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則古典精美的愛情傳說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君莫舞
    淺笑無痕,只留一抹寂寞。這一切,是陰謀,還是宿命?

    (一)

    錦衣公子臨欄遠眺,濛濛細雨模糊了萬家燈火,為冷涼風吹醒了離愁別緒。

    是夜,意朦朧;如夜,感蒼涼。

    京城的三月鬱鬱繁華,地方貴族公子,文人墨客皆集於此,只為一睹京城名妓水如雲的絕世舞姿。

    市井人稀,殘陽如血,藝苑卻熱鬧非凡。紅錦地衣隨步皺,佳人舞點金釵留,一曲紅哨不知數。

    藝苑的鴇母笑著走上樓,叩她的室門:女兒,該你出場了,準備好了麼?室裡的人輕道一聲:知道了。便不再言語。

    群芳舞畢,樓上室門開啟,伊人巧笑,眼若秋水,蓮步輕移,她緩步走到上台,艷驚四座,琴聲忽起,聲聲入耳,雪衣纖影悠然曼舞,張信抬足,恍若九天流波,低眉信手,拂出繁花朵朵,衣袂浮動如御風而行,舞姿絕世,亦擋不住她傾國傾城的容貌。

    舞畢,水如雲欠身施禮,抬頭時與一人四目相對,她打量著台下那人,一身白衣,一把折扇我於胸前,面目俊秀的很,一看便知是貴族公子,一絲異樣的感覺從她的心頭劃過。她淡然一笑,轉身離開。

    (二)

    夜半時分,她未入眠,想著今日的場景,想著那位白衣公子,台下眾人皆呼,卻只他一人環手而立,不作聲響。這時,有人叩門,將她從思緒中拉回。她問:誰?門外傳來鴇母尖細的嗓音:女兒,是我,方才有人來,說是他家公子想請你過府一敘,你去吧,別讓人家等急了。她回道:天色已晚,我累了,還是明日吧。門外的人停頓了一下,有些為難得說:女兒,人家給了禮金,足足一千兩呢,我已經收下了,轎子都備好了,你還是去吧,別難為我了。

    她打開門,看著鴇母那副視錢如命嘴臉,心中不免有些厭惡,轉身下樓。

    轎停,她起身抬頭,一座清雅別院映入眼簾。水如雲上前叩響房門,門開,一股清新淡雅之氣撲鼻而來,是他。

    她笑而不語,並不驚訝,從台上與他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開始,她心底便有種異樣的感覺,與其他的達官顯貴有著稜角分明的不同,彷彿淤泥之中,獨他不染,世人皆醉,唯他獨醒。無疑,這樣的人,她是欣賞的。

    走進室內,並不像她所想的侍婢如雲,燈火通明,而是幾盞燭燈。立地而明,清遠寧靜,窗邊擺著一架素琴,僅此而已。她微驚,轉身看他,將他打量仔細:相貌出奇的俊秀,眼若寒星,身影修長,氣宇不凡,看似滿身書香,卻透著一股霸氣。

    他說:在下冷無痕,姑娘叫我無痕便可,這裡的一切可好?她頷首,走到琴邊坐下,雙手扶上琴弦,眼裡散出欣喜的光,她歎:好琴。他不語,只是淺笑,撥弄琴弦,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弦動紫皇。

    這一夜,琴悠悠,情悠悠,半張半馳的琴弦連接了兩顆淒美如斯的心,牽出一段紅塵事。

    (三)

    天明,水如雲回到藝苑,自此之後,想見她的客人,都被婉言相拒,惹的鴇母很不高興,姐妹們問她為何,她只答:等他。

    多日過去,她等的人遲遲未來,看著一批批拒在門外的客人,看著一筆筆流走的金銀,鴇母終於忍不住地埋怨她:我說如雲,你要等他我不攔你,可你也不能把客人們拒之門外吧,再說,這些日子也不見他來,怕是騙你的,你又何必呢!水如雲不予理會,只是靜靜的望著窗外。保姆見她不說話,氣得下了狠話:我今兒可說明白了,這客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別逼我就範,青樓女子就是這個命,你得認命!說完轉身就走,卻又聽見鴇母那尖細的嗓音。

    她轉身,淚如雨下,嘴角卻勾起一抹微笑,那一刻彷彿飄了千年的塵埃,有了安身立命的定。

    鴇母悄然退出,她喚他:無痕。他將她緊緊擁入懷中,輕撫她的髮梢說:對不起,我來晚了,讓你受委屈了,我帶你離開這裡,錢我已經讓人給她了。他的話裡滿是自責與憐惜,說罷,拭去她臉上的淚水,牽著她纖細的玉手走出了房間,離開了藝苑。

