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列字篇 風水(7-8)
    穩穩地踏出第六步後,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在方羽的氣罩內炸開,在常人不能感受到的層面裡,殷雷般的巨響遠遠地傳開。在張遠之全神貫注的夜眼中,只看到方羽隨風飄搖的馬尾長髮在巨響的同時刷的在夜色裡彷彿有了生命般飛舞起來,緊接著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吱溜聲從那邊傳來,使張遠之也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感受著那力量一波強過一波的抵抗,此時的方羽長髮飛揚,圓睜的雙眼就似兩個望不見底的黑洞,在夜色裡發出莫名的異光,當胸虛抱如太極的兩手十指不停地輕顫著向裡合攏,腳下緩慢而又穩定地踏出一步又一步。

    第十二步落地,外炸的力量忽然一弱,緊接著又以六股比剛才強橫數倍的力量反撲了過來,同時方羽的腦海裡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滾出去,這是我的地方。」

    幾乎與那六股力量同時澎湃洶湧起來的無匹能量毫不退縮的接下六擊,方羽再踏前一步,飛揚的長髮飄動的更加急勁,合攏的雙手再緊,摻和著撼神術的心語也同時迎了上去:「大地怎麼可能會是你的地方?」

    勁氣一觸即退,再回頭已是能讓五臟都要燃燒起來的灼熱,就那麼彷彿來自幽冥的,六團青白色的濛濛光焰在方羽的身邊出現,同時方羽的腦海裡也如颶風似的響起了無數鬼哭狼嚎般的怪音。

    就在青白色的濛濛光焰和腦海裡鬼哭狼嚎出現的前一瞬,方羽屹立如山的身影也詭異的平空消失,與此同時,一直在遠遠呼嘯的北風好似被什麼東西召喚了一樣,急劇地在廢墟裡旋起,一時間整個廢墟裡風聲淒厲,飛沙走石亂成一片。

    在如此這般狂猛的風裡,那六團青白色的濛濛光焰依舊搖曳著沒有消失的痕跡。而就在張遠之驚疑不定的時候,只聽到風暴的中心處傳來方羽清朗的低喝:「玄、天、無、極、天、地、自、寧!」隨著他一字一吐的喝聲,六團青白色的濛濛光焰就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一個個的滅去。當最後一團光焰消失,瞬間開始平息的風暴餘韻裡幻現出方羽屹立如山的身影,滿頭的長髮依舊在那裡隨風飄搖,滿是汗珠的臉上虎目精光電射。

    方羽長長地吸了口清冷焦臭的空氣,一咬牙準備不計後果地徹底毀掉這裡,就在這時靈神深處忽然傳來一陣波動,張遠之的急叫也同時傳來:「方羽,不要衝動,醫院那面有問題。」

    聞言吐出胸中悶氣,方羽的長髮逐漸回復原狀,在消失的瞬間他冷冷對著腳下的地面說道:「我還會回來!看你還能藏多久!」

    走上醫院特護區的樓梯,杜若蘭才覺得身上暖和了一點,剛才從門口的玻璃上,她看到自己的臉都凍得有點發白,「幸好值班的人沒有看到,不過張師傅怎麼會這麼大意,現在就睡了呢?」在這麼想著的同時她才發現自己出來的時候忘了戴口罩。

    聽著走廊裡迴響著自己腳步的聲音,頭一次她發覺心裡隱隱有點害怕,走廊裡乳白色的燈光在轉彎處透下的暗影,看起來也莫名的叫人覺得不舒服。她不由加快了自己的腳步,同時心裡暗怪自己來之前沒有換掉皮鞋。

    王安的病房在三樓,那裡只有六個病房,是特護區裡的特護區,能在這裡住院的,不是高官就是巨富。所有房間,包括走廊都是用專門的隔音材料特別包裝而成,所以拐上三樓後,沒有一點聲息的,那個一身白衣的女人背影就出現在她的面前。

    「你在幹什麼?你是誰?」強忍住要歇斯底里大叫的衝動,杜若蘭在一身冷汗中用顫抖的聲音喝問道,此刻她能明顯感到自己全身因為剛才的忽然驚嚇而簌簌地抖著。

    在不算昏暗的燈光下可以明顯看到對方受到的驚嚇不比她小,渾身劇烈地一震後,一個東西從她的手裡掉到了手扶的病床上,在杜若蘭看清楚已經半出了門口的病床上躺著的正是自己的病人的同時,她也看到了轉過來的那張臉。

    一種驚艷的感覺很罕見的迅速在杜若蘭的心頭升起,那種感覺的強烈程度甚至壓住了心裡受驚之後的餘韻和看到病人的被偷拖出來時的憤怒。就在她驚艷愕然的時候,那個女人那雙好像會說話的大眼睛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回看了還是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的王安一眼,便以一種杜若蘭不能相信的高速掠過她的身邊,轉眼在樓梯的拐彎處消失不見。只有還飄散在走廊中的隱隱餘香和那一眼中飽含的哀怨和傷感引發的共鳴才提醒杜若蘭剛剛那一幕真的發生過。

    「你怎麼了?」等方羽清朗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耳邊,她才從愣怔中醒過來,一轉頭,看到滿臉大汗的方羽正關切的看著她,本能的,她一把抱住方羽,僵硬的身體這才鬆弛了下來。

    「我把病人推回房後,發現今晚值班的兩個護士都昏睡在值班室裡,而病人的臉色也忽然變得這麼差,我想下去喊人,可腿軟得怎麼也邁不動腳步,又怕自己走開後病人再出什麼別的意外,不過還好你們這麼快就來了,你們沒碰上剛才的那個女人嗎?」已經基本恢復過來的杜若蘭一口氣把剛才的情況說完後,臉色異樣紅潤地問道。

    「張老,那兩個護士情況怎麼樣?」方羽只是搖了搖頭,反而先問剛走進來的張遠之。

    「看樣子好像是受了迷魂一類的小術,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我沒叫醒她們,免得損傷她們的識神。杜小姐你沒事吧?」張遠之進來後看著杜若蘭關心地問道。

