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江山 《星月帝國》第八卷 談笑靜胡沙 第三章 兔死狗烹
    第三章兔死狗烹

    七家鎮原本是個商埠,發源於霧山山脈西段的尼雅河流經這裡,這裡最早有七個碼頭,七家鎮由此得名。(小說~網看小說)後來星月帝國開始修建北征大道,修到七家鎮時被滔滔的尼雅河水擋住了,帝國徵召了數千名能工巧匠,在七家鎮修築了一座宏偉的石橋,名叫虹橋。虹橋成為北征大道上的重要通道,所以帝**務院決定將七家鎮由商埠改為軍鎮,在七家鎮外圍修築了高大的城牆和堅固的堡壘,以保護這座重要橋樑。從此,七家鎮成為西都城的北部門戶,也成為連接河漢平原和西北地區的重要紐帶。上一次,金甲雷川就是從陸路偷襲七家鎮得手的。而這一次,藍玉竟搶了許多商船,然後派士兵躲到船艙裡,從水路偷襲了七家鎮。

    武威皇帝巴特隆愁眉苦臉地看著七家鎮那高大堅固的堡壘上飄揚著的金獅子將旗,這是藍玉將軍的旗幟。巴特隆一看到這面旗幟,眉頭就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自從得知七家鎮遭到南疆軍團的偷襲之後,巴特隆就下令軍隊全速前進。但到底還是晚了一步,等巴特隆的主力軍團到達的時候,藍玉已經攻下了七家鎮。二十萬巴特隆最精銳的軍團被堵在了尼雅河南岸。巴特隆立即下令對七家鎮進行強攻,同時派人去夢津渡口打探情況。夢津渡口是另外一條北撤的通道,渡口的水面很窄,十幾條船就能搭成一座浮橋。但不幸的是夢津渡口也已落入敵手,駐守在那裡的是巴特隆的死對頭──大名鼎鼎的尹川王烏海圖。

    爭奪七家鎮的戰鬥從天沒亮一直打到黃昏,戰況十分慘烈,但畢竟藍玉佔據了地利的優勢,巴特隆的軍隊傷亡慘重。巴特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攻下了三座堡壘,還有十四座堡壘被藍玉軍團牢牢控制著,照這個進度,沒有三五天是攻不下來的。可是,哪有這三五天的時間呢?敵人精銳的羽林軍和龍驤軍已經放棄對西都城的攻打,向被困在七家鎮南面的巴特隆的軍隊猛撲了過來。

    「啟稟陛下。羽林軍的前鋒軍團距離這裡已不到六十里了,雖遭到我軍的伏擊,但攻勢非常猛烈」

    「知道了」

    「啟稟陛下。龍驤軍徵集了大量民船,水陸並進,有增援七家鎮之勢,距離這裡已不到百里了。」

    「知道了」

    巴特隆雙手捧著腦袋,望著七家鎮方向在夕陽下閃閃發光的金獅子將旗,緩緩地蹲在了地上。兩行混濁的眼淚從一雙瞇成一條縫的小眼睛中淌了下來。他的頭髮白了許多,眼角的皺紋也深得如同刀刻的一般,他彷彿一夜之間就變老了,也越發憔悴了。他臉上的神情混雜著痛苦、悔恨、憤怒、沮喪、絕望還有悲傷。他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然後深深地吐了口氣

    「陛下。」丞相伏生湊到巴特隆面前小聲地喚道。

    巴特隆一看是伏生,突然站了起來,一雙大手揪住伏生的衣領,瞪著眼睛吼道:「都是因為你你這個混蛋你當初為什麼要攛掇我反叛帝國?害得我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你說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說我就打死你……」

    瘦小的伏生被憤怒的巴特隆舉離了地面,他的兩隻小腿驚慌失措地亂蹬著,嘴裡不停地大喊:「陛下千萬不可喪失鬥志啊臣還有一計可脫此困臣還有一……」

    「去你**」巴特隆奮力一擲,將伏生擲出一丈多遠。

    這時,禁衛軍統領穆修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連滾再爬地匍匐在地上,抱住巴特隆的大腿叫道:「陛下大,大,大……」

