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正文 假戲真唱·啞巴虧
    第三百八十六節

    「正在路上,聽說運送將軍遺體的船隊已經回到夏州,正在不眠不休的往回趕。」

    「夏州,沒想到我們夏州一別,竟成了天人永隔,可惜他一腔抱負···」完顏靈秀輕聲呢喃著,神態要比幾人想像的平靜很多。

    安詳的小靈兒,土古論卻再也沒有勇氣說什麼,在靈秀疑惑的目光之下,逃一樣的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句話。「郡主節哀,有什麼話等你回來再說。」

    土古論終止了會面,岳震也長長出了一口。他不敢想像,當一個剛剛得知失去丈夫的女人,又聽說將要去陪葬,她會有什麼反應。對岳震來講能拖一天算一天,他自己的煩心事已然讓他心力交瘁,不想因為再生枝節,而拖延了歸期。

    想起還有一件很重要事沒有做,岳震邁開大步去追趕土古論。柔福跳上馬車,又把簾子放下來,昏暗的車廂裡,她對臉色蒼白的靈秀郡主輕聲道:「想哭就哭出來吧,沒有人會笑話你的。」

    「我是大金郡主,是女真勇士夏金吾的妻子,我不會在你們漢人面前流淚的!」

    若是在前兩天,柔福聽到這樣的言辭,一定會毫不客氣的反唇相譏,可是此刻的柔福卻低下頭,看著完顏靈秀緊握的雙拳,看著她因為太過用力失去血色的纖細手指。

    一樣是皇家女子,柔福突然感覺到,原來自己很幸運也很幸福,至少她還有淚水。

    魂不守舍的土古論聽到腳步聲回頭,錯愕的瞅著趕上來的岳震問道:「怎麼,震少還有什麼···」

    「呵呵,已經讓你們看過郡主了,你們是不是也該讓本少見見哪一位啦。」

    「哪一位?噢···」土古論恍然苦笑笑說:「震少好精明啊,那些廢話老夫就不說了,相信震少也不會為難老夫,請。」對於老尊者的警告,岳震嗤之以鼻還送他一記白眼,兩人一同加快了腳步。

    完顏雍老遠就迎上來,劈頭問道:「尊神,小靈兒還好嗎?」

    土古論不知該如何作答,岳震哼了一聲說:「哼,雍南王多此一問,你認為君主還會很好嗎!」完顏雍隨之臉色一暗,眼圈紅紅的低頭不語,岳震也不忍再刺激他,低歎道:「唉,她比我們都堅強。走吧土老頭,咱們去辦正事。」

    「辦正事···」完顏雍疑惑抬頭,看到了土古論帶著岳震向馬車那邊走去,他臉色一變急忙追過去。

    來到馬車前,岳震側目看看氣喘吁吁的完顏雍,皺起了眉頭,完顏雍臉上不尋常的緊張讓他疑竇叢生。示意護衛撩開車簾後,土古論抬手擋住了要上車的岳震,看他態度堅決,岳震只好搖搖頭凝神看去。

    正面坐在車裡的人,因為光線突然變強瞇起了眼睛,也正好與岳震四目相對。

    不對頭!岳震雖然一時不清楚什麼地方彆扭,但是車上的頭灰白,消瘦卻不失秀氣斯文的中年人,就是讓他感覺不對。

    轉動眼睛,他把視線投向身邊的完顏雍,本想泰然對視的完顏雍,明顯敵不過他犀利的眼神,微微轉頭,躲開了他的目光。

    假的!心頭篤定的岳震翹起了嘴角,根本不用上前問什麼,從肅王那裡問來的小秘密成了多此一舉。沒有任何表示,他轉身就走,完顏雍和土古論在他身後對視一下,兩人左右緊緊跟著他,完顏雍不停偷偷打量他的神色。

    岳震嘴角帶笑,腳下的步伐不緊不慢,可是他內心卻翻起了滔天巨浪。他沒有想過,完顏兄弟倆真的敢拿一個假皇帝來糊弄他。

    怎麼辦!拆穿他們當場翻臉?交易勢必無法進行下去,下一步呢?退回石頭城嗎,此前所有的努力前功盡棄不說,晏彪和那些義軍兄弟得知女真帶來個假貨,還能心甘情願的退回去?一場實力懸殊的血戰不可避免。

    種種可能在岳震腦子裡飛快的閃過,逼著他很快做出一個艱難的抉擇。將錯就錯,陪著女真人把這齣戲演下去,他不想,也不能在這裡糾纏下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

    「呵呵,兩位就不要送了。」離開女真人的大隊,岳震停步回身笑道:「你們可以帶著皇帝跟著我們,那些騎兵不行,不要讓他們出現在我的視線內。只要你們安守本分,到達三岔集後,我就會把郡主完好無損的還給你們。」

    望著岳震快步離開的背影,完顏雍和土古論沒有說什麼,眼神的交流卻包含了很多的意思。土古論先是搖頭,然後又點點頭,其中想要表達的意思,恐怕完顏雍也未必全部領會。

    回到隊伍的前列,岳震翻身上馬揮手喊道:「出!烽火堂開路,我來斷後。」

    晏彪駕車從岳震夫妻面前緩緩駛過,看著馬車旁邊兄弟們一張張興奮的面孔,他只能在心裡暗暗道歉:兄弟們,對不起了,為了讓大家能安全的回去,只好騙你們了。

    侯勇趕著平板車夾在隊伍裡慢慢過去,岳震夫妻兩個跟著隊伍的最後面。大隊還未全部走下空地,土古論、完顏雍和鐵獅子門幾人就跟了上來,烏郎節趕車,術虎夫婦和其餘三位統領護著那輛馬車。