    (四)

    他帶她來到將軍府,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這座威嚴的府第,沒有驚訝,也沒有喜悅,她明白,只有這樣的地方才能配得上他,或許還不夠。

    他帶她進了後院,華麗無比,向裡走,來到早已為她準備好的房間,裡面的一切都是她喜歡的,她笑了,笑的那樣迷人,血液裡流一種溫柔,情懷裡有二分輕愁,笑靨裡含三分春色,回眸裡蘊四季風流。

    他上前,抱住她,輕喚她:如雲。唇齒交融,一夜纏綿。

    日復一日,他依舊喚她如雲,她的笑也如從前,只是每當自己一人時,她的手裡總會多出一枚玉珮,她凝視著它,面無表情,冷若冰霜。冷無痕也變得忙碌起來。她看在眼裡,不加言語,也從不過問,只是時而站在後院的門口,遠遠的看著,許久才轉身回房,手裡依舊握著那枚玉珮。

    夜涼如水,水如雲站在亭裡,佇立遠眺,月光如水銀一般靜靜地從空中洩下,落在她的臉上,身旁的樹,也枝隨風搖,花自飄零,層層疊疊,堆砌春深香陌。

    冷無痕從後面環住她的腰,貪婪的*著她頭髮的芳香。這樣過了許久,他開口:如雲,再過幾日便是皇上的大壽,皇上最愛看舞,我想讓你與我同去,為皇上獻舞,可好?她沒有看他,面無表情,眼裡掠過一絲憂傷,她想起那日鴇母的話:青樓女子就是這個命,你得認命。是這樣的吧,她暗問自己。

    一夜無眠,淒涼的風吹動她輕柔的發,從每一條脈絡*她的體內,竊聽心的枯裂之聲。忽然,一個聲音打破了周圍的寧靜,僕人傳話,三皇子西寧絕玉請她前去獻舞。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去了。

    (五)

    舞畢,西寧絕玉拍手稱讚:如雲姑娘的舞技果然名不虛傳,今日一舞雖然心不在焉,卻足以顛倒眾生。她心裡一驚,他竟能看出她心不在焉。

    他問:姑娘可曾記得我?水如雲搖頭:殿下是皇室中人,身份顯貴,怎是奴婢可識。西寧絕玉的眼裡閃過一絲失落,又說:那姑娘還記得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這句話?她猛地抬頭,對上他期待的眸子。

    十年前,母親病逝,只留她一人在世,孤苦伶仃,煢煢孑立,身無分文的她為了讓母親入土為安,毅然決定賣身葬母。她來到街頭,寫下賣身契,為了吸引眾人的目光,跳起了母親曾經教她的霓裳羽衣舞,翩翩舞姿引來眾人的讚歎: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的舞技;賣身葬母引來眾人連連惋惜:如此年幼竟逢此遭遇。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卻沒有一人肯給她一文錢,本就黯然無光的眸子變得猶似枯井。

    殘照當空,聚攏的人漸近散去,地上的碗裡依舊空蕩,寒風凜冽,她不再跳了,撐著疲憊的身體跪在地上哭泣。忽然,一錠金子*她的視線,她抬頭,是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目似寒星,身邊還有一位長者,男孩遞過一個絲帕,見她不肯接,便親自為她擦乾臉上的淚水,而後將手帕塞進她的手裡,轉身離開。

    水如雲回過神,追上前,雖然年幼,也知禮節:公子,我是賣身葬母,既然您出了錢,那我就是您的人了,為奴為婢悉聽尊便。這番話出自一個九歲的女孩口中,男孩驚訝得看著她。

    直到身邊的長者對他說:公子,天色已晚,該回去了。他才匆匆轉身離開。

    望著時而回過頭看她的男孩,心裡滿是感激,她拿起手帕,猛然發現,上面繡著兩行字: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

    (六)

    凝澀的淚淌過她的臉龐,流到嘴角,她從腰間取出手帕,事隔多年,依舊保存完好,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是他給了她初次地感動和溫暖。

    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西寧絕玉上前拿過她手裡的手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十年前,他亦如此,此時的男子,沒有了皇室的威嚴,只有一臉的喜悅與憐惜:如若那時我帶你走,也不會有今日了吧。

    她抬頭,寒星一般的眸子與他相同,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她道:從別後,憶相逢,幾回夢魂與君同。言語之中,無限蕭索,不只是喜是悲。

    他的手指撫過她的面頰,感到一絲灼熱:我一直在找你,這些年從未停過,十年前的話,今日可還算數?她嫣然一笑,如陌上飛花:願為君死。舉世滔滔,唯獨只為他心甘情願的沉溺。

