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上篇 第一百四十九節
    完顏昌帶來的馬匹並沒有讓他們的速度加快多少,岳震的騎術實在不怎麼樣,只能勉強著策馬小跑,不敢像完顏昌和他的護衛們那樣縱馬飛奔——

    土古論、完顏雍只好放慢速度陪著他,會合在一起的兩撥人又分成兩個集團。天一亮,完顏昌就帶著護衛們絕塵而去,等到傍晚,岳震累死累活的趕到休息營地時,人家的大吃大喝都已到了尾聲,完顏昌自然不肯放過撈回顏面的機會,總要在這個時候放肆的大笑幾聲,搞得岳震很是鬱悶。

    岳震卻已經懶得理會這些,因為從遇到完顏昌的第二天開始,他就隱隱約約的覺得,有人在跟蹤。

    跟蹤者的氣息時隱時現,岳震雖然不敢肯定土古論是否發覺了這個人,但他寧願相信女真尊者早已察覺,只是和自己一樣裝做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這也讓驚疑不定的他,陷入了一種很矛盾的心境。

    難道是邊境的某一方勢力覺得他們這一行人可疑,派人來尾隨窺視?

    岳震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推斷,後面跟蹤的人武功絕不是泛泛之流,不可能是什麼人都能隨意驅使的。如果是大宋方面的人,為什麼不和自己聯絡呢?難道是懾於老尊者土古論的威勢,不敢輕舉妄動害怕暴露了行藏?他七八下胡亂猜測了好幾天,直到跟蹤者的氣息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隨著不斷的向北前進,天氣也變得越來越壞,一天裡竟有大半的時間陰雲密佈。這讓完顏雍又多了一份擔心,有些沉不住氣了,開始手把手的教授岳震如何駕馭馬匹,加快速度。

    完顏雍的擔憂,岳震自然明白,倘若這個時候天降大雪封鎖了道路,對誰都不是好事情。

    可騎術這一項技藝是不可能速成的。沒有幾年的磨練,根本就無法做到運用自如,尤其是掌握馬性,與馬匹默契的配合是一個長期相處的過程。儘管完顏雍教的很認真,岳震也學的很賣力,可是他們的收效仍舊甚微。

    幸好沿途人煙稠密的地方越來越多,完顏昌他們也不敢再狂飆飛奔,一行人規規矩矩的勻速前進。岳震這才算結束了苦難的歷程,快要散架的身體終於有了休息的機會。

    左側遠山在望,完顏雍介紹說這就是積石山,通過這一段狹長的平原地帶就能到達三界集。顧名思義,所謂三界集,便是宋、金、吐蕃交界的一個大集鎮。

    原本以為三界集不過是稍大一點的集市而已,但是牽著馬走進低矮的土城牆,岳震還是被這個地方嚇了一跳。

    南北方向的大路兩邊,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帳篷,一眼望不到盡頭。服飾各異的商旅們穿行其間,偶而還有兜售吃食的小販叫賣著經過。岳震忍不住吃驚道:「哇!好熱鬧,江南最繁華的臨安集市也不過如此而已。」

    「還沒有到真正熱鬧的時候呢。」完顏雍笑道:「呵呵,一出正月,宋、金兩國的商人都將陸續西來,都來搶購各部族的緊俏貨色。到那時,若是牽著馬進來,肯定寸步難行。」

    岳震打量著路旁忙忙碌碌的人們,點著頭卻也有些迷惑的問道:「噢,各族的商人是在等著漢人和女真人。他們為何不把貨物直接運過去?利潤肯定要比這裡豐厚。」

    完顏雍一邊避讓著行人,一邊笑答說:「吐蕃、西遼還有回紇各部的商人也明白守株待兔的道理,呵呵···運氣好的話,能把冬季收來貨物賣掉,賺一筆,再立刻回頭準備南下的貨物也來得及。各族的商客把這稱之為『二月彩』,寓意開門紅,好運連連,這一年都能大發利市。只有那些無人問津的商家,才萬不得已的帶貨南去。震少也算生意人,你想想,一路的車船運費,關卡稅所的厘稅抽頭,真正落到手裡的還能有幾個?」

