的臉!」

    「跑啊!反正現在韃子大軍還沒到,你們跑啊!」

    「就學那位,對,就是那位,朝-鮮-國-平-安-西-道-的-節——度-使-李碚基李大人!學他……跑啊!怕什麼!不就是打不過嘛?大不了你們就投降過去,說不定還有機會去祖墳那邊兒上上香,給祖宗說一聲,說你們給韃子當奴才了!還要剃了頭髮,換了衣服,祖宗留下的東西,全都不要了!以後連祖宗都不要了!」

    「去啊」

    「還愣著幹什麼?」目瞪口呆的人們,楚鍾南雙手撐著城牆。低頭看著腳下的地面,氣喘吁吁!

    從沒有這麼累。就算當初做了農奴。被米什卡那混蛋接連使喚好幾個整日。中間再挨上幾頓打。他也從沒覺得這麼累過。可是這一回。他真地感覺好累!

    心累!氣累!

    自己整天東跑西跑。為地是什麼?不就是回家麼?可還沒回到家。卻發現自己家裡地人一個個都群不爭氣兒地玩意兒!

    往日經過地地方在這個時候重新在他眼前一一浮現:

    冰層水下。頓河大彎曲地農莊。羅斯托夫港口。亞速海。黑海。伊斯坦布爾。地中海。馬賽。巴黎。波爾多。大西洋。英吉利海峽。倫敦。哥本哈根。斯德哥爾摩。波羅地海。莫斯科。西伯利亞。葉尼塞斯克。蒙古草原。……爾後。便是一系列地追逐。兩年多來。他已經幾次在生死邊緣上擦過。最危險地。莫過於格勒珠爾根地那場縱火案。他不願意這樣下去。真地不願意了。在歐洲。他孤獨難受。要隨時擔心自己地虛名被揭穿。更要擔心那個所謂地玻璃鏡子製作方法會在什麼時候突然給自己帶來災禍!所以他要回來。不能不回。他一個外來者。根本就沒資格跟那些歐洲本地地貴族們去玩什麼遊戲。他地底蘊不足。所學地知識也經不住正處於文化大發展時代地那些歐洲人長時間地追逐。身敗名裂不是他期望地。

    可是。他沒有想到。自己回來了。卻一直連長城都進不去。殺了努爾哈赤。他後悔。卻也自豪!遇到了林丹汗。他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那傢伙搶走了他幾乎所有地財產。卻沒有殺他。反而把他做過地事情宣揚了出去。讓他成了英雄。可也讓他正式地成為後金國地生死大仇。還把他安排給齊賽諾延。間接讓自己成了那混蛋殺害科爾沁左翼幾乎所有蒙古台吉地替罪羊!

    逃竄!再逃竄!

    草原,河流,深山,老林……他在歐洲轉了一個圈後,又在中國東北轉了一個圈!

    而現在,就在他剛剛以為自己已經逃出生天的時候,多爾袞那狼崽子卻又來了!指名要殺他!

    他還沒法逃!

    因為,為了保命,那些朝鮮人肯定不讓!

    他想拚命,可又發現,自己人單力孤,根本就鬥不過城外面的那個小小少年!

    「操他媽的!」

    楚鍾南恨恨地一拳砸在了城牆上。

    「拼啦!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我劉家屯幾百口人,被努爾哈赤那老韃子殺得只剩下兩個。我還跑什麼?幾百條人命,一條是一條,老子要那群畜牲還回來」

    「沒錯。不就是一條命嘛。老子全家都被韃子殺了,不報仇雪恨,老子還算是人嘛!」

    「報仇!」

    「報仇」

    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聲音加入到對女真人的仇恨宣言之中。而當人數積聚到一定數目的時候,整個城牆下面都被沸騰的聲音填滿了,包括朝鮮人在內,人們似乎要用自己的吼聲把這擋在面前地城牆掀翻,然後殺向對面的女真營地!

    面對這個景象,楚鍾南沒有抬起頭來,可他卻突然有點兒想哭!

    他以前曾看過一篇文章,說中原被滿清征服的原因,有很重要的一條,就是歷代的封建王朝閹割了中國老百姓的血性。雖然在抵抗滿清入侵的時候,也出現過許多寧死不降的烈士,而在史可法的帶領下,揚州軍民艱苦卓絕地抵抗清軍三個多月,使得城破之後,清軍氣急敗壞到屠城發洩。可是,起來反抗的人們只佔當時中國老百姓總數很少地一部分。經過太多的災難。殺戮,以及血性的閹割之後,老百姓不懂得什麼叫做國家,不懂得什麼叫做抵抗,在敵人舉起屠刀的時候,他們甚至還主動地把脖頸伸到了敵人的刀下……

    就像剛才。他說到最後,覺得自己都有些熱血沸騰了。可結果卻只是換來了一句「俺聽不懂」!

    是聽不懂嗎?

