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正文 暗流初現·暢飲
    第二百八十六節「嗨,咱們兄弟何必說這些。」完顏雍擺擺手不等岳震追問,就問道:「震少你應該聽說了,右護軍統帥劉光世告老請辭的事。但是你可知道,右護軍的將士十有**是淮西人?可知,劉光世的兩員副將在軍中的地位?」

    「我認識,是王德和酈瓊。」岳震點點頭,正在推測是那一個出事了,就聽到完顏雍驚奇的反問。

    「你認識?是朋友?」

    「也算是吧。」岳震撓頭道:「去年小弟北上襄陽路過揚州時,王、酈兩位將軍盛情款待,而且還車馬相送,算是一面之交的朋友。請問雍哥,這次率軍嘩變投齊的,是王德,還是酈瓊?」

    「酈瓊。大宋皇帝批准劉光世隱退後,關於右護軍的歸屬,你們那個朝廷爭論不休,一拖就是好幾個月。依我看,這幾個月要命的猶豫,不但讓士兵人心惶惶,也寒了酈瓊這些高級將領的心。」

    聽到這裡,岳震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他揣測,太尉倒台很可能是自作自受,壞在張浚太想接管控制右護軍。

    果然不出他所料,完顏雍完整的敘述了『淮西事變』的起因,也讓岳震從這件事裡嗅到了,很多不同尋常的味道。

    力排眾議的張浚,如願以償的接掌了右護軍。但是他過於高估了自己在大宋軍中的影響力,又低估了淮西子弟兵的凝聚力。就在他準備著手大清洗,要將右護軍上上下下全部換成自己人的時候,看出不妙的酈瓊振臂一呼,四萬將士跟著酈瓊連夜渡河,集體叛逃去了大齊。

    「唉···」岳震一聲長長的歎息,落在完顏雍的結尾之處。他沒有了剛才的震驚和憤怒,眼前閃過與王、酈二人同桌吃飯的情景,滿腦子都是酈瓊的那句口頭禪:世事難料。

    誰都知道,偽齊不過是女真人的傀儡政權,投靠偽齊,其實就是叛逃金國。酈瓊不惜背負漢奸的一世罵名,肯定是張浚把他逼的無路可走了。

    可惜了,四萬人啊。岳震暗自可惜之餘,不免也覺得張浚此人可氣亦可悲。作為三軍統帥的太尉,只能眼看著父親,韓世忠這樣的後起之秀,功勳高築,他心有慼慼時刻怕被人取而代之,也是人之常情。

    驀然想起一件更嚴重的事,他急忙追問道:「出了這種事,太尉丟官情理之中,文相趙鼎為何也受到牽連?」

    「震少你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吧。他們兩個休戚與共,趙鼎不能眼看張浚倒台了,估計他自己也沒想到,上書求情會惹來龍顏大怒。於是一道聖旨下來,趙鼎被降成了樞密院副知事,據小道消息講,大宋朝廷已經物色到了正知事的人選,不久就要走馬上任了。」

    相比張浚罷官,趙鼎失寵更讓岳震覺得遍體生寒。這分明就是大宋朝廷中,主戰派失勢的信號,難道大戰未起,宋皇帝已經準備調整國策了?他一陣心亂如麻,只恨自己歷史知識太貧乏,無法看清楚種種紛亂背後,究竟掩藏著什麼。更想不明白,這些紛亂將會對父親有什麼影響。

    想到父親,岳震趕忙甩甩頭,趕走那些毫無意義的鬱積,問完顏雍。「太尉的人選確定了嗎?」

    「還沒有。」完顏雍搖頭輕笑道:「不過震少放心,儘管岳帥的呼聲最高,但大宋皇帝趙構可不蠢,他不可能把你老爹從宋金前線上調回去,做什麼一文不值的太尉。據我們的線報和分析,韓世忠這次十有**要坐上那個火山口了。」

    父親暫時遠離權力糾結的漩渦,暫時安全。再說最猛烈的宋金之戰,還沒有真正的開始,傳說中的朱仙鎮大捷,十二道金牌···還沒有出現。

    岳震也笑了,賊兮兮的笑容裡滿是狡黠。「嘿嘿,我老爸運籌千里,哪用得著我替他老人家操心?我現在遠離大宋,兩眼摸黑,這麼重要的變故都要靠雍哥跑來相告,看來金龍密諜在大宋的情報網,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