    「謝謝,我沒事。」想起剛才自己一把抱住方羽的情景,杜若蘭臉色更加紅紅地謝道。

    「哦,那就好,剛才真嚇了我們一跳。對了方羽,王安怎麼樣?」張遠之走到病床上看著病人問道。

    「我剛剛檢查過,雖然又受到了那個東西的侵入,不過因為時間很短,問題不大,不過要醒過來可能還要兩三天。」方羽說道。

    「看來我們晚來一步,這會我銅錢上的感應也消失了。」張遠之皺著眉頭感應了一下說道。

    「是,在杜小姐驚走那個女人後,那東西也忽然消失了,不過不要緊,只要病人還在,他們還會來的。我現在有個奇怪的感覺,施展這東西的人不是想要王安的命,否則的話,剛才那女人就會下手了,而且在咱們被王家請來之前,他們也有足夠的時間和能力下手的。」方羽一口氣說出了他的判斷。

    「張老,剛才我看到那個女人時,你的那枚銅錢正拿在她手裡,被我一嚇,才掉在病人身上,是我推病人的時候放回去的。」跟著方羽叫張遠之為張老的杜若蘭見狀說道。

    「哦,杜小姐你剛才說遇到的那個女人看了一眼後就讓你覺得很憂傷?」張遠之看了看在一邊默不出聲的方羽,對杜若蘭問道。

    「沒錯,那一眼當中包含的那種哀怨和憂傷讓我的心猛烈地抽搐了起來,好像我自己也應該那樣一樣。」

    「看來是不錯了,那些護士可能就是她給弄暈的,不過她拉病人出來幹什麼?想偷走?」張遠之奇怪道。

    「先別想那麼多了,我想很快會弄明白的,現在夜已經很深了,不如我留在這裡守夜,麻煩張老送杜小姐回去休息,完了你也直接回去休息,別的咱們明天再說,你們看怎麼樣?」一直沒再多說話的方羽出聲了。

    有點奇怪地看了眼方羽後,杜若蘭反對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以為我還能睡的著嗎?不行,我要留在這裡守夜,你們去休息吧。」

    「我們都走了你不怕嗎?杜小姐?」方羽有點好笑地問道。

    「怕也是我的工作,你們走吧。」杜若蘭有點生氣了,她覺得方羽剛才的問話裡含有輕視自己的意思。

    張遠之一看氣氛有點不對,趕忙上來和稀泥:「這樣吧,要不今天咱們都在這裡守夜,等下我給王小平打個電話就是了,杜小姐你看如何?」

    「你們自己看著辦,反正今天我是要守夜的。」杜若蘭的氣還沒消乾淨,不過這麼說完後自己也覺得有點過分,於是又笑了笑,「張老,以後直接叫我小杜或者喊我名字就可以了,別整天杜小姐杜小姐的,我聽得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

    張遠之呵呵一笑,伸手推了推方羽說道:「方羽聽到沒?以後記得和我一樣叫小杜或杜若蘭,別叫杜小姐了,當然你叫若蘭也行。」

    突如其來的一番話方羽聽了只是笑笑,倒讓杜若蘭一下子紅雲過臉,一時說不出話來。

    趁張遠之出去給王小平打電話,杜若蘭問方羽:「怎麼一直不說話?還有你身上汗味很重哦,記得回去洗澡,要不你乾脆現在上我那裡洗洗去?」方羽有點訝然地看了看她,反倒被她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了起來,沉吟了一下後,從胸前掏出個東西遞了過來:「這兩天不太對勁,這個你先帶著防身,等張老回來你和他先去辦公室休息,我要在這裡坐一會。」

    「天心燈?」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杜若蘭驚喜地問道。早先心中的那點不快此刻早就飛到了天邊,一種從沒有過的喜悅瀰漫在她的心頭。

    「嗯,這兩天你帶好它,可能會有點用。」看到她瞬間燦爛了起來的俏臉,方羽倒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好了,只是心裡暗暗搖頭:「完了完了,這下就不清楚了。」不過他也很奇怪的發現自己實際上也並不怎麼牴觸這個誤會。

    從無裡無外的定境中緩緩睜開空靈的眼睛,儘管病房裡還是一片漆黑,但方羽知道此刻是凌晨五點,一分不會少,一分也不會多。站起來活動了下手腳,他敏銳的聽覺告訴他杜若蘭的辦公室裡居然還有說話的聲音,難道他們還沒休息?有點好奇的方羽決定過去看看。

    「方羽你醒了?快來聽張老說的,今天才發現張老實在是厲害。」看到他推門進來,看不出多少倦意的杜若蘭開心地說道。

    方羽含笑過來坐下:「沒聽到張老前面的精彩部分實在是一大損失,張老你請繼續。」

    張遠之也微微一笑:「也沒什麼精彩的,這會正在給她講三國呢,呵呵。」

    「方羽你別打岔,聽就是了,張老正在說三國裡諸葛亮火燒赤壁借來的東風到底是怎麼來的呢。精彩得很。」杜若蘭興致勃勃地說道。

    「要是我沒記錯,三國演義上說諸葛亮借東風是從建安十三年冬十一月二十日甲子吉辰開始到壇上作法祭風,那一天他上壇三次下壇三次,卻一直不見東南風,一直到三更時分東南風才開始大起,於是便和周瑜火燒赤壁破了曹操的八十三萬大軍。現在我就用易數來看看這東風是我們臥龍先生如何借來的,在我看來,他應該是用傳統預測學易數或者用奇門遁甲推算出來的,不過可惜三國演義是小說,不然我就可以通過這個來讓我們女博士徹底的相信我們傳統文化裡是真的有不少的好東西了。」張遠之看著杜若蘭打趣道。

    「經過這麼多我已經有些相信了,張老你快開始呀。」杜若蘭催促道。

    方羽在一邊看了心裡暗笑:「她真的開始有興趣了。」不過他不肯定讓她對這些東西感這麼大興趣是不是合適。

    「那好,我現在就用時間開始立卦,用納甲筮法驗證了,不過我有個要求,等會小杜你要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名詞什麼的,不要問我,回頭有空了去問方羽,他也會這個。」張遠之在開始之前,心裡一動,又對杜若蘭說道。

