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個溫暖人心的情感故事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第13個房客
    女孩是她的第13個房客。之前租房的客人,沒有住滿三個月的。她總看不上他們,他們大概也看不*,總之不能長久。

    如果不是為了生活,說什麼她也不會讓一個陌生人和她共處這原本不太大的空間。她不喜歡別人,誰都不喜歡。

    曾經也不是這樣,年輕時她也是個好看的女孩,只是家境的緣故,她有點兒孤僻,不太愛說話。父母去世早,弟弟要讀書,她17歲就進了工廠。20歲時經別人介紹和一個開小店的男人結了婚,第二年生了個女兒。男人漸漸有了些錢,生活平穩起來,卻不料女兒4歲時出了車禍,男人又有了外遇,把小房子留給她,帶著那個愛說愛笑的女人走了。

    突如其來的傷悲幾乎一夜間讓她變得越來越不快樂,越來越偏執,充滿憤恨。她拒絕再成家,不信任任何人。

    原本就沒有什麼朋友,漸漸地,也沒有了往來的親人,他們都受不了她的暴戾。然後廠子不行了,她這樣性格的人,第一個被辭了。就只剩了這套60多平方米的房子,房子有點兒舊,好在地段還好,租出去,足可以維持生活。

    其實她不過40歲,可看起來卻老了。身上的衣服,色澤黯淡款式陳舊,髮型古怪,眼神永遠是冷淡的、挑剔的,唇角不屑地上揚。

    女孩似乎很好說話,扎個翹翹的高辮子,並不太好看,臉太圓,個子又矮,走路有點兒難看,但真是青春,滿臉紅撲撲的……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女孩,她想起了離開的女兒,如果她活著,也該這麼大了。

    於是沒來由地煩躁起來,她打斷女孩的話,說,快點兒收拾吧,我還要出去。

    阿姨你忙你的,回來我就收拾好了。女孩笑著說。

    她回來的時候,女孩竟然把客廳也清潔過了。桌子動過了,換了個位置,倒顯得空間大了一些;稍微有些凌亂的茶几收拾得很整齊,連杯子都排好了隊。

    女孩紮著圍裙戴著手套炫耀地站在那裡看她,阿姨,這樣是不是好一些了?

    她把買的東西一丟,大聲說,誰讓你亂動我的東西?

    女孩怔住了,看出她真的在生氣,委屈地嘟起了嘴,小聲說,要不,我再把它們恢復原樣?

    算了算了。她不耐煩地擺擺手,回你自己屋吧,以後我的東西你不要動。

    女孩不再說話,嘴巴依舊嘟著,回了自己的屋。從後面看,女孩走路有點兒說不出的彆扭。

    女孩住了下來。除了不想說話,她也挑不出女孩什麼別的毛病來。很多時候女孩想和她說話,她便別過頭去。有一次,她坐在屋裡看電視,女孩回來得早一些,走到門口探頭看著她,問,阿姨,今天下班這麼早啊?

    她不答話,面無表情地站起來砰地就把門關上了。女孩很識趣,不再多說多問了。

    女孩都在外面吃飯。因為事先說好了,她的廚房是不包括在租賃之內的。那一天女孩回來得晚一點兒,她聽到女孩輕輕敲她的門。起先她裝沒聽見,女孩沒放棄,依舊敲,她不耐煩地問了句,什麼事?我睡了。

    女孩說,阿姨,我想用一下廚房,就煮一點兒面。很快就好,可以嗎?

    聲音軟軟的。片刻,她隔著門回了兩個字,用吧。

    她聽到廚房裡的瑣碎聲音,很快恢復了安靜。又等了會兒,她進廚房去看。收拾得很整潔,桌子一角,還放著一枚一元錢硬幣。是女孩留下的費用。

    無名的火就升起來。她使勁地敲女孩的門,女孩開門,她把硬幣丟到了地上。

    女孩先是一愣,然後吐吐舌頭,竟然彎身撿起硬幣,說,謝謝阿姨。

    這次是她愣了。以前她也沖人發脾氣,沒人吃她那一套。這個奇怪的女孩子,挨了訓還謝她。她再急躁,也不能對著一張笑臉憤怒下去,便掉頭走了。

    以後偶爾地,女孩會用她的廚房,都是煮麵條,看來女孩不會做別的飯。有次女孩拿過來一些蘋果送給她。她不要,女孩說,阿姨我老用廚房你都不收錢,你也不容易。是媽媽讓人送來的新鮮蘋果,你嘗嘗,味道可好呢。

    她倒無話了。

    蘋果放在那裡,她沒有動,又過了些天,蔫了。再過些天,壞掉了。她把蘋果扔掉了,是偷著扔的,沒讓女孩知道,不知為什麼,她有些不忍心。

    很長時間了,她沒有接受過別人的好意,也沒有對任何人不忍心。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