    女真騎兵果然聽話呆在原地沒動,岳震這才催動黑馬走下那片空地,完顏雍他們緊隨其後,雙方的距離也就是十丈左右。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走過半天的下山路以後,他們才真正體會果然如此。下山原來要比上山更加耗費體力,尤其是一些坡度陡峭的彎路,就連騎術很好的岳震夫妻都不敢冒險留在馬上,只能牽著馬小心翼翼的步行。

    後面的完顏雍他們也是一樣,馬車在這種山路上向下,讓人看著更加提心吊膽。幸好有鐵獅門幾位高手,才沒有生失控衝下來的情形。

    遠遠的看著他們這樣費勁,岳震猜想前面的晏彪他們多半也是如此,不過柔福坐鎮,還有烽火堂諸多兄弟,他也不太擔心。就這樣一直磨磨蹭蹭的走了多半天,天色將暗時山勢才漸緩,兩旁的樹木也越來越茂密。腳下路好走了許多,岳震就對這樣的行進度不滿意了,這和他預想的兩天出山,相去甚遠。

    夜幕降臨,隊伍停下來就地露營。大家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整個隊伍拉得很開,為的是避免被人一下子包圍。

    跑到前面幫著柔福他們將馬車安排停當,岳震重回隊尾和妻子會合。完顏雍那些人依舊保持著十丈左右的距離,搭起了帳篷。夫妻兩個卸下馬鞍鋪上氈子,面朝著女真人的方向半躺著休息,兩方人馬也都相繼安靜下來。

    「夫君,早晨去看過皇帝後,你的臉色可不對。」蜷在丈夫臂彎裡的拓跋月,還是忍不住問出了憋了一整天的疑問。

    岳震趕忙抬頭四下看看,確定沒有人刻意關注這邊後,伏到妻子耳邊道:「假的,完顏雍帶來的那個人是假皇帝。」

    拓跋月立刻瞪大了眼睛,自己伸手摀住了嘴巴,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盯著丈夫,好半天才放下手。「為什麼不揭穿?晏彪和兄弟們總有一天會現,他們知道是你與金人合起伙來騙他們,你怎能解釋清楚?」

    「沒辦法,我也只能說完顏家那兩個混蛋夠陰險。」岳震抱緊懷裡的妻子,低聲說:「我想來想去還是認倒霉,吃下這個啞巴虧。如果拆穿了翻臉打起來,咱們好不容易扭轉過來的形式,又付之東流。反正原本我也沒打算救那個皇帝,讓晏彪他們安全撤離,咱倆就大功告成,等他們以後現了。嘿嘿···我也可以說是被完顏雍騙了。」

    「你這個壞傢伙···」拓跋月仰起臉,在丈夫的嘴唇上輕輕咬了一口,嬌笑低語。「柔福呢?她可是不容易騙的哦。」

    頑皮的嬌妻憨態可掬,岳震緊繃的神經也鬆弛下來,咧嘴苦笑說:「以後有機會再慢慢解釋吧,畢竟親疏有別,眼下肅王一家能安全回宋,對柔福來講才是最重要的。」

    安靜的點點頭,拓跋月愜意的緊貼著丈夫,閉上眼睛喃喃道:「是啊,你們先前不是擔心這個皇帝回去惹亂子嗎,這下好了,皆大歡喜。我們女人家才不管他誰坐天下呢,只要一家老少平平安安的就好。」

    岳震暗自苦笑,傻媳婦你那裡知道啊,夫君我恨不得弄個真皇帝回去呢。不過這些話,他也只能在心裡說說。

    「月亮睡吧,土老頭那邊我先盯著,後半夜你再替我。」

    「還盯什麼盯呀,他們現在是心裡有鬼,怕咱們變卦。你不去找他們的麻煩,他們就已經偷著笑了。一起睡吧,昨個晚上你就沒睡好,把你累壞了,我可不依。」

    聽到妻子絲絲入扣的分析,岳震想想也啞然失笑。可不是,完顏雍、土古論暗地裡必定患得患失的惴惴不安,哪有還有偷襲的心思?這倒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弱點,也可以說是在人質交換之前,最安全的一個保障。

    竊喜過後,岳震不免又有些替完顏靈秀感到難過。完顏兩兄弟口口聲聲如何鍾愛這個妹妹,可是這種表現,真是讓他覺得心寒。

    而且完顏亮兄弟這麼做的動機,也讓他很費解。將欽宗放回去,至少可以讓大宋政壇亂一陣子,這種便宜事,那哥倆難道看不明白?還是有什麼隱秘的緣由,讓大金的最高決策層不敢用這一招?

    不用提心吊膽,岳震反而胡思亂想的睡不著了。把欽宗弄回去的計劃已然落空,岳家的潛在危機迫在眉睫,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趕回去,見機行事。疲憊至極,他卻大睜著眼睛難以入眠,仰望淒冷的夜空,他不禁暗暗祈禱。

    老天爺,你就不要在耍我了!也千萬不要再有什麼意外了!等換回那個假皇帝丟給晏彪他們,我就立刻走人···對了,明天抽空去問問侯勇···

    蹬蹬蹬,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打斷了岳震的思緒,他急忙循聲望去,夜色中晏彪急匆匆的快步而來。

    「震少,柔福帝姬覺剛剛有人在窺探我們,現在不見了。帝姬要看護郡主不敢離開,讓我過來問問震少,是不是需要大家集中起來,以防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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