    「知道了,張老你開始吧。」杜若蘭又催道。

    在杜若蘭好奇的目光中,張遠之左手拇指飛快的在另四個指頭上點算著,一直帶笑的面容肅穆了起來,也就不大一會工夫,就聽他說道:「推時間,建安十三年為公元208年,年干支為丁亥,冬十一月為壬子月,二十日為甲子日,二十一日為乙丑日,二十二日為丙寅日,第一天甲子日無風,第二天乙丑日,從丙子時末開始有風,到丁丑時即二十一日凌晨一點以後東南風大起,按時間起卦得出《雷水解》變《地水師》卦,從此卦可以看出——妻財辰土持世,雖囚於月令,但得日辰丑土、時辰丑土拱挾,為旺相,主晴天;四爻子孫午火,雖逢月破,但動而化生妻財丑土、也主晴天;應爻官鬼申金主雷霆,但它處休地,雖得日辰生助,但化空洩氣,所以不會有雷霆;初爻兄弟寅木主風,它得月建子水生助,丑日丑時又為冠帶之地,兄化兄,又臨東方青龍,在震宮本位,可謂旺上加旺,所以必有強勁東風;而且隨著時間推移,到寅時為臨官,卯時為帝旺,必然風越刮越大;朱雀持世,青龍旺相,大利東南;西北戌、亥逢空,白虎、玄武空亡無力……

    「……總之,用六爻法按時間起卦預測,那天是晴天、大刮東南風。這說明,在隆冬十一月,長江赤壁一帶,一般規律是刮西風、北風,沒有東風、南風,而在二十一日凌晨到上午這一段時間卻出現了持殊情況,即大刮東南風的天氣。精通天文地理和傳統預測學的諸葛亮就抓住了這一有利天時,協助周瑜取得了赤壁大戰的勝利。」一口氣說完自己推算出的結果後,有點得意的張遠之發現自己面前是兩張完全不同表情的臉,方羽臉上的佩服和讚歎與剛才還興致勃勃期待著的杜若蘭臉上的茫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愕之後,他不由暗笑起自己的明珠暗投來,心中暗道,「幸好還有個方羽在,呵呵。」

    「方羽,你聽明白張老剛才說的了嗎?」楞了一小會的杜若蘭還是一臉不解地轉頭問方羽。

    方羽一笑剛要回答,杜若蘭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方羽,我表妹今天要來,飛機十點半就到,我想去接她,你看這裡……」關上手機後,一臉期待的杜若蘭望著方羽問道。她不太放心醫院這邊,不知道白天會不會有事發生。

    「哦?你表妹?是孟勝藍嗎?」有點訝然的,方羽問道。

    「是啊,她說到這邊來出差,特意提前一天趕來看看我,我們很長時間沒見了,對了,上次來電話她還問起你呢。」

    「那就去接她呀,這裡白天應該不會有事,本來我想回王家看看的,乾脆我先和你一起去接她好了,也是很久沒見這個警界之花了,她近來還好嗎?」

    「她不久前才調到國家公安部,應該很不錯,不過可能更忙了。」聽到方羽要和自己一起去接,杜若蘭很開心的說道。

    「她在那裡!」紛擾的人群中,方羽一眼就找到出了過道的孟勝藍,儘管沒穿警服,但她分外矯健的身形還是顯得那般的與眾不同。

    「表姐!哎?方羽?你怎麼也在?」看到快步迎過來的表姐和方羽,也同樣快步跑過來的孟勝藍覺得很是驚奇,隨即又恍然大悟一般的長長「哦」了一聲:「我知道了,你們……表姐你好狡猾啊。」一邊說著一邊開心的和迎來的表姐擁抱,而後又對方羽伸手笑道:「方羽你好,很久不見了。」

    方羽輕輕握了下孟勝藍的手,微笑道:「你們姐妹也好久沒見了,先回你表姐家聊聊私房話吧。我一會兒還有些事情,就不打擾你們了。」

    「幹嘛,我是妖怪呀,看見我就要躲。」孟勝藍看了一眼微微有些害羞的杜若蘭,對方羽笑道,「你有事忙去我不管,晚上一定要來表姐家吃飯呦。要不然——有些人要怪我來得不是時候了。」

    杜若蘭忍俊不住嗔怪道:「誰怪你了……」話音未落又覺得說得有些不妥,不由白了方羽一眼:「都怪你!」

    方羽一時間也覺得心頭一陣暖融融的,很是舒服:「好,好,我晚上一定來。」

    一關上門,孟勝藍脫下大衣就把自己扔到了沙發上,隨後又硬拽著要去倒茶的杜若蘭也坐下:「表姐,你老實交代,什麼時候和方羽好上的?上次電話裡你還騙我說沒他的消息呢,這下被我逮住了吧?快交待,不然小心我家法伺候。」邊說邊笑嘻嘻的作勢要撓杜若蘭的癢癢。

    「死丫頭,又開始瘋了,誰給你說的我和他好了?」微紅著臉,杜若蘭分辯道。

    「你少來啦,要不是你臉紅什麼?不說是吧?看我家法伺候。」說著孟勝藍就開始胳肢起杜若蘭來,杜若蘭自然也不甘示弱,於是兩個人鬧成一團。

    「好了,好了,住手住手,我說就是了,說就是了。」鬧了一會後,招架不住的杜若蘭便開始告饒。

    孟勝藍故做威嚴得意地道:「那就給我一一道來,少一點都不可以,我可是審人的專家哦。」

    「我也是前天晚上才見到他的,我一個病人的家屬請他來為病人看病,所以能碰巧一起去接你,我和他真的沒什麼。」整理了下自己後,杜若蘭說道。

    「哦?難道他現在也開始作醫生了?還有,表姐你什麼時候調到醫院了?」孟勝藍好奇地問道,她能看出來杜若蘭說的是實情。

    「我的工作沒變動,只是暫時借到醫院去治療一個病人,他是這個病人的家屬私下請來的,他現在還是沒任何正式的職業。」杜若蘭苦笑著說道。

    「不會吧表姐?以你的性格能力,怎麼可能會允許一個連醫生都不是的傢伙來插手處理你負責的病人?」不能相信的孟勝藍一臉驚訝地問道。

    「這個病人的情況很特別,正常的醫療手段暫時無法處理,所以我只能同意他的參與。」杜若蘭有些無力地說道。

    「特別?特別到連你都束手無策?」孟勝藍不信地追問道。

    「儘管說起這個對我來說很難接受,但實際情況就是這樣,包括我在內的眾多醫生連病因都查不出來。」杜若蘭黯然道。

    「連你都查不到,那他能幹什麼?難道他家的中醫就那麼厲害?」孟勝藍更加驚訝了。

    「不是中醫,是……是……」杜若蘭發現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是什麼?」孟勝藍發覺她的遲疑有點古怪,於是催道。