    「大什麼大?」巴特隆不耐煩地一腳將穆修踢開。

    穆修在地上翻了一個滾,又爬過來抱住巴特隆的腿哭道:「大事不好啦陛下克林德老將軍,他,他,他……」

    巴特隆的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小,他一把抓住穆修的頭盔逼問道:「他怎麼了?」

    「他戰死了,陛下吳曙天的羽林軍攻勢猛烈,老將軍親自披掛上陣,被那個叫熊天雲的傢伙一箭射死了。現在,熊天雲的軍團已突破咱們的防線,正向這裡逼近現在咱們腹背受敵啊,陛下,怎麼辦啊?」穆修抱著巴特隆的腿號啕大哭起來。

    神色木然的巴特隆鬆開了穆修的衣領緩緩站直了身子,他的耳邊反覆鳴響著一連串古怪的聲音:「戰死了,戰死了,戰死了……」

    他突然覺得天旋地轉,身子向後直直地栽了下去。

    「陛下」站在他四周的禁衛軍士兵連忙跑過來扶住他們昏厥了的皇帝。

    真所謂兵敗如山倒啊

    曾經威震寰宇,橫掃天下的武威皇帝巴特隆就這麼倒了下去。

    這時,被巴特隆擲到一丈之外的丞相伏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手腳並用,迅速地爬了過來,伏在巴特隆的身體上大哭道:「陛下你醒醒啊臣尚有一計可脫此困啊陛下你醒醒啊,你聽我說啊」

    ……

    尹川王烏海圖的軍營就駐紮在夢津渡口的南岸,現在已是深夜,軍營內除了負責警戒巡邏的士兵之外,其他的將士都已經睡了。夜空中時不時傳來擊柝之聲,這淒清的聲音在告訴大家一切平安無事。除此之外就是尼雅河潺潺的流水聲了。

    烏海圖的寢帳周圍站著幾十名值夜的衛兵,他自己則抱著他那柄防身的彎刀睡在床榻上。自從上次在遠征軍大本營內遇刺之後,他就開始抱著刀睡覺了。雖然這樣睡很不舒服,他也只好忍著,不舒服總比丟了性命強。白天的時候,他親自派兵搜羅了夢津渡口附近所有的船隻,並將他們連成了浮橋。他是這麼打算的,要是巴特隆跑過來跟他拚命,他如果抵擋不住就通過浮橋退到北岸去,然後再把浮橋燒掉,讓巴特隆奈何他不得。這樣他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搜羅船隻和搭建浮橋的工作量很大,再加上他年歲大了,體力有些不濟,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帳篷裡響著他那連綿起伏頓挫有致的鼾聲。

    「老爺」老管家烏大輕輕在烏海圖耳邊呼喚著。

    烏海圖哼了一聲,突然坐起身來,拔出懷裡的彎刀,驚叫道:「誰?是誰?」

    「是我,老爺。驚了您的覺了。」烏大一邊向後躲讓,一邊小心地說。

    烏海圖這才定下神來,他把刀插進刀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吐了一口氣說:「沒事。剛才做了個噩夢。有什麼情況嗎?」

    「沒有,老爺。只是剛才,負責巡夜的總兵大人來到帳篷外,說是有事要見您。」

    「噢。」烏海圖揉了揉眼睛,伸展了一下胖胖的身軀,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後半夜了,再過兩個小時,天就要亮了。」烏大一邊侍候烏海圖穿衣,一邊關切地問道:「老爺最近睡眠不太好吧?」

    「是啊,不知怎麼了,我最近總是夢見老延平王。我今天又夢見二十年前按查院抄撿延平王府時的情景了。那年我正好在東都城養病,親眼目睹了那個慘狀。那真是慘不忍睹啊」

    「老爺應該少想這些不愉快的事才對啊。這樣對您的身體可不好。」

    「是啊,是啊。我也知道,可我最近總是想起這些舊事。真他娘的怪了。算了,算了,別說這個了。」烏海圖扣好衣服的扣子說,「讓他進來吧。」

    「是,老爺。」烏大躬身退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負責巡夜的總兵押著一個人走了進來。此人身穿灰色長袍,頭戴一頂黑色軟帽,衣帽將頭臉遮擋起來,看不清眉目。此人的雙手已被巡夜的士兵捆得結結實實。

    總兵向烏海圖行了一個軍禮道:「王爺這個人半夜三更突然跑到咱們的營門前,自稱是您的故交好友,執意要見您。他還說,他最近算到您將會遇到血光之災,他是特意來替您消災解難的。我見此人胡言亂語,就把他捆了起來。可又不知該如何發落,特來向王爺請示。」

    烏海圖聽完這番話腦子就懵了,在這個他以前從未到過的地方竟然會有什麼故交好友。這不是胡扯嗎他到底是什麼人?

