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正文 意外大禮·為難
    第二百八十七節

    醇酒和熱情,很容易就讓人真正忘記自己,三個人毫無保留的對飲,很快就讓兩位君王醉意熏熏。

    完顏雍忘記了,李仁孝根本不知道,真氣回歸的岳震喝起酒來,天下無敵。

    土古論和迦藍葉同時發現了岳震的異狀,兩位大宗師不免要湊到一起,交流討論著他身的種種怪事。歡宴也就變成了互不干涉的兩部分,一邊是耳醺臉熱的酣鬥,一邊是頻頻點頭的低語。

    最終岳震還是沒有達成當天啟程的願望,因為迦藍葉和土古論一致反對,反對他這樣丟下兩個醉鬼,一走了之。

    兩人無奈之下,又在天寧寺住了一晚。當晚李正乾,李正坤兩兄弟到訪,不但給岳震送來了修復一新的盔甲,還告訴他們夫妻,李正坤升任皇城侍衛統領,李正乾和他的千人騎隊,明天將與師叔、師嬸一起出發。

    李家兄弟來去匆匆,但是細心的拓跋月卻察覺到,李正乾的情緒有些不大對頭,她也沒有往深處想,就和丈夫坐一起欣賞金光燦燦的戰甲。

    被鐵衣老二扯開的甲片,如今又重新組裝連接起來,夫妻兩個仔細研究一番確定,連接甲片的繩索大有學問,是在堅韌的牛皮繩,密密匝匝的纏繞了一圈金絲,就好像是用金線把甲片連起來一樣。

    第二天大早,宿醉的完顏雍和李仁孝先後到來,儘管兩人精神奕奕,可是分別的氣氛之下,兩個人的臉色也都顯得有些凝重。

    離開天寧寺,出了興慶府,他們和岳震並馬齊驅,拓跋月和迦藍葉稍後,在後面是土古論和法刀。

    春意盎然的大道兩旁,綠融融,各色小野花點綴其中。最前面的三位少年很安靜,清脆的馬蹄聲中,各有特色的三個身軀,隨著馬匹的起伏輕輕律動。迦藍葉輕聲的叮嚀著拓跋月各種練功細節,法刀、土古論各自板著臉,也不知在想什麼。李正乾和騎兵大隊,不遠不近的跟著這群人,很快就遠離了西夏都城。

    「兩位,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就到這裡。」岳震拍拍黑馬克拉的脖子,停住下馬。後面的人也相繼勒馬止步。李仁孝,完顏雍一齊跳下馬,西夏君王刻意的慢了一步,把率先告別的機會讓給了大金雍南王。

    「震少保重!」

    「雍哥保重!土老頭你也多保重啊。」

    岳震與完顏雍相互拍拍肩頭,相視而笑。至少他們這一次有一個從容的告別,不像去年飛馬狂奔之間,就再無消息,他們也不約而同的想起,下一次呢?下一次又將在那裡重逢再分別?

    兩位少年的心頭同時劃過一絲心悸,雙雙躲開了視線,不再去看對方的眼睛。但是他們都在默默地祈禱,老天,請您不要安排我們在戰場相見!

    不知道掌管命運的神靈,有沒有聽到他們的禱告,也許···

    向土尊者拱拱手,岳震轉過來看著李仁孝,畢竟相交甚淺,情緒也不像剛剛那麼複雜了。「陛下留步,小弟期待國事安穩後,陛下能有閒暇到我們烏蘭一遊。」

    「會去的,朕一定會去的。」李仁孝滿臉笑容的看著他,突然沒頭沒腦的說道:「臨別之際,請震少記住朕的一句話,你們夫妻為朕,為大夏立下的功勳,是不能用任何物質來衡量的。所以在未來的日子裡,不管朕送你們什麼,都請收下,不要推辭!「

    說完這些,李仁孝乾脆的牽馬後撤,把位置讓給了大國師。

    岳震還在回味著西夏皇帝莫名其妙的話語,對大國師的叮嚀囑咐,不免一耳進一耳出沒怎麼放在心。等醒過神來時,迦藍葉已經轉身退開,法刀和尚捧著一把刀走前。

    「和尚我漂泊半生,身無長物,今天與你們一別,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就請震少將這把刀送給布赤阿妹,權當留個紀念。告訴小阿妹,無論何時,也無論何人帶著這把刀來找和尚,就算天涯海角,法刀也會趕去助你們一臂之力。」

