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者字篇 旱魅 上
    一口氣憋盡,方羽把頭伸出水面,改變姿勢,雙腳踩著水,猛的一搖頭,發上水珠四散,伸手抹了一把臉,回頭望向已經隔了好遠的岸邊,心想,今年真熱,就這一會兒的工夫,頭上就覺得曬的發熱,岸邊淺水處,無數男女不分老幼,都在戲水,遠遠傳來笑鬧聲。在他身後的不遠處,小鎮上的幾個水上好手不服氣的直追著他而來,領頭的是他從小玩大的好友黑祥,一身黝黑的皮膚在碧綠的河水裡一隱一現的,矯健的黃河大膀子真不是蓋的,眼看著就拋下眾人追了上來,相隔不足五丈了。方羽笑著挑逗般的招招手,轉身也用上黃河大膀子往更遠的深處游去。

    水由碧綠變成墨綠了,水溫也涼了下來,這裡早已聽不到岸上的喧嘩聲了,頭頂上驕陽如火,身邊碧波起伏,耳裡只有水浪的起伏聲,方羽和黑祥並排躺在水面上,只留著口鼻在水面上呼吸,全身紋絲不動,靜靜的感受著波浪的按摩,體會著天地間只有自己的動人感覺,心裡同時被童年的友情撫慰著,懶懶的都不想說一句話。這是小鎮的弄潮兒裡只有他倆會的泳技,從十六歲開始,黑祥和方羽就憑這一手和無人可比的速度,成為小鎮裡黃河健兒們的頭,直到二十歲後,因為方羽的退出,才由黑祥一個人成為小鎮水面的代表,而黑祥卻一直自認水性第二,方羽第一。

    方羽懶懶的感受著水裡的舒坦,體會著水裡浮力的升降,忽然聽到躺在身邊的黑祥在水裡一動:「小羽,怎麼最近一年多都沒見你了?」

    方羽也一翻身,用同樣的姿勢踩著水,面對著一年多沒見了的好友有點歉意的說:「我出門去了,剛回來不久,因為心情不太好,所以最近一直貓在家裡沒出來,也沒去看看你,真是不好意思,伯父伯母都還好嗎?我聽說你已經在縣裡農牧局上班了,最近怎麼樣?呵呵,好傢伙,你比以前更黑了啊1」方羽仔細看著老友,黑祥原名叫何祥,但從小皮膚黝黑,所以同伴都叫他黑祥,現在比以前更黑了,國字臉上黑的發亮,一頭短髮之下大環眼裡相比以前多了點成熟。

    「哦,怪不得我有幾次見了方叔問起你都說你不在,哈哈,整天在農田里曬怎麼會不黑呢?我父母都好,謝謝。對了,方羽你現在在那裡上班?」

    「我現在還在家裡閒著呢,沒上班。對了,你在農牧局,應該對農村很熟,今年天這麼熱,才到六月初就已經三十幾度了,我記得今年到現在一點雨都沒下,咱們這裡的收成今年會怎麼樣?」

    聽了方羽的問話,黑祥的臉沉了下來:「今年太慘了,除了河邊的一些水澆地外,咱們縣85%的地方今年可能顆粒無收了,到現在山區許多地方的田里都什麼沒種,種了的也都曬死了,咱們周圍幾個縣市基本情況都差不多,今年好像是整個北方大旱,許多地方聽說比我們這裡還慘,唉!」

    聽到黑祥的話,方羽的心頭也沉重起來,忽然間兩人都覺得頭上的太陽更毒更討厭起來。就在兩人意興闌珊的空裡,黑祥忽然一指方羽身後,驚訝道:「快看,那是誰?速度居然和你我差不多,那是誰?」