    烏海圖用那雙胖胖的小手摸了摸他那兩撇微微上翹的八字須想了想,然後走到那位自稱是他的「故交好友」的人面前,伸手慢慢掀開那遮住臉的黑帽子。

    「是你」烏海圖大吃一驚,嚇得他把那頂黑帽子往下一拉,趕緊後退了兩步。

    那位總兵看烏海圖有些驚慌,立刻抬腳猛踢了一下那灰衣人的腿。那灰衣人不由自主地「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烏海圖定了定神,俯下身子,湊到那灰衣人耳邊,壓低聲音說:「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跑到我這裡來,你就不怕我宰了你?」

    那灰衣人也同樣壓低聲音說:「我已是窮途末路了,早死晚死還不都一樣,我還怕什麼?我只是可惜你,怕你白白給我做了陪葬。」

    烏海圖聽到這麼冒犯尊嚴的話卻沒有惱怒,只是皺了皺眉頭,斜著眼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灰衣人,想了想,然後朝那位總兵揮揮手說:「你先出去。」

    「是,王爺。」那位總兵將刀插回刀鞘,退出了帳外。

    烏海圖圍著那跪在帳篷中央的灰衣人轉了一圈,又前前後後仔細看了看,笑道:「你這皇帝當得怎麼樣啊?看來不是很輕鬆啊,好像比前些年瘦了許多嘛。」

    那灰衣人哈哈一笑道,「不管怎麼說,我也當了三年的皇帝。要不是你橫插一槓子,我差點兒就要了劉度那小子的命。我該威風也威風了,該享受也享受了,死都值了,瘦點兒又算得了什麼?」

    被捆綁了雙手跪在地上的這人原來竟是大成帝國的武威皇帝巴特隆

    烏海圖笑著譏諷道:「你還是老樣子。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能變到哪裡去?」巴特隆對烏海圖的譏諷毫不在意。

    「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可就別怪我了。我準備把你捆到皇帝陛下那裡去。我想他看見你被捆起來的樣子一定會很高興的。」

    「你如果是個聰明人就不會這麼做。你以為劉度那小子是真的喜歡你,信任你,把你當成自己人?我告訴你,烏海圖,你只是劉度身邊的一條狗罷了」

    「你」烏海圖猛地拔出那一直摟在懷裡的彎刀,指向了巴特隆的面頰。

    跪在地上的巴特隆毫不畏懼,他抬起頭來,從那黑黑的軟帽中射出兩道凶悍的光芒。他撇了撇嘴說:「我既然敢到這裡來,就沒想活著回去。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再殺我也不遲。」

    「說」烏海圖的刀鋒沒有離開巴特隆的面頰。

    「烏海圖我起兵之前,咱們兩個都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我鎮守北疆,你鎮守南疆。如今我把帝國攪了個天翻地覆,殺人如麻,無惡不作,罪惡滔天,罄竹難書……嘿嘿……用什麼惡毒的詞來形容我都不過分。帝國從上到下,早就把我恨到骨髓裡去了。你雖然沒有造反,可你有這個能力,而且你這個能力絕不在我之下。以前,你是帝國豎在南疆最堅固的一道城牆,現在,你受我的牽連,已經成了他們最大的威脅。他們不可能再信任你啦你活著,他們就睡不踏實。現在劉度之所以還能對你客客氣氣的,那是因為有我在,他劉度打不過我,他要靠聯合你才能把我消滅掉,他不敢得罪你。所謂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我要是死了,下一個就是你。你以為你把我交給劉度就會得到善終嗎?做夢吧」巴特隆說到這裡竟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來,在巴特隆的言語之間,好像現在處境最糟,最可憐的不是他,而是烏海圖。不是他巴特隆的死活掌握在烏海圖的手裡,相反,倒是烏海圖的命運掌握在他巴特隆的手裡。巴特隆的這種居高臨下,盛氣凌人的態度激怒了烏海圖。