    「咱們不說這個了。對了,你這次來辦什麼案子?能待幾天?」發覺不好回答的杜若蘭想改變話題。

    「本來我想給你回答這是國家機密,不過老實說我自己現在也不清楚,要等明天我去聯繫了才能知道,因為怕工作一開展起來就不方便再來看你,所以我提前一天來了。」停頓了一下,孟勝蘭又說道,「好吧,病人是你專業範圍內的問題,你不想說就不說好了,不過方羽和你之間的事情我可是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的,趕快細細道來,回來的路上我就瞧出來了,你可別想騙我啊。」

    「我和他真的沒什麼事情,不過是普通朋友而已。」杜若蘭被逼不過,只好回答這個她心裡也不怎麼肯定的問題。

    「一般朋友?一般朋友能讓你費那麼大勁的關注他那麼多年?表姐,你知道不知道一路上你看他的眼神和你現在的表情已經出賣你了?快說,不然我又家法伺候了。」孟勝藍又在那裡瞄著杜若蘭張牙舞爪地笑著威脅道。

    「死丫頭,別想用你審犯人的那套東西來唬我,要知道表姐我的心理學知識可遠遠在你之上哦。」並沒被她騙倒的杜若蘭笑道。

    「可你敢完全肯定我說的都是心理攻勢?」毫不示弱的孟勝藍反駁道。

    一看到杜若蘭眼中一閃而過的遲疑,孟勝藍得意的笑了,伸手摟住她的肩膀說道:「看,露餡了吧,要是根本沒事的話,你眼中不會有那種表情的。再說了,人家只是關心你嘛,幹嗎那麼保密呀?我的性子你也知道,你越這樣,我就越好奇,現在好奇的人家都快不行了,好表姐你告訴我啊,最多我答應你回去後不向姨媽他們告密,不然的話我等會就給他們打電話說你有男朋友了,看你能招架得住姨媽的逼問不,嘿嘿。」

    不能相信地看著肩頭嘿嘿奸笑的表妹,杜若蘭氣道:「你要敢打電話,看我怎麼收拾你,你現在是越來越會纏人了。」儘管嘴裡這麼說,但她心裡明白,以表妹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格,今天要想避開她的追問是不可能了,於是迅速在心裡整理著,看怎麼說。

    「嘻嘻,你要是坦白告訴我,我當然不會告密了,我們是好姐妹呀,你快說吧,我等著聽呢。」說著便把整個身子倒在表姐身上,舒舒服服的準備聽故事。

    「唉,說實話,實際上到現在我也還說不明白我和他究竟要怎麼樣,本來這兩年我已經仔細的想明白了,我對他只是一些好感加好奇而已,其中更多的是你表姐我的逆反心理在作怪,可是一見到他人之後,心就不由得開始亂了,我想我是真的開始有點喜歡他。」有點恍惚的,杜若蘭摟著表妹開始說自己的真心話,她現在確實需要一個可以信任的親人聽聽自己的心事。

    「逆反心理?他怎麼惹你了?不會是因為那次你帶學生去小鎮而他卻避開的那件事情吧?」也不轉身,只是用頭扛了扛表姐的孟勝藍問道。

    「嗯,不光是那一次,其實到現在他都好像在自覺不自覺的躲我。」杜若蘭不很確定道。

    「哦?以我們姐妹這樣的人才相貌,不給他冷眼就已經很不錯了,他還倒過來給表姐你裝酷?表姐你繼續說,讓我給你分析分析,讓我們姐妹聯手收拾他。」孟勝藍技巧的在那裡煽呼著,不過心裡也很奇怪方羽到底憑什麼讓自己骨子裡相當驕傲的表姐這般心動。

    「你以為是打仗啊,還要聯手收拾,不會是你也心動了吧?」本來有點煩惱的杜若蘭被她逗笑了,拍著她的胳膊笑道。

    「你亂說什麼啊表姐,我才不會像你那麼傻,被一個連正經職業都沒有的人給迷住呢。不過想想這傢伙也挺奇怪的,做事往往出人預料,表姐你還記得我給你說過的那次喝涼水的事情嗎?從那以後我的胃真的再沒疼過呢,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再想想他幫唐麗君整頓好公司的手段、能力,就覺得他不應該就這麼閒逛著浪費自己的生命。說實話,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開始吸引你的。」抬起頭,孟勝藍看著杜若蘭認真地說道。

    「這兩年來我也一直在心裡問自己這個問題,剛開始是被他的不客氣和毫不在乎的樣子激發出來的好奇和不服氣,使我可能下意識的有了要引起他的注意和瞭解他的想法。接著他在大漠裡和旱魅一戰後那種出塵的神態和事後低調的做事方式讓我有了不少好感,後來他為以前的戀人報仇、重整家業,而自己又功成身退的行為使我對他有了更多的好感,但越是這樣,我就越不能接受他那種有意無意的迴避,結果驕傲和好奇使我在這兩年裡經常做出一些事後自己都覺得納悶的事情。以我的學識和素養,怎麼會成為這個樣子?多次的客觀反省下,我原本決心忘掉他的,因為按照他的環境和個性,他不應該是我真正要喜歡的人。可這次一見到他,我的心就亂了,心裡一方面想遷就他、吸引他,一方面又覺得很討厭他——討厭他的那種平靜和溫吞,這兩種感覺交替出現,讓我覺得心裡很累,真想就此作個了結,清清爽爽的去尋找自己的感情歸宿,可心底裡,卻又始終忘不掉他當年在大雨裡抱著神婆婆的屍體,站在戰魔台上的那種神情和樣子,還好這兩天他沒那麼傻忽忽的惹人討厭了,不然我真的會就此放棄了。」下意識摸著兜裡的天心燈,感覺著自己毫無倦意的身體,杜若蘭臉色微紅的一口氣將心事說了出來。