    方羽聞聲轉過頭,一看,笑道:「還有誰,是我朋友,文縣的黃橋,你忘了?幾年前他跟我來過啊,你倆還比賽過的,他也是白龍江邊的水頭呢。」

    黑祥有點驚奇的看著他:「這麼遠你居然看出來是他?」

    方羽一怔,輕笑道:「我和他熟啊,他可能是來找我的,我倆迎上去,咱們以中間的那個船為界,看誰先到,怎麼樣?」

    黑祥一聽大喜:「好,咱們就比一下,好久沒這麼高興過了,你喊123,我們就開始!」說畢哈哈的,方羽也笑,深吸了一口氣,大叫道:「黃二哥,以船為界,咱們賽一場!」聲音遠遠在水面上傳開,正在急速前進的黃橋聽到後,踩著水停住了:「好啊,我就和你賽一場,看看是白龍江還是黃河上的健兒水性好!」聲音傳開,岸上,水裡的弄潮兒們都一起嘩然,有些罵聲已經傳出:「是誰?是誰這麼狂,敢到黃河邊上來吹牛?」

    就在這時,方羽身邊的黑祥狂喝一聲:「黃二哥,你好!小弟黃河黑祥和兄弟方羽在此候教,等方羽喊123後我們開始,到船後再游到岸上定輸贏,你看怎麼樣?」聽到黑祥的喝聲,岸上水裡一片采聲,四周的人都往岸邊擁到。「方羽!方羽!黑祥!黑祥!」的喝采聲不斷,方羽長嘯:「1、2、3!開始!」剎時岸上水裡一片安靜,眾目睽睽之下,三道水線直奔水中央的小船而去,六條矯健的臂膀掄起若飛輪,入水如飛蝶穿花,看不到幾點水花,把浪都壓在乳線以下,顯示了高明的泳技和速度。

    就在岸上水裡的采聲又起的當裡,方羽以領先半身的距離首先抓住船舷,雙手一按,竄上小船,緊跑兩步,從船頭一個漂亮的飛躍入水,箭一般的向岸邊射去!就在方羽入水不見的空裡,黑祥和黃橋也同時從兩舷上船,兩人相視一笑,伸手一拍,又同時從船頭魚躍入水。三道水箭略呈三角形一起向岸邊激射,岸上采聲如雷,熱情彷彿要和頭上的如火驕陽一教高下,八百多米的水路一眨眼而過,方羽一直領先一人的距離,黃橋和黑祥齊頭並進,不分軒輊,緊追著不放,方羽抬頭一看,離岸還有三百多米,想了想,稍稍放慢了速度,沒出十米,就被身後的兩人追了個齊頭,黑祥和黃橋用盡全部的力量和技巧想拋開另外兩人,可誰都拉不下誰,三百米的距離轉眼游過,一起到岸了!

    告別了有事待辦的黑祥,興致勃勃的方羽和黃橋往家裡走去。黃橋一面狂扇著手中的折扇,一面掏出手帕擦著臉上的汗,苦惱的嘟囔著:「這鬼天氣,剛離水才五分鐘就熱的要人命,太熱了。噯?小羽,這麼熱的天你穿黑綢衫不熱嗎?你怎麼沒流汗?」

    方羽笑笑:「心靜天自涼。」黃橋有點不滿的擦了擦汗:「你現在怎麼變的有點古怪了?說話老是玄玄忽忽的,像年前方叔來給我看病時一樣,讓你留下過年你也不過,第三天一早就冒雪走了,也不好好陪陪我,還說是好兄弟呢。」