    「恐怕南去的,還有一些意不在買賣的人?比如完顏兄你。」岳震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不錯。」完顏雍不以為意的點頭道:「各國都有探子混雜在商隊中打探消息,說起來,要算你們漢人的細作最多啦。可謂彼此彼此,大家各逞心機。」

    說話間到了一個茶寮模樣的帳篷前,完顏雍四下看看對岳震道:「休息休息吃點東西,順便等等我二哥的消息如何?」岳震這才發覺,完顏昌和他的手下們已經不知所蹤。三個人栓了馬走進去,在角落的小桌旁席地坐下。

    岳震雖然已是飢腸轆轆,可是當吐蕃侍者捧來熱騰騰的奶茶、酥油餅,刺鼻的牛羊腥膻又讓他頓時胃口全無。

    「震少你一身吐蕃打扮,見到這些食物卻要大皺眉頭,讓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個假冒的。」完顏雍端起奶茶一飲而盡後,譏笑說:「這裡可不比巴蜀那邊的邊界,錫丹汗王的犛牛兵抓住別國的奸細,可是要施以鞭刑的。」

    苦笑中把樣式古怪的皮毛帽子扶正,岳震不免被他的話所吸引。好奇的問道:「錫丹汗?就是吐蕃的國王嗎?」

    完顏雍立刻嗤之以鼻道:「唏,吐蕃已經幾百年沒有國王啦,他只不過是割據一方的土皇帝而已。聽說這位錫丹汗王達克博,特別喜歡與漢人做生意,沖索多吉就是他手下幾個大商團的頭目之一。三界集都盛傳這位汗王富可敵國,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財主。」

    「幾百年?怎麼可能!」岳震驚奇追問道。在他印象中,吐蕃王朝一直都是盛極一時的強大帝國,所以才能夠超然世外,坐看大金與南宋爭鬥不休。

    「三少爺所言不假,最後一位吐蕃王朗達瑪過世,距今已有兩百餘年。」一旁的土古論點頭歎道:「傳說中的吐蕃王朝先後出現過七位賢士,輔佐歷代的吐蕃王,而七賢士都是當時的不世強者,獨步天下,各領風騷幾十年。可惜老夫晚生了幾百年,嗨!無緣一睹七賢士的風采,可謂人生一大憾事吶。」

    老尊者寂寞人生的感歎,讓兩個年輕人相視默然。人生的大舞台沒有了對手,總是一個人自吟自唱,想起來也怪悲哀的。

    過了好久,岳震才從遐想中回到現實,重提剛剛的話題。「完顏兄,據小弟所知,吐蕃幅員遼闊種族甚多,沒有維護秩序的王者與朝廷,豈不是天下大亂?」

    「亂是亂一點,但要說天下大亂,就有些誇大其詞嘍。」完顏雍答道:「震少有所不知,吐蕃不同於他國的就是佛教昌行,不信教者百無一二。很多地方根本就是寺院中的僧侶管理當地的大小事務,處理紛爭。像達克博這樣的自封為王雄霸一方的人物,還是極少數的。」

    「不錯。」土尊者接口說:「就算達克博這樣的強勢人物,也不敢對百里外的崗布瓦寺稍有不敬,因為寺裡的住持就是達布拉結活佛。」

    聽到這個神話一樣的人物,完顏雍的眼睛頓時亮起來,熱切的問道:「聽說活佛的醫術已經高明到了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地步,尊者您以為如何?」三人聊得興濃,從醫術又說到武功與練氣,不知不覺越扯越遠,直到完顏昌手下,那個曾和岳震交手的護衛四下張望著走了進來。

    隨著那護衛在耳邊的低語,完顏雍的表情也在不停的變化著,先是微微吃驚,緊跟著卻皺起眉宇,好像是在思索什麼令他費解的事情。

    擺擺手示意護衛退去,完顏雍看著岳震有些心不在焉的低聲說道:「申屠大掌櫃他們已經到了集外的望北驛,只是,只是···」他沉吟著很遲疑的說:「只是事情有些變化,原因何在,我也不是很清楚。」

    岳震頓時有些急了,雙手一按桌面,身體弓一樣的繃緊。「完顏雍你是什麼意思?!我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你不要告訴我···」