    8)

    沉浸在往事和感情裡的她沒注意到表妹本來柔軟的身體在聽到旱魅的時候就硬了起來,到聽到為戀人報仇的時候更是全身僵硬,到她再一次說到抱著神婆婆的屍體站在戰魔台上的樣子的時候全身都抖了起來。也不知道靠什麼樣的意志等著表姐把話說完了的孟勝藍再也忍不住了,身子刷的一下扭起來坐好,雙眼閃亮地盯著面前訝然不解的杜若蘭,用她們姐妹之間很少見的嚴肅口吻說道:「表姐,你剛才說什麼?他在大漠裡和旱魅一戰?他又為以前的戀人報仇、重整家業?他當年在大雨裡抱著神婆婆的屍體,站在戰魔台上的那種神情和樣子?這些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這裡面好像有很嚴重的刑事問題!表姐你別迷糊,快告訴我,看看你陷進去有多深,你快說啊!」

    不言而喻,孟勝藍嚴肅焦急的神色已經告訴了杜若蘭,在不經意的疏忽間不但違背了當初答應過方羽的諾言,同時也可能引出些可大可小的麻煩給方羽,剛才自己不就是因為怕說病人病因時洩露出方羽的事情而一再迴避的嗎?怎麼說著說著卻……

    一時間杜若蘭懊悔的恨不得就此暈過去,可深知表妹性格的她知道自己就算此時暈過去,恐怕也不能解決問題,弄不好她會直接就去找方羽,想到這裡,她都不敢再想下去,儘管知道表妹代表的國家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抗拒的,不過對方羽異能的恐怖,她也是清楚的,再說雙方都是自己絕對不願意傷害的人……

    傻傻地看著面前同樣焦急不安的表妹,這些懊悔的想法在腦中穿梭而過,同時她也迅速在腦海裡整理著自己將要訴說的事實。也不過片刻的功夫,她心裡已經有了定案,她決定搏了,就憑著她對表妹性格中正直和人性化一面的瞭解,當然也憑著自己在心裡已經細細過濾過的往事,她覺得方羽沒做錯什麼,相信表妹在自己的勸說下會有個正確的判斷的。當然,她心底也有了最壞的打算和準備……

    方羽一回到王家,就看到自己換下的衣服已經被王家的傭人洗得乾乾淨淨的放在自己的床頭,同時也看到張遠之正在自己房間裡悠閒的喝茶。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沒接到人嗎?」看到他這麼快的回來,張遠之有些奇怪地問道。

    「今天還有事要忙呢,再說她們姐妹久不見面,見了肯定有很多話要說,我這個外人在中間擋著不合適,所以送到了樓下就回來了。不過我答應晚上過去吃飯,我有些事情也要問問她表妹。」方羽邊說邊坐了下來。

    「方羽,小杜這姑娘不錯,我看她對你很有好感,你自己也要主動點啊。」張遠之忽然笑著來了這麼一句。不過方羽倒沒覺得奇怪,俗話說人老成精,自己和杜若蘭之間那種微妙感覺當然逃出不已經快活了百歲的張遠之的眼睛,所以方羽只是笑了笑沒有答話。

    「對了,方羽,昨晚在廢墟你怎麼那麼衝動?我當時感覺到你的能量波動強得不像樣子,好像有毀掉那裡的打算,怎麼會那樣?」看到方羽暫時不想多說的樣子,張遠之便換了話題,問起昨晚的事情來,這也是他來方羽房間等方羽的目的之一,因為昨晚從廢墟那裡直接用五行遁術趕到醫院後,還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問方羽昨晚在廢墟發生的事情,他和方羽一樣,不願意在杜若蘭面前討論這麼詭異的問題,所以到了現在才問。

    「張老,在你知道的青鳥術裡有沒有用自己的魂魄為媒,精血為陣,倒轉陰陽、逆轉五行,化為離火之精的秘術?陣形大約就是這樣的……」沒有回答張遠之的問題,方羽忽然沾著茶水在幾上畫了個類似六邊形的圖案後問道。

    「這種秘術從來沒見過,也沒聽人說起過,這是?」仔細地瞧著慢慢幹掉的水跡,張遠搖著頭回答道。

    「昨天在廢墟裡最後出現的那六團青白色的濛濛光焰張老看到了吧?那竟然是用無數冤魂的六魄化成的離火之精,它們就是從廢墟下面地底裡一個這樣的陣勢中竄出來的。」方羽指著桌子上的圖形道。

    「離火之精?難怪那裡一旦著火就怎麼都救不了,不過冤魂的六魄怎麼能化為離火之精呢?那個存在到底是一個什麼東西?」張遠之奇怪地問道。

    「張老還記得我昨天給你說的從地方志上看來的那個全家被燒死的司馬輝吧?」

    「記得啊,你不是說他是當時的退休知府,本地最大的鄉紳嗎?這和他有什麼關係?難道是他的冤魂作祟?」張遠之有些不解。

    「當然不是他,而是跟他有關係,我也是隱約從昨晚在那裡感覺到的一些片段裡看到的。」方羽遲疑了一下,沒再多說。

    「那是誰?他的仇人?這樣的話就有可能了,昨天到後面看到那六團光焰後,我也感覺到了相當重的怨氣。」張遠之恍然道。

    「大體就應該是那樣,不過那塊地方本身就有點邪門,有種很怪異的力量始終護著那裡,使我即便是破了冤魂所化的離火之精,也沒能完全讓昨天和我斗的那個東西消失。在昨天最後的接觸裡,我已經能夠比較清晰的感應到那東西是一個人的陰魂,靠著這個古怪的陣勢和原本那裡就存在的那種力量不生不滅地存在著,如果不徹底毀了那裡,我怕它以後還會捲土重來,那裡陰魂的怨念和仇恨實在是太重了。」方羽皺著眉頭說道。