    方羽一拐話題:「對了二哥,這麼熱的天你怎麼放下生意跑到這裡玩來了?家裡去過了嗎?」

    「我就是到過你家,方叔上班去了不在,問方嬸才知道你在這裡游泳,呵呵,今天游的真痛快,好久沒這麼高興過了,看來二哥我還沒老啊,哈哈∼∼」

    「是啊,二哥更勝當年啊!」

    「好小子,別損我了。」黃橋笑著捶了方羽一拳,「不過我發現你倒是瘦多了,要不是你速度還那麼快,我都以為你病了呢,哎,太熱了,我的身上全是汗,真是的這鬼天氣!」

    方羽緊走兩步:「二哥,就到家了,快點。」說說笑笑中,兩人到家了。

    晚飯在愉悅的氣氛中結束。等吃完了西瓜,黃橋對坐在對面的方廷軒正容說到:「方叔,我今天來有兩件事,一是父親交代的,就是你上次說的關於我們文縣田家咀滅門血案,經過半年多來的努力,三名兇手已經在大前天伏法了,父親讓我把結果給你匯報一下。」在他一頓的工夫,方家父子交換了一下會心的眼神,知道黃遠做到他答應的事了。「另外,」黃橋嘿嘿的衝著正微笑著看他的方羽母親一笑:「另外一件事就要方嬸答應了」

    「我?我能答應什麼?」

    方羽微笑著看黃橋表演,知道這個二哥又在耍什麼花槍,十有八九和自己有關,心裡想著,隱隱覺得黃沙萬里,莫非和沙漠有關?黃橋笑著說:「方嬸,我這次要去玉門關辦點事,一個人去怪寂寞的,想叫小羽和我一起去玩玩,你看怎麼樣?這要你發話小羽才敢去啊!呵呵。」

    「這……」方羽母親一下難住了,目光不由的投向丈夫,方廷軒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兒子,笑到:「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年輕人多出去見見世面也好,小羽也不小了,哈哈∼」黃橋一聽大喜,轉頭對坐在身邊的方羽笑道:「明天一早就走,你快去收拾東西,後天我們就會在玉門關上看日出了!」

    兩天後的拂曉,黃橋的沙漠王風塵僕僕的進了嘉峪關。

    站在城樓上,看著太陽冉冉由遠方的地平線上升起,極目遠眺,無邊無盡的戈壁上一片荒涼,長城蜿蜒起伏,如一條巨龍伸入天地的盡頭,在朝陽的金輝下,分外有一種蒼涼和壯觀。黃橋忍著看了五分鐘後,終於忍不住了:「冷死了,小羽我們下去先找地方吃飯休息吧,改天再看好了,這裡的清晨太冷了。」方羽轉頭看了看只穿了襯衣長褲在戈壁大漠的晨風裡打著寒戰的黃橋,笑著點了點頭,又依依不捨的回看了朝陽一眼,下了城樓。

    吃過早飯,在嘉峪關最好的飯店套房裡,黃橋在裡間已經睡的人事不醒。方羽在房門口掛上請勿打攪的牌子,一個人走到外間的地毯中間,用五嶽朝天式一坐,練起氣來。三個小時後,方羽睜開眼睛,全身骨骼一陣爆響,雙手作出一些手勢收了功。也不站起,就坐在那裡想起心事來!這一路穿州過縣,方羽走馬觀花的看到了不少一直想看的地方,今天又看到了長城的起頭和戈壁,本來應該感到興奮,可他現在心裡就是高興不起來,一想到在路上看到的農田里才長到兩寸多高的麥子和更多的大片大片什麼都沒有的荒田,他覺得心裡像壓了塊石頭,又想到一路上光禿禿一點綠色都沒有的山,他覺得實在高興不起來。整整半年多沒下過雨了,想到這裡,他長長的歎了口氣!