    窗台人影獨坐,物是,人非。

    她纖細的手指劃過朱紅色的窗,月光如縷縷琴音落下,照清她的臉龐,那美麗略帶蒼涼,冷無痕的樣子浮在她的眼前,卻模糊的恍如隔世,這一夜,預謀著猝斷,緘默的想要掉眼淚。

    皇帝大壽,百官朝賀,京城處處金絲裹樹,一片繁華似錦,她站在樓上,冷笑,世道凋謝,百姓疾苦誰人知。

    (七)落幕,設宴後宮,妃嬪如雲,濃妝淡抹,珍寶無數,龍坐上的人已年過半百,身邊做的是他最寵愛的妃子和三皇子西寧絕玉。

    冷無痕帶她上前跪下,百官皆驚,一身蠟染長裙招搖,挽髮成髻,斜攢一枝金步搖,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緩歌曼舞凝絲竹,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

    歌婉轉,舞妖嬈,看著百官得目瞪口呆,看著皇帝推開緊摟在身邊的美人,看著表情複雜的西寧絕玉,冷無痕的聲音彷彿在耳邊依稀響起:如雲,你放心,一切我已安排好。她莞爾一笑,且歌且*,且舞且輕狂。

    北風亂,夜未央。水如雲倒酒巧笑,舞及龍坐前,舉杯眼前人:皇上請喝。三分醉意,七分亂情,一抹恣虐,坐上人微微一愣,而後仰天大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轉身回到舞池,看到了冷無痕得意地笑,閉上眼,一滴淚滑落。

    次日清晨,一聲通報震徹了整個皇宮:皇帝因為飲酒過度,猝崩。朝野上下一片嘩然,宮廷之上狼煙風沙,冷無痕看著這一切,冷笑。

    一日之間,改朝換代,冷無痕一連傲氣的站在龍坐前,俯視百官,群臣不服,但無一人敢直言,他們期待著西寧絕玉站出來主持大局。冷無痕的目光所定在他的臉上,若不從他早已做好準備。西寧絕玉跪地行禮,群臣亦隨,大勢所趨。

    (八)一地月光,清澈的透明,透明的憂傷。她依偎在他的懷裡:如雲,做我的皇后可好,今生只你一人。她笑著遞過酒杯,他一飲而盡。一切皆已注定,她不語,只是看著他,眼裡是悔是恨。她取出玉珮放在他的掌心。他略有幾分醉意的臉,瞬間變得蒼白,抬頭看她時,瞠目結舌。

    十九年前的一個晚上,一位年輕貌美的少婦被人趕出家門,她聲淚俱下,有力拍打著大門,嘴裡不斷地喊著卓彥二字,但那扇紅門依然緊閉,她聲嘶力竭,最終癱軟在地。那夜的雨悄悄的下著,浸濕她的衣裳,淋在她的心頭,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人階前點滴到天明。

    自此,她形影相吊,撫養女兒長大,教她琴棋書畫,還有一支霓裳羽衣舞。當年她憑借此舞成為名貫京城的舞姬,而如今卻落得個如此下場,她恨,恨極天涯。

    自己的身份和女兒的家世她一直隱忍不語,直到連終前將只有九歲的女兒叫到身邊,將一塊玉珮交給她,告訴她:這玉你父親也有一枚,是他送的定情信物,只傳子女,不傳外人,世事難料,不過半月,我便被他和他夫人趕出家門,我告訴他在我已經身懷六甲,但他仍不念舊情,拿著這塊玉珮,記住娘說得每一句。

    話未完,她以含恨而終,辛酸與委屈永遠深埋地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終成泡影,紅顏薄命,只為她是青樓女子。

    也許是宿命,多年之後,水如雲亦如青樓,但她對父親的恨始終刻骨銘心。

    一點燭火忽明,向黑暗裡窺伺的鬼眼,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為什麼騙我?十年前的賣身葬母,你騙我;你早知你我同父異母,你依舊騙我,為的是什麼,是你的皇位?淚如泉湧,她給過他機會,可是獻舞時他眼裡的野心讓她絕望。

    他起身,頓覺胸口劇痛,一股鮮血流出嘴角,空氣裡瀰漫著血腥的味道。他用盡最後一點力將手裡的那塊玉珮遞給她,可惜為時已晚,力不從心,懸在半空的手徒然落下,清脆的碎裂聲在空中迴響。她緩步走過,遺落了一階階的蹙音,彷彿歲月鞭苔這流年的年輪,碾過一個季節的輪迴,一聲道白,一聲歎息,一聲無奈,斷盡人腸,願人生之如初見。

    一夜之間,風雲變幻,眾望所歸,西寧絕玉登上皇位。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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