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上篇 第一百一十三節
    直到岳震覺得脖頸一陣酸困,抬眼四顧時,這才看到三位老人家已是昏昏欲睡,都在那強打精神支撐著。

    「好啦,今個就到這裡,阿姨與兩位伯伯早些安歇。」看著老人們起身回屋,岳震對申屠道:「希侃如若覺著不睏,咱哥倆到你房裡聊兩句如何?」

    申屠聞聽眼睛一亮,身的疲倦與沮喪頓時一掃而空,他知道震少肯定是要到密室裡,去看看那張絲綢之路的地圖。

    兩人並肩走在冷清的院子裡,申屠希侃梳理著思路,琢磨著該怎樣說服震少。畢竟震少才是真正的領路人,只要他肯點頭,商隊西征基本就算成了。岳震卻望著地兩條長長的影子,想起了襄陽的親人。

    父親,仗已經打完,好好休息休息,您已經在荊棘密佈的北伐征途,邁出了最為堅實的第一步。

    大哥,身體好轉了嗎?小弟很為你自豪哎。

    天寒地凍的,親人們好好珍重呀。

    「大捷!大捷!···」

    街道清脆響亮的鞭炮聲,吵醒了好不容易才入睡的岳震,他嘟嘟囔囔的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了腦袋。

    昨夜岳震和申屠的地圖前流連了大半夜,也沒有想出所以然,只是覺得有一個思路好像堵在了什麼地方,時而清晰又時而模糊。困的實在堅持不住了才哈欠連天的回到屋中,卻不料亂哄哄的腦子一時無法安靜下來,輾轉反側間迷迷糊糊的半夢半醒著,直到天快亮時這才昏昏沉沉的睡踏實。

    「大捷!仙人關大捷!」

    本想蒙頭再睡的岳震隱約聽到了街的吆喝,一骨碌翻身起來,側耳仔細傾聽著。

    「西北吳大帥收復仙人關!重創韃子的四郎主!街坊們,快到北門去看看啊,西北報捷的馬隊就要進城嘍!」

    岳震使勁的晃晃腦袋,勉強的清醒過來,忍不住有些奇怪。西北吳階部是為了牽制和迷惑金軍,擺出了圍困仙人關的態勢,按理說,只要襄陽那邊一開戰,吳階就該率部回撤,怎麼可能真的攻克了仙人關。

    還重創四郎主?!這個所謂的四郎主,應該就是宋金戰場大名鼎鼎的完顏宗翰,也就是故事演義裡的金兀朮啊!。

    岳震頓時睡意全無,飛快的穿衣洗涮,心想著進京報捷的將領若是分別多日的劉子翼就好了。他還未走到院門正好遇興高采烈的祿、張二老,於是就跟在兩位老伯的身後,擠了喧鬧的大街。

    霍!好熱鬧!

    街道兩旁已是人山人海,真的就像裡形容的一樣,扶老攜幼萬人空巷。還有人在不停的燃放著鞭炮,把喜慶熱烈的氣氛渲染的如過大年一般。

    「祿伯,您兵部裡熟人多,可曾聽說西北的軍情?吳帥的捷報來的還真巧哇!」岳震一邊注視著北邊的方向,一邊大聲的詢問著祿老伯。

    「呵呵···沒聽說。」祿伯同樣的心不在焉的張望著。「這些日子,至兵部朝廷,下至黎名百姓,議論的都是咱們岳家軍和襄陽的戰事。誰能想到竟讓人家吳老帥搶了先?唉!若是咱們家姑爺也能這樣風光···」

    祿老伯一個勁惋惜著,頗有幾分酸溜溜的味道。

    岳震搖頭暗笑中更加的不明白了。論時間早晚,應該是姐夫先到的臨安;論戰役的規模和影響力,也應該是襄陽那邊大一些。除非···他心中一動,一個猜想浮了腦海。

    「來啦,來啦!···」人群一陣騷動,街道兩旁的人們不約而同的北望去。

    噠,噠,噠···清脆的馬蹄聲中,左護軍褐紅色的軍服愈來愈近,吵鬧的街道隨之安靜下來,人們屏住了呼吸,踮起了腳尖注視著軍旗招展的馬隊一點點接近。此時岳震已經看清楚前排騎士的相貌,也幾乎能夠肯定來的是什麼人。