    下午六點,他們的車終於在酷熱裡進了玉門市。

    一反早晨的寒冷,一出車門,一股熱浪立刻就襲上全身,腳下的柏油路踩上去軟軟的,走不出幾步就連鞋底都是燙燙的,頭上的太陽烤的人頭疼。方羽深吸了一口連肺都覺得火熱的空氣,運轉玉光小周天,全身涼了下來,轉頭看看了身邊熱的呲牙咧嘴滿頭大汗呼吸急迫的黃橋,搖了搖頭,伸手把他拉到跟前,運起玉光大周天,一股涼快的快要讓黃橋呻吟出來的冷氣剎時把黃橋包了起來。黃橋抹去頭臉上的汗,也不多問,一路上他見到方羽身上的怪事不少了,特別是不怕冷熱的怪事,路上停車下來吃飯的時候,自己和飯館裡所有的人熱的滿頭滿臉的大汗,可就沒見過方羽留一滴汗,這麼熱的天還一直穿一身黑衣服,雖然是綢緞,但一般人哪受的了啊,他自己的幾件襯衣也是綢緞的,不也被汗的濕淋淋的麼?像早晨在嘉峪關城樓上,自己冷的受不了,方羽就毫不在乎,自己剛才熱的幾乎透不過氣來,可他還是一點事都沒有,邪門的很!

    穿過馬路,拐進一條胡同,黃橋領著方羽來到胡同底的一個大門前,門是黑漆紅邊的兩扇木門,四周是青磚浮雕,門眉上雕樑畫柱的伸出兩個飛簷,掛著兩個拳頭大的紫銅風鈴,門虛掩著,黃橋笑了笑說:「到了就是這裡。」邊說邊推開門,口裡大聲喊著:「哈瓦老爹在麼?有朋友來了!」一進門,方羽就覺得眼前一亮,身上一涼,一個巨大的葡萄架幾乎覆蓋了整個大院子的五分之四,大約有六七十平米之多,一條青磚鋪成的路直通到三層小樓的門口,路兩邊種了不少花草,陽光透過葡萄的枝葉灑落下來,整個院子裡一片清涼,方羽驚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輕出了口氣,收起玉光周天,這裡的主人一定不俗,他心裡暗想。

    「誰呀?」隨著一聲問語,小樓門的木珠簾一掀,走出一個穿少數民族衣服的少女來:「啊,原來是黃大哥你啊,真是稀客,快屋裡請,快屋裡請!」邊說邊掀起門簾,笑顏如花的迎著客。

    「烏麗你太客氣了,老爹在麼?」黃橋邊答邊往屋裡走。少女大約有十八九二十歲的樣子,身材高挑,皮膚很白的瓜子臉上有一雙呈褐色的大眼睛,高鼻樑。長的很漂亮。方羽略有點尷尬的跟著也往裡走,路過少女時,含笑點了點頭。走到屋裡坐定,烏麗手腳極快的切了盤白蘭瓜和泡了兩杯茶上來,黃橋也不客氣,一口氣吃了四牙後才住口,對著吃了一牙後一直看著他的方羽露齒一笑:「烏麗是哈瓦老爹的小女兒。」又對烏麗說:「這是我的兄弟方羽。」方羽含笑欠了欠身說:「烏麗你好!」烏麗也趕緊站起來說:「方大哥你好!」黃橋又緊接著問:「老爹幹什麼去了?」烏麗一直含笑的臉沉了下來:「烏麗的奶奶住院了,這裡的醫生說治不了,父親昨天出門去請神婆婆了,現在該回來了,烏麗是回家拿東西的。」黃橋一楞:「格絲奶奶身體一向不是很好嗎?怎麼病了?是什麼病?」烏麗的眼圈一紅,說:「我也不知道,從半個月前奶奶就開始吃不下飯,前天還暈倒了,送到醫院大夫也說不上是怎麼了?所以父親昨天就去請我們雲靈族的神醫神婆婆了。」

    「哦,神婆婆啊,我也聽過她的大名,聽說是大漠深處最有名的通靈者和神醫,你父親能請到她麼?」

    「應該能的,她和我格絲奶奶是好朋友呢,父親也知道她的住處。」

    「哦,那就好,方羽,我們也到醫院去看看好嗎?」

    「那現在就走好了,還等什麼?」方羽說。

    烏麗感激的衝著方羽一笑:「那我去收拾一下一起走。」

    三個人來到街上,熱浪比剛才有過之而無不及,天地就像個大蒸籠,斜陽掛在西方,令人窒息的熱浪裡有一種怪異的東西在瀰漫,方羽敏感的覺得不是什麼好兆頭:「緊走幾步,可能要變天了。」