    「你的意思是那裡的那個東西是一個人的陰魂,而且他能夠利用陣勢的力量把死在那裡的怨魂煉化為離火之精,利用它來燒掉蓋在那裡的房子,而且這個陰魂還能夠不生不滅的一直存在著?」張遠之總結性地問道。

    「沒錯,在我的感應裡就是這樣。我直覺認為那個怪陣勢就是風水裡的一個奇陣,原想著張老你要是知道的話,咱們就用風水的方式破掉它,既然你沒聽過,那我今晚再去一趟廢墟,要是實在想不到好辦法的話,只好不計後果地毀掉那裡了。希望王小平的嘴巴夠緊,不至於讓太多的人知道。」方羽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張遠之。

    「那要我怎麼幫你?」看到方羽說話時眼神中閃過精光,張遠之也知道這是沒辦法中最徹底的辦法,這樣做方羽雖然有曝光的可能,但也好過讓那東西繼續貽害,到這時,張遠之有點生氣自己眼下的虛弱,不然自己就可以去做這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了,活到這個歲數,他已經不怎麼在乎曝光不曝光了。倒是方羽還年輕,這麼一來,事後可能會有不少麻煩,眼下他只有無奈地問自己能幫什麼忙了。

    「張老你白天好好休息休息,晚上在我去廢墟的時候,你在醫院守護著病人,以防萬一,別再和昨天一樣,鬧的咱們兩頭成空。等我解決這裡後,咱們就全力把那個導致王安昏迷的幕後黑手找出來,看看他到底要幹什麼。」方羽神色一正道。

    聽完從表姐的口中娓娓道來的奇事,在杜若蘭一聲不響的等待中,孟勝藍低著頭反覆回想了良久。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為什麼江心洲會忽然不見,陶大偉為什麼會在江邊離奇的成為一堆碎肉。儘管如此,這些違背了她一直以來堅信的很多觀念的事實卻讓她思緒混亂了良久,以至於一直在靜心屏氣的等待她回答的杜若蘭感覺越來越冷,到了快要崩潰的邊緣。

    幸好孟勝藍及時理清了思路,抬頭看到表姐面無人色搖搖欲墜的樣子,立時嚇了一大跳,趕忙摟住杜若蘭道:「表姐,你別嚇我啊,我才不會去管這樣的事情呢,方羽做的這些是很多時候我想做而又沒辦法做的事情。嘻嘻,這樣的怪物你要是不抓緊我可要搶了哦。」

    一連串的笑語迅速把杜若蘭臉上的紅暈拉了回來,長長的噓了口氣後,眼眶閃起淚花的杜若蘭狠狠地伸手擰了她腰裡一把:「死丫頭,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說著說著眼淚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表姐,你還不知道我嗎?我也是怕你一時糊塗出事啊,你要是早給我說了,怎麼會有這麼一場虛驚呢?別哭了,再哭我也要哭呢,你起碼還有方羽這麼個怪物可以擔心,可憐我到現在還是寂寞無人問呢,我也要哭。」半真半假地嚷嚷著把表姐攬到懷裡,像哄小孩子一樣的逗著,渾沒發現自己的眼中也彷彿有淚光在閃動。她是為了什麼呢?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看你弄的我眼淚都出來了,現在開心了吧?」一邊嗔怪著表妹,一邊擦著眼淚的杜若蘭說道。

    「嘻嘻,誰叫你早點不說?就算我有錯,你也要看在我這麼誠心來看你的份上原諒我啊。」毫無悔意的孟勝藍嘻笑著說完後,忽然又問道,「表姐你為什麼這兩年放假都待在學校裡不回家,難道還在生姨夫的氣?等暑假了還是回去看看吧,當初姨夫那樣做也是想幫你啊,都好幾年了,幹嗎還不回去呢?大姨這幾年蒼老了很多,很想你呢,有空就回去看看吧。要是能把你未來的女婿也帶上那就更好了,嘿嘿。」

    「你這個死丫頭說著說著就不正經了,難道肚子不餓嗎?」杜若蘭頓了一下又說,「當然不是還生氣了,儘管當年是比較氣爸爸問都不問我一聲就利用他的影響把我往他們單位的醫院裡塞,不過兩父女之間怎麼會氣這麼久呢?我是因為工作太忙,所以才沒回去,到今年夏天我帶的學生就該畢業了,到那時我就回去。其實我也很想他們,前些日子才通過電話,倒是你呀,有多久沒回去了?好像連電話也有幾個月沒打了吧?快起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話難道沒聽過嗎?」杜若蘭站起身也笑嘻嘻地喝道。

    傍晚進門沒一會兒,方羽就覺得不對勁了,一直在廚房裡忙活的杜若蘭好像有點自覺不自覺地迴避他,而一同坐在沙發上擇菜的孟勝藍則是不時帶著含義莫名的笑容用一種讓他很不解的目光打量著他,儘管嘴裡也不停的說著唐麗君的近況吸引著自己的注意力,但是直覺的,方羽提高了警覺。他明白,他認識的這個警界之花可很不簡單。

    「對了,方羽,最近有沒有再遇到象旱魅那樣的怪物啊?」裝做不經意的,孟勝藍不顯山不露水的突然在閒聊之中問出了這麼一句。話音未落,就聽到廚房裡「匡啷」一聲,不知道杜若蘭失碎了什麼東西。

    「哦?你都知道了?」就在電光火石的瞬間,方羽已經把握住了前面一切不對勁的重心,同時早已電閃而回的靈覺已經告訴了他身邊這個此刻眼光犀利到彷彿可以殺人的警界之花實際上並沒有任何的敵意,所以他也絲毫沒有停頓的做出了最合適的反應,就像隨意聊天一般的問了一句。同時他也清晰地發現自己心裡也確實沒有對洩密的杜若蘭有任何不滿之意,反倒隱隱在為她的緊張而感到好玩和些微的擔心。