    再交房租的時候,她有些吃驚,女孩竟然已經住了三個月,這是前所未有的。

    是冬天開始的時候得的那場病,發燒,腹痛腹瀉,一趟趟去洗手間,渾身都沒了力氣。

    後來女孩聽到了她頻繁開關洗手間門的聲音,穿著睡衣出來了,看到她白著一張臉蜷縮在客廳中央。

    女孩二話沒說就打了120,然後把她攙到沙發上,自己飛快地跑回去換衣服。

    她皺著眉頭,壓根兒沒有力氣阻止女孩做什麼。重感冒加上急性腸炎,她需要住院。女孩辦住院手續,正是大半夜,跑到街上的取款機提錢。把她安置好,坐下來,一頭一臉的汗,邊擦汗邊說,阿姨,你可把我嚇壞了。

    她的心,在那一刻有些酥酥的感覺。那種感覺,從女兒離去後就再不曾有過。女孩在床邊睡著了,頭髮亂了,貼在臉上。她靜靜地看著燈光底下女孩熟睡的臉,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手指碰到女孩的頭髮,又觸電般地縮回來。想起的,竟然是很多年前,母親還在的時候,這樣守在幼小的她身邊的情形。心裡就潮濕起來。她心裡一驚,真的不知道多久沒有流過眼淚了。

    住了三天的院。女孩天天來,同病房的人說,還是有個女兒好,女兒是媽貼身的小棉襖。

    她不答話,也不解釋。心裡百感交集,女孩不是她的小棉襖,可是卻給了她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那種溫暖開始一點點融化她心底多年的堅冰,她曾一再拒絕,卻漸漸地,拒絕不掉。

    出院回家,看到桌上插著一束鮮花。她的身體漸漸復原。那天女孩回來,看到桌上擺了一桌豐盛的菜。是她做的。她什麼都沒說,把筷子遞給女孩,說,吃吧。

    女孩衝她笑著,坐下大口地吃起來。她看著女孩貪婪的樣子,一種柔軟的幸福感在心頭慢慢升起來。那是一個母親對女兒才會有的感覺,她自己知道。

    冷空氣來臨時,她給女孩買了個電暖氣,說,電費不加錢。女孩很節儉,她看得出來。女孩也不客氣,收下了,隔些天,買了只紅底帶花的披肩給她。她說,太艷了,太艷了。女孩說,怎麼會艷,阿姨你還這麼年輕。然後給她圍上推到鏡子前,看,多好看。

    她再出去,看到鄰居和周圍的人看她的目光有些吃驚。那天,她沖住對面的婆婆笑了笑,叫了聲阿婆。老人竟然轉頭拿了把新鮮的小蔥送過來。她心裡又有了那種潮濕的感覺。

    轉眼到了年底,女孩回了家,走之前,買了紅的燈籠和中國結掛在屋裡。女孩說,阿姨,過年去走走親戚,一個人會悶的。

    除夕那晚,她猶豫了很久,還是拿起電話給弟弟打了個電話。好半天,弟弟才聽出是她,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當天晚上,弟弟就帶著家人過來了。

    初六那天,她去買了個粉紅色的毛茸茸的小豬放在了女孩床上,那些天,她心裡開始有了那種等待的焦急,她知道自己已經開始有依賴。她不再冷漠也不再堅強,可是依賴感卻讓她覺得幸福。

    女孩回來,抱著小豬高興地轉圈,一不留神跌倒了。

    她慌忙心疼地去扶女孩,責備她,看你不小心。

    女孩笑笑,沒事,我老摔跤。那天,她才知道女孩左腿的小腿竟然是假肢。女孩6歲的時候在母親上班的鐵礦上玩,被裝滿了鐵砂的礦車把左腿碾斷了。

    她抱著女孩嗚嗚地哭了起來,反倒是女孩不停地安慰她,說,沒事的,阿姨,我媽說沒出大事,還能好好活下來就是幸運。我很幸運呢,阿姨。

    她卻哭得更厲害了,只以為自己是全世界最不幸的,卻不知眼前這個善良的女孩更不幸。只是女孩努力在不幸中感激生命中殘留的那絲幸運,而她,只顧著去怨恨。她第一次知道了,愛的力量,遠遠要比恨更強大。

    早春,她在一家家政公司得到了一份工作。她完全變了一個人,快樂,熱情,充滿愛心。她還聽了女孩的話,在一家正規的婚介公司做了登記,出來的時候,她打電話問女孩,丫頭,你說,該找個什麼樣的人啊?

    女孩說,疼你的。

    她應了一聲,很沒出息地,又抽抽搭搭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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