    「變天不好麼?這鬼天氣這麼熱,下雨才好呢,噯?」

    方羽聞聲一看,也停住了腳步,烏麗也定睛一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黃大哥一向不老實,沒想到方大哥也是這樣,那些是來旅遊的學生和老師,你們別打主意了,嘻嘻!」

    黃橋沒理烏麗,只是問方羽:「是不是?」

    「就是!蘭州醫學院的。」方羽說。

    「那我去問問,你倆等一下。」

    「嗯!」

    烏麗奇怪的看著邊抹汗邊往不遠處一群旅遊者走去的黃橋,莫名的問方羽:「黃大哥幹什麼去了?」

    方羽看著在那群人裡面指手畫腳的黃橋:「他在找醫生。」

    「找醫生,難道他也病了麼?」方羽笑而不答,看到黃橋陪著一位身穿無袖真絲短杉、牛仔短褲、頭戴遮陽帽的年輕女郎過來。

    「呀,那個姐姐真漂亮啊!」

    方羽也覺得那個女郎很出色,身高居然和174公分的黃橋差不多,風姿卓越,最特別的是臉上的線條有若雕刻般的精緻和流暢,配和著一雙神采飛揚的大眼、恰到好處的鼻子和嘴,構成一種很特別的美麗。

    方羽點點頭:「是很漂亮,不過烏麗你也很漂亮啊。」

    「方大哥你真會哄人開心,我哪裡漂亮啊。」烏麗紅了臉羞笑著說。

    「你是真的很漂亮,我從來不說假話哄人的!」方羽轉過臉很認真的說。烏麗看看著方羽一塵不染亮晶晶的雙眸竟說不出多餘的話來,「謝謝!」她紅著臉低下頭口裡喃喃的說出兩個字。

    「方羽,烏麗,快來見見杜小姐,她可是留學回國的醫學博士,那些學生的老師,她答應幫忙去看看了。」

    「杜小姐你好,謝謝你能幫忙,我是方羽。」

    「杜若蘭,你客氣了,病人在哪?」

    「杜姐姐你好,我是烏麗。」

    「烏麗你好,長的真漂亮啊!」杜若蘭親熱的拉著烏麗的手說。

    「烏麗快帶我們去醫院,讓杜小姐去給你奶奶看病。」黃橋催著說,「給我奶奶看病?啊!明白了,謝謝黃大哥方大哥了,也謝謝杜姐姐,快跟我來」烏麗激動的向前小跑著!

    天慢慢變的發紅起來,熱浪裡有風的信息。來到簡陋的醫院,一股消毒水和說不上來的怪味撲鼻而來,黃橋忍不住皺起鼻子,偷眼一看身邊的杜若蘭,線條如雕刻般美麗的臉上除了細細的汗珠外沒有一點異色,明亮的眼睛緊緊跟著前面小跑的烏麗,或許是感到了黃橋的目光,偏頭笑了一下,黃橋沒來由的心裡一跳,臉紅起來,忙趕緊用手帕擦了擦臉,說道:「真熱啊!」

    進到病房,還好是個單間,一張病床,有兩個舊沙發,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穿著病員服臉色潮紅的躺在床上,一個面色黑紅的矮個中年婦女正在給她擦汗。

    「雲姑媽我來了,奶奶醒了麼?有客人來了,還有個醫學院的杜姐姐也來了,她是來給奶奶看病的。」

    「醒了,醒了。」雲姑媽看到進來那麼多人,就含糊的應答著,退到一邊,黃橋緊走兩步到了床前,兩手握住老人的手:「格絲奶奶,是黃橋來看你了,還有我兄弟方羽和來給你看病的杜小姐,你放心,你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老人虛弱的笑了笑,衝著上前給他打招呼的方羽和杜若蘭動了動頭。