    送行的諸人退到路邊,夫妻雙雙翻身馬,拓跋月已是秀眸微紅,清淚盈眶。

    「諸位珍重,後會有期。」岳震端坐馬,對著眾人一一抱拳拱手後催動馬兒,把一張張熟悉殷切的面容留在了身後。

    他們夫妻沒有看到,李正乾跪伏在仁宗腳下道別,皇帝屈身拍拍他的肩頭轉過身去。站起來指揮大隊出發的鐵鷂子將軍,已是淚流滿面。

    歸途不再需要躲躲藏藏,要比來時輕鬆了許多。岳震夫妻和鐵鷂子大隊一起,按照軍隊日常行軍的速度,日出而行,日落而息,一路風平浪靜的抵達了邊境。原本以為鐵鷂子會與他們分手繼續向西,卻不料李正乾說,皇帝有令,必須將他們夫妻送到魚兒海子。

    百般勸說無效,岳震只好帶著千人的鐵鷂子大隊離開西夏,踏吐蕃的土地。離開國境線的當晚,拓跋月悄悄地提醒丈夫,李正乾的情緒有異。

    岳震想想告訴妻子,可能是正乾與正坤從未分離的這麼遠,做兄長的形單影隻,不免牽掛思念兄弟。

    踏人煙稀少的吐蕃高原,加岳震他們感覺離家越來越近,不知不覺中就加快了速度,鐵鷂子騎兵大隊緊緊跟隨,所到之處馬蹄隆隆,聲勢嚇人。只用了大半天的時間,他們就跨越了魚兒海子西岸,天近黃昏之時,綠油油的青稞田遙遙在望。

    沐蘭楓、巴雅特現在都在魚兒海子,初聞漸漸迫近的馬蹄聲,也著實讓他們慌亂了一陣,幸好前哨及時回來報信,才讓他們懸著的心放回肚裡。

    巴、沐二人滿心歡喜的策馬跑去迎接,小布赤不忍心把扎比爾一個人丟在後面,就陪著他慢慢的走在後面。

    心想不能讓士兵們連夜回頭,岳震夫妻按耐著興奮的心情,和李正乾一起指揮大隊安營紮寨,正忙活著衛兵來報烏蘭部的人到了。他們還未走出營地,就看到了巴雅特和沐蘭楓遙遙招手,再近一些,空曠的原野響起一聲清脆歡快的呼喊。

    「阿哥···阿姐···」

    「阿妹!」一陣熱浪沖過心房,岳震對兩個兄弟點點頭,越過了他們奔跑起來,拓跋月在後面歡笑著追趕,與他們迎面而來的是小布赤,歡快跳躍的身影。

    「你們怎麼才回來呀?想死阿妹了。」絲絲埋怨很快就消失在歡悅的重逢裡,小阿妹一手牽著一個,看看阿哥,再看看阿姐,笑彎了大大的眼睛。這時候,扎比爾也大踏步的趕來,三個人的歡聲笑語裡,又加入了一個渾厚的笑聲。

    拓跋月拉著阿妹,岳震和扎比爾並肩說著話,幾個人又回到鐵鷂子的營地邊。扎比爾簡短的介紹了,幾位工匠的戰車圖紙已經完成,魯師傅又帶著人島選料去了。

    回到巴雅特、沐蘭楓這邊,岳震劈頭就笑罵道:「哈哈,你們這兩個傢伙越來越不像樣子啦!把布哈峻丟給大嫂一個人,跑來這裡玩耍,萬一那邊有什麼事怎麼辦?」

    「嘿嘿···」巴雅特瞇著小眼睛笑道:「放心啦,達布拉結活佛帶著那麼多犛牛兵給咱們看家,還能有什麼事。還說我們,你們兩個傢伙跑到西夏遊玩,也不說帶我們,真是不夠意思。我說的沒錯,布赤阿妹?」

    小布赤立刻皺起了小鼻子,不滿道:「才不是,巴雅特哥哥胡說,阿哥和阿姐時去西夏辦正經事,你看,這麼威武的軍隊就是他們請來的。」

    「是啊,震頭領這是怎麼一回子事啊?」順著小布赤的手指方向,沐蘭楓笑呵呵的問,剛剛他和巴雅特瞎猜了半天,也還是不明所以。

    岳震簡單的講述了西夏之行,救皇帝、平叛、夜戰皇城、等等驚心動魄的過程,也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帶而過。最後很無奈的解釋道,這支鐵鷂子大軍原本只是順路返回駐地,西夏皇卻偏要興師動眾把他們夫妻送到家門口。