    帶隊的將領活脫就是劉子翼的翻版,只是方正威嚴的臉龐沒有子翼的那種彪悍,白皙的膚色讓他平添了幾分儒雅清秀,俊朗的面容,寬大的額頭,頜下乾淨利索的長鬚。岳震暗暗喝彩道。好!西北周郎,果然是個人物!這一定就是劉子翼的兄長,劉子羽。

    大家端詳的時候,馬隊已經來到閩浙居的門前。馬的劉子羽也看到店舖的招牌,輕輕的一帶韁繩放慢了馬速,炯炯有神的眼睛在人群裡巡視起來。

    岳震微微一愕隨即釋然,可能是子翼回到西北提起過閩浙居,劉子羽才會有這樣反常的舉動。揣測中劉子羽的眼睛看到這邊,他們的視線相遇了,兩個人的臉自然而然的露出了微笑,就如同分別多年的故重逢。

    劉子羽讀懂了少年的眼神,有敬佩,有擔心,還有問候···

    岳震也在劉子羽的眼睛裡看到了許多,戰爭後淡淡的一縷哀傷,萬眾歡迎中的一絲驕傲,有幾許他不太明白的感激。

    看著劉子羽從自己的面前慢慢走過,岳震由衷的抱拳高聲道。

    「西北將士為國殺敵,辛苦了!吳大帥辛苦了!臨安百姓謝謝你們!」

    嘩!沉靜的氣氛被岳震的喊聲帶動起來,一時間『辛苦』之聲此起彼伏。劉子羽急忙放開韁繩四下裡抱拳點頭,鞭炮歡聲裡,左護軍紅色的騎隊向前而去。

    大內禁宮,御房。

    高宗皇帝望著張浚、張憲兩代武將離去的背影,輕聲的歎息道:「嗨···見到張憲,朕不由得想起了張所、宗澤、李綱那些父皇時期的老臣。那時候,金鑾殿下文有李綱,武有宗老帥,張老將軍,父皇和大哥都是安枕無憂噢。」

    「皇您當政有過之而無不及啊?」一旁的福王微微前傾著身子,不解道:「如今樞密院趙鼎領銜,太尉府張浚坐鎮,五路護軍統帥個個能征善戰捷報頻傳。」

    皇帝趙構慢慢的後仰著靠在龍椅,冰冷的聲音裡沒有一絲感情。

    「兵者,國之利器也,也應當是朕的一柄利器才對。十弟,你難道沒有感覺到,如今朝野下的暗流?趙鼎也好張浚也罷,岳鵬舉、韓世忠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個個都想成為收復失地的大功臣,人人都想著名垂青史。朕若順應這股潮流,便是千古明君,否則···哼!他們有誰能夠設身處地的替朕想一想。」

    福親王一陣默然無語低下了頭,皇帝的不悅並非無中生有,如果朝廷下只有一種聲音,絕對是君王最不願意看到的。

    「唉!奈何!」趙構仰天歎道:「有什麼辦法呢?岳飛目光如炬吶,張憲這樣的忠誠之士,在年輕一代中可謂鳳毛麟角嘍。卻不能為朕所用,可惜,可惜。」

    「臣弟倒不覺得。」福王忍不住心中一顫,試探的問道:「相比岳震那小子的所作所為,臣弟以為,文武兩殿老臣的後輩們無不黯然失色。難道皇您覺得,他還不夠忠誠?」

    提起岳震這個名字,皇忍不住直起了身體,面無表情的臉也有了一絲笑意。可他還是輕輕的搖頭說:「不一樣的,張憲之輩的忠誠是純純粹粹的忠誠,可以沒有理由不問對錯。可是那小子心中卻有一把尺子,用來衡量他為什麼而效忠。」

    說罷皇帝又將腦袋放回到椅背,微微的闔眼睛。「十弟呀,天寒地凍的,派人把福丫頭接回來,朕想她啦。」

    福親王剛剛嚅動著嘴角想要說什麼,門外傳來太監尖細的喊聲。

    「左護軍報捷將官劉子羽覲見皇帝陛下!」

    高宗皇帝立刻坐正了身形,恢復了滿面春風的模樣,兄弟倆的私話也就此結束。

    「震少,震少!」祿伯興高采烈的闖進來,說話的聲音異常響亮,打斷了屋中正在竊竊私語的岳震和申屠希侃。「咱家姑爺明個也要風風光光的穿城而過,皇的嘉獎令也要在明早一併貼街頭。震少,大喜啊!從明天起岳帥就是太子少保,節度襄、鄂,措置掌管兩州諸郡,開創了大宋武將的先河!哈哈哈,真是天大的喜訊吶···」