    「嘻嘻,果然是怪物,這麼突然襲擊都抓不住你的把柄,不和你扯了,我去幫表姐做飯,你先看會兒電視吧。」孟勝藍說完站起身來收拾起桌上的菜,旋風般進了廚房,緊接著就傳來姐妹倆地竊竊私語和杜若蘭含羞帶惱地叫聲:「方羽你不許偷聽,把電視聲音開大點。」

    聞聲搖頭的方羽苦笑著把電視的聲音開到足夠大,然後站起身跑到陽台上推開窗戶去吹風,他竟然覺得微微有一絲久違的興奮。

    直到深夜從杜若蘭那裡出來,方羽才覺得整個人輕鬆了下來,在經歷過孟勝藍晚上幾個小時連續轟炸後,他不禁為那些栽在這個警界之花手裡的罪犯們感到悲哀。根據他的體會,能經受住這個漂亮女警語言和心理攻勢的人實在不可能太多,就連隨時可以晉入特異心理狀態下的他都感覺到壓力十足,被她硬是又挖去了不少自己的往事,儘管有實際意義的事情並不多,可在直覺裡,方羽還是有種在不遠的將來會有不小麻煩通過她而來的感覺。但在自己又不願意刻意使用一些方法去追查那到底是什麼樣麻煩的景況下,他還是根據一貫的想法把這個感覺拋到腦後了。該來的始終要來,水來土掩,兵來將當,怕什麼?

    夜一如昨夜那般清冷寂靜,這已經是第二個無月的夜晚了,淒厲的西北風仍然在空曠的郊外不停的肆虐盤旋,似乎它也感覺到了今夜的不平靜。

    科技園靠近廢墟的這邊在夜色下更是漆黑,連晚上守夜的人都被得到方羽通知後的王小平撤走了。

    子時正,就在一陣風捲過之後,方羽的身影出現在廢墟的中心。

    方羽長吸了口氣,披散在肩頭的長髮開始飄搖,廢墟裡本來就冷透了的風呼嘯著變成冰寒的風暴,形成一個圍繞著廢墟的風圈,圈外飛沙走石、鬼哭狼嚎,把這裡變成一個鬼蜮,而圈內卻異樣的平靜。方羽不丁不八地站在那裡,全身龐大的能量在以電光火石的速度外延後內收,虎目圓睜,眼神裡流淌出冷酷的殺意。隨著收於胸前那雙手靈動無比的手幻化出五雷訣,陰雲密佈的空中,開始隱隱有不大可能在冬季裡出現的悶雷聲響起,隨著越變越快的指訣,雷聲先如沉悶的大鼓,無休無止地滾滾而來,旋即一串刺目的閃電,悶雷開始爆炸、發威。配合著一道接著一道劃破沉沉夜幕的耀眼閃電,無休無止的霹靂炸雷就在廢墟頂上催促著方羽下最後的決心。

    就在方羽一咬牙要引雷下擊的要命時刻,腳下的大地忽然晃動了起來,緊跟著方羽的腦海裡便響起來昨夜出現過的那個聲音和陣陣鬼哭:「仙家息怒,我格盧有話要說。」聲音微微顫抖著,再也不復往日的那般冰冷和血腥。

    停住指訣的變換,方羽聞言冷冷一笑:「你終於肯出來麼?你是誰?為什麼要做出這樣惡毒的事情?」隨著方羽開始說話,天空的雷聲逐漸趨於平緩,閃電不再,但圍繞著廢墟的風暴依然如故。當然,這些並不能影響主要用感應進行交流的雙方,方羽在想的同時,只是習慣性的也同時開口說話而已。

    「仙家請先收了五雷,我格盧有話要說。」還是那個有些顫抖的聲音,不過這次說話的速度比剛才快了許多,這給方羽一種怪異的感覺,好像這個自稱是格盧的陰魂在慢慢學習說話一般。

    「不教而誅稱之虐,好,我就先收了五雷,看看你有什麼話說,不過你不要抱什麼僥倖的希望,就憑你煉成離火之精的那無數冤魂,我今天就絕不會放過你,另外我也不是什麼仙家,我和你燒死的無數冤魂生前一樣,都是普通的凡人。」說話的同時雙手雷訣變扣子午印,天空的隱隱雷聲就像來時那樣忽然滾滾而去,在方羽話音落地的同時徹底消失。

    雷聲消失的一刻,一團一人大小一如昨夜那般閃動著青白色的濛濛光焰在方羽面前平空幻現,已經不再顫抖的聲音這次就那麼詭異的從那裡傳出:「凡人仙家,我身軀已毀,魂魄依秘陣的離火之精而存,太多的語言已不是我能負擔的,我要說的你自己來看……」隨著聲音,原本一直不停晃動伸縮著的青白色光焰逐漸穩定下來,緊接著那裡面就像電影一樣演繹出一個叫方羽不能相信的故事。

    看到方羽神色黯然地走進來,一直枯守在病房心思難安的張遠之吃了一驚,以為方羽失敗了,趕緊迎上前問道:「連五雷都毀不掉那個陰魂?」

    「沒有,張老,我沒引雷下來。」

    「那前面的雷聲……哦,先坐下再說吧。」張遠之邊問邊拉方羽在病房的沙發上坐下。

    「雷起了,但我沒發,因為那個陰魂出來和我接觸了。」方羽有些意興闌珊地說道。

    「那到底那個陰魂怎麼樣了?它還在留在那裡?」張遠之問道。

    「嗯,我暫時放過了它,現在回來就是和你商量怎麼處理它的,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的遭遇也很慘,讓我下不了狠心就那麼毀了他。」方羽歎了口氣答道。

    「方羽,振作些,別一遇到悲慘的事情就這個樣子。天地不仁,我們所有人一來到這個世上都要經歷和面對很多悲慘或者艱辛,但這些不應該成為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理由,難道你忘記了你出來遊歷的初衷嗎?」大約猜到方羽神色黯然原因的張遠之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方羽的眼睛,很認真地道。