    他絕不相信。至少,沒說話的那些人中絕大多數都會懂!可這些人根本就不說話!這些人根本就不願意拿起武器反抗,只想在敵人攻破城池之後,主動地歸順,或者躲避起來保住自己地小命,儘管他們都十分清楚,敵人如果勝利了,有極大地可能會拿起刀砍下他們地頭顱。搶走他們僅剩的財產。

    可現在,他不再難受,也不再失望了。因為。他聽到了那些血性地聲音。

    「那個李碚基要拿我們兩人的命去保住他的命。我們不在乎,可是,女真韃子是什麼脾性大家都清楚。努爾哈赤剛剛起兵的時候,勢力不強,每佔一個地方,都對漢人好的要命,可等他地後金國建起來之後呢?等他把大明朝廷的勢力趕出遼西以後呢?……那老韃子他娘的眨眼就翻臉了!就在復州!十幾萬人,十幾萬啊……被那幫雜種屠了個乾淨!全殺啦」

    「憑什麼那些韃子要殺那麼多漢人?那老韃子說……因為復州人要造反!造反……我操他祖宗!」話總算沒有白說,城下地反應越來越熱烈。孔有德接到了楚鍾南的示意,滿面悲烈地站了出來:「老子是大明參將,我們的兵就在遼東海邊兒,復州百姓要造他們女真韃子的反,我怎麼不知道?可一句話,就那麼一句話,那老韃子就殺了十幾萬人!憑什麼?老子告訴你們一句話:因為咱們人多!」

    「遼東遼西,大明子民幾百萬,他女真滿族上下。連吃奶的孩子,燒火的老媽子算上,也才他娘的十幾萬。那老韃子怕咱們哪一天回過神兒來,輕輕一巴掌,就能把他滿家老小砸成泥!所以,他要殺人!把咱們的人殺得差不多了,他才能過得安穩!」

    「你們還想跑?你們以為你們能跑到哪兒去?現在跑到朝鮮的大明子民已經差不多幾十萬了,這裡地船就算再多,能送多少人去大明?可現在辮子兵已追過來了!……你們的兩條腿。能跑得過他們四條腿嗎?啊」

    「老子跟楚兄弟逃不了。我們一個殺了努爾哈赤。一個燒了赫圖阿拉……那李碚基怕死,聽了外面那些辮子兵的話。不敢,也不願意放我們走!那我們就跟他們干!……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兩條胳膊兩條腿,拿起刀,逮著長辮子的就砍。誰怕誰?」

    「說的好!」孔有德的話音剛落,城下就突然有一個年青人跳了起來,把自己的破破爛爛的衣服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大聲叫了起來,「與其被人追上砍死,還不如拼上這條命。反正都是死路一條,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還他媽的倒賺!」

    「老子地家當全被韃子搶了,就算到了關內也沒誰能指望。還不如現在就跟韃子拼啦……」

    接到孔有德的眼神,又一個年青人跳了起來。

    「算我一個!」

    「還有我!」

    「就是。咱們人多,怕他什麼?」

    時間比較倉促,安排的也有點兒緊張,有點兒狗血。可楚鍾南依然有些佩服自己的急智。看著那一個個從人群中走出來的漢子,他感覺自己的心跳漸漸地安穩了。一千人又怎麼樣?朝鮮人指望不上,他就不會找自己的同胞了?東北人的血性是聞名的,他就不信這些遼東漢民就沒兩個有種地!何況,老天爺那王八蛋也似乎並不是太絕情絕義,這兩天地定州,漢人幾乎隨處可見。這些可幾乎全都是被女真人趕離了家園的遼東漢人啊。

    「定州地漢人這麼多,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三百六十七人。本來不只這麼多的,可是,李碚基一直就呆在城下看著。看到城下跳出來的漢人越來越多,他立即派兵阻止了這項招兵行動。不過,三百多人加上那一百五十多名西方戰士,已經不是他敢輕易招惹的了。無奈之下,他只有派兵遠遠地守著楚鍾南,明確地表示自己不允許楚鍾南一行離開定州的心思。

    「能有什麼事兒?來朝鮮的漢人太多,能坐船回去的也就那麼三兩成,其他人,有的連口糧都不夠,哪還有錢坐船?朝鮮人又管不了,大傢伙只好聚到一起,反正,混一天是一天唄。」

    劉采青大口大口地喝著劉德正端過來的稀飯,又一把搶過劉黑子遞過來了雞腿兒,一邊吃喝,一邊含糊不清地向楚鍾南解釋道。誰也沒有想到,他當初被劉德正強行逼離了隊伍,跟幾個夥伴僥倖逃過了蒙古人的手,卻最終在山野中遇到了老虎,結果,一起走的五個人中,兩個被咬死,一個受了重傷,最終也沒能熬到朝鮮。只有他跟另一個叫有財的,好不容易輾轉到了朝鮮,然後一路南下,由義州一直到了位於半島南端的光州。

    「俺們剛到的時候,光州都封了城了。逃難的人太多,城裡根本就盛不下……後來聽說朝廷跟蒙古都要打他們,大家想著可能有戲,就又都想回來。」

    劉采青身邊,一個稍顯矮壯的青年把自己手中的飯碗舔得乾乾淨淨之後,說道。

    「都是我害了你們啊!」

    看著劉采青兩人好像永遠吃不飽的模樣,劉德正抹了一把臉,卻還是禁不住滾滾而下的眼淚。

    「其實你也是為了他們好。」楚鍾南歎了口氣,沒再打擾久別重逢的劉家人,站起身來走向了正在看著那群新加入的「士兵」吃飯的孔有德:「有沒有辦法?」

    「都沒打過仗,人又少,就算突圍也難!那多爾袞既然敢放話,後面肯定還有大軍。寧邊跟平壤雖然近,援兵卻肯定比不上韃子的兵快。到時候只要那多爾袞一出手,定州……」孔有德搖了搖頭:

    「守不住!」

    「這個我也想的到。不過咱們兩個已經是必死之局,拚一拚總沒有壞處!」楚鍾南答道。

    「是這個理兒。可怎麼拼啊?」孔有德無奈地苦笑:「老子這輩子打仗,只知道猛打猛衝,打不過就跑。可現在外面有韃子,裡面有朝鮮人,跑都跑不了!」

    「那就把局攪渾!讓他們都注意不到咱們。」楚鍾南淡淡地說道。

    「怎麼攪?」

    「放火!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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