    「烏麗,快去找個聽診器和叫大夫來。」方羽吩咐烏麗道。杜若蘭有點驚異的看了看方羽,方羽也笑著點了點頭:「病不等人。」

    經過一陣忙亂後,杜若蘭開始給病人聽診,醫院裡好多大夫和護士也都圍在病床周圍,方羽的手也不由的搭在病人的腕子上隔著衣袖瞇著眼切起脈來。等方羽一睜開眼嚇了一跳,所有人的目光都微帶嘲弄的盯著他看,就連坐在對面聽診的杜若蘭也似笑非笑若有所思的看著他,他微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放開了病人的手。

    「你也懂點醫?能判斷出是什麼病沒有?」杜若蘭似笑非笑問到。

    「應該是萎縮性胃炎外加點出血,因為老人體弱,所以引起血小板過低造成昏迷,血還在流,這就有點危險了……」他彷彿感覺不到杜若蘭語氣裡的輕視,很認真的回答道!

    「哦?你居然隔著衣袖都能切的這麼準,果然高明。」杜若蘭一驚,語氣急轉,「那你看應該怎麼用藥好呢?」

    「對不起,我不是醫生,沒有處方權,不能開藥的,這你不知道?不打攪你看病了,我先出去在外面等,這裡人太多了。」微笑著說完,他分開人群走了出來,黃橋也緊跟了出來:「小羽你今天怎麼這樣啊?你既然能看就把藥也開出來麼,人家博士好好問你你怎麼那樣對人說話?我剛看她臉都氣白了,你啊∼」

    「二哥,不是我不開藥,問題這裡是正規醫院呀,我一個什麼都不是的人怎麼能開藥?那是違法的,再說了病都查出來了,人家博士怎麼會開不出藥呢?你放心,病人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呀,好像真變天了。」方羽望著走廊頭搖來晃去的窗戶驚訝的說。搶前幾步來到窗口關上窗,方羽對跟來的目瞪口呆的黃橋苦笑著說:「完了,是沙塵暴!」外面此時已經天昏地暗,滿天飛砂走石,狂風呼嘯,一股股塵砂飛揚,打的窗戶響個不停,醫院院子裡的的幾棵樹真成了狂風吹柳,一會工夫就沒了原本的綠色。醫院裡關門上窗的忙亂了一陣後,方羽和黃橋回到了病房,病房裡這會安靜了下來,老人好像已經睡著了,雲姑媽斜坐在床頭輕輕搖著手中的蒲扇給老人趕蚊子,烏麗不安的趴在窗戶上向外望,聽到門響後回頭的臉上滿是憂色。杜若蘭坐在沙發上發呆,看到方羽進來,明亮的雙眼就緊緊盯著方羽,神色裡倒不像有生氣的樣子。

    方羽衝著杜若蘭燦爛的一笑,對著烏麗說:「在擔心你父親嗎?」烏麗連忙點點頭,黃橋急忙說:「你不用擔心的,你父親是這裡最好的領路通了,沙漠他都能輕鬆的走過,怎麼怕這麼一點沙暴呢?再說他今天趕不回來也不要緊,你奶奶不是能治好了麼?」看到烏麗臉色好了一點,黃橋又對杜若蘭說:「真是要謝謝你了杜小姐,麻煩你了,還害的你暫時回不去。」

    「沒關係,這是我們學醫的人應該做的,再說不來的話,上哪去認識這麼一位隔著衣服切脈的高人呢?」

    「高人不敢當,不過又有誰說過一定不能隔著衣服切脈的?你不會沒聽過懸絲診脈吧?」

    「我還看過扁鵲見齊桓公呢,如果人真有那麼厲害,要X光,要透鏡幹嗎?你不是說你會懸絲診脈嗎?來,你給我診診看,凡是科學都要經得住考驗,你敢嗎?蒙對一次是不算數的!」