    申屠希侃先是一愕,隨即搖頭苦笑不止。事情果然不出震少所料,這一切不過是皇親手導演的一場鬧劇。

    但是高宗這一手確實高明,被蒙在鼓裡的大宋軍民怎能不歡欣鼓舞?這對今後民心士氣的影響也將是無法估量的。

    屋中諸位無不喜眉梢,唯獨岳震的臉色肅然,眉頭抖動了幾下暗暗叫苦。

    南宋小朝廷能夠真正控制的不過十幾個州而已,如今皇帝金口一開,父親便成了手握兩大州生殺大權的封疆巨吏。自古以來,位高權重者必遭君主猜忌,老爸早早的就坐在這座火山口,豈不是催化了皇帝加害岳家的決心?!

    不行,我要提醒老爸一聲才行!

    岳震站起身悄悄的退出了歡聲笑語的房間,找了一處安靜的地方,揮筆給父親岳飛寫了一封信,信裡的內容自然是讓父親想方設法推掉這個燙手的山芋。封好信岳震回到屋中,問過了祿伯才知道,姐夫張憲今晚要和兵部的儀仗隊悄然出城,好在明早演一場『進京報捷』。

    聽說姐夫會留宿兵部,岳震不禁有些著急,若是等到朝廷的嘉獎聖旨到了襄陽,父親一時糊塗接下了聖旨,再想推辭就不好辦啦。

    申屠畢竟跟隨岳震時日已久,隱約猜出了他的心事,便拉著他再次走出房間。

    「震少不必悶悶不樂,出京頒旨的多是皇親國戚,一般不會急急忙忙的趕路。一來是他們受不了那個苦,二來,他們還要在路收羅些沿途官員的孝敬。所以震少你有的是時間為岳帥出謀劃策。」

    岳震輕輕的搖頭說:「今時不同往日,朝廷搞出這麼大的動靜,無非就是想讓百姓為英明的天子歌功頌德。我還是很擔心吶···」

    「既然這樣,震少可是有什麼東西要傳給張將軍?希侃在兵部驛館裡有幾個熟人,捎些不起眼的東西還是不成問題的。」

    大喜的岳震急忙拿出信請申屠代為傳遞,還給姐夫捎去口信說,明早事罷就不用回閩浙居了,一定要盡快動身趕回襄陽。

    接受使命的申屠希侃剛要撩簾出門,險些和邁步進屋的李清照撞到了一起。申屠急忙攙住老人一個勁的道歉,「罪過,罪過,晚輩一時心急,差點衝撞了易安大家,失禮,失禮。您老快請進屋。」屋裡的岳震也趕忙走過來,和申屠一起把老人家扶進來坐下。

    「呵呵···老身哪有這般憔悴,一碰就倒?」李清照輕笑道:「震哥兒,大掌櫃一起坐下,老婦人有事相求哩。」

    「易安大家,您這說的是那裡話,咱們親若一家人,還說什麼求不求地。」申屠和岳震對了個眼色,連忙說:「您的事情就是我們的事情,希侃保證給您辦到。是,震少?」岳震當然連連點頭稱是,李清照摸挲著從袖囊裡抽出一封信,「大掌櫃有心嘍,老身先行多謝啦。」

    女詩人將信遞給岳震,頗為感慨的娓娓道來。「我家外祖王氏一門人丁稀少,到老身這一輩只剩下了表姊妹兩人。那表妹夫也曾在朝中為官,雖說脾氣古怪些,人品倒也算得端正。北地淪陷後,金人極力扶植奸相張幫昌坐偽齊的龍椅,正是老身這位表妹夫聯絡了一干舊臣拚死反對,此事才算不了了之。」

    注視著兩個靜靜傾聽的晚輩,李清照有些不好意思說出了心中的打算。

    「昨個聽你們說起來烽火堂,老身不由得想起了流落失地的表妹夫婦,先前聽聞他們被困於唐州一帶,表妹夫迫於無奈做了金人軍中的一個刀筆小吏。這封信中已將他們夫婦的姓名、相貌特徵寫清楚,老身是想,是想···不知道會不會給震哥兒的兄弟們添麻煩?」

    「哈哈···阿姨,您也太見外了?不就是尋兩個人嘛,有什麼麻煩的。」

    岳震笑著接過信,轉手就交給了申屠。「希侃就一併送到我姐夫那裡,順便讓姐夫轉告彪子他們,這件事一定要認真仔細的去辦。」

    本整理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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