    完顏雍臉上的表情一滯,皺眉沉聲語帶明顯的不快。「震少這是何意?我大老遠的跑來,震少卻出言威脅,有點···」

    「哪有?雍哥你誤會了。」岳震很無辜的聳肩攤手,然後一臉媚笑的湊過去道:「小弟不過是想與雍哥打個商量,能不能不碰小弟留在河北的兄弟們?」

    「哈哈,你休想!」他此言一出,完顏雍立刻知道自己又上當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著站了起來。「告訴你手下的那班小子們,給我小心點!蔡州的事已經記在了你們烽火堂的頭上。哈哈哈,沒膽子搞風搞雨,就讓他們滾回江南去吧。」

    土古論也隨著站起來,兩人轉身要走之際,完顏雍突然怪笑著停了一步。「呵呵,如今帝姬掌管大宋軍情內務,震少是否要和老相好聯手,對付金龍密諜呢?」

    偷眼回頭,看到拓跋月一張俏臉頓時黑下來,報復得手的完顏雍,肩頭抖動中開心大笑著和土尊者揚長而去。岳震只能咬牙切齒看著他們的背影,乾瞪眼沒脾氣。

    夫妻二人目送著一老一少轉過影壁牆,離開演武場,陰沉著臉的拓跋月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看什麼看?還不是因為你這傢伙的風流韻事?人家雍大哥擺明了要整你,我不配合一下,豈不是讓人家掃興?傻瓜,我才懶得亂吃飛醋哩。」

    妻子輕嗔薄怒的俏模樣,讓岳震不禁一陣心猿意馬,本打算抱進懷裡,好好犒賞一下通情達理的嬌妻,卻看到迦藍葉和法刀遠遠而來,只好放棄了。

    四個人重新坐下閒話,岳震說起與完顏雍亦敵亦友的複雜關係,兩位出家人也不免一陣噓唏,大歎造化弄人。

    閒聊過後,岳震夫妻回到休息的禪房,國師答應了明日宴罷,就讓他們回去。輕鬆愉快的拓跋月,哼唱著小曲收拾行裝,岳震含笑坐在一邊看著,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完顏雍帶來的種種訊息。

    手腳利索的妻子不一會就大功告成,回身看見丈夫眼神渙散的想心事,走過來倚著他坐下。「還在想公爹那邊的事情?」

    岳震靜靜的點點頭,伸手把妻子摟進懷裡,輕輕的歎了一聲說:「唉,大宋突然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不管是皇帝,還是那些文官,甚至普通的老百姓,都會對軍人們產生信任危機。咱們老爸,做不做那個太尉,日子都不會太很好過了。」

    「是啊,四萬人說投敵就投敵了,真是挺可怕的。」拓跋月伏在丈夫胸前輕聲細語。

    「聽雍大哥的意思,沙漠裡的那些人,沒有準備好之前是不會輕易出來的。咱們總不能什麼也不做,等著他們吧。要不先回大宋勸勸公爹,勸說他老人家不要做這個官了,舉家遷來魚兒海子,和咱們一起生活多好。」

    「呵呵,以後見到咱老爸,這種話可千萬說不得。」苦笑著搖搖頭,岳震悵然說:「老爸一輩子的夢想就是收復失地,還我河山。沒有人能勸他放棄這個信念,話又說回來,真的放棄,他也就不是我老爸了。」

    大眼睛忽閃忽閃著,拓跋月沒有再說什麼,她明白丈夫的意思,也明白有的男人對信念,看的比生命還重要。就好像祖祖輩輩守護著聖山的拓跋人,他們根本不知道聖山下埋藏著什麼,但他們還是無怨無悔的用一生的時光,去陪伴那座沒有生命的沙丘。

    「咱們不能什麼也不做!」岳震擁著嬌妻,思索道:「沙漠裡的人在準備,我們更要準備,這已經變成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沒有絲毫迴旋的餘地。也只有徹底消滅他們,咱倆才能放心的回大宋。而且敵人留給我們的時間,也不會太多了。最晚今年秋收,沙漠裡的豺狼就會撲出來咬人。」

    所謂迎接大金南王的宴會,並未像大家想像的那樣,奢華且興師動眾。西夏仁宗皇帝只是挑選了一間稍大一點的禪房,賓客也只有岳震夫妻,完顏雍,土古論,作陪的是大國師迦藍葉。