    「你個老混蛋帝國的敗類都是你把我害的」烏海圖氣憤已極,猛地舉起刀狠狠地劈了下去。就在刀鋒剛要接觸到巴特隆的後腦勺時,他突然猶豫了,手腕一翻,刀背重重地撞在了巴特隆的腦袋上。

    這一下撞得不輕,跪在地上的巴特隆身子猛地晃了一下,趴在了地上。

    烏海圖嚇了一跳,他趕緊伸手去摸巴特隆的鼻子,見他還有呼吸,這才放了心。他將刀拋在一邊,頹然癱坐在地上,愁眉苦臉地望著眼前這位身軀碩大的老朋友,老對手。他竟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好了。

    擺在他面前有兩條路。一條就是把巴特隆捆起來交給皇帝陛下。皇帝陛下肯定會很高興,也肯定會重重地賞他,可是怎麼賞呢?他烏海圖貴為郡王,已經賞無可賞。在這場戰爭中,他的功勞實在是太大了。在安魂場,他消滅了戰無不勝的金甲戰神,一舉扭轉了危局。後來,他參加了遠征軍,他麾下的藍玉將軍率領十幾萬南疆軍團在安平鎮居然打敗了巴特隆的六十萬大軍。如今他又能不費吹灰之力就生擒住匪首巴特隆。這叫什麼?這叫功高蓋主這是做臣子的大忌啊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老於世故的尹川王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想到這裡,烏海圖激淋淋打了個冷戰

    巴特隆冒死到這裡來,無非是想讓烏海圖放他一馬。看來他真的已經是窮途末路了,否則不會下這步險棋。他這以西都城為誘餌的「金蟬脫殼」之計確實很高明,可怎麼就逃不過藍玉的眼睛呢?巴特隆能把帝國的軍隊打得節節敗退,可一遇到藍玉他就大敗虧輸,如今又被藍玉逼得走投無路。在戰場上,藍玉實在是太強大了,這小子是數百年才出一個的軍事天才。這一點連烏海圖自己都沒有想到南疆那塊地方,對於藍玉來說實在是太小了。藍玉在這場規模龐大的戰爭中出盡了風頭。烏海圖是過來人,他知道一個人才華橫溢鋒芒畢露肯定會招人忌恨的,而這種忌恨最終不會落到藍玉頭上,只會落到他烏海圖頭上。藍玉不過是一把利劍,而烏海圖才是那個使劍的人。烏海圖現在的心情很複雜,他就像一個懷裡藏著價值連城的寶物卻跟一群乞丐睡在一起一樣。他既感到慶幸和驕傲,因為他不是一個窮鬼,他比他們誰都強,可他又整天提心吊膽,怕這件寶物被這群眼紅的乞丐搶走。烏海圖連夜逃亡到那個叫蘑菇屯的小山村的經歷依然歷歷在目,吳曙天劫持他做人質的情景更是讓他刻骨銘心。他還能活到今天,還能保住尹川王這個爵位,還不是靠著藍玉和他麾下那戰無不勝的軍隊。藍玉在他的身邊,皇帝陛下是絕對不會放心的。可如果沒有藍玉這把利劍,那他不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嗎?

    還有一條路就是放巴特隆走。巴特隆不死對他有好處。巴特隆只要還活著,還能割據西北,還能威脅帝國,帝國就需要他烏海圖來對付巴特隆,就不敢跟他翻臉,對他下毒手,搶他手裡這把鋒利無比的劍。他烏海圖的日子就會好過得多。烏海圖別無所求,只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享受他的榮華富貴。有趣的是,他的日子過得是否安穩,竟取決於他恨得咬牙切齒的仇敵的死活。這讓他感到悲哀。

    可真要放巴特隆走,他又下不了這個決心。他這麼做,對得起他曾經宣誓效忠過的皇帝陛下嗎?對得起飽受了三年戰爭苦難的百姓們嗎?對得起那些為了拯救帝國而付出了鮮血和生命的千千萬萬英勇的南疆將士們嗎?他要是這麼做了,那他烏海圖不就成了帝國的叛徒,成了千古罪人了嗎?他還有何面目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他該何去何從呢?

    他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在巴特隆的身體和帳篷的大門之間走來走去,他好幾次想掀開那厚厚的棉布門簾叫守候在門外的衛兵進來捆人,又好幾次停住了手。

    他的內心在激烈地鬥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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