    「不對···」巴雅特一臉疑雲的看著岳震說:「我好想看到他們正在建馬棚呢,只帶一晚臨時紮營,用不著建馬棚?」

    「嗯?你看錯了?」岳震回身往營地裡面看去,正好看到李正乾獨自一人邁著大步走來。

    正打算把夥伴們介紹給正乾認識,岳震沒想到,他竟然低著頭徑直走到近前,毫無徵兆的突然跪倒在地。「請師叔、師嬸贖罪,因為皇命在身,正乾不能違抗,所以一路都在欺瞞師叔師嬸,正乾跪請責罰。」

    岳震臉色一變,想起一路妻子的提醒,這才驚覺,李正乾執意尾隨他們回到魚兒海子,肯定是另有隱情。

    看到身邊的這群弟兄們也個個傻眼,岳震苦笑笑說:「呵呵,天黑了,哥幾個去撿點柴火。阿妹你也跟著哥哥們去,阿哥這裡還有些事。」巴雅特幾個這才如夢方醒,趕緊帶著小布赤去撿乾柴,只留下了岳震夫妻,還有跪在地的李正乾。

    「起來,正乾將軍,我們是同生共死的戰,有什麼話不好說?來,起來說話,不管怎樣我們都不會怪你的。」

    伸手把李正乾拽起來,岳震又拉著他並肩盤膝坐下,看著他笑問說:「嘿嘿,說來聽聽,什麼事情這般嚴重,讓正乾用了欺瞞這個詞?」

    「皇帝陛下嚴令,這件事必須要到了魚兒海子,才能向師叔稟明。」李正乾苦苦忍到現在,終於要揭開謎團,顯然有些激動慌亂。「陛下脫險的第二天,就把我找到天寧寺,下了一道聖旨。命我率隊跟隨師叔南歸,而且,而且以後也再也不用回西夏了。」

    「啊?!」岳震抬頭和一樣驚駭的妻子對望一眼,終於明白了西夏仁宗皇帝的意思,這份大禮的確出人意料。

    「這件事,你們師傅知道嗎?」怔了片刻,岳震才輕聲問道。

    李正乾默默的搖搖頭,又把腦袋低垂下去。三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凝重,也有些說不出來的古怪。

    感覺著喉嚨有些發乾,岳震也感覺到自己的體溫現在很高,他更清楚明白,自己無法抑制的動心了。一千人的正規軍騎兵大隊,稍加訓練整合,就是一直強大的武裝力量。老爸十萬大軍中,真正意義的騎兵,也不過七八千人。順從西夏皇帝的意思,把這支隊伍留在烏蘭部,面對未來的沙漠強敵,絕對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可是,留下他們,烏蘭的兄弟姐妹們會怎麼想?周邊的鄰居,錫丹汗王,達布拉結活佛,阿柴的大頭人,又會怎麼想?等到與沙漠人的戰爭結束時,自己帶著妻妹離開烏蘭的時候,這些騎兵怎麼辦?

    岳震的腦子裡一團亂麻,他求助的抬起頭來看向妻子,拓跋月一直都在看著丈夫,柔柔眼波中的涵義很明瞭,一切都需要他這個男人來拿主意。

    知道妻子並不能給自己方向性的幫助,岳震垂下眼簾之間,視線停在了李正乾的身,心中猛然一鬆,豁然開朗。

    原來一切與權力有關的東西,真的很可怕,難怪會有很多人迷失其中。想來想去,想的只是自己怎樣怎樣,並沒有設身處地的替這些西夏軍人們想一想。他們願意心甘情願的留下來嗎?

    有了主張,岳震這才真正抽離出來,倍感輕鬆。正好這時,兄弟們和小布赤紛紛抱著柴火回來,篝火升起,大家圍坐旁邊。

    「正乾將軍,你一定帶著那聖旨?拿來讓我看看。」

    接過李正乾遞來的小布包,岳震打開結結實實裹了好幾層的布包,打開了那個明黃色的卷軸。

    奉天運,大夏皇帝詔:烏蘭王,震。在大夏國難關頭,不計安危,神勇除逆。止危瀾於即倒,功在大夏千秋社稷,朕亦感激涕零。特令,西南宣化軍司,瓜州鐵鷂子大隊千夫長李正乾,及其麾下部曲,代朕追隨烏蘭震王左右,以報震王對大夏之不世功勳。欽此。

    岳震嘴角含笑的重新把聖旨包好,卻沒有遞還給李正乾,反而揣進自己懷裡。

    「師叔,這是···」

    擺擺手,岳震看著愕然以對的李正乾,笑著說:「別忙,等正乾將軍答過我的問題,我覺得滿意了,聖旨自會還你。」

    「李正乾將軍,我問你,你們願意留在烏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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