    看到他倆又爭了起來,黃橋本來心裡挺急,可一聽到杜若蘭說這幾句話,黃橋反倒不急了,還拉住要勸解的烏麗,準備靜觀其變,因為他知道方家最有名的就是懸絲診脈,而且他也是中醫信服者,雖然中藥很難喝。

    方羽又笑了笑:「不用了吧?就當我是蒙的好了,你今天也怪累的了,休息一下吧。」

    「怎麼你不敢試了嗎?這也就是說你承認中醫有許多東西都是不科學的了?哈!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麼?你對中醫什麼都不知道!」方羽不緊不慢但很堅決的說。

    「是嗎?我是不知道你剛才是怎麼蒙對的,但我知道你不敢為你信仰的東西付出倒是真的。」杜若蘭還是用似笑非笑的樣子緊盯著方羽說,但眼神裡有一絲笑意。方羽淡然一笑,不再接話,反倒是黃橋忍不住了:「小羽,你今天是怎麼了?就給她露一手看看,讓她知道你方家的醫學不是蒙出來的。」此時的黃橋已經完全忘掉了杜若蘭是應他之邀前來幫忙的陌生人,也忘了不久前她還是讓自己心動的美女。現在只是想讓自己的兄弟爭口氣。

    「哦?原來還是名家之後,真是難得,不過會不會這名家也是這麼蒙來的?」杜若蘭的眼睛一亮後說。

    方羽猛一轉頭,雙眸裡精光爆射,有若深潭的雙眼緊緊迎住眼前美麗明亮的一雙大眼睛,很認真的說:「杜小姐,如果前面我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儘管說,我向你道歉,但請不要辱及我的家門,謝謝!」

    杜若蘭在他的凝視下微微有點發慌,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一邊在心裡暗罵自己鹵莽,一邊輕輕說:「對不起,是我說的過頭了,我道歉!但是……」她又抬起頭,「你不敢接受考驗不也是真的嗎?」

    方羽輕輕笑了:「通過你的考驗了又能證明什麼?就算我不敢接受你的考驗,你又能證明什麼?」

    「是不能證明什麼,不過以後我就可以更大膽的告訴我的學生中醫有許多地方是不真實的,因為它經不起考驗!」房間內兩個人唇槍舌彈的爭個不停,外面的沙塵暴也漫天飛舞肆虐了沒完。烏麗不知所措的看著兩個人爭來爭去,一面又心懸父親的安危,不由得苦著臉皺起了眉頭,方羽見了後,歉意的對她笑了笑:「你父親八點前准到,你不用擔心的。」轉過頭又對一直望著他說話的杜若蘭說:「杜博士,我知道以你的學識,你是絕對不可能也不應該說前面這些話的,可能是我哪裡得罪你或是今天的天氣或是沙暴影響到你的情緒了,也許是你另有用心,不管怎樣吧,我建議今天我倆的爭論到此為止,不過既然見面了也算有緣,對你也不用進行懸絲診脈那麼複雜的東西了。我就隨便猜一下,你看對不對,」頓了頓,他說:「你全身基本上沒什麼病,很健康的,如果硬要找的話,你的腦神經可能有點過於緊張,老有右邊偏頭痛的小毛病,一休息好就沒事了,另外你小時侯可能摔傷過左小腿,天陰下雨有時可能會有點酸,別的沒什麼了。」說完他呵呵一笑,看了看表,「哦,差兩分八點了,烏麗看看你父親是不是來了,我好像聽到車喇叭聲了。」