    賓主落座,小和尚們魚貫而入,出自御廚之手的精美素食,很快就擺滿了桌子。

    「來,雍王請舉杯。」西夏皇帝笑吟吟舉杯道:「雍王應邀微服而來,一路辛苦。這杯酒,一為雍王接風洗塵,二謝雍王深明大義。請!」

    一年多高高在上的生活經歷,讓完顏雍應付這些場面自然駕輕就熟。他微笑著端起酒說:「大夏君主客氣了,這些年來女真和黨項,雖然不能說親如兄弟,卻也友善相處互不侵犯。這次的事情,本王未能及時覺制止下面人的恣意亂行,錯在本王,這杯酒就算是本王與大夏君王致歉。請!」

    靜靜地看著年輕的君王們隔桌對飲,岳震心頭突然泛起了一種深重的悲哀和無力。在他們眼裡,任德敬的信念,富察的堅持,不過是一場遊戲。他們才是遊戲規則的制定者,可以隨性結束,再來一局。

    那我呢?我在這個可以被人隨意更改結果的遊戲中,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呢?

    暗暗自問的岳震沒有答案,已經生的,還沒有生的,對他來講都是曾經的歷史。他不能知道,是否歷史原本就是這樣,還是因為自己的出現,而有所改變。

    但是不管有沒有答案,滾滾向前的歷史車輪,不會給他冷眼旁觀的機會,就好像寒暄過後的兩位君王放下杯來,眼睛卻一齊看向了神不守舍的岳震。西夏仁宗皇帝自己執壺斟滿一杯酒,雙手捧起酒杯。

    「震少,少夫人請舉杯。」仁宗皇帝很嚴肅,定定的看著岳震和拓跋月舉杯相應。

    「賢夫婦捨生忘死助我李仁孝,挽狂瀾於即倒,讓大夏免遭分裂。此大恩大德,令仁孝不敢道一個謝字,謝字太輕,不足表達仁孝的感恩之情。請兩位飲下這一杯水酒,這酒裡只有一句話,請記住,在大夏你們有一個曾經生死與共的兄長。」

    端著酒杯的岳震心頭微顫,平穩的酒杯裡也蕩起一圈圈漣漪。雖然不知道西夏皇帝說這番話的時候,真情幾許?但是他能這樣說,就已經讓岳震很感動了。

    夫妻雙雙把酒倒進喉嚨,拓跋月可能是有些急了,不免被嗆得連聲咳嗽起來。

    岳震對眾人歉意的笑笑,然後轉過臉輕輕拍打著妻子的後背,愛妻的咳嗽轉緩又拿起盤中的一片水果遞到她嘴邊。粉臉嫣紅的拓跋月覺大家都直勾勾的看著,赧然之間慌忙吞下,羞澀的垂下頭去。

    視線從他倆身上移開,完顏雍和西夏皇帝的眼光不期而遇,同樣青春年華的他們,在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同樣的羨慕和失落。

    「哈哈哈,大夏君王可不要被這個傢伙騙了。」完顏雍哈哈大笑說:「這小子一定是被弟妹抓住了什麼痛腳,才會對媳婦大獻慇勤。我沒說錯吧?震少。」說笑著,他對轉過臉的岳震一個勁的挑眉頭,顯然是對昨天的惡作劇頗為得意。

    仁宗皇帝輕輕歎了一聲,跟著笑道:「呵呵,朕不但羨慕他們伉儷情深,也羨慕雍王與震少這一段難得的兄弟情誼。來,為了兄弟情誼再喝一杯。」

    「好!今天我們只談兄弟情誼!」完顏雍本是豪爽之人,立刻舉杯拍案說:「既然君王是震少的兄弟,那也就是本王的兄弟,依我看來,咱們都別自稱什麼王了。兄弟相敬真情實意,喝起來才夠爽快。」

    「不錯!倘若我的父輩不是大夏之王,倘若把我放到震少的經歷裡,我肯定不能比震少做的更好。所以在震少面前,不用爭取,別人恩賜的王者之稱,沒什麼值得炫耀的,不提也罷。來,兄弟們喝酒!」從皇子到天子,仁宗皇帝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突然有了一種要縱情豪飲的衝動。

    不但完顏雍對仁宗皇帝這番話肅然起敬,就連一直默默觀察的土古論,也不由對這位年輕的西夏君王刮目相看。

    懂得時刻自審的帝王,無一不是一代明君,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小皇帝,一定是胸藏著萬千的宏圖抱負,也必定能夠成就一番偉業。

    岳震的情緒也很快被調動起來,頻頻舉杯開懷暢飲。拓跋月一反常態的不但不加以阻止,反而慇勤的給丈夫斟酒布菜,時不時還會拿出絲帕,為他拭一拭額頭上的汗水。因為她覺得,丈夫是需要好好的鬆弛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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