    聞言一震,神色漸漸恢復常態的方羽站起來轉身給已經開始露出笑容的張遠之深深一揖:「多謝張老提醒,不然我差點又犯了心魔。」

    呵呵兩聲輕笑,起來扶住方羽的張遠之笑道:「對呀,這才是我熟悉喜歡的方羽,現在你可以說說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吧?」

    重新坐下後,方羽開始緩緩說出自己看到事情,那正是那個叫格盧的人成為駐陣陰魂的原因,也可以說是一個少數民族部落的興衰史。

    在很久很久以前,玉門關外有一個被當時的漢族稱為番子的不大的少數民族部落,他們在宋朝開國初期就在自己的首領忽忽——一個被博大的漢文化所吸引的部落首領——的帶領下,全部入關成為了大宋朝的順民。忽忽也因此被當時的皇帝封為世襲的土司,青龍坡周圍二十里也就成了他部落的食邑。或許青龍坡真如他們部落裡當時和忽忽一起入關的大巫師見到後斷言的那樣,隱藏著他們部落膜拜的大神的力量。隨後的幾百年裡儘管他們也不時受到其他民族的排斥和非難,也同時承受著改朝換代帶來的陣痛,但在歷來崇尚漢學並一直格守著「誰當政就歸順誰」祖訓的歷代土司的帶領下,與當時主要住在城內的漢族人一起還算和睦的相處了下來。在經過這麼數百年的同化後,部落的原始形式早已名存實亡,但值得慶幸的是,每一個新皇朝,都基本沿用著上一個皇朝的封襲,青龍坡上始終存在著他們的土司衙門和部落的聖壇,儘管已經大部分漢化了的部落人留在那裡的已經越來越少。

    到了清雍正年間,時任土司是格盧的父親格戶,他是一個比很多住在城裡的漢人都要精通漢學的人,詩詞歌賦各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詣,同時還深受黃老之說的影響,在自己的部落裡實行著說好聽點是順其自然的無為之治,說難聽點是根本不怎麼管事的統治。這樣做的最後結果是一方面讓更多的部落人有了自己外出發展的機會,另一方面也不可避免的加速了已經式微的部落意識進一步沒落。漸漸的,青龍坡只成了他們族人形式上的老家,只靠著約定俗成的民族習慣維繫著最後的聯繫,而維繫這點聯繫的,就是還一直和土司衙門並存著的聖壇。

    那個聖壇就是現在格盧陰魂盤踞位置,一個入關後第一代大巫師劃定的禁區,那裡也是他們部族舉行每年一次祭神的場所,他們相信,那裡有他們部族的守護神神聖不可侵犯的力量。

    時任的土司格戶作為首領,儘管還和以往的土司們一樣,和族裡的巫師一起共同主持著每年一次的祭祀,但作為一個已經從意識上融入了漢學的達人,他對這種原始的膜拜有著本能的抗拒。倒是他唯一的兒子,一個在他的熏陶和刻意培養下同樣精通漢學的少年格盧,卻對自己宗族的過往有著相當濃厚的興趣,自小就愛往住在禁區裡的巫師那裡跑,同時更對所有希奇古怪的學問有著相當的好奇,因此在20歲那年,離開父親去外面遊歷增廣見聞。

    在他走後的第三年,一個怎麼都想不到的災禍便降臨到了他家,在一場被人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故意掀起的政治風暴中,他們在青龍坡的土司衙門和聖壇在滅族的屠殺中化為灰燼,轉眼又成為統治者賜給有心人的封地,而他也在外面成了被四處追緝的叛逆。

    當驚異莫名悲憤無比的格戶歷盡千辛萬苦偷偷回到青龍坡後才發現所謂他父親格戶土司帶領部族造反的罪名,全部是由剛從外地知府任上退仕回家的司馬輝一手羅織而成的,而這麼做的目的,不過是想得到他在應邀參加部族祭祀時發現的風水寶地青龍坡。

    為了得到青龍坡,勢力雄甲一方的司馬輝想盡了一切可能的辦法。格戶土司儘管開通,但在出讓青龍坡的事情卻毫不讓步,於是毫無意外的就被一心要得到這塊土地的司馬輝設計陷害,莫名其妙的在一個風高月黑的夜晚被大隊的官兵不由分說的圍剿,破家、滅族,青龍坡終於如願以償的落入揭發有功的司馬輝手裡,成為他氣勢恢宏的新宅所在。

    知道這一切事情的真相後,憤怒如狂的格盧發誓要血債血償,「既然你司馬輝為了風水滅我全族,那我就用你信的風水來回報」,懷著這個切齒的念頭,他毀容滅跡再度浪跡天涯。三年後他學成異術重返家鄉,在一個同樣也是風高月黑的夜晚在青龍坡司馬輝的大宅外施展了以自己的魂魄為媒、精血為陣,用施術人的怨念和生命來倒轉陰陽五行化為離火之精的風水絕陣煉化了司馬輝一家大小四十二口。

    本來按照他所施展的絕陣要求,他的魂魄也會在陣法啟動後永遠消失在這天地之外,但在他發動後,才發現這塊青龍坡裡真如自己部落的大巫師所言,存在著一種他不能理解的力量,這力量不但使他的魂魄沒有隨著陣法的發動而消失,反而讓他的陰魂和絕陣用一種他不能理解的方式不生不滅的存在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是鬼還是別的什麼,但他就是那麼一直的存在了下來,極度的仇恨和血腥使他利用絕陣時存時亡的力量在以後的百多年間,燒掉了所有在青龍坡上蓋起房屋和家園,燒死的冤魂被他攝來當作化成離火之精的原料,後來青龍坡上已經沒有人再敢蓋房子。

    而在他仇恨之外僅存的良知,使他在近來百年裡,從沒用離火之精傷害過在這裡種田的人,長久的平靜使他的陰魂進入了類似冬眠的狀態。直到最近又被一種異樣的能量驚醒,燒掉了重新在他的地盤上蓋起的建築,並惹來張遠之和方羽這兩個力量強橫到足以讓他毀滅的人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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