    過了一分鐘,就聽到走廊裡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不一會兒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兩個滿身灰黃的人走了進來,「爸爸!」「哈瓦老爹」烏麗和黃橋搶著和當先的人打招呼,那是個身材健壯高大的男人,身上穿的襯衣和長褲上灰僕僕的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站在那裡看上去有點疲倦。高鼻樑滿臉絡鰓胡有一雙和烏麗相同的褐色大眼,大約有五十歲的樣子。他微笑著對黃橋和烏麗以及房間裡的人打著招呼,笑容爽朗親切很有親和力,但方羽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跟在他身後一言不發的另外一個人吸引,那是個全身裹在灰袍裡的人,身材很高,頭臉也籠在一層輕紗裡,只露出一雙碧綠的大眼睛,眼神裡無喜無憂,從一進來就靜靜的站在那裡,給人一種彷彿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又好像和周圍融為一體的怪異感覺。「這是一個有異能力的年輕女人。」方羽的心裡掠過這麼一種感覺,有一種很想揭開對方面紗的衝動。一直在注意方羽的杜若蘭也不由把眼神落在灰袍人的身上,她不明白身邊這個帶給她奇異吸引的年輕人為什麼會那麼注意眼前這個好像落落寡歡的來人,她看到那個灰袍人一直無神的眼睛在注意到方羽的注意後也落在方羽身上,碧幽幽的大眼裡彷彿注入了活力一般發出利箭般的光芒,方羽的眼睛裡也流露出似曾相識光芒,很像剛才對自己不客氣時的目光,不過要深邃難測的多。黃橋烏麗以及哈瓦老爹等人這會也發現了病房裡的異樣,方羽和灰袍人相互緊盯著對方,雙方的眼神亮的駭人,那個漂亮的杜小姐也若有所思的來回看著兩個人,根本沒人理會他們三個。哈瓦老爹已經從烏麗和黃橋的口中知道了前面的一切,正要謝方羽他們和介紹自己請來的人,沒想到病房裡已經這樣了,他不愧是方圓幾百里最有名的領路通,人生經驗非常豐富,心念一轉,口裡連打了兩個呵呵:「看我糊塗的,忘了給大家介紹我請來的我們雲靈族最有名的神醫神婆婆唯一的繼承者鳳雅醫者,真是糊塗的緊了!」

    方羽聞聲一笑,收回迫人的目光,向前跨了兩步,走到鳳雅醫者眼前,笑嘻嘻的說道:「鳳雅小姐你好,我是遠道來的方羽,很高興認識你!」

    灰袍人鳳雅醫者聞言一震:「方羽你好高明的眼力!我是雲靈族的鳳雅,也很高興認識你!」口音略有點怪但吐字清晰,低沉裡充滿磁性。邊說邊把遮臉的輕紗除下,一張清麗無匹、宛若不食人間煙火的秀顏頓時展現在眾人面前。

    看過床上病人的情況後,鳳雅醫者拿出一個小小的有綵帶的玉環合在掌裡默念了一會,伸手掛在老人的脖子上,站起身:「她已經不會有事了,過幾天就會好。」說完退了兩步,站到窗前,伸手用面前的輕紗又遮住了臉。一雙碧眼掠過眾人在方羽的臉上停了停,就望向窗外。

    「沙塵暴快停下了。」從鳳雅取下面紗後一直呆呆看著她的黃橋目光掠過窗外,發出驚喜的叫聲,引的眾人都往窗外望去,窗外依然一片昏暗,但狂風已經停了,院裡的地面上樹葉上全是一片黃沙,整個天也昏沉沉的。

    「我該回去了。」從方羽說完猜測後一直沒有出聲的杜若蘭看著方羽輕聲說到。

    「讓你累到現在還沒吃飯呢,怎麼能就這麼讓你走呢?」黃橋急忙說。

    「就是啊,大家都還沒吃飯呢,看我糊塗的,快到我家裡咱們去吃飯,現在誰都不能走,走了我會生氣的。」哈瓦老爹也熱情的說著。

    烏麗也過來拉著杜若蘭的手說:「杜姐姐,吃了飯再說嘛,到我家去看看好不好?走吧。」

    杜若蘭笑了:「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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