    完顏雍急忙擺手打斷他說:「震少息怒,聽我把話講完。申屠大掌櫃他們一行八十六人悉數來到,而且毫髮無損。我所指的變化是···」他又停下來,躊躇了一番才開口。「原計劃是由我家大伯的長子完顏亮押解著申屠掌櫃一行與咱們會合,可是幾天前完顏亮接到黃龍府傳來的密信後,就帶著兩個侍衛趕了回去。唏,難道是京師出了什麼大事情?而且與申屠掌櫃他們同來的,還有,還有···」

    看到他驚疑不定的神情,岳震這才恍然,完顏雍所指的變化應該和自己無關。身體放鬆下來的同時,岳震催促道:「還有誰呀?幹嘛吞吞吐吐的?」

    「呵呵···」完顏雍眼神古怪的苦笑說:「還有震少你未來的夫人,我二伯的掌明珠,靈兒妹妹!」

    「什麼?!」

    「啊?」

    把目光從目瞪口呆的岳震那裡挪開,完顏雍看向微愕的老尊者土古論,聳肩攤手道:「不知道是誰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靈兒妹妹,您想,以她脾氣個性肯定是要來看看震少的。我現在真有些擔心啦,若是靈兒對震少不滿意,是鐵定要和我這個三哥翻臉的。」

    「不會,小岳先生他···」土古論信心滿滿的搖著頭,話才開頭,便被岳震急急的打斷。

    「怎麼會這樣?完顏兄你們不是來真的?」岳震氣急敗壞的瞪著眼道:「這原本是一場假戲對不對?你們愛怎麼向外傳言我管不了,但要是假戲真唱我決不答應!我岳震是內有苦衷辜負了心愛的人···」

    話到嘴邊,他不禁有些哽咽,一腔悲苦湧心頭,眼圈泛紅,沒辦法再講下去。

    岳震難以自禁真情流露,完顏雍心頭顫動著垂下頭去。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他的一句內有苦衷,讓土古論眼睛一亮,老尊者若有所悟看著激動的少年。

    「我也沒想到。」過了好一會,完顏雍這才艱澀的開口說:「你猜的不錯,以我的猜測,婚嫁之事不過是長輩們許你的空口允諾。等到假消息傳回江南震動大宋朝野後,他們自有很多的說辭毀約。但是我···」說到這,他不但加重了語氣,而且抬起由來認真的盯著岳震。

    「但是從一開始,我完顏雍卻是真心真意的希望你們能夠兩情相悅,相伴一生。我自小性格冷僻,雖然親兄熱弟一大群,卻沒有一個真正能夠交心之人,後來有幸結交震少你,雍三才得以體會何為意氣相投,惺惺相惜。只可恨天不見憐,老天竟安排我完顏雍主謀來害你!所以盼著此事過後,震少你贏得佳妻美眷,也盼著你們夫妻走得遠遠的,從此遠離醜惡的紛紛擾擾,縱馬歡歌大草原。也只有這樣,我心裡會好受一些。」

    一通掏心窩子的剖白,讓完顏雍也激動起來,胸口激烈的起伏著。

    當然能夠聽得出他這些話都是出自真心,可是岳震此刻一樣的心情激盪,複雜莫名,自然是冷哼一聲,轉過臉去。

    兩個人粗重的呼吸交替起伏在老尊者的耳邊,土古論怎能不暗自搖頭興歎?造化弄人!

    又不知過了多久,兩個少年的心緒才慢慢冷靜下來,還是完顏雍率先講到:「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震少你給個痛快話,是現在就去望北驛?還是先等在三界集,等到完顏亮趕到後,咱們快刀斬亂麻,一次做個了斷?」

    「幹嘛非要等他,完顏兄你做不了主嗎?」岳震很不滿的皺眉說:「走,我們現在就去,只看著申屠希侃早早回去,我才能完全放心。」

    本來理直氣壯的他,卻被完顏雍、土古論兩人頗具玩味的眼神看的一陣心虛。羞怒之間他臉紅脖子粗的站起來,快步向帳外走去,嘴裡依然強自辯解著。「幹嘛,你們可不要想歪啦!我只是擔心申屠他們,只想趕緊了結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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